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帕米尔高原之西,巍巍的高山构成了一系列高原,高原不断地向西伸展过去,直达黑海和爱琴海。
这些高原在人类历史上发挥过极其重要的作用,所以,对现在的读者来说,它们的名字并不陌生。先掂最重要的那部分说说。除非西方人种学家作出了错误的推断,否则,现代西方人所属的人种正是在印度河与东地中海之间这些高原和河谷之中孕育出来的,而且,人类文明的起点也是在这个地区。人类正是在这个地区掌握了科学的基础,在这儿建起了人类道德规范的首要规则,而这些规范把人和动物本质地区别开来了。
自东向西,首先看到的是伊朗高原。这是一片盐碱沙漠,处在群山的怀抱之中,海拔在3000英尺以上。尽管北靠里海和卡拉库姆沙漠,南临波斯湾和阿拉伯海,但是, 伊朗高原降雨却很稀少,以致整个高原没有一条河流值得一提。几条不起眼的小河出现在俾路支地区———一个从1887年起就被英国占领的地区,最后汇入了印度河。当年亚历山大大帝的军队在从印度返回欧洲的途中,因为缺水,而全军覆没于此,所以,这里的沙漠让人闻风丧胆。把俾路支地区同印度隔开的是吉尔特尔山。
几年前,阿富汗新任统治者在欧洲极为张扬,一路招摇过市,出尽了风头,一度引起了轰动。赫尔曼德河是阿富汗的一条重要河流。这条河从帕米尔高原向南延伸的一座大山———兴都库什山发源,最后在伊朗与阿富汗边境上的锡斯坦盐湖之中消失了。与俾路支地区相比,阿富汗的气候要好得多,而且,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阿富汗都更加重要。从印度至北亚及欧洲的古代商道必须穿过阿富汗中部。这条古商道从阿富汗西北边疆的首府白沙瓦通往首都喀布尔,再翻越著名的开伯尔山口,横跨阿富汗高原,直达西部的赫拉特。
为了争夺在阿富汗的绝对控制权,大约五十年前俄国与英国开火交战。而阿富汗人也正好人人都是剽悍凶勇的战士,于是,尽管那些南来北往深入阿富汗的人本身并没有恶意,但也不得不更为小心翼翼。第一次阿富汗战争在1838—1842年爆发了,它给世人留下了几乎无法磨灭的印象———几个英国人跑回去报告,由于他们想把一个不受人民欢迎的领袖强加给阿富汗,结果阿富汗人把和他们一同去的其余英国人全部杀光了。此后,英国人进入开伯尔山口时总是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如临深渊。1873年,俄国人占领了希瓦,朝塔什干和撒马尔罕推进,这时,英国人担心有朝一日,他们清晨一觉醒来,俄军在苏莱曼山那一边军事演习的枪声就会传进他们的耳朵,于是,英国军队也被迫朝前开进。最后,沙皇派代表前往伦敦向尊贵的女王政府保证,女王派代表前往圣彼得堡向尊贵的沙皇政府保证,自己在阿富汗的举措无半点私欲,相反,而是一个值得尊重和颂扬的善举。为了一个了不起的计划,英俄工程师正在努力工作,他们要建造铁路,帮助未开化的阿富汗人直通海洋,去拥抱西方的文明。
不幸的是,这个宏伟的构想因世界大战而破产了。俄国人的势力一直延展到了赫拉特。如今,你能从赫拉特坐火车动身,取道土库曼社会主义加盟共和国的马雷,抵达里海之滨的克拉斯诺沃茨克港,再乘船去巴库和西欧。另一条路线是从马雷经过乌兹别克共和国的布哈拉和浩罕,最后抵达巴尔克。谁又能想到,坐落在巴克特利亚古国(中亚古国名。中国史书称大夏。位于今阿富汗北部。居民属波斯人。公元前3世纪末至前2世纪初国势强盛。公元8世纪为阿拉伯人所灭———译者注)巨型废墟中央的巴尔克,在3000年前,竟然同今天的巴黎一样重要,可如今却沦落成了一个三流的村镇。拜火教(又称波斯教),这个拥有完善的道德体系的宗教运动的诞生地就是巴尔克,它不仅控制了全波斯,还拓展到了地中海地区,经过改头换面之后,拜火教甚至还得到了罗马的热烈欢迎。在较长的一段时期内,拜火教始终是基督教的心腹大患。
英国人修造的铁路从俾路支的海德拉直至巴奎达,又从巴奎达直通阿富汗的坎大哈。因为对他们在第一次阿富汗战争中的失败而耿耿于怀,1880年,英国人在阿富汗大肆实施报复。
伊朗高原还有一个地方值得注意,那就是波斯(今伊朗———译者注)。凡事物极必反,日中则昃,月盈则食。波斯曾一度如中天丽日,而今却是如血残阳。昔年,波斯这个名字是绘画、文学的最高境界的代表,是生活艺术的最高准则的代表,那时,它一定是一个魅力富余之国。公元前6世纪,波斯迎来了她的第一个辉煌时代。当时,波斯是一个泱泱帝国的中心,这个帝国横跨欧亚大陆,东起印度,西至马其顿,但是,她最终为亚历山大大帝灭亡了。然而,500年之后,薛西斯与冈比西斯(指古波斯帝国国王冈比西斯二世,?—前522。他统治期间征服过古埃及———译者注)时代的疆域又被萨桑王朝光复了,拜火教得到了重振,恢复了拜火教的原始面目。所有的拜火教经文被他们搜集整理成一卷,于是,大名鼎鼎的《亚吠陀》经解合刊产生了。在这片沙漠之中,伊斯法罕的玫瑰终于含苞绽放了。
公元7世纪早期,伊斯兰教打败了拜火教,阿拉伯人征服了波斯。如果人们确实是借助文学来认知一个国度,那么,对一度在库尔德斯坦和呼罗珊省之间的这片沙漠上繁荣昌盛的高雅艺术,奥玛开阳(波斯诗人,天文学家,约1025—1133———译者注),一个尼沙普尔做帐篷人之子的作品能逐步地展现出来。一个数学家(指花拉子密,原名穆罕默德·伊本·穆萨,780—850。阿拉伯人,著名的数学家、天文学家,其著作《积分和方程计算法》是世界上第一部代数学专著。“代数学”一词即从此书名中一词演化而来———译者注)歌颂爱情的欢愉和陈年佳酿的甜美,用四行诗和代数学构造了他的全部人生。在教育的殿堂里授业解惑的是如此睿智的人物,只有那些十分完善和成熟的文明才有资格拥有。
现代人纯粹出于自己的私欲,才对波斯表现出了兴趣。在波斯发现了石油。对一个太羸弱、无力保护自己的国家,这是最糟糕不过的事了。理论上,任何一地的地下矿藏都应归属于世世代代居住在这个地方的人。然而,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成千上万的男人女人就居住在油井附近,他们只能偶尔在那里找到一份收入菲薄的事,而苏丹的几个密友虽然住在遥远的德黑兰,却因为拥有采油特许权而大发横财。至于利润,则悉数落入了那些外国投资商的腰包,而这些人认为“波斯”不过是一种地毯的名称而已。
波斯真的不幸,她似乎是一个这样的国家:纲纪废弛,经纶失方,永远摆脱不了贫困。她所处的地理位置不但未给它带来半点好处,反而让她深受其害。波斯不过是一片沙漠,可是,这片沙漠却连接了东西方,沟通了两大洲,这意味着她永远是一个战场,永远是敌对双方争夺的目标。这不仅是波斯一国的大不幸,也是整个西亚地区的大不幸。
亚美尼亚和小亚细亚就是从帕米尔向地中海一路绵延的高原的尾部。亚美尼亚是一片非常古老的高原,位于伊朗高原的西面。这又是一个在夹缝中讨活命的国家,同亚美尼亚的火山岩地表已日久年深一样,亚美尼亚的民不聊生也积年累世了。从欧洲前往印度,无论谁都必须取道亚美尼亚高耸入云的库尔德山。在那些长途跋涉的旅行者中,其中肯定混杂有一些这样的人物,他们声名狼藉,杀人不眨眼。阿拉加茨山是亚美尼亚的最高峰,有17000英尺高,高出埃里温平原整整10000英尺。昔年大洪水退去之后,挪亚方舟上岸之地就是在阿拉加茨山。此事必然确凿无疑,因为14世纪时,比利时物理学家约翰·德·曼德维尔曾详细考察了这个地方,并在山顶上发现了方舟的残骸。但是,亚美尼亚人属于地中海人种,是我们的近亲。他们究竟是何时来到这个地方呢?我们不能确定。不过,按照最新的死亡速度,亚美尼亚人很快就会死光。这是由于仅仅在1895—1896这一年之中,就有数以万计的亚美尼亚人被这片高原的统治者土耳其人屠杀了,而且,土耳其人还不是最残酷的杀手,他们的野蛮还不及库尔德人的一半。
亚美尼亚人都是虔诚的基督信徒。他们皈依基督教的年代早于古罗马人,所以,亚美尼亚人的教堂仍然保留了神职世袭制等一些古老的体制。但在西方正统的天主教徒眼里,神职世袭制简直是大逆不道。因此,当库尔德的穆斯林大肆屠戮劫掠亚美尼亚时,欧洲人无动于衷,袖手旁观。
在世界大战期间,英军被围困在美索不达米亚,协约国为了解围,就从亚美尼亚包抄土耳其军队的后路,于是,亚美尼亚人又一次无辜地遭了殃。亚美尼亚的凡湖、乌尔米耶湖虽可跻身世界最大高山湖泊之列,却向来鲜为人知,这时,这些湖泊的名字也突然在时事新闻中出现了,甚至连埃尔祖鲁姆,这个古拜占庭王朝的亚洲前沿重镇,自十字军之后也从未得到过这么多人的关注。
当战争即将结束时,全世界都因亚美尼亚人而大吃一惊。带着对所有践踏过他们的民族的诅咒,亚美尼亚人加入了苏联的阵营,于是,在高加索山脚下的黑海与里海之间,阿塞拜疆与亚美尼亚加盟共和国出现了。
接下来,我们离开土耳其人以及土耳其的世代牺牲品,继续向西走进小亚细亚高原。
小亚细亚昔日是奥斯曼大帝国的一个小小的行省,如今是土耳其人称霸世界的一个残梦。小亚细亚高原西临马尔马拉海、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同欧洲隔海相望,北靠黑海,南抵地中海,整个南部为托罗斯山横亘着。一条著名的铁路线———巴格达铁路横贯在小亚细亚这片较矮的高原上,把伊斯坦布尔同底格里斯河上的巴格达连在一起。在过去30年里,巴格达铁路线一直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西亚重要港口士麦那、叙利亚的大马士革和阿拉伯世界的圣城麦地那(沙特阿拉伯西部城市,伊斯兰教第二圣城。公元622—661年,穆罕默德曾在麦地那这个城市传教,城内有先知寺,寺内有穆罕默德陵墓———译者注)都在这条巴格达铁路线上。巴格达铁路线如此重要,所以它始终是英国与德国争夺的对象。
英、德两国刚刚达成协议,法国就站了出来,坚持在将来的铁路收益中也要分一份。于是,法国取得了小亚细亚北部的铁路控制权。由于北部的特拉布宗,一个亚美尼亚和波斯的出口港,通往西方的交通线还有待于进一步建设,所以,外国工程师就动手勘测地形,准备在小亚细亚这片古老的大地上再新筑一条铁路。雅典殖民地的希腊哲学家第一次认识到了人类的本性与世界的起源,就是在小亚细亚;庄严的教会为世界贡献了坚定信仰,欧洲人因这个信仰的支撑而生活了1000年,是在小亚细亚;圣徒保罗的诞生地和他的布道救人之地,也是在小亚细亚的塔尔苏斯;土耳其人与欧洲人争夺地中海控制权的战场还是在小亚细亚;一个阿拉伯骆驼骑手(指穆罕默德———译者注)在一个破败的沙漠小村子里,产生了要做安拉惟一的使者与先知的梦想,还是在小亚细亚。
这条新铁路按照计划避开了沿海地区,将阿达纳、亚历山大勒达、安蒂奥克、特里波利、贝鲁特、蒂雷、西顿以及雅法———巴勒斯坦岩石海岸上惟一的港口,山区进出口货物的主要港口———这些古代和中世纪的神秘港口都绕过去了。
正如德国人希望的那样,战争一爆发,这条新铁路线就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由于这条新铁路是德国人用最好的设备建成的,再加上两艘德国大军舰停泊在伊斯坦布尔,因此,土耳其人“考虑再三”之后,还是加入了轴心国。在其后的四年中,从战略上看,这条铁路生正逢时。因为这场战争的胜负主要由海上和西线所决定,当西线全面瓦解崩溃之后,东线在很长的一段时期内仍然固若金汤。让全世界奇怪的是,土耳其军队1918年的出色表现,与他们的祖先塞尔柱人(古土耳其人的一支。12世纪时在小亚细亚建立了塞尔柱王朝———鲁姆苏丹国,13世纪前期进入鼎盛时代———译者注)相比,一点也不逊色。塞尔柱土耳其人征服了整个亚洲之后,1288年,又把他们渴求的目光射向了博斯普鲁斯海峡对岸君士坦丁堡那坚不可摧的城墙后面。
小亚细亚尽管也属于欧亚大陆桥的一部分,但是,它还从未遭遇过亚美尼亚和波斯的伊朗高原那样的厄运,所以,直至那时,小亚细亚高原还相当富饶。这主要是因为小亚细亚不但是这条古商道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还是印度和中国通往希腊与罗马的商道终点站。在我们这个世界的峥嵘才初现之时,地中海地区的学术活动和商业活动的活跃地早就在当时已成为了希腊城邦的殖民地的西亚各地,而不在希腊本土了。亚洲古老的血统与欧洲新兴的民族在小亚细亚融合为一体,一个举世无双、睿智而敏捷的民族就出现了。即使在今天地中海东部的各个民族中,尽管在买卖公平、忠诚老实等方面有声名狼藉的特点,但是,对于那古老血统的影响,我们还是能从中窥出一二。因为数百年来,别的民族始终未能将它同化掉。
最终,塞尔柱王朝分崩离析的一日来临了。这支武装毫无人性,永远陷身于四面楚歌声之中。大帝国昔日何其辉煌,如今只剩下了这个小小的半岛了。过去的苏丹们不可一世,而今也盖棺就木了。在亚得里安堡,苏丹的先辈居住了近百年之后,终于在1453年迁都君士坦丁堡。当时,整个巴尔干半岛、匈牙利全境和俄国南部的大部分地区都是他们统领之地。而今,土耳其人在欧洲仅存的领地就只有这两座古都了。
泱泱帝国的覆灭、今日土耳其的颓败都是长达四百多年暗无天日的统治的恶果。在几千年的时间里,君士坦丁堡,这个世界上最古老、最重要的商业垄断城市,曾担任俄国南部的谷物集散地;曾备受大自然的青睐,拥有号称“金角”“富角”的海港,港口的鱼儿多得能够养活天下人,还是这个君士坦丁堡,而如今,它却已沦落为一个三流省会城市。战后,君士坦丁堡已经破败不堪,希腊人、亚美尼亚人、斯拉夫人和十字军的残渣余孽以及东地中海沿岸形形色色的人种充斥了这个城市,就像一个民族大杂烩,已不适合重振土耳其民族昔日雄风,也无法再带动国家发展成为一个现代化国家,因此,新土耳其国家领导人为了重整河山,就作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选择了君士坦丁堡以东200英里、安纳托利亚山中的安卡拉城作为他们的新首都。
安卡拉这个城市也非常非常古老。公元前400年,一个叫做高卢人的部落曾居住在这儿,就是这个高卢人,后来在法兰西大平原当家作主。安卡拉同重要商道上的其他城市一样,也曾历经几度荣枯。安卡拉曾被十字军占领过,曾被鞑靼人践踏过,甚至到了1832年,整个周边地区还曾被一支埃及军队摧毁过。但是,凯末尔·帕桑决定就把安卡拉建设成光复故国的新都。他排除万难,用居住在土耳其的希腊人和亚美尼亚人作交易,换回了在这些国家居住的土耳其人。他还重建了军队,出色地给土耳其人恢复了信誉。土耳其因凯末尔而得到了世界不断的关注,只是,在长达1500年的战争蹂躏和政荒民弊之后,安纳托利亚大山能吸引到华尔街金融家的重视吗?这就很难说,因为,有价值的投资对象才是华尔街金融家不断寻求的对象。
但是,小亚细亚永远是亚欧两大洲商贸往来最重要的地区。士麦那昔日的地位又得到了恢复。古代女战士———亚马孙人在士麦那开展了统治,建立了国家,自此以后,这个港口城市就一直长盛不衰。亚马孙人的国家是一个纯女人的国度,这个国家有一个奇异的风俗,每年只允许外面的男子进来一次,惟一的目的就是延续亚马孙女战士的香火,但在这个女人国,男孩一出生,就会被处死。
当年在以弗所(位于小亚细亚西岸,古希腊的一个殖民城市———译者注),圣徒曾发现亚马孙女战士的神灵———处女守护神狄安娜仍为当地人供奉着。如今,以弗所已不再在地球上存在了,但是,古以弗所城的周边地区极有可能发展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无花果种植园。
从以弗所向西走,越过帕嘉马废墟(这是一个古代文学艺术中心,它为后人奉献了丰富的羊皮书资料),铁路线从特洛伊平原上绕过,与马尔马拉海岸边的班德尔马连在一起,乘船从班德尔马至于斯屈达尔只需一天,东方特快列车(伦敦—加莱—巴黎—维也纳—贝尔格莱德—索菲亚—君士坦丁堡)取道于斯屈达尔,开向了安卡拉和麦地那,再途经阿勒颇—大马士革—拿撒勒—卢德(在这里可换乘汽车去耶路撒冷和迦法)—加沙—伊斯梅利亚—坎拿哈,跨过苏伊士运河,沿着尼罗河逆流而上,最远可至苏丹。
如果世界大战没有发生,通过这条交通大动脉,西欧完全能把五湖四海的乘客和四面八方的货物运送到印度、中国和日本,并从中获得巨额利益。但是,四年战火造成的巨大破坏尚未彻底恢复,在这之前,人们还是宁愿搭乘航班。
库尔德人居住在小亚细亚的东部,他们是亚美尼亚人的宿敌。同苏格兰人或大部分山里人一样,库尔德人的血统观念也是极为浓重的,部族之间各自为政,对个人荣誉与民族传统看得太重,对工业化大生产和商贸活动敬而远之。库尔德民族十分十分的古老。根据古巴比伦的楔形文字文献和色诺芬(苏格拉底的弟子,古希腊城邦雅典的贵族、军人、奴隶主、历史学家,约前430—约前354———译者注)作品中的记载,库尔德人和西欧人同属一个种族,但是,后来他们皈依了伊斯兰教。正因这样,对那些信仰基督的邻邦,他们毫不信任。世界大战之后,那些被炮制出来的穆斯林国家对周围的那些基督教邻邦也不屑一顾。不过,他们这样做,自然有他们的道理。现代人都知道,当“官方谎言”被西方大国当成了一种战略时,人们就有理由对这些东西耿耿于怀。
当和平的曙光出现时,人们并未因此而欢欣鼓舞。旧仇尚未雪,新恨又添来。对昔日土耳其大帝国的部分领土,几个欧洲大国以“托管人”的身份指手画脚,而“托管”和“殖民地”差不多,只不过名称稍微好听一点而已。在怎样对待当地人上,这些托管人的所作所为,同当年的土耳其人相比,没有多一点儿“仁慈”。
由于法国人曾在叙利亚作了一笔很大的投资,因此,法国在战后很快就控制了叙利亚,组建了一个“法国高级委员会”,带着大批军队和巨额资金开始托管300万极不愿被“托管”的叙利亚人。很快,前叙利亚的几个大民族就把相互之间的宿怨撂到了一边,犹太人不再蔑视基督徒和穆斯林了,而基督徒也不再虐待犹太人了,库尔德人同自己的世仇黎巴嫩马龙教派天主教徒握手言欢了,如今,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法国。为了维持自己在叙利亚的统治,法国人不得不建起了许多绞刑架,于是,重建了社会秩序,叙利亚很快就沦落成了阿尔及利亚第二。但是,这并不表明叙利亚人已接受了现实,只不过,在民族领袖被绞死之后,其他叙利亚人还未攒足勇气和力量来继续奋战。
在两河流域,那里出现了一个伊拉克王国,古巴比伦的废墟和尼尼微(位于伊拉克摩苏尔附近,古亚述王国的首都———译者注)的遗迹都成为了这个王国的领土了。但是,伊拉克王国已被迫沦为英国的附庸,所以,新上台的费舍国王并不能真正享有汉谟拉比或亚述纳西拔的自由(汉谟拉比,约前1792—前1750,古巴比伦第一王朝第六任国王,人类史上第一部较完备的成文法典———《汉漠拉比法典》就是他的杰作。亚述纳西拔,古代亚述国帝王———译者注)。如果要作出的决定比挖掘古巴比伦排水管更重要一些,费舍国王就不得不等待伦敦的恩准。
两河流域还有巴勒斯坦(腓力斯人的土地)。巴勒斯坦是一个很奇异的国度,我甚至不敢对她长篇大论,因为这样做的话,也许对一个小国的专题讨论就会占据这部作品的剩余部分。石勒苏益格—荷尔施泰因是欧洲最不起眼的小公国,而巴勒斯坦这片土地比这个小公国还小,但是,在人类历史上,她却发挥着比任何大国都重要的作用。
犹太人的祖先本来居住在荒凉的东美索不达米亚,后来,他们离开了自己的村庄,穿越了阿拉伯北部沙漠,跨过了西奈山与地中海之间的平原,先在埃及生活了几百年,最后,在朱迪亚山和地中海之间那一小片狭长的沃土上,他们流浪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通过同当地土著人几度激战,他们最终占领了一些城市和村庄,建起了独立的犹太人国家。
在巴勒斯坦这片土地上,他们生活得一定很不幸。西侧,犹太人无法接近大海,因为整个海岸地带都被腓力斯人和来自克里特岛的非闪米特人民族占据了;东侧,他们同亚洲其他地区隔绝了,因为自南向北有一条最深处在海平面以下1300英尺的大裂谷。这条大裂谷北起黎巴嫩和前黎巴嫩之间,沿着约旦河河谷、太巴列湖(又叫加利利海,位于海平面以下520英尺)、死海(低于海平面1292英尺。加利福尼亚的死谷———美洲大陆最低点,也不过在海平面以下276英尺)向南延伸,再穿过古伊多姆古国(莫阿布人曾经居住的地方)的遗址,最后直抵红海北部的亚喀巴湾(伊多姆,一个西南亚古国。莫阿布,闪米特人约公元前13世纪在死海东部的国家———译者注)。当初,施洗约翰曾选择巴勒斯坦作为自己的永久居住地。
这条大裂谷之南是世界上最荒凉、最炎热的一个地区。沥青、硫磺、磷矿石和其他令人生畏的混合物质遍地皆是。用现代化学方法能从中提取很有价值的东西(德国人战前曾在这里成立过一家实力强大的死海沥青公司),但古人却对这个地方望而生畏。他们深信,不是因为一次普通的地震,而是由于对罪恶之神的报应,罪恶的渊薮才被摧毁了。
第一批东方移民翻越了同大裂谷平行走向的朱迪亚山,看到那儿的景象和气候同南部大不一样,呈现出来的完全是另一类风光,这时候,他们一定欢呼雀跃,额手称庆,因为这一块“流淌着牛奶与蜂蜜的胜地”被他们找到了。如今去巴勒斯坦,由于鲜花在这里几乎没有了,要看到牛奶或蜂蜜就很困难了。这并非气候变化的结果,今天的气候同当年耶稣的信徒四方布道时的气候差不多。在当年,从北部的达恩走到南部的贝尔谢巴,椰枣和佳酿到处都有,旅行者的需求随时随地都能得到满足,这些耶稣信徒一路上也就吃喝不愁了。整个巴勒斯坦的面貌是由土耳其人和十字军骑士这些恶魔所改变的。犹太人王国时代和后来罗马统治时代留存下来的大量灌溉工程被十字军破坏了,后来者土耳其人又把残存的部分摧毁了。于是,这片丰收靠充足的水源的土地就干涸而死了。最后,人们或是坐以待毙,或是离乡背井,以致这里十室九空。耶路撒冷沦落成了贝都印式的村庄,生活在此的基督教徒与穆斯林无休无止地争斗起来(贝都印人,沙漠地区一个阿拉伯游牧民族———译者注)。因为耶路撒冷也被穆斯林视为自己的圣城。当年,在悍妻萨拉的威逼之下,亚伯拉罕迫不得已把庶子以实玛利和他的生母夏甲赶走了,阿拉伯人认为,他们就是那个可怜的以实玛利的子孙。
但萨拉的阴谋落了空,以实玛利及生母在沙漠中并未饥渴而亡,正好相反,他娶了一个埃及女人,并当上了全阿拉伯民族的鼻祖。今天,以实玛利和他的母亲还安葬在天房(指麦加大清真寺内的一座方形石殿,内有黑色圣石,是全球穆斯林朝觐的中心。做礼拜时,穆斯林都朝向石殿所在的方位———译者注)之外,这里就成了麦加最神圣的地方,无论路途多艰险,多遥远,每一个穆斯林一生之中至少要来圣地朝觐一次。
阿拉伯人一占领耶路撒冷,就在那块黑色圣石上建起了一座清真寺。传说,数千年之前,所罗门,亚伯拉罕的另一支嫡系后裔,阿拉伯人的远亲,在同一地方也曾建造了一个著名的寺庙(所罗门,以色列国王,在位时间约为前961—前922———译者注)。可是,这块黑石头以及建在它周围的那道有名的“哭墙”却是阿拉伯人和正统犹太教徒之间的血海深仇的种子,为了争夺它们,人们一直打打杀杀。今天,这两个民族却被强扭在一起,组建了巴勒斯坦托管国。
对巴勒斯坦这片土地的未来,还能指望什么呢?英国人进驻耶路撒冷时,这个城市里穆斯林(叙利亚人和阿拉伯人)占了80%,犹太人和非犹太基督徒只占20%。英国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穆斯林帝国,英国人身为统治者,当然不愿意开罪他们忠实的臣民,于是,就把50万巴勒斯坦穆斯林交到了10万犹太人手中,任由犹太人去处置,因为要对穆斯林们为所欲为,另有企图的犹太人的理由实在是太多了。
结果呢,凡尔赛和会之后的一个妥协方案又被炮制出来了,而且,这些“和约”、“调解”永远不会让所有人都满意。如今,巴勒斯坦为英国所托管,这两个敌对民族之间的争端由英国人负责调解,总督也是从英国最知名的犹太人中选举而生。巴勒斯坦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殖民地,一点儿也享受不到阿瑟·贝尔福(1848—1930,英国首相,1902—1905,外交大臣。为了维持英国在近东地区的殖民统治, 1917年,他发表了《贝尔福宣言》,支持犹太人在巴勒斯坦建立一个同阿拉伯对抗的犹太居留地———译者注)所描述的“完全的政治独立”,在巴勒斯坦运动(指犹太人的复国运动———译者注)之初,贝尔福曾说,巴勒斯坦这片土地将成为犹太民族未来的家园,但是,现在看来却只是一些不诚不实的甜言蜜语。
假如清楚自己要在古老的家园做些什么,犹太人就不会把事情弄得这样复杂。东欧正统犹太教徒,特别是俄国犹太人希望巴勒斯坦这片土地仍然维持原样,变成一所大神学院,再建一个小型的希伯来博物馆。让死去的人埋葬死去的人吧———这句著名的格言则是年轻一代所想的。他们认为,一味地对往昔的荣耀与辉煌耿耿于怀,只会严重影响明日的辉煌与荣耀的建设。他们想把巴勒斯坦这片土地建设成为一个同别国比如瑞士或丹麦一样的现代化国家。巴勒斯坦不应该始终死死地抓住多年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痛苦回忆不放,为了几块年代久远的石头同阿拉伯邻人争来争去,而应让国民把精力放在筑路、修渠这些现代化建设之上。也许这几片石头当年曾是丽柏嘉(《圣经》中的一个人物,以色列人的祖先雅各之母———译者注)汲水用的井石,现在却变成了她的这些后代子孙前进的绊脚石。
巴勒斯坦大部分地区自东向西呈斜坡形,大部分地区天天都被从海上吹来的和风拂过,整个大地因这和风而有了滋润的甘露。如果把巴勒斯坦荒芜的农田垦殖出来,无花果将会把丰厚的收益带给这个地区。也许杰里科,这个死海地区惟一的重要城市会再一次变成椰枣的贸易中心。
外国慈善家不会将巴勒斯坦当成自己的猎物,因为这里既无煤矿也无石油。只要耶和华和占大多数人口的穆斯林愿意,他们完全能安心地去解决自身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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