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帐子里
最后看了一眼追随自己多年的部将,燕王并没有愤怒也没有感到悲伤,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斩了,厚葬。”四个字,全了近二十年的主从之义,余下的只剩下淡淡的怅然。
侍卫将史将军押了下去,从头到尾史将军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既没有求饶也没有恐惧咒骂,或许在最开始他出卖燕王的时候,或许是在更早他接收了先帝的收买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今天的解决。
知道燕王此时心情肯定不太美妙,被留下来的人都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燕王淡淡地扫了一眼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两个儿子,以及脸色不太好看的陈昱,最后将目光落到了卫君陌的身上。卫公子依然一如往常的冷峻从容,仿佛刚刚被抓到的细作并不是陈昱之下幽州军中最重要的将领之一,而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一般。
大帐里仿佛陷入了凝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默中。最后,还是萧千炽忍不住道:“父王...还请父王保重身体。”
燕王挑眉,“你觉得本王该生气?”
萧千炽不敢说话,遇到这种事情莫说是父王这种本身脾气就算不上好的人,就是他这个脾气一直不差的人都忍不住火大了。所以,他难道敢说父王不生气?燕王轻哼一声,冷笑道:“本王有什么好生气的?连埋得这么深的棋子都启用了,可见萧千夜那小二果然是已经黔驴技穷了吧?本王不过是感叹...父皇果然是、深谋远略!”
史将军这颗棋子燕王说不意外是不可能的。知道军中有细作之后他怀疑过念远,甚至怀疑过是不是自己的几个儿子不慎走漏了消息。却始终不成怀疑过这几个跟随自己二十年的老将。就如史将军所言,他立下过许多汗马功劳,他甚至在战场上替燕王挡过刀。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情让他暴露出来,只怕燕王一辈子也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他的父皇,果然很了解他。之前在燕王府那些所谓的探子和细作,不过是障眼法罢了。这一个才是真正的底牌。可不是么...若不是有君儿在,这张底牌确实是险些就要了他的命。
燕王并不将萧千夜的那些小计谋看在眼里,但是只要一想到这些都是父皇身前就布置下来的,却忍不住感到一阵阵的心寒。想必,这些也不仅仅是针对他一个人的吧?比如宁王军中两年前被揪出来的那些,比如还隐藏在各个藩王身边不为人所知的人。
父皇,果真不愧是大夏的开国之君!
众人心中也是一松,燕王现在的身体若是太过动怒可不太好。
燕王果然没有生气,挥挥手示意众人坐下说话。
“君儿,如今军中的细作已经揪出来了。接下来,你准备如何?”燕王问道。
卫君陌漫不经心的轻叩着椅子的扶手,剑眉微锁。显然他现在的心情也不太好,沉吟了片刻,卫君陌方才淡然道:“兵分两路,陈将军困住邵忠,我去打云都。”
“现在打云都?”陈昱有些意外。之前虽然南宫绪做出声势浩大要攻打云都的模样,实际上并没有动手。不过是牵制住南宫怀以解泗阳和彭城之困顿罢了。何况南宫怀的几十万兵马还在,硬碰硬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处。
卫君陌道:“南宫怀绝不会轻易上当,萧千夜就算派兵支援辰州,也不会将南宫怀调过去。云都早晚都是要打的。”
“邵忠......”
“他喜欢守城就守着吧。”卫君陌冷然道。
既然打不下来就不打了,不就是一座孤城么?等到他们打下了周围所有的地方,邵忠有本事躲在彭城里一辈子不出来。
陈昱明显的感觉到卫公子的心情不太美妙,想了想也觉得没什么问题。点头道:“如此,便听公子吩咐。卫公子放心,有末将在,邵忠除非想要弃城,否则绝对出不来给你添乱。”卫君陌微微点头,“有劳将军。”
燕王也点头道:“也好,就按你的想法做吧。咱们在彭城...也待得太久了。”
“是,王爷。”
等到大帐里只剩下卫君陌和燕王两人,燕王方才开口问道:“你当真觉得,军中的细作就只有史云一人?”
卫君陌抬眼,淡淡道:“不过是被人利用了而已。先帝的人到了萧千夜手里也一样蠢。”
燕王盯着他道:“那么...你心中果然已经有数了?”
卫君陌微微点头,“但是,我没有证据,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底牌。”没有证据没关系,有时候要一个人消失远比要惩罚一个人来的容易得多。但是不知道对方还有什么底牌,这就比较严重了。聪明人总是会给自己留下一些底牌的,更不会让自己以身犯险,除非他有把握全身而退。这样的人,一旦发难就算能够杀了他你也很料到会有什么后果。
燕王点头,沉吟着道:“果然是他?这么说...这几年本王做得倒也不错?你是否应该谢本王?”
“多管闲事。”卫君陌毫不领情,“你能困住他不过是因为他想要如此,因为你所作所为都符合他的利益罢了。”
燕王也不生气,莞尔一笑摇头叹道:“君儿,按说你都这大了,本事也不小,本王已经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了。但是,本王还是要教你一件事...并不是所有利用你的敌人都是坏事,谁利用谁,谁又说得清呢?本王的所做所为符合他的利益,本王又何尝不是利用他来谋得本王需要的利益?你什么都好,就是眼里看的太清楚了。这样不好,这世上除了敌人和盟友,也还有介于两者之间的存在。若是少了这些,有许多事情你都是不好做的。”
卫君陌冷笑,“所以,你的平衡之道就是自己身中剧毒命在旦夕。”
“危言耸听。”燕王笑骂,复又轻叹了口气道:“若是事先就知道他的身份,本王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但是,既然已经这样了,直接杀了他对本王有什么好处?杀了他本王身上的毒就能解了么?”
“你果然早就怀疑他了。”卫君陌凝眉道。
燕王笑眯眯地道:“本王只是想要让你知道,这世上有绝世武功惊世之才就是一切。先帝论武功不过平平,论智谋也未必比得上身边的谋士,但是最后如何?天下奇才,绝世名将谁不为他所用?”
卫公子脸色难看,站起身来道:“与我无关,既然舅舅觉得自得,就趁着养伤的时间自我欣赏吧。希望最后你不要玩火自焚反倒是临门一脚栽在他手里。”卫公子果然爽快,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大帐门口了。掀起帘子便走了出去,留下里面的燕王愣了愣无奈的笑骂,“真是个混账小子!”
千里之外的青云山下,元春一身战袍须发苍白,背脊却依然挺得直直的。站在山坡上望着远处旌旗晃动之处,辰州军和泰宁卫联军仿佛黑色的潮水一般将大军青云山为了个水泄不通。
“老国公。”一个副将走过来,恭声道。
鄂国公问道:“如何?”
副将摇了摇头,有些苦涩地道:“辰州军兵马远比我们预料得多。而且,泰宁卫还在源源不断的往辰州增兵。另外...有一路来历不明的兵马拦在了黎江的要道上。斥候回报,怀疑是...绵州康王世子。”
“康王也卷进来了?”
副将摇了摇头道:“绵州并无异动,但是...据说康王世子与卫公子交好。”而且,如今眼看着朝廷势微,连宁王都出手了。俗话说墙倒众人推,就算康王也跟着出手也不是意外的事情。
“老国公,辰州根本没办法打,咱们撤吧。”副将沉声道。早些撤出去,至少还能够保全实力。若是被托在这里慢慢的耗尽了士气和粮草,那才是死得冤枉。鄂国公摇头叹息,“往哪儿撤?”金陵的来路已经被薛真截断,他们背靠着横贯百里的青云山,前面是辰州军和泰宁卫。除非翻过青云山去,但是数十万兵马想要翻过翻过青云山谈何容易?更何况...“泰宁卫和幽州军是大夏最好的骑兵,你觉得...我们跑得过他们?”
“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副将也有些焦躁起来。
鄂国公抬头望天,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天要亡我,如之奈何?陛下素来喜欢弄巧,却不知道用兵之道并不是靠空想,也不是什么人都敢于弄巧的。一不小心,只会弄巧成拙。
另一边靠近辰州城的路上,一行人心情确实格外的轻松愉快。南宫墨坐在马背上有些无奈地瞥了一眼走在自己身边的宁王,“宁王殿下,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去军中么?跟着我回辰州耽误了事情怎么办?”宁王全然不在意地挥挥手道:“放心吧,耽误不了事儿。现在冲上去跟元春硬拼那是逼着他跟咱们拼命。先拖他个十天半个月等到他没吃没喝饿的半死再说。”
“......”这就是典型的趁你病,要你命么?
宁王回头笑眯眯地看着她道:“怎么,星城郡主是不是也觉得本王英明又睿智?”
跟在身边的众人包括宁王的随从都纷纷默默的撇了脸去。宁王殿下,这么自吹自擂真的好么?
南宫墨无语。
因为没有提前通知人来迎接,一行人到了辰州城中央的府邸的时候府中的人才接到消息秦梓煦和曲怜星连忙带着众人出来迎接。
“见过郡主,见过宁王殿下。”
宁王坐在马背上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南宫墨翻身下马淡笑道:“不必多礼,梓煦,怜星,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曲怜星嫣然一笑道:“郡主言重了,都是属下们分内之事。”秦梓煦苦笑,道:“辰州内外一片安宁,倒是没什么辛苦的。不过,府中......”
南宫墨扬眉,“府中怎么了?”
曲怜星掩唇笑道:“郡主有所不知,秦公子这些日子可被咱们的小公子和小小姐折腾的不轻。”
咦?南宫墨惊讶。若是是夭夭那个缠人的小魔女也就罢了,不过夭夭有阿峤管着应该也没什么才对。更何况,居然还有安安的分儿,难道他们离开几个月,儿子还突然性格大变了不成?
秦梓煦无奈地苦笑,“郡主和宁王殿下一路辛苦,还请先回府歇息吧。”
南宫墨点点头,请宁王一起进去。一路上倒是从曲怜星口中将事情知道了个大概。原来,一日安安偶遇秦大公子指点商峤功课的情形,第二天就抱着自己的宝贝书卷去请教秦梓煦。秦大公子原本惊讶一个才三岁的孩子竟然如此好学,闲来无事也就开始认真教授安安学习。谁想到夭夭发现阿峤哥哥和哥哥都在认真学习之后,竟然升起了知耻而后勇的心情,当下也抱着一堆鬼画符的东西去请教秦公子。秦公子顿时从辰州的大总管变成了府里的孩子王。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秦公子学识渊博还不至于教不了三个小孩子。但是这三只除了商峤同学正常一点,安安素来惯于打破砂锅问到底。一个问题恨不得能问出来十万个为什么,当一个还没有你大腿高的孩子睁着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你的时候,秦大公子只好默默的将血水吞了回去,努力的回答卫小公子的十万个为什么。偶尔,秦大公子默默在心中盘算着,难怪卫公子如今名扬天下却没有人敢站出来自称是他的老师。估计,如果这对父子是一路货色的话,卫公子的老师早就被那么多问题给烦死了,哪儿还有命来等徒儿名扬天下?
夭夭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虽然她并不求知若渴,但是她的好奇心比她哥哥还要多一百倍。所以,夭夭每天守着商峤做功课的时候不忘请教见多识广的秦大公子诸如:蚂蚁为什么是黑色的,屋檐边的燕子为什么只生蛋不生小燕子,鸟蛋为什么会变成小鸟,夭夭是不是也是蛋蛋变得,秦叔叔为什么是男的,曲姨为什么是女的”这样的问题。每一次,看到夭夭小朋友闪亮亮的大眼睛和兴高采烈地,“秦叔叔,我刚看到xx,你说xx为什么不是xx...”秦大公子就深感自己下一秒就想要口吐鲜血抽搐到底。但是他很怕夭夭小朋友的下一句话就是,“秦叔叔,你的口水为什么是红的?夭夭为什么没有?”
听完曲怜星的转述,南宫墨也只得同情地忘了秦大公子一眼。秦梓煦苦笑着拱手表示自己才疏学浅,实在是无法教导两位公子小姐。
宁王倒是十分好奇,摸着下巴道:“果然很有趣啊,话说回来,本王记起来卫公子曾经答应,让两个孩子陪本王玩儿一年啊。”
对此,南宫墨并不怎么在意,显然卫君陌曾经跟他提过此事。只是笑容可掬地问道:“宁王殿下的意思是,想要将安安和夭夭带回隰州么?”
宁王挑眉,“如果本王说是呢?”这夫妻俩是怎么回事?都太不将孩子当一会事儿了吧?对此,宁王殿下很是挫败,不过...他实在是很好奇这两个让他家三哥如此重视的小宝宝到底长什么样子啊。
南宫墨道:“只要宁王殿下能够说服他们同意。”
宁王傲然道:“这是自然,本王可不做不出强抢孩子的事情。”不过是两个小鬼罢了,凭本王的本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娘亲,娘亲!”宁王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娇嫩的声音带着欢快的笑声传了出来。然后就看到一个粉嫩嫩的小东西朝着南宫墨的方向冲了过来。宁王殿下大乐,果然是个漂亮极了的小姑娘。他也见过不少孩子,但是觉没有一个小孩子有这么漂亮可爱的。当下唇边勾起一抹笑意,一侧身挡在了南宫墨的跟前。
小姑娘原本想要扑进娘亲的怀抱,结果眼前突然冒出来一个笑的乖乖的陌生男人还挡住了娘亲不让她扑还吓了她一跳。小姑娘撇撇小嘴,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宁王连忙蹲下身来,以自己最和蔼可亲的表情对小姑娘笑道:“小夭夭,我是你十七舅公哦,来,让舅公抱抱,舅公给你糖糖吃。”
小夭夭眨了眨眼睛,看看眼前的人。突然从他面前拐过去,直接扑进了南宫墨怀里,“娘亲,不好了。有拐子要拐走夭夭!”
宁王殿下嘴角抽搐呆若木鸡。
拐子...有他这么俊朗不凡的拐子么?
南宫墨伸手捏捏女儿滑嫩的小脸蛋,点点她的小俏鼻笑道:“胡说,这是十七舅公,叫舅公,不可以胡闹。”
夭夭侧首看看宁王,歪着小脑袋一脸疑惑,“曲姨说舅公有须须,舅公跟叔公一样大,娘亲,你被骗了。他肯定是拐子,要拐夭夭的。”
其实燕王殿下远比师叔年纪小一些,不过师叔修为高深,保养得宜看上去倒是和燕王差不多大小。南宫墨叹气,低头在女儿眉心吻了一下,“夭夭真聪明,不过这个是你幽州那个舅公的十七弟,你也要叫舅公知不知道?”
“十七弟哟。”夭夭点头,好多的样子。在看看娘亲,夭夭道:“好吧,舅公好。舅公你有十六个哥哥么?夭夭只有一个呢。夭夭还有阿峤哥哥。”宁王殿下总算从拐子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夭夭真聪明。”
“娘亲。”
“师父。”
后面,商峤和安安也跟了过来,两人身上都带着淡淡的墨香,安安脸上甚至还挂着一抹磨痕,显然是刚从书房里出来的。两人身后,还跟着同样闻讯快步赶来的长平公主,“无瑕,十七弟?”
宁王站起身来,“五姐。”
长平公主含笑点头道:“回来了就好,都别站在这里,到大厅坐下说话吧。”
于是,众人这才一起朝大厅走去。
进了大厅,三个孩子就围着南宫墨叽叽咋咋的诉说起分别这些日子的事情。实际上,只有夭夭一个人叽叽咋咋,安安和商峤还是相当安静的。
南宫墨一左一右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左右看看都还是如离开的时候一般白白嫩嫩,夭夭还长胖了一点,显然这些日子被人照顾的很好。再看看商峤,似乎也长高了一点,整个人个更加稳重起来。南宫墨欣慰地点了点头,“阿峤,这些日子辛苦了。”即便是不问南宫墨也知道这些日子夭夭肯定给商峤添了不少麻烦。
商峤依然稚嫩的小脸微红,摇摇头道:“照顾安安和夭夭,是阿峤应该做得。”
夭夭搂着南宫墨的脖子,“夭夭才没有让阿峤哥哥辛苦,夭夭陪阿峤哥哥玩儿。”
南宫墨挑眉,“哦?只陪阿峤哥哥玩儿,就不陪安安玩儿么?”
夭夭眨眼,看看与自己对坐,长着一张跟自己极为相似的小脸的哥哥,夭夭顿时有些愧疚了。安安经常自己在房间里看书,肯定很孤单。如果没有人陪夭夭玩儿的话......
“夭夭错了,夭夭以后天天陪安安玩儿。”
到底是个三岁的孩子,夭夭性格活波自然是坐不住的。但是安安的性格却是极为安静的,如此一来夭夭自然跟他待不到一块去。小小的孩子心里也不会想太多的东西,但是现在被南宫墨一提醒,夭夭推己及人顿时觉得哥哥很可怜,自己很不对。
安安安静的眨了眨眼睛,伸手摸摸妹妹的小脑袋算是安危。他其实并没有觉得自己很孤单,偶尔他也会陪着妹妹一起玩儿,但是却不可能一直保持跟妹妹一样活泼好动的性子。但是在安安心中,妹妹还是除了爹娘以外最重要的人。
宁王原本在跟长平公主说话,听到这边几个孩子的童言童语也不由得乐了。转过头来对南宫墨笑道:“星城郡主真是好福气,这两个孩子不仅聪慧也懂事的很,当真让本王好生羡慕。”
南宫墨淡淡一笑,“宁王殿下谬赞了。阿峤,夭夭,安安,见过舅公。”
“商峤见过宁王殿下。”商峤曾经是见过宁王的,倒也不怯场。
“舅公好。”
“舅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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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好热好热,又是一年高考日,祝所有参加高考的童靴们都能够取得好成绩。加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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