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够长了!
当年还是孩子,如今已经都长成了。
话锋微顿,虎妞接道:“这十年,苦了你了。”
关山月道:“没有什么,没有那十年,没有我今天。”
还真是,没有那十年的苦学,哪有今天的关山月!
虎妞道:“原来那些人都是你师父告诉你的,你师父是怎么知道的?”
关山月道:“我不知道。”
虎妞道:“你师父一定是位高人,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又能知人所不知,他老人家恐怕是神仙了。”
关山月道:“他老人家不是神仙,但确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人,其实,要说他老人家是神仙,也无不可。”
虎妞道:“虽然他老人家告诉你的那几个人,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可还是让你一个个都碰上了,你说是天意,真是天意。”
关山月没说话。
虎妞又道:“一个或许是赶巧了,几个就不是赶巧了,不是天意是什么?看来人是不能作恶,作了恶迟早会遭报应。”
关山月说了话:“那是一定的,没听人说么?人亏天不亏,天道有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虎妞道:“善恶到头都有报,那位大胡子不是做了大善事有了好报么?还成了菩萨、成了佛?他真是个好人,该有好报,该成菩萨,该成佛。”
关山月道:“是的,善恶到头都有报。”
虎妞道:“知道我没死之后,你就见一个问一个,打听我的下落,最后还是从那位大胡子那儿打听到了?”
关山月道:“是的。”
虎妞道:“我就没处打听你,没处问了,也不能打听,不能问。”
关山月道:“我知道。”
虎妞道:“当年他们带着我走了,我知道你逃过一劫,天天盼着你能来找我,可又怕你来找我,又想咱们都是孩子,你能上哪儿找我?你也找不着我,还想等你回来,见着家里的情景,一定会吓坏、哭坏:你没了家,没了亲人,你怎么办?一年一年过去,后来我就只想你,别的什么都不想了。”
关山月感动,难过,道:“如今我来了,我找到你了。”
虎妞又流了泪:“没想到你今天竟然来了,竟然找到了我,我都不敢信,我不是做梦吧?”
关山月也想掉泪,可是他忍住了,道:“不是梦,虎妞,不是梦。”
虎妞又取罗帕擦了泪,道:“小月,十年了!”
关山月道:“是的,虎妞,十年了。”
虎妞道:“你没怎么变。”
关山月道:“你也没怎么变。”
虎妞道:“盼了十年,想了十年,今天能再见着你,我知足了,苍天对我恩厚。今生今世也别无所求了。”
关山月道:“我也是!”
虎妞低下了头,又抬起了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关山月道:“随时。”
虎妞道:“知道都活着,也见了面了,够了!”
这话?
关山月目光一凝:“虎妞。”
虎妞道:“我不跟你走了。”
虎妞竟然会这么说!
关山月心神震动,以为听错了,道:“你怎么说?”
虎妞道:“小月,我不能跟你走。”
这一句更清楚了。
关山月知道,他没有听错,一颗心往下沉,道:“为什么?”
虎妞道:“老侯爷不能没有我。”
关山月道:“虎妞,这话怎么说?”
虎妞道:“老侯爷多年来视我如己出,如今更把我当成唯一的亲人,这么大年纪了,这时候让我离开他老人家,我不忍。”
关山月道:“老侯爷把你当成他唯一的亲人?”
虎妞道:“那位大胡子,告诉你老侯爷把我要了过去,收我为义女,视我如己出,如今带着我在‘蒙古’‘科尔沁旗’的时候,别的没告诉你什么?”
关山月道:“你是说……”
虎妞道:“老侯爷有位少爷,‘威武神勇玉贝勃’,领京城禁卫,年轻气盛,自负高傲,不听老侯爷的话,老侯爷一气之下,带着我来了‘蒙古’‘科尔沁旗’。”
她没说“威武神勇玉贝勒”不听老侯爷什么话。
她是不知道,还是认为没必要说?
都不要紧,关山月不是非知道不可。
何况,关山月已经知道了。
关山月道:“那位霍居士告诉我了。”
虎妞道:“那你说,在这个时候,我怎么离开他老人家?”
是不能!
可是?
关山月道:“虎妞,你是汉人。”
虎妞道:“我知道,可是老侯爷没把我当汉人,几年后,我也忘了自己是汉人。”
一个弱质孤女,能让她怎么样?
关山月道:“你总是汉人。”
虎妞道:“我知道,可是就算要离开,也不是这时候。”
关山月道:“你有你的家,你的爹娘。”
虎妞道:“小月,我的爹娘跟我的家,已经都没了,早就没了。”
关山月一怔:“你爹你娘跟家,已经都没了?早就没了?”
虎妞道:“是的。”
关山月道:“你怎么知道?打听过了?”
虎妞道:“到‘神力侯府’三年后,我跟老侯爷说想回家看看,老侯爷准我回去,还派两个护卫保着我,我回去看的是你家,也想看看你回去过没有,想知道你的生死,顺便打听我家,才知道我爹娘已经过世了,家也没了。”
说着,虎妞又红了一双美目。
关山月一样哀痛,道:“想是知道我义父遭人杀害,你从我家失了踪,受了惊吓,加上着急……”
虎妞道:“许是,没敢多问。”
关山月更难过了,道:“虎妞,这又是关家欠你的,我欠你的。”
虎妞道:“小月,这是我的命,我家的劫数。”
关山月还想再说。
虎妞道:“小月,咱俩再见面不容易,能说话的时候也只有这一刻,净在这上头争么?”
看来虎妞没有回心转意,真不跟关山月走了。
关山月不平了,转了话锋:“我家怎么样?”
虎妞道:“也没了,房子塌了。”
关山月心里一阵痛,道:“退好老人家的遗骸是我师父他老人家埋的,不然我这个做义子的……”
他心里更痛,也一阵难过,说不下去了。
虎妞又伸玉手抓住了关山月的胳膊,道:“小月,那不怪你,那时候咱们都还是孩子,十年来苦了你了,老人家的仇,你不是已经报了么?”
十年来苦,这一刻关山月更苦。
十年来的苦是身子苦,如今的苦是心里苦。
身子苦,关山月受得了!
可是,心里的苦!
要虎妞跟他走,理由只能说这两个。
十年的思念,这么久的找寻,好不容易找到了,也见着了,虎妞却不跟他走。
这,关山月不能说。
关山月也不愿说。
他不愿意勉强虎妞。
而且,他也知道,虎妞跟着老侯爷,日子过得比跟着他强得多。
这不能怪虎妞。
两小无猜之间,本就没有山盟海誓。
就算有,又怎么样?
孩子话,能当真?
如今长大了,看淡了,谁又能说不行?
谁又能勉强?
何况,关山月也不愿勉强!
可是,关山月不能说的,不愿说的,虎妞说了。
她道:“小月,别怪我。”
关山月道:“怪你?”
虎妞道:“我很为难。”
关山月道:“虎妞,不要这么说。”
虎妞道:“不,我要说!”
关山月还待再说。
虎妞道:“小月,别拦我。”
关山月没说话。
虎妞道:“你想了我十年,我也盼了你十年,你也找我这么久,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我,终于见着了,说什么我都该跟你走,千该万该,可是我……”
关山月反得安慰虎妞,道:“我知道,你不得已。”
虎妞道:“小月。”
关山月道:“虎妞,不要说了:”
虎妞道:“你又拦我。”
关山月道:“你要说的,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你不得已,你还用说么?”
虎妞道:“你不要怪我。”
关山月道:“我不会怪你。”
虎妞道:“真的?”
关山月道:“真的!”
不真又如何?
虎妞香唇翕动,欲言又止,终于没说什么。
关山月觉得已经没必要再坐下去,再说什么了,道:“我该走了!”
他站了起来。
虎妞没有松手,跟着站起,突然流了泪:“小月!”
关山月道:“虎妞,什么都不要再说了。”
虎妞还是说了,她流着泪道:“小月,我对不住你!”
关山月道:“虎妞,你没有对不住谁,是关家跟我亏欠你。”
虎妞道:“你怎么还这么说。”
关山月道:“都不说,好么?”
虎妞低了低头,说了别的:“你这就走?”
这话问得……
关山月刚已经说过了。
不走又如何!
关山月道:“是的。”
虎妞道:“不能多待?”
关山月道:“我还有事。”
虎妞泪如泉涌:“我知道,你还是……”
关山月拦了她的话:“虎妞!”
虎妞带泪笑了,笑得凄然,道:“你不愿意再待了,本来就是,还待什么?待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关山月再次拦她话:“虎妞!”
虎妞还是说了,但话锋转了:“不说了,你走吧!”
虎妞虽没哭出声,却跟个泪人儿似的。
关山月有些不忍,脚不没动,道:“虎妞。”
虎妞道:“真的,你走吧!既不能跟你走,还说什么?说什么有用?”
还真是。
关山月不再说什么了,道:“你保重。”
虎妞道:“你也保重。”
关山月没再说话,转身要出亭。
只听虎妞叫:“小月!”
关山月收势回身。
虎妞泪直流:“今后,你都在哪里?”
关山月道:“江湖上。”
虎妞道:“南方?北方?关里,关外?”
关山月道:“或南或北,或东或西,江湖上飘泊不定。”
这是实话。
虎妞道:“你就这样永远在江湖上跑么?”
关山月道:“一天是江湖人,就永远是江湖人了,脱不了身。”
这不完全是实话。
虎妞道:“想不想到官里来?”
只要关山月愿意,她可以求神力老侯爷,容易得很。
她不知道,关山月进官里,本就不难,官里会抢破头。
关山月岂能卖身投靠?可是他知道虎妞是好意,没跟她说别的,道:“虎妞,官里杀了我的义父,毁了我的家。”
真是!
虎妞道:“我是说‘神力侯府’。”
关山月要说话。
虎妞紧接第一句:“你不怪老侯爷,不是么?”
关山月还是不愿说别的,道:“谢谢你,江湖上放荡惯了,我不愿受管,受羁绊。”
虎妞道:“还能再见着你么?”
关山月道:“我不敢说。”
虎妞泪如泉涌,悲声叫:“小月!”
关山月又不忍了,道:“虎妞,我说的是真的,那就要看缘分了。”
虎妞没再多说什么,只道:“你走吧!”
关山月没说话,要转身出亭。
虎妞又悲声叫:“小月!”
关山月没转身望虎妞,看她还要说什么。
虎妞道:“再想见着你不容易,我想多看看你。”
这是何必!
关山月心一酸,泪水差点夺眶而出,但他忍住了,没动,也没说话。
虎妞接着又道:“多看了又怎么样,你还是走吧!”
关山月不怪虎妞了,其实,他始终也没怪虎妞,他说了句:“虎妞,有缘还会再相见的。”
转身出亭走了。
虎妞张口又要叫,可是这回没叫出声,泪眼望着关山月出院门不见,她像站不稳,颓然坐了下去,抬玉手掩面,失声痛哭!
这又何必!
这又何苦!
虎妞的选择对么?
问谁?
谁又知道?
恐怕连虎妞自己都不知道!
不,虎妞应该知道。
她不是选择留下来么?
或许,人是会变的。
十年不是短时日。
虎妞是变了,还是没变?
要说虎妞变了,她为什么这么不舍关山月?
要说虎妞没变,她又为什么舍了关山月?
问谁?
谁又知道?
她不知道,关山月为她,拒绝过多少女儿家!
关山月没说。
关山月不能说!
关山月也不愿说!
关山月本想就这么走了。
可是他还是去了书房。
这是礼!
老人跟呼王那么对他,他不能这么对老人跟呼王。
这也表示,他心里没什么。
他心里坦然。
到了书房中,他扬声一句:“草民告进!”
只听书房里传出老人话声:“快请!”
呼王快步出来,要迎关山月进去。
这是老人跟呼王的对人。
关山月道:“王爷,草民不敢当。”
呼王道:“阁下,你不同于一股人,你是我‘呼王府’的贵客。”
他把关山月拉进去了。
他还往关山月来处望了望,只望了望,没说什么。
关山月看见了,也没说什么。
关山月进了书房,老人已站着相迎。
关山月躬身为礼:“老侯爷,草民当不起。”
老人道:“关壮士见着虎妞了?”
关山月道:“是的,草民见着了。”
老人道:“关壮士所见,是不是如关壮士所闻?”
关山月道:“草民特来谢谢老侯爷。”
老人道:“关壮士放心了,我也放心了。”
老人这话。
关山月道:“老侯爷虎将英雄,举世钦敬。”
呼王道:“看来我也保住这条命了。”
呼王这话——
关山月道:“王爷孝义双全,也令人敬佩,草民不得已,还请王爷谅宥。”
呼王笑道:“我这是说笑,阁下别当真。”
老人道:“关壮士也别这么抬举我,我也是为赎罪,没想却为自己找了一个伴,好伴,可以相依为命,也是只剩的两个亲人里的一个。”
只剩的两个亲人里的一个,另一个当是呼王。
关山月明白老人何指,道:“老侯爷总是令人敬佩,令人感激。”
老人道:“关壮士这是更抬举我,不管怎么说,关壮士找着了,见着了,放心了就好。”
关山月道:“是,老侯爷,草民也来告辞。”
老人微怔:“怎么,关壮士要走了?”
呼王叫道:“阁下!”
关山月道:“老侯爷,王爷,草民心愿已了,该定了。”
呼王道:“阁下,感谢老天,咱俩依然是友非敌,你怎么能?”
关山月道:“王爷,草民总是要走的。”
呼王道:“这我知道,可是你总得多待两天。”
关山月道:“谢谢王爷的好意,草民还有事。”
呼王还待再说。
老人道:“关壮士,也请让我跟我这个好伴儿,好女儿在一起多待两天。
老人这话?
关山月道:“老侯爷,虎妞不跟草民走。”
老人跟呼王都一怔。
老人道:“怎么说?她不跟关壮士走?”
关山月道:“是的,虎妞不跟草民走。”
老人道:“怎么会?”
还真是,怎么会?
显然,连老人也认为虎妞一定会跟关山月走。
本来嘛,当初是在那种情形不分离,互相不知生死,却互相思念了整十年。
关山月道:“老侯爷,这是实情。”
老人道:“关壮士,为什么?”
关山月道:“老侯爷,虎妞有她的理由。”
老人道:“她一定告诉了关壮士。”
关山月道:“是的,虎妞告诉草民了。”
老人道:“请关壮士告诉我。”
老人想知道。
关山月道:“草民斗胆,请老侯爷问虎妞。”
关山月不愿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那像是告虎妞的状。
老侯爷没再问关山月,道:“伦儿,去把你妹妹叫来。”
呼王恭应一声要走。
关山月道:“王爷请等一等。”
呼王停住了,望关山月。
这是等关山月的后话。
关山月道:“敢请老侯爷等草民走了之后,再找虎妞来问。”
老人这么大年纪了,什么不懂,什么不明白?他没有坚持,却双眉扬动,道“关壮士,我可以此刻不问,但我认为,不论她是什么理由,都不该不跟关壮士走。”
老人这么认为。
是么?
关山月道:“草民斗胆,老侯爷错了。”
老人道:“我错了?”
关山月道:“敢问老侯爷,虎妞她为什么该跟草民走?”
老人道:“关壮士思念了她十年,找了她这么久,又远来‘蒙古’找到了她,见着了她。”
关山月道:“老侯爷,儿伴在当年那种情形下分离,思念是在所难免;草民思念她,找她,也是因为她对关家、对草民有恩。草民知道她平安,人在福中,也就够了。”
老人道:“关壮士。”
关山月道:“老侯爷,虎妞有她的理由,她的理由令人感动,令人敬佩,还请老侯爷成全。”
老人目光一凝:“她的理由令人感动?令人敬佩?”
关山月道:“是的。”
老人道:“听关壮士这么说,她的理由我可以猜到八成了,不行,我不能让她……”
关山月道:“草民不愿禀知老侯爷,道理就在此,还请老侯爷不要让草民陷虎妞于不孝不义。”
老人道:“关壮士没有陷她于不孝不义,倒是她陷我于不仁不义。”
关山月道:“老侯爷,虎妞不是一定得跟草民走,没有这个道理。”
老人沉默了一下,老脸上闪过一丝抽搐,道:“关壮士,老实说,十年了,这么好的一个干女儿,这么好的一个伴儿,我也舍不得,可是我不能有这种私心,她总是我的人拆散了你俩,把她带到京里去的。”
关山月道:“老侯爷令人敬佩,只是儿伴只是儿伴,无所谓拆散不拆散;草民刚说过,所以思念,所以找寻,只为她对关家跟草民有恩,如今草民已知她平安,已知她人在福中,这就够了。”
老人道:“关壮士。”
关山月道:“万请老侯爷成全虎妞。”
老人还待再说。
关山月道:“老侯爷,草民斗胆,要是草民这就走,草民敢说,‘科尔沁旗’没人追得上,江湖之大,也没人找得到草民。”
老人道:“关壮士这是何苦。”
关山月道:“草民再请老侯爷成全虎妞。”
老人老脸上再闪抽搐,又沉默了一下,道:“关壮士这么好意,我只有领受了。”
关山月神色一松道:“草民谢谢老侯爷,也代虎妞谢谢老侯爷。”
老人道:“关壮上,是我该谢谢你跟虎妞啊!”
关山月道:“草民跟虎妞都不敢当,草民谢老侯爷,也是因为草民终于可以放心定了,草民再次告辞。”
一躬身,转身外行。
老人跟呼王这回都没再拦,没再叫住关山月,老人只道:“伦儿,跟我去送送关壮士。”
他这是要带呼王一起送关山月。
关山月只好又停步回身:“草民万不敢当,怎敢劳动老侯爷虎驾。”
老人道:“关壮士!”
关山月道:“草民万不敢当,务请老侯爷收回成命。”
呼王说了话:“还是孩儿代您老人家送这位贵客吧!”
老人道:“既是关壮士这么客气,也只好如此了,关壮士,他日还能再相见么?”
他也这么问。
足证他很想再见着关山月。
关山月还没说话。
呼王先说了:“阁下,可别让老人家跟我失望,尤其是老人家,阁下忍心?”
关山月只好道:“老侯爷跟王爷都这么抬举,他日草民当再来拜谒。”
呼王笑了:“这才是,别说什么拜谒,来玩儿,来聚聚,阁下别忘了,江湖豪雄重然诺。”
这句话扣住了关山月。
关山月还是只好道:“王爷放心,草民不会忘。”
呼王又笑了:“有阁下这一句,我还真放心了,走吧!”
老人也笑了。
关山月要往外走,忽然目闪寒芒,道:“这是什么人?”
呼五微怔:“阁下是说——”他也脸色一变,沉喝:“什么人敢闯我‘呼王府’!”
呼王听力也过人,只是,比关山月略逊一筹。
老人为之灰眉扬起。
就在这时候,外头响起了个闷雷般话声:“活佛座下使者,来见呼王爷跟老侯爷!”
“来”见,连个“求”字都没有。
活佛座下使者,当然是喇嘛,还一定是大喇嘛。
来的这大喇嘛也太傲慢,太无礼了。
老人一双灰眉扬得更高,要动。
呼王道:“你老人家不要管,自有孩儿。”
他大步就出去了。
关山月跟了出去。
出书房就看见了,书房前一左一右矗立着两座铁塔。
那是两名高大红衣喇嘛。
两个红衣喇嘛不止身躯高大,还一般的头如巴斗,眼似铜铃,狮鼻海口,各长得一脸络腮胡,长相凶恶,望之吓人。
呼王的个头儿已经够雄伟的了,两个红衣喇嘛比呼王还高了一个头。
关山月跟两个红衣喇嘛一比,就更显得瘦小了。
真吓人。
呼王跟关山月出来的时候,四名贴身护卫跟其他的护卫也赶到了,立即呈半圆的围住了两名红衣喇嘛。
呼王抬手示意,要护卫们不要动,然后冷然发话:“你两个没看见我么?”
呼王说话也不客气。
前两次,呼王都称“两位大喇嘛”。
前两次来的大喇嘛,也是来自活佛座下,对呼王都会合什躬身为礼。
左边那名红衣喇嘛说了话,也冷然:“看见了!”
呼王浓眉一轩:“教里怎么教你两个的规炬,见了本爵不知道行礼!”
真是!
左边红衣喇嘛道:“你包庇汉人罪犯,两次拒不交出,已是有罪之身,本使者还称你一声呼王爷,已经是不错了。”
他那里话刚说完。
“大胆!”呼王四名贴身护卫里一名,一声怒喝,闪身扑击。
行动疾快如风,左边红衣喇嘛不知是来不及动还是怎地,砰然一声,一掌正中后腰。
左边红衣喇嘛依然没动。
呼王那四贴身护卫之一,却大叫一声,左手抱右手恭退,脸色都变了。
显然,左边红衣喇嘛不是来不及动,而是根本没动,不在乎!
又一次吓人!
只听着房里传出老人话声:“伦儿,这两个红衣喇嘛恐怕练了‘密宗’‘金刚体’刀枪不入,动不了他俩!”
左边红衣喇嘛仰天大笑,声似打雷,震人耳鼓:“还是老侯爷见多识广!呼王爷,你是个有罪之身,活佛也怪老侯爷教义子无方,要不想累及无辜,有所伤亡,就跟我俩走吧!”
活佛不但不罢休,这回还来了真的。
连“蒙古”铁帽子王,“神力老侯爷”都不放在眼里,派出座下喇嘛拘捕,活佛权势之大,活佛之嚣张,就可想而知了。
这对呼王跟神力侯来说,可是头一回,绝对是头一回!
呼王当然知道“密宗”“金刚体”是什么,虽没到“金刚不坏”境界,可确已刀枪不入,水火难侵,他凭武功,是奈何不了这两个了。
凭他的武功既奈何不了这两个,他的王爵,甚至连“神力老侯爷”,这两个也不放在眼里,这一遭恐怕……
呼王喝令护卫们不许再动,凝目道:“你说你两个是活佛派来的?”
左边红衣喇嘛道:“不错,活佛座下‘八大使者’里的两个。”
呼王道:“活佛座下的使者,本爵都见过,怎么从没见过你俩?”
左边红衣喇嘛脸色一变,没说话。
呼王道:“我倒是觉得,有一年在京里‘外馆’住,见你俩进出过‘黄寺’?”
“外馆”,是“理藩院”接待“蒙古”王公的地方,凡“蒙古”王公,进京都住“外馆”。
“黄寺”,寺的屋瓦,都是黄色琉璃瓦,喇嘛庙。
左边红衣喇嘛脸色又一变,说了话:“王爷不该有这么好的眼力,更不该有这么好的记性。”
呼王两眼精光闪动,道:“你俩别是哪家阿哥,趁这个机会,假冒活佛使者,来解老侯爷跟我不帮他之恨的吧!”
左边红衣喇嘛脸色再变,道:“王爷尤其不该有这么好的悟性。”
这是说,呼王说对了。
呼王道:“我为老侯爷跟我,惹了杀身之祸,恐怕你俩要灭口。”
左边红衣喇嘛笑了,笑得狰狞,笑得凶残:“佛爷等奉命要杀两个,差别只是在荒野,还是在这里。”
这是说,呼王就是不惹,跟老侯爷也得死。
呼王道:“是哪一家阿哥?”
左边红衣喇嘛道:“到阴间去问,自会知道。”
呼王威态倏现:“义父,孩儿拼了。”
老人话声自书房传出:“等我!”
老人从书房出来了,神色如常,镇定,平静。
这就令人不能不佩服!
这不是拼!
根本就是——
呼王慷慨赴死!
老人从容就义!
幸亏关山月还没走。
左边红衣喇嘛笑:“也好,省得佛爷们进去找了!”
他话声方落,要动还没动。
一道寒光从关山月腰间闪现,闪电疾射!
一阵血雨,两颗人头,同时落在地上。
两个红衣喇嘛站立不倒。
关山月不见了!
呼王惊叫出声:“天!这是什么剑法?”
老人一脸肃穆,喃喃自语:“我欠他的更多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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