宣华极其鄙夷地看他一眼,实在忍不住才问,“你那一万两呢?”
钟楚叹了口气,“只怪我太心善,看见路上有人卖身葬父,我就把银子给她了。”
宣华冷冷“嗤”了一声,明显地不信。
钟楚垂下头:“好吧,我自己就这么可怜,别说是不认识的人卖身葬父,哪怕卖身葬全家我也不会自己饿肚子给钱别人的,我刚才就是说着玩玩。是有天在路上,碰上山贼,他们要劫色,我无可奈何,把身上的钱扔向远处,看他们去捡我才得以逃掉的。”
宣华将他上下瞅一眼,发现下面是井水,井盖盖着不怎么透光,看不到下面。“你还怕劫色么?”
钟楚委屈地看她一眼,可怜道:“我自然怕,你不知道那几个山贼个个虎背熊腰的,眼里冒淫光,我不怕他们弄死我?再说了,万一他们有个大山寨,玩完了将我抓到山上去再供其他山贼消遣,那我不是更要死了。”
“哼,谁让你要长成这样子。”宣华冷哼。
钟楚更无辜,“这是我能决定的么?就像公主,其实我那天会忍不住对你下药,也是因为公主长得太漂亮而已,公主若是长得像赵如意那样,我才不会碰。”
“你……”宣华侧过头来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不许提那件事!”
“……好。”钟楚马上闭嘴。
这时,宣华才想起自己原本要问的是什么,却不知不觉被他绕了这么远。什么一万两,什么山贼,她才不要管他如何!
敛了神情,宣华问道:“你在宵香院待了多久?”
钟楚回答,“没多久,半个月而已。”
“与何鑫关系如何?”宣华又问。
钟楚看着她,好久才回:“何老板不好男色。”
“我是问你同他关系如何,不是问那种……关系!”宣华忍不住,语气有些急。
钟楚便接着回:“不就是他是老板,我是他院里做生意的么。”
宣华狐疑地看向他,“关系一般?那怎么昨天他会那样维护你?”
“因为我是他宵香院的人啊,何老板对宵香院的人都这样。”
宣华放过这问题,又问:“那你对他了解多少?银面卫……让你在宵香院做什么?”
“银面卫?什么银面卫?我不知道!”钟楚连忙摇头。
“老实回答!”宣华立刻喝道。
“咳……”被她一喝,钟楚才老实道:“我对老板也不怎么了解,银面卫那个……我不能说,死了也不能说,要不然他们会让我生不如死的。这全是公主的错,之前说什么把我交到禁卫府,现在好了,我真的撞上他们了,公主真是乌鸦嘴。”
宣华冷眼瞪他,却也知道有关银面卫的事确实不能问他。别说他若是泄露了银面卫的信息会如何,就是她这个打听者也逃不过处置,母皇还不曾用银面卫对付过皇子公主,可她却不愿试验。
“把你所知道的何鑫的事告诉我。”最后,宣华说道。
钟楚回道:“说了我也不知道多……”碰到宣华的目光,话声顿住,这才慢慢说道:“他叫何鑫,在赤阳开了个宵香院……”
宣华目光中又显示出不好的情绪来,钟楚立刻加快语速说道:“还开了个赌场,不过没宵香院大,其他产业我就不知道了。有个女儿,原配早几年前病故,没续弦,没纳妾,嗯,人很好,给院里人分成的钱听说比暖夜阁多,待人也比暖夜阁老板待人好。不过听说暖夜阁南风馆的生意好一些,主顾也多一些,不像这边,客人来都是找姑娘……”
“他从什么时候到赤阳,与什么人交好,平时有什么习性,擅长什么,祖籍何地,有无化名,有无异常之举?”宣华打断他。
钟楚一愣,摇头,“我只知道他比我早到赤阳,擅长赚钱。”
宣华白他一眼,不再说话。
钟楚问:“你打听他做什么?”
宣华回道:“往井上叫两声,看有没有人。”
钟楚瞧瞧她,倒是听话地仰起头,朝上面喊道:“救命啊——”
“救命啊——”
“来人啊——”
“谁救我,赏银一万两——”
井上寂静无声。
钟楚又朝上看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来怏怏道:“怎会没有人?这家没住人么?”
宣华说道:“井上绳子没系桶,绳子日久未用,刚才院中也有些荒凉,这两家应该都没人了。”
钟楚却回:“你不说我也知道。我还知道这井里说不定死过人,一股腐酸味。”
宣华瞪他,只觉得井水果真比先前更凉了一些。
若是在烈日下泡进井水里,会觉凉爽无比,可在阴凉井中一动不动地泡上这么久,只会觉得冷。宣华在水下抱了抱身子,说道:“你再喊两声。”
钟楚才要去喊,却又看向她道:“你怎么不喊?”
宣会憋了好久才吐出几个字:“我是公主。”
“还公主呢,落汤鸡而已。”钟楚看着她额上挂着的头发笑道。
“你也一样!快喊!”宣华怒嗔。
钟楚便又仰头道:“救命啊——”
“救命啊——”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
声声下去,却是声声无回音,最终钟楚累了,叫不动了,宣华脸上的担忧之色愈浓。
她还在想谁是主谋呢,却不曾想,自己走不走得出去。这院子偏僻,井上又盖了盖,谁会想到下面有人?哪怕玉竹让人来寻也不一定能寻得到。正如此想时,钟楚靠着井壁无力道:“人要是只喝水不吃饭能活几天呢?”
宣华不免又生了怒,瞪向他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钟楚回她,“我们不就是这样么?有井水喝,没饭吃。”
宣华不语,只觉腹中空空荡荡,眼前不由出现刚才宵香院内桌上做工细腻的绿豆糕。
早上无甚胃口,只草草吃了几口就放碗,中午不曾用膳就到了宵香院,一待就到了花魁大赛,甚至连一口绿豆糕都不曾吃就遇上了刺客,一路逃跑到这里。
说不饿,是假的。事实上,她早已是饥肠辘辘,筋疲力尽。
左脚早已站累,只得缓缓将右脚下地去支撑,却是一阵钻心的疼,身子不由得一歪。
眼鼻又要钻入水中之际,身旁人的胳膊立刻扶过来,她也紧紧抓着那胳膊攀住了能攀的东西,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只觉得站直的力气都没有,此时这样躺着竟是最大的享受。
抬头,发现那一对薄唇就在自己脸旁,她勾着他的颈,靠在他怀中,鼻间是他颈间不带香粉的气息,他眼里也无不正经的笑。
立即松手,推开他,自己靠上井壁,依然拿那只累得无力支撑却还得再支撑的左脚站着。
钟楚被她推得在水中踉跄了一下,委屈道:“真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要不是我拉你,你又喝了好几口水了。”
宣华不语,忍着饥饿,忍着脚上疲惫,无力说话,更不知该如何回这话。他颈间不带香粉味的气息……倒是好闻了许多。
意识到自己乱想后,若无其事地抬头望向井上方,发现光线比之先前更弱,竟是夕阳西下的时候。
再一会儿,天就黑了。
井中更冷了,寻人更难了。
“上面有人吗?”使出劲,宣华朝外喊道。
毫无意外地,不闻任何回音。
“来人——”宣华又叫,上面仍是没有声音。
无力垂下头,抚了抚井壁,再次发现全无一点爬上去的可能。左脚站得酸疼,再次试图缓解,无力的身体再次一颤。
钟楚立刻又伸手扶住她,让她靠在了自己怀中。
其实这一次她并没有要倒下,只是身体有些不稳,其实还是想推开他,却又如此贪恋有依靠的感觉。头上玉冠一连串的折腾中早已松垮,此时身子一动,便顺着头发滑下,“咚”的一声沉入水中,满头发丝悉数披散在了脑后,垂下脸旁。
钟楚缓缓抬手,揽住她的肩,手心下是她柔顺的发丝,发丝下是她泡着清凉井水,并不那么热的身躯。
“不用担心,你的人,还有赤阳官吏会来寻你的。我们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他们总会寻到。”他在她耳边说。
明明是那样无能的人,明明是那样她不愿放在眼角的人,此时却支撑着她,沉声说着这样的话,让她莫名心安。的确,行馆马上就会知道她遇刺的消息,她手下之人一定会全城寻找,若找不到,一定会通知赤阳刺史,若是赤阳全部人马出动寻找,怎会找不到这里?哪怕累点,冷点,两三天应是撑得过的吧。
宣华不曾说话,就那样靠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奇怪的是,钟楚也不曾说话。两人只是呼息着,心跳着,任气息缠绕,心跳声交织。
天渐渐黑下来,井底更是朦胧,静谧中,宣华止不住地一颤,轻轻激动水声。
“公主……”钟楚突然开口,让宣华愣了愣。
“什么?”
“今天,我也算冒死救了你是不是?”
宣华抬起头来看向他,连带着身体也有些不习惯地往后挪了挪,挣扎着自己站好,“你要说什么?”
本站所有收录小说的版权为作者所有!情节内容,书评属其个人行为,与在线看小说立场无关!
本小说站所有小说、发贴和小说评论均为网友更新!仅代表发布者个人行为,与本小说站立场无关!
请所有作者发布作品时务必遵守国家互联网信息管理办法规定,我们拒绝任何色情小说,一经发现,即作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