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风出了酒肆,外头黑影憧憧,都是佩着刀的黑衣人。
那马脸瘦高个儿跟另三个汉子站在一块儿,八道目光紧紧逼视着李凌风。
李凌风在门口停了一下,然后又往前走了几步,看看离那四个汉子约莫一丈距离才又停了步,淡然道:“我出来了,有什么指教。”
马脸瘦高个儿道:“你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咱们就不必拐弯抹角的了,报个万儿过来。”
李凌风道:“既不必拐弯儿抹角,还报什么万儿!”
马脸瘦高个儿冷笑一声道:“弄了半天,原来是个畏首畏尾的无名鼠辈。”
李凌风道:“你要是想说难听的,最好站我近一点儿,我听不见。”
马脸瘦高个儿道:“站近一点儿你能把我怎么样。”
抬腿往前迈了两步。
李凌风淡然一笑道:“你只敢走两步么?”
马脸瘦高个儿脸色一变,抬腿又往前迈了三四步。
这下够近了,可是他刚站稳,李凌风已经到了他面前,手一扬,叭地一声脆响,半边脸上五个指头印儿鲜红,他踉跄着又退了回去。
李凌风道:“以后再说难听的,先睁开眼看清楚是对谁。”
李凌风这一巴掌打出了祸,那些黑衣人刀都出了鞘,寒光闪动中,四把刀劈了过来。
李凌风掌中刀一抡,刀根本没出鞘,那四把刀已然荡了回去,李凌风刀往回又一抡,四个黑衣人叫声中退了回去,有两个坐到了地上,坐着的也好,站着的也好,黑衣人一个人挨了一刀鞘,都够受的。
李凌风跟个没事人儿似的,道:“还有哪位要为这位四爷打抱不平。”
跟马脸瘦高个儿站在一块儿那三个汉子动了,道:“朋友,你也太狂了。”
一把丧门剑,一把雁翎刀,一对流星锤招呼上了李凌风,左前右三个方向,马上罩住了李凌风。
李凌风的刀出了鞘,〖潇湘书院:潇湘扫描,小糊涂仙OCR〗寒光一闪,带着一片刀风先击中的丧门剑,当地一声丧门剑荡开,李凌风跨步欺进,同时躲开了雁翎刀跟流星锤。
但是这三个身手都不弱,一散复聚,马上又把李凌风裹在了当中。
李凌风人在这三股兵刃的影子当中,他一把刀却让这三股兵刃无法近他的身。
十招过去,李凌风刀势忽疾,只见刀光如雪,滚卷翻腾,三股兵刃的包围圈马上又扩大了不少,就在这时候,马脸瘦高个儿悄无声息的溜向酒肆。
奈何却让李凌风发现了,他陡扬沉喝道:“站住!”
他不喊还好,这一喊,那马脸瘦高个儿竟提气往酒肆扑了过去。
李凌风明白他的用心,既怒又急,冰冷一笑道:“我本不愿伤人,这是你们逼我。”
他突然腾身拔起,一个悬空跟头翻向后,疾扑向马脸瘦高个儿,不知道谁叫了一声道:“老四小心。”
马脸瘦高个儿也急了,翻身递出了掌中刀。
李凌风刀花一抖,当地一声,马脸瘦高个儿的刀一飞冲天,李凌风刀往下一撇,直往马脸瘦高个儿的两条大腿削去。
李凌风的应变行动一气呵成,这一刀又疾快如电,另三个汉子根本来不及救援,眼看马脸瘦高个儿的两条腿,就要跟身子分家。
蓦地一声娇喝传了过来,喊道:“打。”李凌风只觉脑后风生,疾而猛,袭的都是他必救的部位,逼得他不能不舍马脸瘦高个儿先谋自救。
暗一咬牙,翻身抖刀,叮叮叮三声脆响,三点黑影疾射飞向各处。
凝目再看,那三个汉子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位柳眉杏眼,面如桃花,身材婀娜的黑衣女子。
这位姑娘年纪可能二十上下,美目中寒芒闪动,眉宇间一股子煞气逼人,左手抱着一对短剑。
李凌风看得为之一怔,就在这时候又觉脑后生风,分明,那马脸瘦高个儿趁李凌风背对着他的时候施了偷袭。
李凌风双眉刚扬,倏听黑衣女子冷喝说道:“住手,丢人现眼已经够了,还不快给我回来。”
李凌风身边一阵风过,那马脸瘦高个儿竟然乖乖的掠了回去。
这是谁,这些亡命之徒怎么听她的?看来这位坤道大有来头。
李凌风正在心中急转,只听那黑衣女子冰冷道:“难怪你这么狂,难怪你敢打我的人,是有两下子,报个万儿。”
李凌风道:“有这个必要么?”
黑衣女子道:“既然这么狂,既然敢打我的人,不会连报个万儿的勇气都没有吧?”
李凌风道:“不用激我,容我先请教,芳驾怎么称呼?”
黑衣女子冷冷一笑道:“你倒先问起我来了,既然走上了这条路,难道你没听说过,这条路上有个‘黑凤凰’?”
李凌风微微一怔,哦地一声道:“原来你是黑骑会的女瓢把子黑凤凰,久仰久仰,失敬了。”
黑凤凰道:“你既然知道我,就应该知道我杀起人来不眨眼。”
李凌风微一点头道:“不错,我还知道你们干的是没本儿的生意。”
黑凤凰道:“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江湖上的人不算少,各人有各人的一套生存办法。”
李凌风道:“芳驾这办法不错,吃喝花用都是人家的。”
黑凤凰脸色一变,冷然道:“少跟我废话,让我听听你的万儿。”
李凌风道:“李,十八子李。”
黑凤凰道:“李什么?”
李凌风道:“我这名字比起芳驾来,可就逊色多了,不说也罢。”
黑凤凰杏眼猛睁,道:“我要是非让你说不可呢?”
李凌风道:“那要看芳驾是不是能让我非说不可了。”
黑凤凰脸色大变,道:“好嘛,我就试试你骨头硬到什么程度。”
她两把短剑一分,一上一下攻向李凌风,行家一伸手,便知不简单,此女在这对短剑上的造诣不浅,寒芒吞吐,剑气扑面生寒,而且疾快无比,一闪就到。
李凌风跨步旋身,飞快一转,躲了开去,黑凤凰娇叱一声,如影随形追了过来,双剑招式不变,仍是一上一下,李凌风一飘身又躲了开去。
黑凤凰倏然收剑停住,冰冷道:“你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了么?”
李凌风道:“芳驾是一方霸主,我理应礼让三招。”
黑凤凰杏眼暴睁,怒叱一声道:“放你的屁,你敢捉弄你姑奶奶,我剁烂了你。”
她身随话动,一闪扑到,展开了连绵的攻势,不但疾快凌厉,而且双剑浑如一体,剑光闪烁,快若游龙。
一心一用,练一把剑不难,一心两用,练两把剑却不容易,一般使双剑的人左右两手,总有一半要弱一点,而此女不然,两把剑到了她手里都一样,浑如一体,攻守自如,这就更不容易了,要是没有相当的造诣,绝对到不了这种境界。
李凌风是位武学大行家,焉能不明白这一点,他掌中刀挥出,只守不攻,转眼工夫已封架了十几招。
黑凤凰冷艳高傲,十几招攻敌不下,心里又急又气,怒叱声中,剑招突变,攻势更见凌厉,狂风骤雨,惊涛骇浪,逼得旁观的人都透不过气来。
李凌风本不想还手,他听说过黑骑会这个组织,也听说过黑凤凰这个名字,这些人虽然是盗,但却是盗也有道,江湖上生存太不易,尤其是这么一个女儿家,统率着这么一帮亡命徒,只要一战失利,她黑凤凰今后在这帮人面前的声威便大受影响。
可是李凌风如今却不能不还手,因为他不能让黑凤凰伤他。
是故,黑凤凰甫一变招,他沉喝声中出刀,刀花一振,当地一声,黑凤凰右手短剑便斜斜飞起。
黑凤凰毕竟是个女儿家,女儿家的腕力也毕竟比不过男人家,尤其是李凌风这么一位好手。
但是黑凤凰在剑术上的造诣,也弥补了她腕力上的不足,她应变极快,右手剑一荡起,她左手剑便立即撤回,封住了门户,只这么一交替间,她右手剑已沉腕收回,斜斜指向了李凌风。
这要是换个旁人,的确难以奈何黑凤凰,可是黑凤凰碰上的是神刀李凌风。
李凌风刀花一卷,刀再出,贴着黑凤凰左手剑滑了过去,疾快,一闪就到了黑凤凰那晶莹如玉的左腕,黑凤凰大惊失色,不得已只有抽身后退。
然而李凌风却成了她的影子,她退,李凌风跟进,刀锋始终不离黑凤凰的左腕,黑凤凰连退三次,李凌风仍然紧随着她,分毫不差。
黑凤凰娇靥颜色煞白,右手剑突往回一撤,剑锋疾抹自己粉颈。
李凌风没想到这位黑凤凰这么刚烈,一怔大惊,扬刀递了过去,当地一声,黑凤凰右手短剑脱手飞去。
李凌风道:“芳驾这是何苦。”
黑凤凰厉声道:“不要你管,死活是我自己的事。”
左手剑一转,剑尖又点向自己心窝。
李凌风道:“芳驾这是给李凌风添罪孽。”
黑凤凰闻言一怔,手上也不免一缓,就这一缓工夫,李凌风的刀已把她左手剑压下。
只听黑凤凰道:“你是李凌风?”
李凌风道:“不错。”
黑凤凰道:“神刀李凌风?”
李凌风道:“不敢当神刀。”
黑凤凰突然垂下短剑,娇靥上竟然浮现了喜色,道:“你怎么不早说?”
李凌风道:“早说又如何?”
黑凤凰道:“早说这-架就打不起来了。”
李凌风道:“我早没想到芳驾会对李凌风这么客气,要是知道,我早就说了。”
黑凤凰突地向他瞟了一眼,道:“没想到你还挺会说话的啊。”
李凌风道:“夸奖了,我这是实话,我很不愿意跟人搏杀。”
黑凤凰道:“这话你要是早说,我绝不相信,可是现在我却深信不疑。”
李凌风道:“谢谢芳驾抬爱。”
黑凤凰沉默了一下道:“我久仰你神刀的大名。”
李凌风道:“官府到处缉拿,我的名气是不小。”
黑凤凰道:“我不是指这,江湖上不是没人知道你,谁拿你谁就丧心病狂瞎了眼,铁布衫李海一为你舍了那碗公事饭,这才是真正的英雄惜英雄。”
李凌风道:“江湖上能有了解李凌风的同道,听起来实在颇让人安慰。”
黑凤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李凌风道:“我知道,所以说我很感安慰。”
黑凤凰看了李凌风一眼,道:“听说你带个孩子?”
李凌风道:“是的。”
黑凤凰道:“是你的?”
李凌风道:“不错。”
黑凤凰道:“怎么你没带着孩子的娘呢?”
李凌风神情一黯,道:“过世了。”
黑凤凰一怔,满脸歉疚,道:“抱歉,我不知道。”
李凌风道:“不要紧,生老病死,谁人能免。”
黑凤凰道:“一个大男人家,带着这么个小孩子行走江湖,那多不便。”
李凌风道:“是不方便,孩子没奶吃,饿得又哭又闹,要不然也不会扰了两位贵属的酒兴了。”
黑凤凰道:“他们不知道是你。”
李凌风道:“瓢把子,就这件事来说,是谁该都一样。”
黑凤凰低下了头,旋又抬起了头,道:“是我不好,我一向太纵容他们了。”
李凌风道:“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可是有几句话我不能不说,往后请传谕贵属,心应该仁厚些,幸亏我薄有防身技,要是换个旁人,只怕这父子二人早死在贵属之手下了。”
黑凤凰突然间竟变得柔婉异常,低下了头道:“谢谢你,往后我会严加约束他们。”
李凌风道:“瓢把子从善如流,令人敬佩,这儿是个小村落,民风淳朴,经不起惊吓,芳驾要是没有别的事,敢请……”
黑凤凰猛然抬起螓首,道:“我这就走,愿不愿让我帮你个忙?”
李凌风道:“芳驾要帮我什么忙?”
黑凤凰道:“黑骑会里有妇道人家,我可以帮你照顾孩子。”
李凌风道:“姑娘的好意我很感激,我心领了,承这家酒肆掌柜的帮忙,今天晚上孩子已经不会挨饿,我明天一早就要离开此地。”
黑凤凰道:“你要上哪儿去?”
李凌风道:“到别处会几个朋友去。”
黑凤凰道:“你路上怎么办,沿路现找奶妈?”
李凌风道:“只好这样了。”
黑凤凰道:“要是万一找不着呢,你能让孩子饿着?”
李凌风道:“这个……”
黑凤凰说的是实情,这种心情,焦急滋味儿李凌风不是没有尝过,今晚上要是没这位好心的掌柜的帮忙,后果真不敢设想。
李凌风本有一身傲骨,刀架在他脖子上,他能不皱一下眉头,可是为了他这个亲骨肉,为了他这个没娘的孩子,他却硬不起来。
不说他自己心疼孩子,万一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能对得起命苦的爱妻,爱妻给他的太多了,他已经亏欠爱妻了,如今爱妻只这么点牵挂,他又怎么能让爱妻泉下难安。
他这里正感心焦,只听黑凤凰道:“不为自己,你要为孩子,你在这儿等我,明天一早我再来,到时候我会给你安排好。”
她转身腾跃,跨上坐骑飞驰而去。
黑凤凰一走,其他的人也急纷纷上马,那么多健骑,一转眼工夫都跑得没了个影儿了。
李凌风站在街心夜色里,没动也没说话,黑凤凰突然间由敌变为友,这转变岂能无因,最难消受美人恩,可是此时此地他却不能不消受。
半天,李凌风才归刀入鞘,行回酒肆。
那一小间里,长顺探出了脑袋,道:“大叔,都走了么?”
李凌风道:“都走了。”
长顺急窜了过来,满脸的惊喜,道:“大叔,弄了半天您就是名声大过天的神刀李凌风啊。”
瘦老头儿也跑出来了,道:“李爷,我们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您不知道,这些日子远近都在谈论您,我们这一带的人都盼着见您,跟盼什么似的,尤其是长顺儿,一天到晚念叨,简直都快疯子,没想到您竟……老天爷真是啊,这不是让我们接了凤凰么。”
李凌风笑笑道:“老人家,凤凰刚走。”
瘦老头儿跟没听见似的!
“这往后有得夸耀了,咱们李家能出您这么一位大英雄,那真是咱们姓李的光彩,我们能见着您连后世子孙都有面子。”
李凌风道:“老人家太高抬我了。”
长顺话说得眉飞色舞,道:“大叔,您可别这么说,咱们姓李的是不含糊,古时候汉朝有个大将军李广,到了唐朝有个唐太宗李世民,唐明皇李隆基,还有个使大锤的李元霸,封神榜上还有个托塔李天王呢。”
瘦老头儿道:“小子你说漏了,李太白,李后主,李清照,这不都是咱们姓李的。”
这爷儿俩都相当激动,倘使这时候李自成在眼前,他们能剥李自成的皮。
这就是是非善恶之心,什么人好,什么人坏,世人会给他做最公正的评判。
李凌风道:“老人家,气归气,骂归骂,可要看对什么人,这是满门抄斩的罪,最好还是放在心里,等那把满虏逐出关外的一天。”
瘦老头儿心惊胆颤地笑了笑,没说话。
那扇小门门帘儿一掀,少妇抱着孩子走了出来,孩子吃饱了,在少妇怀里睡着了,小脸红红的,可爱极了。
李凌风忙道:“多谢大嫂了。”
或许是让刚才外头的事吓的,少妇脸上还留有悸色,她强笑笑道:“李爷您别客气!”
李凌风赶忙迎了过去,接过孩子,道:“这么晚了,劳累大嫂,我很不安,大嫂请回去歇息吧!”
少妇没马上答应,转眼望向瘦老头儿。
瘦老头儿望着李凌风道:“李爷,您今儿晚上不走吧?”
李凌风道:“时候太晚了,要是方便的话,我打算在老人家这儿歇一夜,明天赶一早再走。”
瘦老头儿一点头道:“对,我也是这意思,那么这样,现在您就跟我上家里去……”
李凌风道:“谢谢您老人家的好意,我就不到府上去了,这儿里头不是有间空屋么,我就……”
瘦老头儿忙道:“那怎么行,那间屋是长顺看店住的,里头堆的都是杂七杂八的东西,既脏又乱。”
李凌风道:“老人家,江湖上跑的人不怕这个,有时候错过宿头,在荒郊野外露宿,或是在破庙里过夜,那又该怎么办。”
瘦老头儿道:“您不懂我的意思,我是说您带着孩子上家里去,让孩子跟着老大媳妇儿睡,夜里喂个奶,换个尿布都方便。”
长顺道:“对,爹好生意,李爷,您……”
李凌风截口道:“那就这样,让孩子去打扰大嫂一夜,我在这儿给老人家看店……”
瘦老头儿道:“不行,这成什么话,您是我们家的贵宾。”
李凌风道:“老人家说什么贵宾不贵宾,府上老少这么帮忙,我感激,孩子到府上去打扰,我已经够不安了,怎么好……”
瘦老头儿道:“李爷……”
李凌风道:“老人家别再说了,您要是听我的,我就让孩子到府上去打扰一宿,要不然我带着孩子马上走。”
瘦老头儿急得跟什么似的,道:“您这是,好吧,既然您这么客气,那也就只有委屈您了。”
李凌风道:“说什么委屈,江湖上跑的人,能有这么个地方过夜,那已经是很不错,很不错的了。”
瘦老头儿道:“您就别再这么说了。”转望少妇道:“把李爷的少爷接过来,咱们回家里去。”
少妇答应一声,又自李凌风手里把孩子接了过去。
瘦老头儿道:“李爷,我们走了,明儿个一早我们就把孩子给您送回来,时候不早了,您歇着吧。”
他带着儿媳妇儿要走,长顺却站在那儿不动,他叫道:“长顺,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走吧。”
长顺迟疑着道:“爹,我想留在这儿陪大叔。”
“胡闹,”瘦老头儿道:“那张破床你李大叔一人睡都怕翻不过身,再添个你那还行,走,走,走,快走,好让你李大叔早点儿歇息。”
他硬把长顺拉了出去,长顺没奈何,只有跟着走了。
李凌风含笑送走了这热心肠的一家三口,孩子交给这户人家,他很放心。
送走了瘦老头儿一家三口,李凌风关上了店门,端着柜台上的灯,进了那一小房间,这几天来,的确够他累的,他想早点儿歇息。
进了门一看,瘦老头儿不是客气,这一间的确够脏够乱,锅碗瓢筷,酒坛子,堆的到处是。
可是李凌风说的也不是假话,江湖上跑的人,能有这个地方过夜,委实是相当不错的了。
李凌风熄了灯,躺上了床,累归累,可却马上睡不着,忙的时候没工夫想,一静下来,脑海里就浮起了爱妻卢燕秋的影子,心里跟着就是一阵绞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少,只知道才眯一眼窗户上已经有亮儿了。
天亮了,看样子天刚亮,一夜过去了,可是这一夜够难受的,倒不是地方不舒服,而是想的事太多了。
还早,他打算再合合儿眼,可是就在这时候,远处一阵急促蹄声跟轮声传了过来。
这是谁,这么早就赶路,还是昨儿晚上走夜路的。
车马声来得很快,就这么心念一转动间,轮声蹄声已近了不少。
天破晓,四下里还静得很,这阵轮声蹄声划破了晨间这份短暂的宁静,引起了一阵远处的犬吠。
车马声越来越近,终于进了村口,往这边驰过来了。
看样子是从这儿路过的,不对,轮声突然慢下来了,似乎有停意。
李凌风坐了起来,他这里坐起,外头车马声到了门前,真的车马停下了,一下子又静了下来。
这么早在酒肆门口停下,是想……
李凌风听见一阵轻捷步履声到了门口,紧接着敲门声传人了耳中,道:“有人么,里头有人么?”
赫然是个清脆甜美的女子话声,李凌风马上知道是谁了,可真是言而有信,他心里不由一阵激动,答应一声,披衣下床,走出来开了门。
果然,就是黑凤凰当门而立,仍是昨儿晚上那身装束,吹弹欲破的娇靥,被震风吹得红红的。
昨儿晚上夜色浓,未看得真切,现在看清楚了,今天早上比昨天夜里还美得多。
黑凤凰看见李凌风,唇边起了一丝甜美的笑意。
李凌风道:“姑娘这么早。”
黑凤凰道:“为你的事儿,敢晚么。”
李凌风道:“姑娘让我不安。”
黑凤凰道:“别不安了,进去把孩子抱出来,走吧,奶妈在车上,你的早饭也给你准备好了!”
李凌风一听,连他的早饭也给预备好了,心里不禁又是一阵激动的道:“姑娘真是太周到了。”
黑凤凰探了他一眼道:“谁叫我是个女人,别多说了,快走吧。”
李凌风道:“恐怕得麻烦姑娘等候片刻,孩子不在这儿。”
黑凤凰微微一怔道:“孩子不在这儿,往哪儿去了?”
李凌风把昨儿晚上的事告诉了黑凤凰。
黑凤凰静静听毕,道:“没想到这家人还真不错,那就等会儿,你洗脸去吧,我进去坐会儿。”
李凌风转眼外望,只见街心停着一辆单套马车,车辕上坐的是个黑衣汉子,想必奶妈在车里。
他道:“那位赶车的弟兄……”
黑凤凰道:“不用管他,就让他车上坐着吧,你还不快打水洗脸去!”
她管的还真不少!
李凌风听她的,转身进了屋,酒肆有现成的水,现成的盆,李凌风就在那儿打水洗脸,黑凤凰坐在一边儿盯着李凌风直看。
李凌风让她看得有点不自在,道:“怎么,我脸没洗干净么?”
黑凤凰摇摇头道:“我在想,我一天到晚想见见你,昨儿晚上就真让我见着了你,神刀李凌风,我原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人物,没想到却是个这么俊的小白脸儿。”
李凌风暗暗皱了一下眉,道:“姑娘不要说笑话。”
黑凤凰道:“你看我像说笑话么?”
李凌风端起洗脸盆,把洗脸水隔窗倒出。
黑凤凰道:“你多大了?”
李凌风道:“不小了。”
黑凤凰道:“总有个岁数。”
李凌风道:“廿好几了。”
黑凤凰道:“究竟廿几?”
李凌风道:“姑娘问这么清楚干什么?”
黑凤凰道:“问问有什么关系。”
李凌风沉默了一下道:“好像廿六吧。”
黑凤凰道:“比我大六岁。”
李凌风没说话,隔张桌子坐了下来。
黑凤凰道:“饿不饿,要不要把早饭给端来?”
李凌风忙道:“别麻烦了,待会儿在车上吃吧。”
黑凤凰道:“也好!”
她的目光投向柜台,李凌风的刀放在柜台上。
“你这把刀,伤过多少人了?”
李凌风道:“说来姑娘也许不信,没几个,我是用它防身的,除非万不得已,绝不轻易伤人。”
黑凤凰道:“那你不该单叫神刀,还该叫‘仁刀’。”
李凌风道:“神刀我不敢当,仁刀我倒当之无愧。”
黑凤凰看了他一眼,道:“你要上哪儿会朋友去?”
李凌风道:“小地方,姑娘未必知道,唐家镇。”
黑凤凰道:“干吗不知道,我知道,唐家镇不算小,你在那儿的事已传遍了远近,如今唐家镇更出了名,你到那儿会谁去?”
李凌风道:“几个把兄弟,十二金钱赵振翊、霸拳潘刚、铁头胡三、铁布衫李海一、云里飞宫和……”
黑凤凰睁大了美目,道:“尽是江湖上知名的人物,尤其这一阵子,这几位的名气响彻了云霄,这下唐家镇恐怕更要出名了。”目光一凝道:“唐家镇还能待么?”
李凌风道:“我离开唐家镇的时候,还没有什么。”
黑凤凰道:“你干吗一个人离开唐家镇,如今又要赶去会他几位?”
这一句触中了李凌风心里的创痛,他没瞒黑凤凰,神情一黯,把他离开唐家镇的原因说了一遍。
黑凤凰这一听不要紧,居然听红了眼圈儿,等她把李凌风跟卢燕秋结合的经过问清楚之后,她更是泪珠儿成串地往下掉,这位姑娘心也够软的。
看这时候,谁相信她昨儿晚上那股子狠劲儿。
她一边拭泪一边道:“别太难过,这也是命运,-切要为孩子着想。”
李凌风道:“谢谢姑娘,我知道。”
黑凤凰道:“卢姑娘是位难得的奇女子,恨只恨我无缘一见。”
李凌风没说话。
黑凤凰道:“你打算怎么安置孩子,你总不能老带着。”
李凌风道:“我想过了,几位拜兄里有成家的,只有托他们照顾一段时日了。”
黑凤凰道:“方便么?”
李凌风道:“应该没什么,其实,也只有这样了!”
黑凤凰迟疑了-下,要说话。
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紧接着,长顺的话声传了过来,道:“爹,哪儿来的马车?”
瘦老头儿的话声也传了过来,道:“恐怕是过路歇脚的。”
李凌风站了起来,道:“店东父子到了。”
黑凤凰也跟着站起,瘦老头儿带着长顺走了进来,一见黑凤凰在,父子俩都为之一怔,瘦老头儿忙转望李凌风。
李凌风心知瘦老头儿父子害怕,也想起昨儿晚上没跟他父子们提起黑凤凰结识的经过,当即含笑把昨儿晚上的事,以及黑凤凰今早的来意说了一遍。
静静听完了李凌风的叙述,瘦老头儿父子俩惊魂稍定,瘦老头儿向着黑凤凰强笑拱了拱手:“小老儿有眼无珠,不知道黑姑娘……”
黑凤凰含笑道:“老人家,我姓竺,黑凤凰是好事人暗叫的。”
瘦老头儿忙说:“竺姑娘,失敬。”
黑凤凰道:“老人家,您别跟我客气,也别把我当成坏女人,女强盗,我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干上了这种勾当,是万般无奈不得已,从昨儿晚上起,我已经教我的弟兄们洗手不干了。”
李凌风呆了一呆,不由深深看了黑凤凰一眼,不巧黑凤凰说完话以后,秋水般的目光也瞟向了李凌风,四目相接,李凌风心头不由一震,忙把目光移了开去。
只听黑凤凰道:“老人家,孩子呢?”
瘦老头儿忙道:“孩子在家里,我是来请李爷上家吃早饭的。”
黑凤凰看了李凌风一眼,道:“老人家盛情可感,我已经给李大侠准备早餐了,等孩子抱来,李大侠就安心上路吧。”
瘦老头儿道:“这……”
旋即转望着李浚风。
李凌风道:“老人家的好意,我感激万分,既是竺姑娘已给我准备好了,我就不多打扰了。”
瘦老头儿一听李凌风这么说,回转望着长顺道:“长顺,回家叫你嫂子把李少爷抱来,把尿片子都给换好了再来。”
长顺迟疑一下,不大情愿地走了,这里瘦老头儿让李凌风跟黑凤凰坐下,陪着说没两句话,长顺即跟长顺的嫂子抱着孩子来了。
只这么一夜工夫,孩子成了两个样儿,不但换了衣裳,混身上下干干净净的,在长顺的嫂子怀里挥动着小手直咿呀呢。
李凌风看得不由心里一阵感激,还为之一阵难受,同时他也感激而有所感触。
黑凤凰迎过去把孩子接了过来,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
李凌风定了定神,抱拳告辞。
瘦老头儿爷儿俩都依依不舍,长顺直问李凌风何时再来,瘦老头儿则请李凌风下次到这儿时,定要上家多住两天。
李凌风好生感动,道:“江湖生涯,飘泊不定,我不敢说什么时候再来,只要我下回从这儿过,一定会上门看诸位的,老人家几人所给予我的,我永远不会忘记。”
在瘦老头儿一家三口相送之下,李凌风、黑凤凰上了马车,鞭梢儿脆响,马车驰动,瘦老头儿一家三口挥手目送,直到看不见了车影才离去。
李凌风、黑凤凰也一样,一直到看不见人了始垂下后头的车篷。
黑凤凰道:“这一家几口真不错。”
李凌风没说话,他用不着说什么,他身受的,要比说出来的话多得多。
黑凤凰转过身,把孩子交给了身旁一名富富态态的中年妇人,道:“这就是李大侠的少爷,见过李大侠。”
中年妇人抱着孩子,向着李凌风福了一福。
李凌风忙答一礼,道:“麻烦大嫂了。”
“您好说,能侍候少爷,是我的荣幸。”
这中年妇人显然谈吐不俗。
黑凤凰道:“你就叫她刘嫂吧,外头赶车的是她的丈夫,老刘最早跟我,刘嫂也一直在我身边。”
李凌风哦了一声,当即扬声说道:“刘兄,我先谢了。”
只听车辕上壮汉应道:“李爷这是折杀我了,叫我怎么敢当。”
黑凤凰道:“别跟他们客气了,时候不早了,快把饭吃了吧。”
黑凤凰这辆马车真不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坐有坐的地方,躺有躺的地方,不管是坐的地方也好,躺的地方也好,都很舒适,而且所使用的都是最好的,最讲究的。
靠着车后部位,有个小炉子,锅碗瓢什么都有,如今炉子上有个小蒸笼,还正冒着气儿呢!
中年妇人搁下了孩子,把蒸笼端下,早饭摆上,样虽不多,但每样都很精美。
这是李凌风近日来吃得最舒服的一顿饭,但是最难消受美人恩,李凌风的心里却多了一分沉重,多了一分负担。
口口口
马车走了一上午了,也许由于车里带的东西多,马车驰行的速度并不算快。
大晌午,艳阳高照,热得烦人,车里虽有车篷遮着,不但不凉快,反而显得闷热难耐。
黑凤凰怕孩子受不了,下令找个阴凉地方歇下,没一会儿工夫,马车停下了。
车篷一掀开,一阵冷风透了进来,消热祛暑,舒服到人骨头里去了。
原来马车停在了一片树林里,浓荫蔽天,凉风阵阵,这地方真让人舍不得离去。
黑凤凰、李凌风相继下了车,吸一口气,凉到了心里去。
刘嫂在车里忙着孩子去照应睡觉,没下来。
黑凤凰四下看看,道:“真亏老刘能找着这个地方。”
老刘走了过来,先冲着黑凤凰欠个身,然后向着李凌风赔笑。
“李大侠,对您,我是仰慕已久了,做梦也没想到今天能认识您。”
李凌风道:“刘兄抬举了,李凌风不过也是个玩命斗狠的江湖人而已。”
“那可不一样。”老刘道:“神刀威名震武林,您更有一副别人死也没有的侠骨柔肠,这才是真正的顶天立地大英雄。”
李凌风道:“刘兄太抬举李凌风了。”
老刘方待再说,目光扫过车篷顶,忽地一怔,一晃双肩,身躯腾起,直上车篷,手在车篷上一摸,旋又折身射落。
没想到这个赶车的老刘居然有这么一身好轻功。
李凌风看得一怔。
只听黑凤凰道:“什么事,老刘?”
老刘脸色凝重,双手递给黑凤凰一物,那是-只小巧玲珑的燕子,钝钢打造的燕子双翅张着,头尾成一直线,尾尖而长,甚为锋利,尾张似剪,看上去似也有锋刃。
黑凤凰脸色也为之一变,道:“老刘,这是什么时候落在车上的?”
老刘道:“四姑娘,属下不知道,只怕在昨儿晚上就落在车上了。”
黑凤凰一脸寒霜,沉吟着点了头。
“对,不可能是今天,他能瞒过咱们俩,但却瞒不过李大侠。”冷哼一声接道:“我就知道他……让他来吧,我倒要看看他敢怎么样。”
皓腕一扬,燕子飞起,一道黑光闪处,笃地一声,射入了附近一棵树干上,那尖锐的利刃整个儿的没人了树干中。
李凌风目光从燕子身上收回,道:“姑娘,这是……”
黑凤凰道:“你不要管,不管碰上什么事儿,自有我应付。”
李凌风目光又投向树干上钢燕,道:“这恐怕是一种暗器。”
黑凤凰道:“既是暗器,又是表记。”
李凌风道:“这种暗器倒不多见,这暗器的主人,只怕也是位不凡的奇特人物。”
黑凤凰冷冷一笑道:“说他奇特倒有几分,说他不凡恐怕是抬举他。”
李凌风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没再问下去,他暗暗遍寻记忆,却一时想不起这暗器的主人是哪一位人物。
只听黑凤凰又道:“好不容易找这么个舒服地方歇息歇息,他却阴魂不散,弄这么个破钢烂铁来搅和,扫兴。”
老刘道:“那真奇怪。”
黑凤凰冰冷道:“不管他,歇息咱们的,让他来吧,我等着他呢。”
老刘答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黑凤凰转望李凌风,当她望着李凌风的时候,娇靥上春风解冻,泛起了甜笑,那冰霜一般的冷意,不知道已到哪儿去了,美目中的凌厉光芒也不见了,突然间目光变得那么轻柔,道:“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歇歇吧。”
李凌风点头答应,就在车旁草地倚树而坐,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却不提适才那只钝钢燕子的事。
黑凤凰笑语如珠,像个没事人儿似的,就跟没见着那只燕子一样。
李凌风何许人,再厉害的人物他都见过,再大的风浪他也经过,自然更不会把区区一只燕子放在眼里。
人与人之间相多谈,相多接触,一旦话谈多了,接触多了,彼此之间的了解也就随着增进。
李凌风发现,这位统御草莽虎狼的女瓢把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姑娘,这位泼辣刁蛮的黑凤凰,也有她女儿家特有的柔婉的一面,她这柔婉的一面却尤其动人。
发现了这一点,李凌风也想起了卢燕秋、谭之娴、还有海棠。
他先后碰见的这几位姑娘都很好,在这方面,上天对他很厚,奈何,将来这世上势必多得几个伤心人。
黑凤凰并不急着赶路。
孩子有人照顾,李凌风也不那么焦急了。
所以这一歇歇到了日头偏了西。
晚雾残照,凉爽了,三个人重又上车赶路,如今车里也爽快多了。
孩子也睡醒了一觉,刘嫂抱着,挥动着小手咿呀咿呀的,为车里添了一份热闹跟无限的乐趣,李凌风再苦再累,值得了。
但是欣慰的表面后,却隐藏着-阵阵的刺痛。
晚半晌赶路走不了多久,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没多久天已经黑了下来,一个小村落坐在眼前。
黑凤凰道:“我看今儿晚上咱们就在这儿歇下吧。”
李凌风点头道:“姑娘看着办就是。”
马车进入村落没多久,只听车前响起个话声道:“请问,您是刘爷吧?”
马车突然停下,老刘在车辕上应道:“不错,你是……”
车下那人带笑道:“我是‘居安客栈’的伙计,在这儿等车等了老半天了,您怎么这时候才到,前面上房都收拾好了,您快请吧。”
“怎么说,你是……”
黑凤凰听得扬了眉梢儿,当即截口道:“老刘,跟他去。”
老刘答应了一声,马车又跟着向前驰去。
李凌风一听就知道,这事准跟那只燕子有关系,看看黑凤凰,黑凤凰沉着睑没说话,他也就设说什么。
没一会儿工夫,马车又停下了,只听老刘道:“姑娘,到了,请下车吧。”
黑凤凰掀开车蓬跳了下去,李凌风也跟着下了车,只见车停在一家不算小的客栈之前,门口挂的招牌是居安客栈。
车旁站个伙计打扮的中年汉子,此刻正向黑凤凰赔笑哈腰道:“姑娘,您请放心,小店是这儿最好的客栈。”
黑凤凰道:“有放车的地方没有?”
伙计道:“有,有,后头院子大着呢。”
黑凤凰道:“那就行了,先带我们进去,然后带车到后头去。”
黑凤凰叫下了刘嫂,跟李凌风随着伙计进了客栈,老刘则留下看车没动。
的确,这家客栈不小,两进院子,后头还有个停放车马的大院子,在这个小村落里,委实算得上首屈一指的大客栈了。
“朋友”为黑凤凰订下的上房,是在一进后院里,进了一进后院,伙计带着李凌风、黑凤凰,还有抱着孩子的刘嫂,就直向那正北的两间上房。
开开门,进了屋,把客人让坐下,忙不迭地又送来了茶水,干伙计的这才算事了,一哈腰,赔上了满脸笑,道:“姑娘,晚饭是在屋里开,还是上前头吃?”
这家客栈前头的店面带开饭馆儿。
黑凤凰道:“你先去帮忙把车赶进来吧,晚饭怎么吃待会儿我会招呼你。”
伙计恭应一声走了。
黑凤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砰然一声又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显然,黑凤凰心里有什么不痛快。
刘嫂迟疑着道:“姑娘,犯不着跟他生这么大气。”
黑凤凰没答理,刘嫂也没再说话,径自照顾孩子去了。
李凌风坐在一旁,听得很清楚,“他是谁,他是谁”,他想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并没有问,而黑凤凰也没说,屋里陷入一阵让人不安的沉寂之中。
李凌风却能处之泰然,因为这不关他的事,当事人不愿说,他自然不便问。
可是黑凤凰却没办法跟没事人儿一样,刚坐了没一下,她突然站了起来,道:“我到外头去走走。”
她没容任何人说话,径自走了出去。
刘嫂要说话,可是没来得及,她收回目光望向李凌风。
李凌风却跟个没事人儿似的,含笑道:“刘大嫂累了一天了,请歇着吧,我到隔壁屋去坐坐。”
他站起来要走。
刘嫂叫住了他,道:“李大侠。”
李凌风停步回身。
刘嫂迟疑了一下道:“您怎么不问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凌风道:“刘大嫂,竺姑娘不愿意说,想必有什么不得已之处,既是如此,我又怎么敢去多问呢?”
刘嫂沉默了一下道:“我们姑娘的性子太强了,您要包涵-二。”
李凌风道:“好说,谁都有个不得已之处,这算不了什么。”
刘嫂道:“本来,我们姑娘既不提,我是不该告诉您的,可是以我看,这件事到时候恐怕还得仰仗您李大侠帮个忙了。”
李凌风哦了-声。
刘嫂道:“您要是不方便……”
李凌风道:“刘嫂,竺姑娘是位姑娘家,对我一个大男人帮忙到这种程度,她又有什么不方便,我在等你的下文呢。”
刘嫂她知道自己失言,赧然笑笑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姑娘前几年认识一个人,起先碍于大家都是江湖道儿上的,对他不免稍假辞色,哪知道那个人会错了意,老缠着我们姑娘不放,我们姑娘-看情势不对,就不敢再理他了,多少回都给他弄了难看,可是没用,他就跟牛皮糖似的,我们姑娘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这回我们姑娘一走,原以为可以躲开了他,哪知道他阴魂不敢,又钉上来了。”
李凌风静静听完,暗道:“原来如此……”
心里暗暗这么想,也不禁暗暗皱了眉,这是感情上的事,他已经明显地感到,黑凤凰对他动了情愫,只不知道黑凤凰是根本就不中意那个人呢,还是因为他才疏远了那个人。
不管是前者,抑或是后者,只他出了面,一定会招致那个人的误会,甚至于会因嫉恨成仇,他倒不在乎树仇,因为黑凤凰对他不错,他只怕一样,那就是一旦他出了面,将来怎么对黑凤凰说话。
他这里心念转动,只听刘嫂道:“李大侠……”
李凌风忙一定神道:“刘嫂,那个人是干什么的?”
刘嫂道:“也是江湖道儿上的。”
李凌风道:“有名有姓么?”
只听步履响动,老刘走了进来,老刘冲李凌风赔笑哈了个腰,然后转望他浑家道:“姑娘呢?”
刘嫂道:“出去了,姑娘心里烦,要出去走走,我正跟李大侠说姑娘的事儿呢。”
老刘呆了一呆道:“你说了?”
刘嫂道:“我不能不说,我实在忍不住,你不是不知道那个人,他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眼前能帮咱们的忙的,只有李大侠一个人……”
“这倒也是真的。”老刘一点头道:“你说得对,你不说我也要说了,拼着挨顿骂,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那小子又不是个等闲角色,实在不能不防着点!”转望李凌风道:“李大侠……”
李凌风道:“大嫂已经都告诉我了,那个人是哪-路的人物,姓什么,叫什么?”
老刘道:“那小子姓骆,叫骆天骠,是个黑道世家的人。”
李凌风心里一动道:“姓骆,黑道世家的人,是不是‘太行’骆家?”
“对。”老刘忙点头道:“您知道骆家?”
李凌风缓缓说道:“仰名已久了。”
其实,他心里的话没说出来,太行骆家是黑道上的巨擘,乃父断魂刀李辰当年跟骆家就有点渊源,后来乃父投效血滴子,就跟骆家断绝了来往。
说起李辰跟骆家的渊源可以说是相当微妙,李辰早年沦落黑道,论起来跟骆家是朋友,可是一山难容二虎,暗地里双方都难免勾心斗角,互视为眼中之钉,后来李辰离开江湖,投效血滴子,骆家着实紧张了一番,生怕李辰勾来血滴子侵袭骆家,而李辰毕竟心存仁厚,并没有引来血滴子报任何一桩私仇。
反之,骆家在江湖上倒大喊了一阵,说李辰背弃江湖同道,卖身六扇门中,暗地里杀害了不少道儿上的朋友。
李辰在生前夕曾经告诉过李凌风这件事,而且说得颇为详尽,李辰告诫他,日后行走扛湖,要是碰见骆家的人,不但要小心,而且要留情一二,以免落人话柄,说断魂刀的后人都不放过骆家,却没想到今天却在这儿碰见了驼家人,尤其是为这种事。
只听老刘道:“既然您知道骆家,那就用不着我多说什么了,您想,我们姑娘一个人,怎么能跟骆家碰?说什么也得请李大侠您仗义伸手帮个忙。”
刘嫂一旁道:“你放心,李大侠刚才已经答应帮姑娘的忙了。”
老刘激动地道:“我就知道像李大侠这种义薄云天的血性侠义不会坐视的,李大侠,我夫妻感同身受,先谢了。”
说完了话,他矮身就要跪下去,李凌风忙伸手架起了他。
“刘大哥这是干什么,既然知道我,就不该这样,难道说我要为的是贤夫妇这一谢。”
“当然不是。”老刘道:“您别见怪,我只是……”
李凌风截口道:“刘大哥,你的意思我懂,不要再说什么了,等咱们碰上骆家的人之后再说吧。”
老刘没再说话,感激地望着李凌风。
口口口
黑凤凰站在村门一片小树林前。
她望着天边那仅剩的一丝儿晚霞,一双美目之中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
这一刻的景色是宁静的。这一刻的景色也是一天之中最美的。
黑凤凰曾是纵横一方,号令群雄的女煞星,而此刻,她似乎软弱得可怜,像是一阵风来就能把她吹倒。
刚才,她烦闷而急躁,当她从客栈到了这儿之后,她被这一天中最美的一刻吸引住了,她不烦,也不躁了,而代之而起的,却是心湖的涟漪,脑海的思潮汹涌。
她究竟想些什么,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仅有的一丝晚霞不见了,天地间为之突然一黑。
就在这时候,树林里悄悄走出个人来,四十上下年纪,圆胖脸,满脸是笑意,但笑得阴沉,两眼直盯着黑凤凰那美好的身影。
黑凤凰似乎茫然不觉。
圆胖脸中年汉子脚下极轻,-步步逼近,渐渐的,他进入黑凤凰身后一丈之内。
突然,黑凤凰开了口,道:“卜顺,是你么?”
圆胖脸中年汉子神情-震,胖脸上的笑意陡浓,道:“竺姑娘,是卜顺,特来请安。”
黑凤凰道:“请安,我不敢当,想让我好,就别来烦我。”
“不敢。”卜顺道:“您误会了,竺姑娘,卜顺等奉我家少主之命,沿途护卫。”
黑凤凰道:“你家少爷的好意我心领,我自己还能照顾自己。”
“那当然。”卜顺阴阴一笑道:“谁不知道竺姑娘您……”
“行了。”黑凤凰道:“不要再说了,回太行去吧,告诉你家少爷,我不敢劳动骆家人的大驾,也用不着。”
卜顺阴阴一笑道:“竺姑娘,卜顺还想带句话回去。”
黑凤凰道:“什么话?”
卜顺道:“竺姑娘解散了黑骑会,这趟出远门,是上哪儿去?”
黑凤凰脸色为之一变,旋又转趋平静,道:“卜顺,你管得着么?”
卜顺道:“卜顺当然管不着,又怎么敢,只是,竺姑娘,您总不会让我们这做下属的为难吧。”
黑凤凰道:“这话怎么说?”
卜顺道:“我要是带不回这句话去,您想我们少主会把我怎么样。”
黑凤凰唇边泛起一丝冰冷笑意,道:“好,我告诉你,我洗手不干了,打算嫁人了。”
卜顺一怔,旋即笑道:“那真是太好了,卜顺恭喜姑娘,贺喜姑娘,不是卜顺斗胆敢怪您,您该早说,我们少主也好准备-份贺礼。”
黑凤凰道:“我心领了。”
卜顺眼珠子一转,道:“竺姑娘,那位是哪位才貌出众的高人哪。”
黑凤凰道:“一个寒门书生,平庸得很,不提也罢。”
卜顺道:“那您太客气了,好日子订了没有,在哪儿行嘉礼呀。”
黑凤凰道:“都还没订呢,见了面再商量。”
卜顺哦了一声!
黑凤凰道:“时候不早了,天黑了不好走路。”
卜顺道:“卜顺这就走。”
东南方里许处夜空,突然串起一道五彩光幕,到空中散为一蓬,冉冉落下。
黑凤凰脸色一变,道:“卜顺,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卜顺道:“您别误会,我们少主只是想见见您。”
黑凤凰道:“告诉他,我没工夫。”
卜顺道:“就在里许处,不会耽误您多少工夫。”
黑凤凰道:“就是-刻工夫我也没有。”
卜顺道:“竺姑娘,您这就不够交情了。”
黑凤凰霍地转过身去,道:“什么交情,我跟你骆家人有什么交情?”
卜顺道:“我不会说话,您别生气,竺姑娘,您不会是怕我们少主吧。”
黑凤凰冷笑道:“卜顺,你不用激我。”
卜顺道:“卜顺不敢,您要是怕我家少主,我这就回禀。”
黑凤凰冷笑道:“我不信你太行骆家敢把我怎么样,带路。”
“是!”
卜顺恭谨躬下身去,飞身往东南方向扑去。
黑凤凰冷笑一声跟了过去。
往东南走约莫一刻时辰,一片白杨林尽入眼前。
这片白杨林相当茂密,占地也颇大,风过处,枝叶沙沙作响。
卜顺停在林前,林前一片空蔼寂静,不见人影。
只见卜顺向着白杨林躬身说道:“禀少主,竺姑娘到了。”
话声甫落,茂密的白杨林中有了动静,一前二后走出了三个人来。
这三个人,为首一人是个唇红齿白的俊美年轻人,称得上风度翩翩临风玉树般美男子,只是目光邪而不正,眉宇间也笼罩着一片阴鸷之色。
后头两个,俱是黑色劲装,腰佩长剑的中年壮汉。
俊美年轻人手里拿着把玉骨描金扇,-出树林便含笑拱手,道:“竺姑娘,久违了。”
黑凤凰傲不为礼,冷然道:“骆天骠,你这是什么意思?”
骆天骠微微-怔,当即转注卜顺,沉下脸色,道:“卜顺,是不是你得罪竺姑娘了?”
卜顺一躬身道:“属下不敢。”
骆天骠道:“那么竺姑娘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卜顺道:“这个……”
骆天骠又复转望着黑凤凰道:“竺姑娘,是卜顺这狗头得罪了你了么,只你说声是,我马上砍下他的狗头。”
黑凤凰道:“你用不着跟我来这一套,我不愿跟一个看人颜色的下人为难,我只问你,你一路跟踪我到这儿,是什么意思?”
骆天骠讶然道:“我一路跟踪竺姑娘,没有啊,这才是天大的冤枉,我比竺姑娘还早到这儿。”
黑凤凰道:“这我知道,就算你不是跟踪我,你把你的独门暗器,太行骆家的表记燕子钉在我马车上,又给我预订客栈,这又是什么意思。”
骆天骠道:“这么个,竺姑娘当知道,这周遭百里,是骆家的势力范围,我怕哪个不开眼的惊扰了骆姑娘,故而把燕子镖钉在竺姑娘的马车上,为竺姑娘开道,后来我算算时间,约莫竺姑娘一行要在这个小村落里投宿,这个地方太小,小客栈不能住,大客栈又怕客满,所以我先给竺姑娘-行订下了两间上房,咱们算得上是熟朋友了,这是我这个做朋友的份内事,算不了什么。”
黑凤凰冷冷一笑道:“原来如此,骆少主的好意太让人感激了,只可惜我领受不起,在此奉告骆少主一声,请别再用燕子镖为我开道,店钱饭钱我自己会给,失陪。”
黑凤凰转身要走,卜顺突然横身拦住去路。
黑凤凰变色道:“卜顺,你敢拦截!”
只听骆天骠在后说道:“卜顺狗头何来的天胆,竺姑娘,请别误会,我还有话跟竺姑娘说。”
黑凤凰没转过身去,冷冰冰地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骆天骠道:“竺姑娘怎么背向着我。”
黑凤凰道:“这样可以走得快一点,待会儿走的时候,可以省得转身了。”
骆天骠脸色一变,但很快地恢复了正常,道:“竺姑娘这么讨厌我?”
黑凤凰缓缓转过了身,望着骆天骠缓缓说道:“骆少主,凡事不能勉强,尤其是感情的事,骆少主你非常人,不会不明白。”
骆天骠道:“竺姑娘,你以前并没有对我说这种话。”
黑凤凰道:“以前我拿你当朋友,你也没有什么表示。”
骆天骠道:“我骆天骠哪一点不好。”
黑凤凰道:“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只能说你我有没有缘份。”
骆天骠道:“竺姑娘……”
卜顺突然道:“少主,属下斗胆,以属下看,您就死了这条心吧,竺姑娘所以解散黑骑会,轻车简从离开那块地儿,就是为嫁人去。”
骆天骠脸色一变,道:“噢噢……真的么,竺姑娘?”
黑凤凰毅然点头,道:“不错。”
骆天骠唇边掠过一丝强笑,道:“那我倒要恭喜竺姑娘了。”
黑凤凰道:“不敢当,谢谢骆少主。”
骆天骠两眼精芒暴闪,道:“黑凤凰,你也太绝情了,你想移情别恋,嫁给别人,当我骆天骠这么好说话,你是做梦。”
黑凤凰陡扬眉梢儿,道:“骆天骠,你……”
骆天骠冷笑道:“要嫁你也只能嫁给我骆天骠,我骆家不会亏待你,哪一样也不会少你的,卜顺。”
卜顺自后挥掌,疾扣黑凤凰肩井要穴。
黑凤凰脸色大变,怒叱道:“骆天骠,你找死。”
侧身一旋,挥掌猛劈卜顺腕脉。
卜顺可不是等闲之辈,跟那两个黑衣壮汉一样,在太行骆家都是一流的好手,只听他哈哈-笑,沉腕避过来掌,一条右臂灵蛇般,一吞一吐,从黑凤凰臂下穿过,掌印向黑凤凰右肋。
骆天骠喝道:“不许伤她。”
卜顺道:“少主放心。”
掌近黑凤凰,突然变拍为弹,一缕指风直袭黑凤凰重穴。
黑凤凰怒笑道:“凭你也伤得了我。”
左掌硬截指风,右掌疾抖,猛撞卜顺心窝。
这一着是硬碰硬,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
卜顺入目黑凤凰这一招两式,心中为之一喜,心想:须眉七尺昂藏躯,硬碰硬还怕碰不过你一介女流?当即也撒腕变招,右掌一翻,硬向黑凤凰的右掌迎去。
卜顺没打错算盘,论内功掌力,黑凤凰掌腕决碰不过他,只两掌一碰,他就可以正正当当的击败黑凤凰。
奈何,骆天骠就在这时候喝了一声道:“卜顺,不许动她毫发。”
卜顺猛然想起,匆忙间掌力往回一收,把内功减去了三成,这-收一减不要紧,而且这也是一刹那间的事,就在这-刹那之后,两掌接实,卜顺吃了大亏,砰然一声震,卜顺血气浮动,立足不稳,踉跄着往后退去。
骆天骠勃然色变,怒喝道:“没用的东西!”
身后两名黑衣壮汉闪身欲动,骆天骠伸手拦住了二人,玉骨描金扇一扬,潇潇洒洒的托上前去。
龙无首不行,射人射马,擒贼擒王这道理黑凤凰懂,她来个先下手为强,一句话不说,扬掌拍了过去。
骆天骠哼哼一笑道:“别看你是黑骑会的会主,比起我来你还差得远呢。”
他递出了玉骨描金扇,疾点黑凤凰腕脉。
黑凤凰冷冷一笑道:“分出真章后再夸口不迟。”
五指一翻,反拿骆天骠持扇右腕。
骆天骠折扇走偏,唰地一声打开,贴着黑凤凰右臂滑过,向着黑凤凰面门扇去。
黑凤凰冷哼一声,屈指弹去,嗤地一声,正中扇面,黑凤凰只以为扇面应指非破裂不可,谁知理虽如此,事却不然,扇面不但没破,却从那根根扇骨的尖端射出数缕淡淡白烟,直向黑凤凰面门扑去。
黑凤凰闻见了一股异香,情知不妙,就待屏息后退,但却为时已迟,脑中一昏,跟着一阵天旋地转,立时倒地不省人事。
骆天骠仰天大笑。
“黑凤凰,你还嫩得多,现在还横不横了,少爷我这个时候想怎么摆布你,就怎么摆布你。”
“对,少主。”卜顺道:“夜长梦多,干脆您就把她抱入林中成其好事,只等生米煮成熟饭,包管她服服贴贴,一辈子跟着您,甩都甩不掉。”
骆天骠冷冷一笑道:“卜顺,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我的脾气么,这种事这么办味同嚼蜡,我非让她回心转意,乖乖的顺从我不可,走。”
一声走,他当先腾身掠去,两名黑衣壮汉架起黑凤凰,偕同卜顺急急跟去,一转眼间走得没了人影儿。
口读书论坛口http://210.29.4.4/book/club口伙计来问晚饭怎么开法,还不见黑凤凰回来,李凌风、老刘、刘嫂,没有一个不着急。
李凌风倒还沉得住气,老刘跟刘嫂就不行了,尤其是老刘,头上都现了青筋,道:“怎么回事儿,姑娘会上哪儿去,姑娘走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刘嫂道:“姑娘只说出去走走,别的什么都没说。”
“这就怪了。”老刘道:“那……李大侠,您看是……”
李凌风要说话。
刘嫂却脸色一变抢了先,道:“哎哟,老刘,姑娘会不会……”
这声“哎哟”吓人,老刘急道:“会不会什么?”
刘嫂道:“会不会去找骆家的人了。”
她只猜对了一半。
老刘陡然一惊,头上马上见了汗,道:“对,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一定是,姑娘性子刚烈,要是两下一言不合动起了手,我去找找去,万一姑娘有点什么,我就是拼了这样命也要找上太行去。”
拔腿就要走,李凌风伸手拦住了他,道:“慢着,刘大哥。”
老刘道:“怎么?”
李凌风道:“别这么着急,不一定是这么回事。”
老刘道:“不管是不是,我总得找找姑娘去。”
刘嫂道:“是啊,李大侠,姑娘一刻不回来,我们一刻放不下心!”
李凌风道:“我知道,只是要去找该由我去找。”
老刘道:“您去,不……”
李凌风正色道:“刘大哥,恕我直言一句,万一要真让刘大嫂给料中了,你去找无多大用。”
老刘呆了一呆道:“这个……李大侠,我老刘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李凌风道:“我知道,可是那要管用,不管用是白死。”
老刘直了眼,道:“那,那……”
“我去。”李凌风道:“贤夫妇在客栈等着,万一竺姑娘回来了,告诉她一声,别让她再跑去找我了。”
刘嫂转望老刘道:“李大侠说得是理,你去管不了一点儿用。”
老刘没说话。
李凌风道:“我走了,孩子麻烦贤夫妇了。”
转身出门而去,老刘、刘嫂双双跟出门外。
李凌风先自己到处转了转,没瞧见黑凤凰的人影儿,李凌风逢人就问,逢人就打听,终于让他问出来了,有人看见一位黑衣的姑娘,天快黑的时候,在村口一片小树林前跟个圆胖脸中年汉子说话,又有人看见,天快黑的时候,东南方约里许外有人放烟花。
李凌风何许人,根据这两种说法一判断,还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
李凌风皱了皱眉,现在他少不得要跟骆家的人碰上一碰了。
李凌风折回了客栈。
他把他打听来的,告诉了老刘夫妇。
老刘夫妇一听就急了,尤其是老刘,简直就暴跳如雷,一蹦老高,跳脚道:“好个兔崽子,弄了半天果然是他们,好,好,好,姓骆的……”
老刘一口牙咬得格格响,快得像一阵旋风,拔腿就往外冲。
但是他没能快过李凌风,他刚动就让李凌风一把揪住了。
老刘急得猛挣扎道:“李大侠,您别管我……”
李凌风道:“刘兄,你怎么又来了。”
老刘道:“您不知道,姑娘要是落进了骆家人手里,那就像羊落虎口。”
李凌风道:“刘兄,对骆家我比你清楚,我折回来只是告诉你们一声,免得你们着急挂念,要不然我刚才就赶到太行去了。”
刘嫂跟随黑凤凰不少年,当然经过大风大浪,她倒没像一般女人家,急得就哭,急得掉泪,可是这时候她也乱了方寸,急得没了主意,站在一边儿想插嘴,可就插不上。
只听老刘道:“李大侠,您想想,我们姑娘碰上了这么个事儿,我怎么能静得下来,求求您让我去。”
李凌风接口道:“让你送命去?”
老刘道:“我这条命豁出去了。”
李凌风道:“有用么?”
老刘道:“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李凌风脸色一寒,沉声道:“刘兄,你坐下。”
老刘不肯坐,李凌风把他拖过来按在了板凳上,老刘急得头上蹦了青筋。
“李大侠,您这是……”
李凌风沉声道:“刘兄,我跟你说过的话都白说了,你跟了竺姑娘这么些年,应该是个明利害,知轻重的人,怎么仍是个徒逞匹夫血气之勇的汉……”
老刘道:“李大侠……”
李凌风道:“刘兄,你我都清楚骆家,事不宜迟,迟恐有变,早一步救出竺姑娘,跟晚一步救出竺姑娘的差别很大,你可别把事情耽误了。”
老刘神情一震,忙道:“我怎么敢……”
李凌风道:“那就听我的,留在客栈陪大嫂,好好照顾我的孩子,别让我有后顾之忧就行了。”
刘嫂这时候才插上嘴道:“老刘,李大侠说的是理,你去是白送命,也救不了姑娘。”
老刘低下了头,没再吭气儿。
刘嫂转望李凌风,一脸焦急,道:“李大侠,那就全仗您了。”
李凌风道:“别客气,我这就走,孩子麻烦贤夫妇了,我跟竺姑娘会尽快赶回来的。”他没再多说-句,抓起刀行了出去,老刘夫妇一直跟到了院子里。
李凌风买了匹坐骑,快马加鞭,一夜工夫赶到了太行山下。
太行山下有座小村落,李凌风进了小村落,天刚亮,种田的荷锄下田,猎户们带着兵器也上了山,这一天开始忙了。
李凌风知道,这个小村落虽坐落在太行山山脚,离在山里的骆家还有-段路,可是这个小村落等于就是骆家的门户所在,也等于骆家布在山外的眼线,任何人从这儿过,山里的骆家马上就会知道。
这个小村子里只有一家客栈,〖潇湘书院:潇湘扫描,小糊涂仙OCR〗一家酒馆儿,不算大,可的的确确就这么两家,来往的客人只要想吃住,非进这两家的门不可,而一进这两家的门,就全落在了骆家眼里,没别的,这家客栈跟酒馆儿,就是骆家人开的,就像是骆家的一对照明镜子似的。
李凌风没往别处去,策马自奔那家客栈,客栈前下了马,客栈里迎出个壮汉子,赔着一脸笑道:“客官要住店?”
李凌风道:“不错,请先喂喂我的坐骑,我到对街酒馆儿里先吃点儿东西,一会儿就过来。”
这对抬子安排的真好,酒馆儿就在客栈对门儿。
李凌风把缰绳往壮汉子手里一塞,转身往对街行了过去,壮汉子拉着坐骑,两眼直打量李凌风,还有李凌风手里那把刀。
李凌风知道,他装不知道,头也没回地进了酒馆儿,这会儿酒馆儿刚开门,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李凌风一脚跨进门儿,正在打扫的伙计直起了腰,道:“客官,小馆还没升火呢。”
李凌风道:“不要紧,随便有点儿吃的就行了,赶了一夜的路,饿得慌,这时候什么都能凑合凑合。”
伙计也笑了,扔下手里的东西道:“既然您能将就就好办,您请坐会儿。”
他扭头进去了,临走还深深看了李凌风手上的刀一眼!李凌风看见了,他又装没见。
没一会儿工夫,伙计端着吃喝出来了,一看就知道是剩的,剩的归剩的,还挺不错,事实上人在饿的时候还真不挑嘴,尤其过不多久还要用力气的时候,不吃饱了,否则哪儿来的力气。
伙计挺周到,问李凌风喝不喝酒。
李凌风边吃边摇头道:“我早上不喝酒,何况还有正事儿待办。”
说话间,从里头出来个瘦老头儿,瘦得跟个人干儿似的,都皮包了骨,偏他又留着山羊胡,那付模样儿真够瞧的。看样子像刚睡醒,边走边扣扣子,见有客人在,微微一怔道:“哟,这么早就有生意上门儿了。”
伙计赔着笑道:“这位是赶夜路的。”
随后又向李凌风赔笑道:“这是我们掌柜。”
李凌风冲掌柜的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没说话,他胸中雪亮,这位瘦掌柜是伙计从里头叫出来看他的,他不用说话,包管瘦掌柜的马上过来跟他搭讪。
李凌风可真一点儿也没料错,掌柜的哦地一声说道:“原来是位赶夜路的客人,那就难怪了。”
嘴里说着话,脚下走了过来,道:“客人打哪儿来,向哪儿去呀?”
李凌风道:“从林城来,要上百里外去。”
掌柜的听得微一怔,旋又笑道:“百里外,那不算远嘛,小老儿两眼不花,客官是江湖道儿上的朋友吧?”
一般人绝不会这样问,可是掌柜的后头有个大靠山,他怕什么。
李凌风一点头道:“不错,掌柜的好眼力。”
“夸奖,夸奖。”掌柜的带笑道:“干这一行当吃这碗饭,看的人多,见多了,自然也就灵了,还没请教,客官……”
“不敢。”李凌风道:“李,十八子李。”
“噢,原来是李爷。”
掌柜的手一拱,索性坐了下来,冲着伙计一扬手道:“虎子,把我的烟袋拿来。”
伙计答应一声进去了。掌柜的一双目光从李凌风放在桌上的那把刀上掠过。
“啊,李爷使刀,要是我没走眼,李爷这把刀恐怕不是凡品。”
李凌风吃饱了,擦擦嘴道:“掌柜的这回走眼了。”
刚说完话,伙计捧着一杆墨烟袋从里头走了出来,李凌风入目那根烟袋,心头不由得-震,马上知道这位瘦掌柜是谁了。
掌柜的那里接过烟袋,李凌风这里定定神开了口道:“掌柜的,有文房四宝么,借用一下。”
掌柜的忙道:“有,有,虎子,快去拿去。”
伙计又进去了。
李凌风加了一句道:“要红纸。”
掌柜的微微一怔道:“李爷是要……”
李凌风笑笑道:“写几个字儿。”
掌柜的老于世故,也没再问,掏出火石打火点上了烟,伙计捧着文房四宝出来了,纸是张红纸。
伙计过来把东西放在桌上。李凌风谢了一声,拿起红纸截了又截,截成四四方方一张,然后一对折,提笔濡墨要写。
掌柜的干咳-声要往起站,似乎要回避。
李凌风道:“书有未曾为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掌柜的但坐无妨!”
掌柜的为之一怔。
李凌风挥笔就写,只两个字,掌柜的跟伙计都看直了眼,越往下写,掌柜的跟伙计两眼瞪得越大。
敢情,李凌风写的是拜帖,下头没署名,只写了四个字,末学后进。
等到李凌风写完,掌柜的一转平静道:“原来李爷是来拜访山里骆家。”
李凌风抓刀而起,丢下一块碎银算是吃喝钱,然后一抱拳,道:“这张拜帖就麻烦掌柜的了。”
转身出门而去,掌柜的怔住了。容得李凌风跨出门,伙计一步趋前:“五爷……”
掌柜的冷然抬手,道:“报,点子不俗。”
伙计恭应一声,转身奔了进去。
口口口
李凌风没往对街客栈去,他出门左拐,顺着街出了林子,直往山脚行去。
鸽铃划空而过,一只信鸽闪电般投入太行深处。
李凌风抬头看了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李凌风知道这一趟绝无法善了,他并不怕事,但是他不愿伤人结仇。
越往山里走,心情越沉重,脸上的表情也随之越阴沉。
小路并不难走,因为这条路常有人走,还相当宽阔,骑马,坐车人山都行。
李凌风后悔没骑马来。
一路上风景不错,不但清幽,满眼的翠绿也让人有说不出的舒服。
但是李凌风没觉出,因为他根本没心情去欣赏。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一片密林呈现眼前,山路穿林而过。
就在这时候,密林里一左一右走出两个人来,清一色的黑衣壮汉,都提着刀。
“来人停步。”
左边一名黑衣壮汉抬了手,李凌风停了步。
右边壮汉道:“再过去就是私人宅第了,朋友不要往前走了。”
李凌风道:“我来拜望骆老爷子。”
两名黑衣壮汉哦了一声,四道锐利目光上下的打量李凌风,道:“朋友贵姓,可带有拜帖?”
李凌风道:“李,拜帖在山外村子酒馆儿里,已经麻烦严五爷代呈了。”
左边壮汉道:“有这事儿,里头怎么没通知我们。”
李凌风道:“信进山已经很久了,两位可以进去问问。”
右边壮汉一摇头道:“没这个规矩,我们不能擅离,要等里头通知,也麻烦朋友你在这儿等一等吧。”
李凌风听得眉锋一皱,二壮汉转身要入林。
李凌风忙道:“两位,请等等?”
二壮汉回过身,左边一名道:“什么事。”
李凌风道:“我有急事……”
左边那名壮汉道:“天大的急事儿,里头没交待,不行就是不行。”
说完,两个人又要入林。李凌风道:“两位,慢着。”
两名壮汉霍地转过身来,右边一名不耐地开口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罗唆!”
李凌风道:“在下递过拜帖,并不失礼,两位一不通报,二又拦阻在下前进,这不是骆家待客之道,要不然在下只有自己去见贵上了。”
迈步往前行去。
两名壮汉脸色都一变,左边一名怒喝道:“你的招子可真不灵,也不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居然跑到这儿来撒野。”
人随话动,手抬处,一刀背挥了过来。
李凌风横里跨步,让过这一刀背,左手五指一拂,正中壮汉持刀腕脉,壮汉大叫一声,丢刀后退。
另一名壮汉勃然色变,抡刀横扫而出。李凌风一吸气,飘退三尺。壮汉一刀落空,就待变招欺前。
李凌风变退为进,一步跨到,左手疾探,钢钩般五指已扣住壮汉的右腕,沉喝道:“撒手。”
壮汉还真听话,手一松,钢刀落地。
李凌风松了他右腕,一个反巴掌挥上去,叭地一声脆响,壮汉挨了个嘴巴子,捂着脸退后。
李凌风看也没看他俩一眼,迈步往树林行去。
两个壮汉没再拦,右边壮汉探腰摸出个哨子,放在嘴里吱地吹了长长一声。
山里寂静,这一声哨音划破了寂静,传出老远,空山回响,历久不散。
李凌风心知他们是通知里头拦截,他毫不在乎,在林中迈着潇洒步行了过去。
这片树林不算小,李凌风足足走了两三百步,才走出了这片树林。
一出林他就看见了,林外一字排列着五个人,四个是手提钢刀的黑衣壮汉,居中一个则是个两手空空,未握寸铁的白面胖汉子,他穿的是一件雪白长袍,站在四名黑衣壮汉之间,特别显眼。
李凌风停了步,-抱刀道:“尊驾……”
白面胖汉道:“不用说什么了,硬闯骆家地盘,分明是敌非友,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只有照规矩行事。”
他抬手往后一招。
四名壮汉立即上前,身躯飞快转动,很快地围上了李凌风。
李凌风道:“这是干什么?你懂不懂江湖上的规矩。”
白面胖汉道:“我们不懂规矩,主人交待下来的就是规矩。”
“这谁说的?”李凌风道:“你们……”
白面胖汉道:“要想我们不动手也可以,弃刀受缚。”
李凌风道:“想不到骆家人这么不懂江湖规矩,在下已经递过拜帖了。”
白面胖汉道:“噢!你递的拜帖在哪儿?”
李凌风道:“在下已交由那位严五爷代递。”
白面胖汉道:“严五爷?哼,哼,朋友,你少来这一套,你要是已经递了拜帖,我怎么会不知道。”
一顿沉喝道:“让他弃刀。”
一名壮汉挥刀砍了过来。
李凌风闪身避过,道:“尊驾,在下依礼拜望骆老爷子,不愿惹是生非,尊驾何妨进去问上一问?”
白面胖汉冷笑道:“我没那种工夫,里头没交待,就是没见拜帖,朋友,你还是弃刀受缚吧。”
四名壮汉齐挥刀,刀光疾闪,向着李凌风当头罩了下来,李凌风逼不得已,拔出钢刀,振腕挥出。
只听-阵金铁交鸣声,四壮汉的钢刀立即被李凌风震了回去。
四名壮汉怒喝一声,就待二次挥刀。
只听一声沉喝遥遥传了过来,道:“住手!”
四壮汉立却收手后退。
李凌风抬眼望去,只见一名白衣汉子如飞奔驰而来,几个起落便已掠至近前。
白面胖汉一躬身,恭谨说道:“三爷,此人……”
来人四十上下,浓眉大眼,一张紫膛脸,此刻他摆手拦住白面胖汉的话锋,望着李凌风道:“朋友是……”
李凌风道:“末学后进,特来拜望骆老爷子,已经烦请严五爷代呈拜帖。”
紫膛脸大汉上下一打量李凌风,道:“拜帖上署名末学后进的,就是朋友你么?”
李凌风道:“不错,正是在下。”
紫膛脸大汉道:“朋友贵姓?”
李凌风道:“不敢,李,十八子李。”
紫膛脸大汉深深看了李凌风一眼,道:“李朋友的拜帖,严五爷已然递到,李朋友请跟我来吧!”
转身腾掠而去,李凌风钢刀入鞘,飞步跟了上去。
紫膛脸大汉似是有意试试李凌风的轻功脚程,一路闭口不言,奔驰极速。
李凌风心中了然,始终落后他半步,不即不离,而且潇洒、泰然。
奔驰了一阵之后,紫膛脸大汉突然掠入一处山拗之中,李凌风紧跟着进了山坳,只见一片庄院坐落在山脚之下,高高的一片围墙,里头树海森森,屋脊连绵,飞檐狼牙,四座更楼坐落在庄院四角,高可十几丈,上头有人来回走动着,转眼间已近庄院,紫膛脸大汉忽然缓下身法。李凌风也跟着缓了下来。
紫膛脸大汉没走正门,此刻两扇宏伟正门紧闭着,他带着李凌风从旁边一处侧门进了庄院。
这就是威震江湖的太行骆家了。
李凌风边走边打量,骆家这庄院依山而建,每一幢建筑都有它不凡的气势,单看这座庄院,就可知道骆家在武林中的地位了。
经过一个大院子,进入一座客厅。
这座客厅不大,陈设也平常,一看就知道,这不是招待贵客的大厅,很明显的,骆家对这位末学后进的访客,相当的轻视。
李凌风心里明白,但他故作不知,忍下了。
紫膛脸大汉看了李凌风一跟,既没让座,也没看人倒茶,只淡然一句道:“李朋友请稍候。”
转身行了出去。
李凌风气往上一冲,但他又忍下了,走到椅子前坐了下去。
片刻之后,步履声传了过来,紫膛脸大汉偕同一名五旬上下的黑脸长髯老者走了进来,身后紧跟着四名佩剑白衣人。
黑脸长髯老者身躯魁伟,甚具威仪,尤其一双风目开合之间精芒外射,令人望而生栗。
李凌风站了起来,紫膛脸大汉一指李凌风道:“这位就是李朋友。”
黑脸长髯老者上下一打量李凌风,道:“老夫骆府总管金海君。”
李凌风微一抱拳,道:“原来是金总管,我还当是骆老爷子呢。”
金海君道:“我家主人现正招待几位远道而来的贵宾。分不开身,特命老夫代为见见李朋友,坐。”
他微微抬了拍手。
李凌风投动,淡然道:“那真不巧,我有急要大事,非见骆老爷子不可。”
金梅君道:“恐怕李朋友难以如愿以偿了,李朋友有什么急要大事,告诉老夫也是一样的。”
李凌风道:“自无不可,只是这件事,不知道金总管是否做得了主。”
金海君哈哈一笑道:“骆家的事,金某没有做不了主的,李朋友只管说就是。”
李凌风道:“既是如此,那我就直言了,我是来找竺姑娘的。”
金海君微一怔:“竺姑娘?”
李凌风道:“黑凤凰竺姑娘。”
金海君哦地一声道:“原来是黑凤凰,只是怪得很,李朋友找竺姑娘,怎么找到了太行骆家?”
李凌风道:“竺姑娘因故解散组合,远走他乡,贵少主一路派人暗中照顾,竺姑娘受不了这份好意,跑去见贵少主的人,一去不回,总管以为我该不该到骆家来找?”
金海君又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李朋友,你还是错了,竺姑娘去见敞少主,人一去不回,怎见得她不是半路上出了差错,又怎见得她一定在骆家。”
李凌风道:“阁下既然身为骆府总管,当是经验历练足够的老江湖,若你我易地而处,总管阁下你会上哪儿找竺姑娘?”
金海君怔了一怔道:“这个……”
紫膛脸大汉突然说道:“李朋友,骆府的大小事,莫不经过我们总管,竺姑娘要是到了骆府,我们总管断无不知道之理,骆府现有贵宾在,我们总管也正忙,李朋友要是没有别的事……”
李凌风道:“怎么,尊驾这是下逐客令?”
“好说!”紫膛脸大汉道:“骆家只是不便冷落李朋友而已。”
李凌风淡然一笑道:“身为末学后进,已经习惯这种冷落了。”
紫膛脸大汉脸色一变,道:“李朋友……”
李凌风道:“既是骆老爷子有贵客在,不能分身,可否让我见见贵少主?”
紫膛脸大汉道:“我家少主不在家……”
只听一个话声传了进来,道:“少主找我?”
另一话声道:“嗯,我要你办的事儿,给我办得怎么样了?”
先前话声道:“回少主,您放心,那件事包在属下身上,要是办不成,您只管唯属下是问就是。”
后来话声道:“好,你去吧,要快,我等不及了。”
先前话声恭应了一声。
李凌风望着紫膛脸大汉笑了笑,紫膛脸大汉脸色连变,望向金海君。
金海君冷哼一声,两眼精芒闪动,道:“李朋友,我家少主无暇见客,你请吧。”
李凌风淡然一笑,迈步往外行去。
金海君,紫膛脸大汉,带着四名佩剑白衣人跟了出去。
李凌风出了客厅,不往侧门走,转身往后行去。
紫膛脸大汉一怔,忙伸手拦住,道:“李朋友,你要干什么?”
李凌风不理他,望着金海君道:“金总管,话说在前头,要我走可以,我跟竺姑娘一块儿走,要不然我是不会走的,事非得已,还请担待一二。”
迈步又往里走去。
背后传来金海君一声大喝道:“站住!”
四名白衣人掠过来,长剑出鞘,拦住了李凌风。
李凌风转过了身道:“金总管,我不愿意动干戈,树敌结梁……”
金海君两眼精芒暴射,冷笑道:“姓李的,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的胆子未免太大了……”
李凌风道:“夸奖了,请让这四位让开,不要逼得彼此干戈相向。”
金海君厉喝道:“住口,姓李的,你也太狂了,几十年来,哪一个敢在太行骆家这么猖獗。”
紫膛脸大汉道:“总管跟他罗唆什么,五爷的信一送到,我就知道这小子不是什么好路数,拿下他再说。”
金海君厉喝道:“拿下!”
四名白衣人抖剑递向李凌风。
李凌风钢刀出鞘,趁势挥起,一道森冷白光电闪,金铁交鸣声中,四柄长剑荡了开去,四名白衣人也各自一连退了好几步。
紫膛脸大汉暴喝:“我来。”
自一名白衣人手中夺过一把长剑,抖剑欺上。
李凌风道:“总管看见了!我这纯属自卫,实在不得已。”
钢刀一举,贴着疾递而来的剑身,滑了过去,神刀就是神刀,既稳又准,分寸捏得恰恰好,紫膛脸大汉一惊,沉腕变招,刷,刷,刷一连三剑,疾矫若灵蛇,取的都是李凌风的要害。
李凌风随手出刀,一连架开三剑,刀花忽然一翻,刀身疾递,快若电光石火,刀背敲上了紫膛脸大汉的持剑腕脉。
紫膛脸大汉-声大叫,丢剑抱腕暴退,李凌风转身往后走,金海君暴喝声中腾身扑去,两只大袖猛抖,当头拂了下去,李凌风听风辨位,钢刀一举,刃口外翻,一闪而回。
只听噗噗两声,金海君两只衣袖被斩落,随风翻飘,吓得金海君急忙抽身而退。
李凌风脚下不停,仍往后行去。
金海君既惊且怒,霹雳般大喝道:“站住!”
从白衣人手中抢过一把长剑,再次腾身扑向李凌风,长剑抖出几朵剑花,向着李凌风身后几处重穴卷了过去。
李凌风听见了金刃破空之声,从这金刃破空之声中,他听出对方这一剑极猛,简直就想一剑置他于死地。
他暗提一口气,功凝右臂,霍地一个旋身,钢刀迎着长剑劈了过去,他要跟金海君来个硬碰硬。
只听一阵金铁交鸣大响,李凌风身躯晃了一晃,虎口微微发热。
金海君却身躯猛晃,脚下站立不稳,往后一连退了三步。金海君目眦欲裂,暴喝声中,抖剑又扑上,这再次扑袭,上来就是狂风暴雨,排山倒海般连绵不断的攻势,-转眼工夫,又向李凌风攻出了十多剑。
金海君身为骆府总管,身手自是不凡,尤其他这一手剑术,造诣不浅,火候相当够。可惜只可惜他碰上的是名震江湖的神刀李凌风,攻出的十几剑,均被李凌风一一封架化解。
金海君何只惊怒,简直暴怒,手上一紧,加剧了攻势,但见两条人影交错疾闪,刀光剑影暴涨暴缩,刀风剑气逼人,紫膛脸大汉跟那四名白衣人慌忙退出一丈之外。
高手过招,迅捷如电,转眼又是十几招过去,就在紫膛脸大汉等个个触目心惊的当儿,倏听一声闷哼,两条人影闪电般分开,刀光剑影一时俱敛,李凌风与金海君相隔丈余对立。
李凌风钢刀抱胸,神色肃穆。
金海君脸色煞白,一柄长剑下垂,右肩上殷红一片,血迹顺着衣袖,渐渐往下流动,衣衫雪白,血迹鲜明,看得十分清楚。
紫膛脸大汉大惊失色,惊叫一声道:“总管。”
扑过去扶住了金海君,李凌风转身往后行去,金海君咬牙道:“我不要紧,拦他。”
紫膛脸大汉迟疑了一下,没敢动,金海君一把推开紫膛脸大汉,就要再扑,就在这时候雪影划空,一位俊美白衣少年从后掠出,拦住了李凌风的去路,正是骆家少主骆天骠。
骆天骠目凝煞威,逼视李凌风,冰冷喝道:“站住。”
紫膛脏大汉脱口叫道:“少主!”
李凌风一怔停步,道:“你就是骆天骠?”
骆天骠傲然点头,道:“不错,本少爷就是骆天骠,怎么样?”
李凌风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愁找你不着。”
金海君咬牙忍着伤痛,腾身掠到骆天骠身旁,紫膛脸大汉跟那四名白衣人忙跟了过去。
金海君道:“少主,这小子姓李,是来找什么姓竺的丫头的。”
骆天骠冰冷道:“我知道,我看见他跟那个丫头坐在一辆马车,双宿双飞,俨然像个夫妻。”
李凌风道:“骆天骠,你说话嘴里放干净些。”
骆天骠冷笑一声道:“难道本少爷还冤枉了你,那丫头对你那么照顾,以为本少爷看不出是怎么回事。”
李凌风吸一口气,忍了忍道:“骆少主,你误会了,我跟竺姑娘只是朋友,我有难处,承竺姑娘仗义伸手,我很感激她。”
“是啊。”骆天骠道:“你感激她,她对你一往情深,这不是一拍即合么?”
李凌风双眉微扬,道:“骆少主……”
骆天骠突然厉声道:“你给我住嘴,那丫头原跟我不错,可是自从你插进来之后,竟使得那丫头见异思迁,对我变了心,我原只怪那丫头,只要她能回心转意,重投我的怀抱也就算了,哪知道如今你竟找上我骆家来,这是你自己往鬼门关闯,怪不得我。”
探腰抖腕,铮然一声龙吟,一把软剑已持在手中,他一振腕,把软剑抖得笔直,缓缓抬起,剑尖直指李凌风。
李凌风道:“骆少主,我不是来厮杀的……”
骆天骠道:“你找到骆家来,你就错了。”
李凌风道:“骆少主,我是受人之托,而且,竺姑娘是我的朋友,对我有恩,我不能不来。”
骆天骠道:“那是你的事,可是对我来说,你不该找到骆家来。”
李凌风道:“骆少主,我刚说过,我不是来厮杀的。”
骆天骠道:“那么你找到我骆家来,是为了什么?”
李凌风道:“我受人之托,要把竺姑娘找回去。”
骆天骠哼哼一阵冷笑道:“你受谁之托,你自己。”
李凌风道:“骆少主,你该知道,竺姑娘有位忠仆……”
“好了!”骆天骠软剑猛地一挥,厉声道:“不要说了,你是我的情敌,你是我眼中之钉,背上之刺,你不到骆家来也罢了,你只踏进骆家大门一步,不管你是为什么,我都要杀了你,永除后患。”
李凌风道:“骆少主,你这误会大了,我不是你的情敌,我跟竺姑娘只是朋友。”
骆天骠道:“可是她对你却是一往情深,如果不是因为你,她还不至于见异思迁,而且变心。”
李凌风道:“你错了,骆少主,男女间情之一事,固然在于男女双方的心性为人能不能让对方有好感,最重要的还要靠缘份。”
骆天骠道:“你是说我的心性为人不够好,跟她也没有缘份?”
李凌风道:“我说的只是道理,我跟骆少主你缘份初会,你的心性为人怎么样,我并不清楚,竺姑娘对你究竟怎么样,你自己应该明白。”
“我当然明白。”骆天骠道:“她以前对我不错,要不是因为你,只稍假以时日,她一定是我骆天骠的人。”
李凌风道:“骆少主,你可知道,男女之间的爱情惨剧,往往是因为一方错会了对方的心意。”
骆天骠欺前一步,厉声道:“你是说我自作多情?”
李凌风道:“骆少主,你要明白一点,如果竺姑娘确是对你有情,如果你骆少主确实是她心目中的最佳伴侣,任何人也无法稍动她的心。”
骆天骠道:“你……”
李凌风道:“骆少主,恕我直言,你用这种手法劫持竺姑娘,这就是大错特错,你只能用真情真爱慢慢感动她,世间任何事都不能勉强,尤其是男女间的情爱。”
骆天骠冷笑道:“我不管什么对错,我只知道用自己的方法,我要得到她,发誓要得到她。”
李凌风道:“我不信你用这方法能得到你所企图的。”
骆天骠道;“我能,她绝逃不出我手掌心去。”
李凌风道:“骆少主,我懂你的意思,你得到的只是个人,一具躯壳,一种痛恨,却永远无法得到她的心,她的情爱。”
骆天骠冷笑道:“姓李的,你错了,对女人,恐怕你懂的没有我多,女人,你别看她平常是多么高傲,多么了不得,碰都不能碰一下,可是一旦你得到了她的身子,准保她对你死心塌地,甩都甩不掉,赶都赶不走。”
李凌风听得双眉陡地一扬,但旋即他又忍了下去,道:“骆少主,这么说,你要的不是情爱。”
骆天骠道:“情爱是跟着人的,有了人就有情爱,没有人,光要情爱有个屁用。”
李凌风摇头道:“你有你的论调,你有你的看法,可是我不能让你这样对竺姑娘。”
骆天骠道:“你不能让我这样对她,你凭什么?”
李凌风道:“就凭她是我的朋友。”
“朋友!”骆天骠仰天大笑道:“姓李的,从现在起,姓竺那丫头没你这个朋友了。”
话落,抖剑,欺身,软剑舞起斗大一团寒光,迎面卷向李凌风。
李凌风一动不动。
容得剑气近身,突一翻腕,钢刀化为一片森白光芒,迎着那团剑花削去。
他这一招出手极快,加以直到剑花近身才出手,骆天骠根本就来不及变招,铮地一声,剑花倏敛,软剑斜斜向上荡起,而李凌风的钢刀却顿也未顿一下,带着一道寒光平平削了出去,刃口划向骆天骠心口。
骆天骠大吃一惊,抽身暴退。
金海君只当李凌风会追袭,生怕伤了少主,大喝一声,咬牙忍痛,奋力挥出长剑,直指李凌风。
李凌风招式不变,硬碰长剑,当地一声,金海君被这一震之力震裂了伤口,伤上加伤,痛上加痛,再也提不住长剑。
长剑脱手冲天高飞,金海君忍着痛急急后退,吓得紫膛脸大汉等也忙往后退去。
李凌风并未追袭,冷然望着骆天骠:“骆少主,你不是李某人的对手……”
“住口!”
骆天骠嘶叫一声,形如厉鬼,抖剑又扑李凌风,狂风暴雨般一阵快攻。
李凌风冷哼一声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钢刀一展,迎了上去,骆天骠用剑快,不但快,而且他在剑术上的造诣,还略胜金海君一筹。可惜,他碰上的仍是神刀李凌风。
刷,刷,刷,李凌风只出了三刀,只用了三招,骆天骠的软剑脱手飞起,人也踉跄往后退去。
李凌风跨步欺进,钢刀一递,吹毛嘶发的锋刃已架在骆天骠脖子上,骆天骠机伶一颤,闭上了眼。
金海君等脱口一声惊叫。
但是,李凌风的刀只是架在了骆天骠的脖子上,并没有再动。
紫膛脸大汉飞身奔向后去,快如脱弩之矢。
李凌风心知他是报信求救去了,毫不在意,道:“骆少主,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骆天骠两眼暴睁,道:“姓李的,你要是杀了我,你绝出不了骆家。”
李凌风淡然一笑,道:“你这是激我,还是吓我?我怕激,可不怕吓!”
骆天骠道:“姓李的,你……”
李凌风道:“我不愿意杀你,正如我适才所说,我不是厮杀来的,我只要你交出竺姑娘来。”
骆天骠叫道:“不……”
李凌风刀锋微微一偏,骆天骠脖子上见了血痕。
骆天骠机伶暴颤,道:“姓李的,有种你就给我个痛快……”
李凌风冷冷笑着道:“骆天骠,你还是怕死,你要是真不怕死,为什么不自己往刀锋上碰?”
骆天骠猛一怔,道:“我……”
只听一声朗喝传了过来,道:“朋友,手下留情,骆天义在此。”
一阵金刃破空之声传到。
李凌风刀锋一翻,当地一声,一物被刀磕飞,落在丈余外,是只燕子镖。
“好刀法。”
骆天骠身后多了十几二十个人,清一色的武林人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些人也都是一流好手,武林健者。
为首一人是个年约五旬的白衣老者,长眉凤目,长髯五绺,相貌不但长得不错,而且甚具威仪。紫膛脸大汉就站在白衣老者身边。
金海君曲膝跪下。
“老主人,海君无能……”
白衣老者一摆手道:“这不能怪你,这位年轻朋友刀法太好,连我打出的燕子镖都能磕飞,你们又岂是对手?”一顿,凝望李凌风接道:“年轻人,你就是找我严五弟递拜帖,署名末学后进的那个人么?”
李凌风道:“不错,正是晚辈。”
白衣老者道:“老夫就是骆天义。”
李凌风道:“能见着骆老爷子,是晚辈的幸宠。”
骆天义微一抱拳道:“老夫有几位远道而来的好友凑巧也到舍下来,因而使老夫不能分身,无法亲自招待,谨此致歉。”
李凌风道:“不敢当,骆老爷子成名多年,一方霸主威名震遐迩,得蒙准进府上大门,晚辈已至感荣宠。”
骆天义哈哈一笑道:“年轻朋友,你太客气了,骆天义也是武林一介,不过痴长朋友几岁,骆天义这山庄也不是禁宫大庄,只要是看得起骆天义的朋友,骆天义一概欢迎。”
李凌风道:“老爷子豪迈,不愧一方霸主气度,晚辈好生敬佩。”
骆天义哈哈大笑道:“夸奖,夸奖,年轻朋友,你太夸奖了。”目光一掠骆天骠,接着道:“看起来,年轻朋友你跟犬子之间有些误会,想必是犬子顽劣,不谙待客之道,得罪了年轻朋友,骆天义这里先行赔个罪!”一抱拳,接着又道:“骆某人今后定当好好教导,严加管束。”
不愧是老江湖,几句江湖话这么一扣,任谁也拉不下脸来再跟骆天骠计较。
可是李凌风熟知骆天义的为人,不上这个当,不吃这一套,当即道:“老爷子误会了,不是这么回事。”
骆天义微微一怔,道:“噢,那是为了什么?是犬子在外惹是生非,得罪了朋友?”
李凌风道:“这回老爷子倒是说中了-半。”
他接着就把骆天义的作为,以及他的来意,毫不留情地说了-遍。
静听之余,骆天义脸色连变,李凌风把话说完,骆天义脸上罩上一层懔人寒霜,霍地转望骆天骠,沉声喝问道:“畜牲,真有这回事么?”
骆天骠头不敢稍动,道:“爹,我……”
“说,有没有这回事?”
骆天义截口厉喝,骆天骠低下了头,微微点了一点。
骆天义脸色大变,向着李凌风一抱拳,道:“年轻朋友,看在犬子,请朋友高抬贵手,暂时放过犬子,这件事包在骆天义身上,骆天义一定请出竺姑娘,并恭请两位离去。”
李凌风脑中略一盘旋,道:“老爷子既有所谕,晚辈敢不敬遵?”
当即收回钢刀。
骆天骠急急往后退去,到了骆天义身边,骆天义抖手就给骆天骠一个嘴巴子,打得骆天骠嘴角都见了血。
“畜生,骆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丁,你竟敢给我做出这种事来,叫我还有何面目见天下武林同道,跪下。”
骆天骠连吭都没敢吭一声,乖乖地就跪了下去,骆天义转望金海君,道:“海君,取家法来。”
按说,骆天义的表现这么够江湖义气,李凌风此刻是该说句话,代骆天骠求个情的。
而,偏偏李凌风像没看见一样,一语不发。
金海君狠狠地瞪了李凌风一眼,单膝点地,跪了下去说道:“老主人,海君敢代少主求个情。”
“不许。”
骆天义沉喝。
金海君道:“海君不敢求老主人饶恕少主,但求老主人稍后再罚。”
骆天义眉锋微皱,迟疑了一下,微一点头道:“好吧,我就暂且给他记下,畜生,还不快去请出竺姑娘来。”
骆天骠抬头望向乃父。
骆天义摆手暴喝道:“快去!”
骆天骠头一低,起身奔去,骆天义向李凌风一抱拳,道:“年轻朋友,请稍候。”
李凌风抱刀答礼。
“多谢老爷子。”
骆天义道:“年轻朋友,听说你姓李?”
李凌风道:“是的。”
骆天义目光一凝,道:“朋友的刀法不多见,朋友你姓李,加上你的面貌,使老夫我想起一位故人来了。”
李凌风心头一跳。
骆天义接着说道:“老夫那位故人,姓李,单名一个辰字,武林人称断魂刀。”
骆天义话声在此顿住。
很显然的,他是在等李凌风接口,李凌风无可奈何了,他本不想让骆天义知道他的出身来历,可是此刻骆天义问起来了,他怎么能来个摇头不承认?
他只有接了口道:“不敢瞒老爷子,那是先父。”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
骆天义脸色陡地一变之后,仰天哈哈大笑道:“这可真是大水冲倒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我说嘛,姓李,面貌长得像,又擅刀法,弄了半天原来是李辰大哥的后人,若非断魂刀的后人,岂能有这么高绝的刀法。”目光一凝,接问道:“我那李辰大哥,可曾跟你提起过骆天义跟他的交情?”
李凌风点了点头:“也不敢瞒老爷子,提过。”
骆天义脸色微微一沉,道:“既是如此,我就可以托个大叫你-声贤侄了,也可以提提你的不是了,贤侄,既是你知道骆天义跟令尊的交情,你为什么不说明身分来历要人,为什么跟骆家的人动起手来?”
李凌风早已想好了说辞,听骆天义这么一问,当即不慌不忙的道:“小侄不得已,万请老爷子原谅。”
骆天义道:“不得已?到了骆家就跟到了你自己的家一样,还有什么不得已?”
李凌风道:“先父告诉过小侄,他老人家当年,曾有过招老爷子误解的地方,多少年,一直没机会解释清楚,所以他老人家告诫小侄,一旦跟驼家的人碰了面,以不表明身分方便些。”
骆天义双眉一扬,大叫道:“我那李大哥糊涂,过命之交还有什么误解,老兄弟之间当年的-点鸡毛蒜皮小事,早已经随不余人的岁月忘光了,他糊涂,太糊涂了,也太小心眼儿了,这不是差一点真造成了不可收拾的局面么,过两天我要找他好好算算这笔帐去,贤侄,告诉我,你爹现在在哪儿纳福呢?”
金海君一旁道:“老主人,李大爷已经过去了。”
骆天义眼一瞪道:“胡说!你怎么知道?”
金海君道:“您没听见李少爷是怎么称呼李大爷的!”
骆天义霍地转过脸来,道:“贤侄……”
李凌风道:“他老人家确已过世了。”
骆天义两眼暴睁,一步跨到,伸手抓住了李凌风的左臂,道:“怎么说,我那李大哥他真……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
李凌风道:“老爷子,已不少时日了,他老人家要脱离血滴子的时候,遭了血滴子的毒手。”
“血滴子?”骆天义猛然跺了脚,地下硬被他跺了一个坑,道:“当初他要脱离武林,投效血滴子的时候,我就劝过他,去不得,去不得,他偏不听,没想到结果竟……”一口牙突然咬得格格做响,道:“血滴子呀血滴子,我那李大哥跟你们何仇何怨,你们竟如此!贤侄,你放心,你骆二叔倾太行之力,不惜把这条老命赔进去,也要给你爹报仇!”
李凌风道:“多谢老爷子盛情高义,小侄心领。”
骆天义目光-凝道:“怎么说,你心领?”
“老爷子。”李凌风接着道:“血滴子个个高手,人人都有-身诡异武功,尤其他们可以驱策官府的力量,不是好斗的,小侄就因为报仇而成了钦犯,弄得焦头烂额,几无是处可以容身。”
骆天义怔了一怔道:“怎么说,贤侄你……慢着,贤侄,我突然想起了近来江湖上闹得满城风雨的大事,我先问一声,你是不是神刀李凌风?”
李凌风道:“正是,老爷子。”
在场的人中,响起了几声轻叫。
金海君道:“弄了牛天,眼前这位不但是李大爷的后人,还是名满江湖的神刀李,若非我是骆家人,要不然我这条命早没了,跟头栽得不屈,不屈。”
紫膛脸大汉也窘迫不安地抱拳躬身,道:“李少爷,李大侠,魏清有眼不识泰山……”
李凌风答了一礼道:“好说,怪我鲁莽。”
只听骆天义道:“好了,贤侄,你不用说了,什么我都明白了,这一阵子,你在江湖上可大大的出了风头了,可是你也太小看你骆二叔了,你骆二叔要是个怕事的人,今天在江湖上,也不会有这点薄名了。”
李凌风一眼瞥见骆天骠陪着黑凤凰从后头走了过来,黑凤凰一见李凌风,美目猛睁,一脸惊喜,飞身掠了过来,道:“你真的来了……”
李凌风一指骆天义道:“竺姑娘,这位是太行主人,先父至交骆老爷子。”
黑凤凰呆了一呆,讶然转望骆天义,骆天义一抱拳道:“骆天义教子无方,致使犬子胡作非为,骆天义自会重罚于他,冒犯之处,骆天义谨此谢罪。”
黑凤凰定了定神,答了一礼,道:“老爷子言重,竺兰不敢当,既是李大侠跟老爷子有这份渊源,竺兰也不敢再说什么。”
骆天义忙道:“姑娘大量,姑娘大量,犬子之过,骆天义定罚不饶,定罚不饶。”脸色一寒,转望骆天骠道:“畜牲,过来。”
骆天骠低着头走了过来。
骆天义冰冷道:“今天有贵客在,咱们明天再说,先给竺姑娘赔个罪。”
骆天骠乖乖的施了一礼,骆天义一指李凌风道:“再见见你李大哥,他就是你李辰孪大爷的后人,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神刀李凌风。”
骆天骠陡地一惊,脱口叫道:“李凌风-一”
“住嘴。”骆天义喝道:“李凌风也是你叫的?”
骆天骠忙住口低头。
骆天义忽然黯然一叹道:“我跟我那李大哥两个人,可真是有幸有不幸啊,李大哥有你这么一位后人,我却养了这么一个儿子,叫我说什么好?叫我说什么好啊!”
李凌风一抱拳道:“老爷子,时候不早,小侄要告辞了。”
“什么?胡闹。”骆天义一把抓住了李凌风道:“这成什么话,咱们两家什么交情,来了就要走,说什么也得在我这儿盘桓两天。”
“不了,谢谢老爷子的好意。”李凌风道:“竺姑娘还有两个从人在揪着心等侯呢。”
骆天义道:“那容易,我派个人去送个信儿。”
“不,老爷子。”李凌风道:“他们还不知道真相,您这儿派去人,怕会发生误会。”
骆天义呆了一呆,道:“这……那……说什么也得吃顿饭再走,海君,去准备去!”
金海君应声而去,李凌风还等再说,骆天义脸色一沉,道:“你要是再说一个不字,你骆二叔可就要生气了。”向着黑凤凰一摆手道:“竺姑娘,请。”
黑凤凰望向李凌风,李凌风笑笑道:“盛情难却,咱们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才是。”
骆天义笑了。
紫膛脸大汉一抱拳道:“魏清给姑娘带路了。”
骆天义道:“魏清,虎厅。”
魏清微微-怔,旋即答应,转身行去,李凌风跟黑凤凰都没留意魏清刚才的异样神色。
一行人往里走,留在后头的骆天骠脸上浮现起一丝异样神色跟一丝狡猾微笑。
可惜,李凌风跟黑凤凰也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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