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也就是六月十五日的这一夜。
时值月半,满月高悬,银辉四洒。
晴空万里无云,一碧如洗。
夜风轻拂,夜凉如冰。
午夜之际,万籁俱寂。
临潼城内大部分较为洁净,宽大的客栈的屋顶上,陆续地飘起了三五不等的黑影。
这些黑影在屋顶上微一沾足,略一辨明方向,先后均向城西角电射而去,似是事先约好了一般,出现的时间差不多,去的方向也是一样。
不到片刻,城内大部分客栈内已走一空,城内居民连同客栈店伙,却仍是懵然不觉蒙头酣睡如泥。
就在这些黑影方自走完的须臾之后,城东一间客栈屋上倏又飘起一条淡青人影。
如银月光下,可以看出这条淡青人影是一位身着青色儒服的俊美书生。
这青衫书生美是美极,只是满面轻愁之中隐透一丝煞气,另外就是缺乏须眉男儿气概,却令人觉得有点妩媚之感。
他在屋顶略一沾足,嘴角上掠起一丝令人寒栗的冷笑,蹑适才许多黑影之后,身形一闪,电射而去。
身法之灵妙,身形之快速,较适才请黑影来得高明。
青衫书生身形方渺,同一间客栈内紧接着又自飘起一个雪白人影。
与先前青村书生一样,生得面如冠王,俊美绝伦,但却仍是妩媚之态甚重。
怪哉!这一前一后,一青一白,两名俊美书生到底是何来路?
想必不是各门派人士,不然为何不住在预先为各门派订好的客栈内?
临潼城西角,一座残破古庙前,有一片占地颇大的旷野,这片旷野地处荒郊,平常白天就少人来此,晚上甚至于夤夜,那就更不必说了。
而此时如银的月光下,如水的夜色中,却默然伫立着五僧,二俗老少七人。
不是夜游,也非赏月,不用说,这七人是柬邀武林各门派人士来此举行秘会,共商大计,而先行来此相候的少林掌门慧觉大师、少林四大护法及仲孙玉父女。
蓦地,一阵紧连一阵的衣袂飘风声传来。
场中,先后陆续地飘落三五成群的武林人士……
武当、峨嵋、雪山、邛崃、终南、昆仑、天山……
少林掌门慧觉大师合十肃立相迎,陆续而来的各门派人士,也自先后地见礼后,分别席地坐下。
不到半盏茶功夫,原来空荡寂静的荒郊旷野之中,已是坐满了来自三山五岳的各门派,黑白二道群豪。
但见黑压压的一片,却未闻有一人讲话,半丝声响。
又是半盏茶功夫,已无人影到来,显然地,各门派人士已是到齐。
谁也料不到就在这一会儿功夫,这块士地上竟齐集了宇内百余名顶尖儿高手,天下英豪集于一隅,武林俊彦会于一夕。
风云集会,“破庙”生辉。
“阿弥陀佛!”蓦地一声洪亮佛号划破寂静夜空。
少林掌门慧觉大师双目神光电射,一扫群豪,合十朗声道:“老油斗胆,先请各派,出一名高手在此百丈以外担任警戒,布下明桩暗卡!”
话声甫落,场中黑压压的群豪中,十余条黑影应声电射而起,又疾若闪电般向四下里电射而去。
身手矫健,分明俱是各派一流高手。
慧觉大师面上掠起一丝颇为欣慰的微笑,目中神光湛湛,一扫群豪,倏地面色一庄,肃然说道:“时间仓促宝贵,老衲不欲多作赘言,柬邀各位来此之目的有二。
“第一,武林血案真凶已经查出,此惨绝人寰、人神共愤之血案,乃系一秘密组织,自称地幽帮者所为……”
月光下群豪突然一阵骚动,不住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与此同时,群豪中倏地站起数人,神情颇为激动地方要发话。
“阿弥陀佛!”又是一声洪亮苍劲的佛号,全场陡地一静。
慧觉大师神目放光肃容急道:“各位有何高论,尚请容老衲报告完毕以后再行发表,老衲毋任欢迎!”
此言一出,群豪都是成名多年,在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纵是此刻心中有一腔激动,千言万语,也不好再行说出,只得强自按捺着静听下去。
场中顿时又恢复一片寂静。
慧觉大师白眉微微一轩,朗声又道:“老衲想在场的诸位之中,定有不少人见过该帮徒众,只是以前不知道罢了!该帮徒众,一个个俱是黑衣蒙面,行事诡秘,手法毒辣,如今想是气数已到,道既长,魔即消,蒙二位绝世高人费时数日,绞尽脑汁,方始就该帮‘冥府总舵’四字中,推测出该帮总舵所在,是否正确无爽,老衲不敢妄下定论,该帮冥府总舵按二位高八的指示,应该置在鬼城北邙……"“啊!”群豪中突然传出一声清脆轻呼,是惊喜?抑或是惊骇,一时难以测知。
慧觉大师一双神目下意识地向发声处轻瞥一眼,看见发声的是一位深低着头的青衣书生,一时也未在意,收回目光,又道:“这两位高人说来各位谅必知道,就是隐居华山之巅多年的赛华伯仲孙玉施主父女!”
微微一顿,目光一扫群豪,又道:“第二,老衲乘此机会,欲向诸位澄清一桩误会,震撼武林的临潼两件血案,并非柳含烟小施主所为,实在是有人嫁祸,欲逞其借刀杀人之计,假各门派群豪之力以快其私仇,老衲言尽于此,各位有何高见,请站起发表!”
慧觉大师此言一出,场中静坐群豪中,立时先后站起四人,齐向慧觉大师一抱拳,说道:“晚辈等欲向掌门人说明一事,不知可否见允?”
慧觉大师一见四人白眉微微一蹙,轻“哦”地一声说道:“原来是武当四剑,有何高见,但请发表。”
一点不错,这四人正是武当四剑。
仲孙玉父女一睹四人站起,声言欲说明一事,不由心中各自微感一紧,心知四剑此刻要说的话,对柳含烟必不会有利。
果然,四剑老大无影剑沐义方目光狡黠地一扫场中群豪,朗声说道:“晚辈欲先向掌门人请教,何以见得柳含烟并非血案真凶,而是另有其人欲逞其借刀杀人之计?”
话声刚落,场中群豪已是纷起呼喊:“对!对!咱们要听听,何以见得那小子不是真凶!”
慧觉大师喧一声佛号,目中神光湛湛,一扫群豪淡淡说道:“沐施主问得好!柳含烟眉宇之间正气充沛,侠肝义胆,为武林公仇而忘却私恨,为各门派安危而忘却自身安危,舍身忘己,不分昼夜,栉风沐雨,万里奔波,为侦查血案真凶竭尽所能,生死搏斗,加以案发之日,他本人不在临潼而在四川,同时作下此人神共愤之血案灭迹潜踪恐犹未及,怎会再自留姓名?综此数点,老衲敢断言柳施主并非为恶之人!”
无影剑沐义方目光冷冷一扫群豪,微微一笑,说道:“掌门人以上数点,晚辈不敢苟同,人不可貌相,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掌门人试看,古今以来几作奸犯科之巨孽枭雄,有几个是容貌丑恶不堪的?为武林血案奔波,只不过是惑人耳目的一种手法,案发之日柳含烟身在四川又是从何得知的?”
武当四剑果然阴狠卑鄙得可以,一番话不但歪曲事实而且极具挑拨能事。
话声一落,群豪果然大为激动,异口同声地挥臂叫道:“对,对!武当四剑之言有理,这一点不能令咱们满意!”
仲孙双成人耳这几句颠倒是非,恣意诬人的话儿后更是气得花窖变色,柳眉倒竖莲足一跺,就要飞身抢出相斥。
仲孙玉眼明手快,倏探右掌一把将爱女拉住,对她附耳低声说道:“成儿,此时不可妄动,老和尚自有道理。”
仲孙双成被其父紧紧抓住,娇躯动弹不得,只得强忍心中怒火,如言静立,但是她一双秋水此时却是满含杀机地狠狠盯在无影剑身上。
慧觉大师不愧一代高僧,涵养到底深于常人,闻言毫不在意地说道:“沐施主言之有理,‘以貌取人失人子羽’,但是老衲偌大年纪,阅人多矣,在年轻一辈俊彦中,如柳施主这般气定神清,姿质绝佳之不世奇才,尚属首见,至于柳含切身在四川之语,出家人不打诳语,是他自己说的!”
微微一顿,面色一庄,双目神光暴射地凝往无影剑沉声又道:“不过,老衲以为我辈武林中人应是恩怨分明,滴水必报,柳含烟不属任何门派,他能舍身忘己,不避生死艰难为一‘义’字奔波数月,搏斗多次侦查武林血案,对我们有恩无怨,似这等诬良为盗,以怨报德的行径,老衲深以为,不是我辈武林大丈夫所应有!”
一番话话声铿锵,义正辞严,听得群豪悚然动容,仲孙玉父女暗暗叫好,大呼痛快。
但是均是刹那间之事,慧党大师一番舌所收到的效果,随即又被无影剑一番煽动消除得一干二净。
无影剑沐义方被慧觉大师一对利刃股双目神光,看得心中一栗,但是此时仗着自己掌门在此,面对武林群豪,他心知慧觉大师不能把他怎么样,嘿嘿一笑,狡黠阴很异常地道:“大师教训的极是,晚辈毋任敬服……”
一双狡黠目光暗暗一扫群豪,冷笑接道:“可是,听大师之言天下武林中除柳含烟外好似无人,晚辈不但斗胆为自己不平,且为天下群豪深感叫屈,同时我们又不是三岁孩童,柳含烟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儿,尚不足以让我们信得过,最好能找出个证人来!”
仲孙玉切齿暗骂一声,好阴险卑鄙的东西,事情要糟!
群豪已是群情愤慨,更见激动,齐齐挥臂狂喝道:“对,对,大轻视人啦!咱们不是三岁孩童,找个证人来,不然咱们没完!”
话是这么说,却未见一个敢站起冲出来。
武当掌门紫虚老道不知是何用心,一直沉默不言,冷眼旁观,任门下一再尽其挑拨煽动之能事。
狂叫群豪中,突然站起邛崃掌门无为老道,他目光险鸷地一扫激动中群豪,嘴角噙着一丝冷酷笑意,朗声发话道:“真凶以其惨绝人寰的手法,杀各门派年轻高手数百人,使得各门派精英毁于一旦,这种血海深仇,贫道不管其他门派如何,本派是誓死必报,派毁人亡,血洗邛崃,在所不惜,柳含烟于案发之后,乔装改扮,化名任负曲,其用心不无启人疑惑,在事情未弄清楚以前,本派誓与柳含烟周旋到底,誓予追杀,不死不休!”
“无量寿佛!”武当掌门紫虚老道突然站起,愤然说道:“无为道兄势力不孤,柳含烟杀我门人,此等血海深仇,贫道愿亲率本派高手,与贵派同仇敌忾,并肩作战!”
此言一出群豪大哗,群情更见激动,紧接着雪山、天山……诸派掌门先后站起,誓言要与先前各派共歼强仇。
按兵不动,采取中间立场观望态度的只有终南、峨嵋两派。
一场共商歼仇大计的群英大会竟因为武当四剑无影剑沐义方的几句话儿,弄得群情激愤,先起内江。
慧觉大师纵是有着极为深厚的涵养,此时也不禁暗动无名,陡生悲愤,但他仍自强忍胸中狂涛般激动,寿眉轩处,突然高宣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慧觉大师暗生盛怒之余,已暗将佛家“狮子吼”渗入一声佛号中,如晴天霹雳般,听得群豪耳中嗡嗡作响,全场纷嚷顿也为之一静,数百道愤怒目光齐齐往慧觉大师望去。
这位德高望重的少林掌门把握这沉静的一刹那肃容朗声说道:“各位来此无非为共商歼仇大计,如今计尚未出先起内讧,岂不使亲痛仇快,贻人笑柄?各位掌门一派至尊,不思出面镇压,反而助长其势,实令老衲灰心,各位刻下如坚要证人,老衲深感恐慌一时请不到证人,不过老袖愿以项上这颗光头为各位预作担保,如果老衲今夕之话有所差错,随时双手奉上!”
德高望重的少林掌门,一代高僧此言一出,群豪顿时哑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仲孙玉父女方自暗吁一口大气。
突然群豪中一个冰冷话声说道:“老和尚一颗大好光头,恐怕难以抵得各门派数百名年轻俊彦的性命”
此言一出,群豪顿又哗然,喧嚷声中并掺杂着几声满含嘲讽意味的刻薄冷笑。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面对这少林一派掌门,口出如此不敬之言?
少林四大护法此时已按捺不住震怒,怒叱一声,齐齐飞身扑出。
“回来!”慧觉大师白眉轩处,突然扬起一声暴喝。
四大护法入耳掌门令谕,不敢违悖,八只大袖齐扬,硬生生地刹住前飞身形,折返慧觉大师身侧,合十垂目,肃然而立。
慧觉大师也自低宣一声佛号,合十闭目,肃然仁立,但是由他那微见抽搐的慈面上,已可看出他心中已愤怒到了极点,却仍然为息事宁人为顾全大局而强自按捺着。
他忍得住,身后仲孙双成却忍不住啦!虽然她仍被其父紧紧抓住,但她却娇靥含煞,秀眉双挑,妙目喷火地嘶声呼道:“爹爹!放开我!我要杀尽这批猪狗不如的东西。师伯,事到如今,你还强忍什么?传谕下去,杀啊!杀呀,师怕……”
呼声至后,哪是怒喝?分明已变成声音嘶哑的哀号!声如中箭哀猿,闻之令人寒栗而心酸。
慧觉大师一身僧衣突然无风自动地泛起一阵轻颤,慈面上抽搐更剧。
显然,这佛门一代高僧内心正处于激烈地天人交战中。
全场顿时又陷入沉寂,似已为仲孙双成一声悲愤欲绝的哀号震慑住了。
蓦地,先前那声冰冷话声又起,阴恻恻地道:“小兔崽子,你狂叫什么?老子就不信这老和尚敢把老子怎么样,你有种出来啊!”
慧觉大师一双慈目突然暴张,目中神光厉射,方自高宣一声佛号。
突然,群豪中扬起一声苍劲怒喝:“匹夫,你欺人太甚!”
倏听一声惨嗥,一条人影闪电般自群豪中飞出,“叭哒”一声,坠地而亡。
在场诸人不禁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怔,数百道惊异目光,齐向坠地死亡那人身上望去。
一望之下,群豪不由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慧觉大师及少林四大护法,却是慌忙闭目垂脸,连称“善哉”,不住低诵佛号。
仲孙双成虽然暗自心惊,但却不住称快。
原来遭人重击,坠地身亡那人,是一个五短身材长像阴鸷的黑衣老者,群豪中有不少人已经认出这名业已死去的黑衣老者,是独霸江南的独行怪盗吸血鬼赵老大。
此时这横行江南一带的吸血鬼赵老大,四肢卷曲,肤色黑紫,七窍中鲜血正自汩汩流出,死状狰狞,令人惨不忍睹。
谁有这等功力?能一击之下使这具有一身歹毒诡异功力的吸血鬼横尸当场?
群豪方自震慑诧异之间,人丛中已自飘然转出一个身着锦袍,身材高大的老者,一头黑发,黑得发亮,一张脸却是白得怕人。
锦袍老者一出人群,便迈着大步向慧觉大师走去。
举止顾盼之间,状至威猛,阴阴有着一股自然慑人威严。
少林四大护法一见这锦衣怪老者向掌门走来,为防不测,忙自飘身迎出,往慧党大师面前五尺处一落,齐宣一声佛号之后,主边一位合十肃然说道:“这位施主是哪派高人?请止步说明来意!”
怪!这锦袍老者对这少林四大护法的话声,竟似恍若未闻般,仍然面色木然地,负手大步前进,对这伫立眼前,拦住去路的四位年老高大的少林僧人,也似恍若未见。
最左一位护法一见对方这锦袍老者毫无反应,浓眉一轩,又自喝道:“贫僧等少林四大护法在此,再请施主止步!”
怪啦!锦袍老者仍是不改前态地大步如前。
此时,群豪数百道满含惊异的目光,均已被这怪异的锦袍老者所吸引,不由自主地投射过来,齐齐沉寂,静观变化。
少林四大护法名震遐迩,为少林一派仅次于掌门的顶尖儿高手,平时沉默寡言,一样地涵养深厚,但今夕不同,先前的诸多刺激,已使这四位高僧暗动无名,真火高炽.若非掌门阻拦,早已大开杀戒,此时虽经亮出佛号,这不明来路的锦袍老者,竟然不顾江湖规矩地毫不理会!在此众目睽睽下,四大护法如何再能咽下这口气去?
卫主心切,盛怒之下,最左的一位护法,突然高宣一声佛号,沉声说道:“施主不听喝止,贫僧只有得罪啦!看掌!”
“住手!”慧觉大师突然一声沉喝。
无奈为时已晚,居左一位护法,原本合十中的双掌已自倏地向外一翻,一片狂飚也似的强劲罡风,径向锦袍老者卷去。
少林般若神掌威震宇内,群豪不禁暗为这锦袍老者捏了一把冷汗。
此时,锦袍老者方始倏然驻足,突然一声大笑,两只肥大袍袖,迎着来势,向前微微一拂。
两股罡风甫接,“砰”地一声大震过后。
少林四大护法最左的一位,高大身形微微一晃。
锦袍老者衣袂只是一阵狂飘,身形却风纹未动。
甚为明显地,少林这位护法,掌力上已是略逊半筹。
“这老儿是何来路,掌力功力竟高过少林四大护法!”群豪齐齐“啊”了一声,震惊欲绝地暗自一声狂呼。
居左那位少林护法,老脸陡感一阵燥热,冷哼一声:“施主好高的掌力,再请试试贫僧这第二掌!”
“住手!”慧觉大师惊异万分地一声沉喝。
这回幸亏他发觉甚早,及时出言阻止。
居左那位护法,袍袖方扬,喝声人耳,不敢违悻,倏然住手。
“四大护法退后,让本座会会这位高人!”
四大护法略一迟疑,一齐如谕飘身退后,但未敢松懈地各蓄真力以防万一。
四大护法一退,锦袍老者微微一笑,大步又进,至慧觉大师面前一丈处,再次驻足。
向着慧觉大师微一拱手:“老朽无状,当着掌门人金面出手伤人在先,冒犯贵派护法于后,尚请掌门人海涵!”
慧觉大师一听对方语气平和,词意谦冲,心中不快已是大为消灭,双目神光一注对方,忙合十答礼道:“岂敢,恕老衲眼拙,不知檀挝是哪派高人,尚请明告是幸!”
慧觉大师神目如电,就在这一眼之间已看出对方是位身负绝高功力的内家绝顶高手,心中微震之余,方自暗道一声:怪不得连本座四大护法那等功力,尚逊他半筹!
锦袍老者已自一笑说道:“掌门人夸奖啦!老朽只是一个山野闲人,何敢当掌门人‘高人’二字,掌门人刻下不是急需一名证人么?老朽便是奉召而来!”
群豪闻言,各自心中一震,更是聚精会神地将数百道目光凝注,霎也不霎一下。
慧觉大师脑中灵光一闪,心中一喜,脱口说道:“施主莫非是……”
锦袍老人展颜一笑接口:“老朽齐振天!”
此言一出,群豪心中大震,顿起一阵骚动,并有人脱口惊呼:“千面神君!怪不得功力如此惊人!”
这位一向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奇人,今夕竟突然出现此间,而且来得正是时候。
仲孙玉早已心仪此人多年,只是恨未能识荆,闻言忙一拉仲孙双成忘形喜道:“成儿,此人乃是一位义薄云天的大英雄!大豪杰!又是你那烟弟拜兄,咱爷儿俩不可不见,走!”
这胸罗万有的盖代奇才,在英雄慕英雄的心情下似是喜极,“走”字甫落也不等其女答话,一提气,拉着其女,飘身上前,与慧觉大师站个并肩而立。
仲孙双成骤不及防,被其父扯得一个跄踉方始跟着飘起,但因心中也是喜极,故而也未撒娇发嗔。
慧觉大师何尝不是如此?此时此地这位奇人突然出现,有此证人,柳含烟不白之冤何愁不被洗刷?
千面神君齐振天对这“赛华佗仲孙玉”六字也是闻名已久,加以柳含烟曾为这位奇人拜见,甚为详细地提到过仲孙玉父女与自己的关系,早就想一睹这位盖代奇才的庐山真面目,如今一见这一老一少飘来身法灵妙绝高,再一微瞥两人容貌,齐振天神目如电,便已看出这一老一少正是自己心仪已久的仲孙玉及其爱女,当下心中便喜赞道:“父是盖代奇才,女是瑶池仙品,小老弟眼力不差!”
此地此时不便把臂寒暄,只得向着三人微一拱手,笑道:“三位且请稍候,容齐振天为我拜弟一清不白之冤后,再行拜见!”
三人哪有不知这位奇人急欲先替自己忘年之交洗刷冤枉之理,心中不由暗暗心折这位奇人果然是古道热肠,肝胆照人。慧觉大师与仲孙玉更是敬佩之色溢于眉宇地欣然齐道:“神君不必客套,大家都是自己人,稍时再把臂言欢无妨,尽管先请!”
齐振天微一笑,又一拱手,随即转过身形,面对群豪,目射神光地略一环顾,一抱拳,朗声说道:“在下齐振天,今夕能在此拜识各门派高人,实感毕生荣幸,今夕之事,非同寻常,在下本不应僭越发言,无奈为洗刷在下拜弟之不白之冤,保全他侠肝义胆的超人英风,在下不得不斗胆而出,事出无奈,尚望各位谅宥!”
几句开场白,交待得干净利落,不亢不卑。
话音微顿,目中神光一扫群豪,面色一庄,沉声又道:“关于在下拜弟柳含烟之为人,适才少林掌门人慧觉大师已经备述,在下不欲多作赘言,刻下在下只欲证明一事,就是临潼血案发生之目,柳含烟确实正在在下飞云庄中作客,在下一生行事,也许诸位知之甚详,信得过在下,此场误会,请看在在下薄面,就在此云消雾散,信不过在下,在下不敢强人所难,只是要求诸位,不必长途跋涉,历尽艰苦地去找在下拜弟。这场事情在下愿独自一身,只手揽在在下身上,请各位认为与柳含烟有血海深仇者,只管冲着在下来好了,如果此时不愿赐教,川中飞云庄随时恭候大驾,言尽于此,是敌是友,全凭各位!”
话声一落,双手往背后一负,神色威严地注定群豪,静待答复。
一番话儿,万般豪迈,豪气干云,听得在场群豪无不惊然动容,暗暗心折。
慧觉大师与仲孙玉父女对眼前这位奇人,更是敬佩得无以复加。
仲孙玉更是跨前一步与齐振天站个并肩,口吻微显激动地朗声道:“神君不是独自一身,此事仲孙玉父女不能置身事外,也要算上一份!”
齐振天方自微笑颔首。
“阿弥陀佛!”少林掌门一代高僧慧觉大师已自宝相庄严地高呼一声佛号,率领少林四大护法飘身上前,毅然说道:“柳施主武林救星,少林派为武林一派,也要算上一份!”
想不到这佛门一代高僧也会为这仅有一面之缘年轻后生,毅然出头。
仲孙玉父女、齐振天三人一征之后,开齐投过满怀感激的一瞥,仲孙双成则更是神情激动异常,几欲喜极而泣。
“无量寿佛!”群豪中突然又站起了一名中年全真,领着六俗四道越众而出,向着四人微一稽首,肃然花道:“贫道玄风,久仰诸位均是武林中义薄云天,一言九鼎的高人,终南派愿附骥尾,也要算上一份!”
仲孙玉、齐振天齐齐还礼,说道:“在下谨代柳含烟谢过掌门人!”
终南掌门无情剑玄风道长又一稽首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我辈武林天职,贫道殊不敢当!”
随即率领门下,大步向前,转过身形与诸人并肩而立。
接着,峨嵋一派也由掌门大智上人率领跟着站起,表示愿倾派支持。
只有武当、邛崃、雪山、天山四派人士,仍是坚持己见,伫立不动。
群豪中,不少侠义之士,纷纷站起,表示信得过这位秉性耿直,做事不苟,肝胆照人,义薄云天的奇人。
群豪中最后一个站起的,是先前倏发惊呼的那名青衫书生,他笑吟吟地,迈着方步,踱了过来。
仲孙双成乍睹此人,神情一震,继而心中狂喜,脱口一声:“雁……”
青衫书生似不经意地冲着她露齿一笑,随即又一摇头。
仲孙双成瞿然惊觉,娇躯一扭,迎着青衫书生飞扑而出。
近前一把执住青衫书生双手,神情喜极地乱摇悄声说道:“雁妹妹,你这些日子跑到哪儿去啦!真把姐姐我给想死啦!”
原来这青衫书生,竟是在破庙中与仲孙双成走失了的路雁乔装,只见她微微一笑,悄声说道:“姐姐,小妹何尝不是梦魂萦绕地日夜想念呢?别后之情一言难尽,且容小妹见过几位前辈后,再行细述!”
至此,仲孙双成才瞿然发觉自己喜极失态,赧然一笑,忙自松开路雁双手,陪着她向自己这方诸人立身处走去。
路雁在诸人面前五尺处,停下脚步,向着诸人一揖至地,恭声说道:“后学末进路雁见过诸位前辈!”
诸人中除仲孙双成外,无人知道这青衫书生是何来路,但就适才仲孙双成与此书生亲呢情形看来,与仲孙玉必是故交,也自齐齐还了一礼。
仲孙玉自不必说,千面神君齐振天本就是位乔装能手,甫自一眼,便已看出眼前这位青衫书生是个西贝男子,但人家既是乔装而来,必有其用意,故而只是淡淡一笑,并未说破。
路雁向着诸人一揖之后,冠玉般俊面突然一整,语出惊人地朗声说道:“临潼血案,真凶为谁,在下敢说除真凶本人与在下外,绝无第三人知道,为免走漏风声让真凶闻风远逃,目前未到揭露时机,恕在下暂作保留,不过,在下可以担保,柳含烟绝非凶手,因为在下曾目击真凶在此破庙中行凶,也曾窥及他的真面目!”
至此一顿,颇为愧疚地赧然又道:“只是凶手机警过人,又因在下功力浅薄,未能将他当场缉获!”
在场所有群豪,闻言齐齐一震,不自主地将数百道惊疑目光向路雁望去。
当然,这数百道目光表示出,群豪之中,信疑分为两部分,而且有形地,这场共商歼仇大计的群英大会,已经分为两个集团的对峙局面,并且战云甚浓,双方大战有一触即发之趋势。
路雁话声甫落,群豪方自诧异欲绝。
蓦地一声冷哼自对面群豪中传出,群豪又是一愕,数百道目光齐往发声处望去。
紧随着那声冷哼,一部分犹自席地而坐的群豪中缓缓站起一位神情俊朗的白衣书生。
只见他面色木然,一双凤目中冷光电射地略略一扫群豪,一字一字地狠声说道:“在下以为柳含烟是个见异思迁,性喜渔色,卑鄙无耻的伪君子。”
此言一出,两大集团,倏地生出两种不同的反应。
以千面神君及仲孙玉二人为首的群侠惊怒之余,齐齐责叱。
以邛崃一鹤无为老道为首的群豪,惊喜之余却是齐声叫好,怪叫连连。
白衣书生人目两种不同的反应,冠玉般寒霜满布的俊面上却是一丝表情也无,一摆儒袖,径自越众而出,在愤怒请人面前一丈外,倏然驻足,目光冷峻,一扫诸人,冷冷说道:“诸位均是宇内有数高人,怎地如此一味庇护柳含烟这等小人?这就难怪宇内纷扰,武林不宁了!”
此言一出,对原来就已感情愤怒的群侠,无异是火上加油,倏听一声暴喝:“狂徒找死!”
月光下,一条人影疾如鹰隼般自终南派中飞掠而出,闪电般向白衣书生扑去。
俟群侠发觉欲行阻拦时,已是不及,眼看那条人影双掌就要攫及白衣书生双肩,方自一声惊呼。
突见白衣书生右臂闪电探出,一抓一抛,“去!”一声问哼起处,由终南派内扑出的那条人影,已自如断线风筝般,应手飞起。
群侠看在眼里,心中不由一震,心知这眼前的白衣书生是位身负绝学的高人。
两声厉喝响起,终南派终又闪电掠出两人。
一名俗家装束的中年汉子,身形疾如鹰隼,迎着飞坠中的那名终南弟子冲天飞起,双臂一伸接个正着,半空中扭腰沉肩,一式流云倒转,身形又电射而回。
另外一名中年全真,甫一掠出便径向白衣书生面前落去。
反腕一探,“铮”地一声,已将一柄长剑抄在手中,目射冷电般光茫,狠狠一注白衣书生厉声道:“尊驾好使的功夫,贫道不才,欲领教尊驾高招,请亮兵刃!”
白衣书生神情冷漠,语带不屑地晒然说道:“与道长这等人物动手,在下尚不想动用兵刃,道长只管请发招,只是提防手中兵刃脱手!”
中年全真气得脸色一变,怒极而笑,冷冷说道:“尊驾实在狂妄得令人佩服,既如此,贫道有僭啦!”
右腕一振,剑化千百寒星,疾逾闪电般向白衣书生当头罩去,声势凌厉,寒气砭人,显得他心中已恨透了对方,一上手就是杀着。
“且慢!”仲孙玉突然一声暴喝,身形闪电掠去,往二人中间。一落,右掌倏出,一圈一探,一股罡风已将中年全真刺出凌厉绝伦的一招,斜斜震开。
中年全真一惊,倏然撤招抽身,怫然兑道:“前辈这是何意?”
仲孙玉微微一笑:“道长请勿误会,老朽有几句话儿,要向这位相公交待,俟交待完后,再行动手不迟!”
这几句话儿,显然未能令对方释然,中年全真双眉一轩,方待再次发话。
“师弟请退后,仲孙大侠必有道理!”群侠中终南掌门无情剑玄风道长已自朗声阻止。
中年全真一听自己掌门师兄喝止,不敢违抗,冷冷望了仲孙玉一眼之后,悻然退后。
仲孙玉微微一笑,转身面对白衣书生深注一眼,道:“老朽看尊驾甚为面熟,却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白衣书生冠玉般面上突然一红,精神显得甚为扭怩不安。
仲孙玉神目如电,人目了然,越发地相信自己所料不差,微微一笑:“老朽以为尊驾必有难言之隐,不然不会乔装至此……?
“爹爹,你和他罗嗦什么?这种人……”仲孙双成已是不耐,突然插口。
“成儿,你与爹爹站在一旁少说废话,稍时包你高兴都来不及!”
仲孙双成不明就里,颇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悻然住口。
仲孙玉不理对方神情微变,径又说道:“尊驾可是姓王?”
白衣书生神情一震,脸色大变,道:“老人家认错人了,晚辈不姓王。”
仲孙玉脸色一庄,故意提高了声调,说道:“寒梅侄女儿,人可以乔装,这‘姓’乃是来自父母,岂可更改?今夕……”
“妹妹!”仲孙双成正自气愤不过,闻言一震,揉眼一看,这回她可看清楚啦,眼前这位白衣书生,不是王寒梅还有谁?不等其父说完,便自一声娇呼,娇躯跟着闪电扑出,一把搂住白衣书生,妙目含泪地颤声说道:“妹妹,你可把姐姐我给想死啦,这些日子,你到哪儿去啦?师伯及幻慧师姐死得好惨啊!你是怎么逃出魔掌的?你……”
仲孙双成想是喜极,也不容对方分说,话声便如连珠炮般倾泻而出,话声至此,突然住口,双臂一松,诧声问道:“梅妹妹,你怎地说柳含……”
那白衣书生果是云裳紫凤王寒梅乔装,她也是闻风由江南赶来此间,以为在此必会碰上那负心人,谁知柳含烟没碰上却碰上了仲孙玉父女,惊喜之余,几次欲上前相见,但几次均被她内心的下意识作祟,却又裹足不前,适才听得群侠为柳含烟辩护,她才忍不住心中怒火地愤然反驳,不想却又被老江湖仲孙玉识破。
她一个娇躯紧紧地被仲孙双成因在一双粉臂内,内心一时五味俱来,激动异常,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听到仲孙双成提及她惨遭杀害的师父及师姐,心内方自一惨,入耳一声柳含烟,内心陡又升起一股怒火,强忍两行珠泪,木然说到:“妹心已碎,姐姐再勿提起此等负心之人!”
至此一顿,凄凉一叹,两颗珠泪夺眶而出,黯然说道:“至于别后,稍时再容为师伯及姐姐细述!”
仲孙双成人耳一声“负心之人”,心中一震,讶然欲绝地方待要问。
仲孙玉心知这又是场儿女私情纠纷,此时此地不容说也不便说,就是说,一时也说不完,同时,徒然刺激王寒梅,一见爱女张口欲问,忙不迭地抢先说道:“成儿,此事先别提,你姐儿俩俟此间事了,再行详谈不迟,走罢!”
说完,转身而去。
仲孙双成冰雪聪明,焉有不知其父心意!望着其父背影轻瞟一眼,娇笑一声说道:“爹爹真是,说个话儿都不行!”
一拉王寒梅又道:“梅妹妹,走,姐姐再为你介绍一个才貌双全的好妹妹去!”
王寒梅面上豫犹之色一闪,暗一咬牙,毅然由仲孙双成拉着走去。
一场险些导致流血事件的小风波,顿时云消雾散。
在仲孙玉说项之下,王寒梅打伤弟子之事,也经终南掌门无情剑玄风道长深明大义地一笔勾销。_仲孙双成自也喜孜孜地介绍工寒梅与路雁相识,三女仅是。巾帼红粉,绝代红妆,自是惺惺相惜,不到片刻便已如胶如漆地不可或分了。
由武当一派为首的群豪,先前正为自己一方势力薄弱暗暗深感恐慌,不想突然地平添这么一位身怀绝学的救星,正在沾沾自喜中,却又不料仲孙玉几句话便把自己一方视为救星的白衣书生拉了过去,失望之余,更形恐慌无情。
另一方慧觉大师眼见自动为柳含烟出头的居于多数,内心虽然颇感安慰,但眼见一场共商歼仇大计的群英大会,由于意见不合而倏分为二,先起内江,心中也委实忧虑异常。
此际,白衣书生又为仲孙玉拉归己方,双方对峙局面更为明显。
夜空中荡漾一片如死寂静,经过这一连串事出奇突的变化,两方群豪均是深感为难。
慧觉大师等人,不愿先起内江,惹起于戈,这是必然。
武当、邛崃诸人虽然较为冲动,但却也深明利害,深知自己一方人数虽多,但在实力方面却是处于劣势,况且千面神君已是先声夺人,一手绝学,震慑全场。
这种局面确是进退不得,尴尬已极。
双方无言静峙,谁也不愿先行开口示弱。
月光下,俨然仁立数百尊石像,除夜风吹得群豪衣袂猎猎作响外,听不到一丝声响。
“什么人?站住!”百丈外,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群豪方自一怔。
一阵磔磔狂笑:“想吓住老夫?凭你也配!滚!”
百丈外倏又传来一阵惨嗥,显然各派布在百丈的明哨暗卡中的一人,已遭来人毒手。
群豪齐齐一震,有些人方自作势欲起。
一阵微风飒然,对峙而立的两方之间的空场上,已自如鬼魁般飘落一个长像狰狞可怖的黑袍老人。
另外各处哨卡未得命令,却是未敢擅自跟追。
在场数百名武林高手,竟是谁也未看清这黑袍老人是怎么来的。
各自心头不由猛地一震,惊诧欲绝地数百道目光齐往这突如其来的黑袍老人身上。
青衫儒服的路雁,娇靥上却是花容一变地微“噫”了一声,不过群豪均是全神贯注在黑袍老人,谁也未听到这声轻“噫”,谁也未注意到她脸色有异。
黑袍老人双目冷电般光芒四射地一扫群豪,倏地一声怪笑,冷冷说道:“老夫还当尔等尽是些泥塑不雕的偶像呢?原来尽是些大活人,喂!你们哪一个是头儿?站出来与老夫答话!”
群豪闻言一怔,随即大为震怒,在场群豪,均是来自八荒四海,五岳三山的武林顶尖人物,岂容得对方如此调侃?几声怒叱起外,两方群豪中已自掠出数人,不约而同地齐向当中黑袍老人闪电扑去。
黑袍老人来时那手绝学余威猖狂,群豪方道要糟,各为这几人暗捏一把冷汗。
突然黑袍老人须发皆张,目中森冷光芒厉射,但旋即凶态一敛,两只袍袖迎着飞来数人略一轻拂,怪笑说道:“慢来!慢来!老夫到此是来下帖的,不是来打架的,不然,哼!”
原本扑势如电的几位各派高手,身至半途,如遭电击似的,各自问哼一声,身形突然连翻飞退,愕立当场,讶然欲绝地说不出话来。
两方群豪人目黑袍老人这手奇奥绝学,方自心头各一猛震两声冷哼起处,千面神君,邛崃一鹤已自分别大步而出。
“阿弥陀佛!”慧觉大师突然高宣一声佛号,大步跨出说道:“施主、道友请先退回,容老衲与这位老擅樾交待几句再说!”
齐振天、无为老道闻言止步,各自施礼退回。
慧觉大师目射神光地一注黑袍老人,朗声说道:“老衲慧觉忝为少林掌门,也是今夕柬邀天下豪杰之人,老檀樾是哪位高人,来此有何教言?”
黑袍老人怪眼一翻,神情冷漠地说道:“原来老和尚是名重武林的少林掌门,老夫倒是失敬了……”
慧觉大师毫不在意地合十说道:“老檀樾谬奖,老衲愧不敢当!”
黑袍老人冷哼一声,冷冰冰地说道:“老夫为谁,目下尔等尚不必知道,不过老夫要奉劝诸位,不必费心劳力地妄图往本帮冥府总舵寻衅……”
群豪心头各自一震,数声“地幽帮”惊呼,脱口而出。
黑袍老人目光森冷一扫群豪,颇为得意地狞笑道:“不错!地幽帮,老夫如今奉本帮冥后懿旨,特来奉邀各位,七月十五中元之夕,本帮北部冥府总舵中,冥后大摆筵席以待,去与不去,全凭各位,言尽于此,老夫去也,接住!”
“也”字甫出,未见作势,身形已自凌空飘起,电射十丈以外,半空中,袍袖微拂,一张大红请柬应势飘出,缓缓地向慧觉大师飞去,身形也似藉这一拂之力,一闪没人夜空中。
临去秋波地一手绝世轻功,群豪自是追之不及,同时更为这绝世身法所震慑,并随着这应手而出的一张血红请柬发出数声惊叹,功力微然差一点的,甚至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仲孙玉等老一辈的人物更是心头猛震,自叹不如。
这张血红请柬,原是硬纸所制,此时却如同一张轻纸般,缓缓地向慧觉大师飘去。
在场群豪心中雪亮,这是一种几乎失传的罕世功力飘千钧,顾名思义,连千钧重物也可使之随风飘荡,更何况是区区一张硬纸。
这张色呈血红的请柬,飘至慧觉大师面前不到五尺处,突然一顿,群豪方自一怔,它却又一改前势,疾逾闪电地向慧觉大师面前射去。
慧觉大师佛门一代高僧,焉有不识货的道理,虽然明知来势劲道奇大,凌厉绝伦,但是仍然毫不在意地,默运佛门金刚指力,微微一笑,右掌一探,便要伸手去接。
突然群快中响起一声娇呼:“大师速退,此物接不得!”
一条淡青人影疾掠而至,身形未至,扬掌劈出一片罡风径向那张其势若电的请柬撞去。
那张请柬吃罡风一撞,突然向左斜飞,慧觉大师示警之声人耳,心中一惊,抽身本已不及,如今一见请柬被震斜飞,遂也趁势沉肩挫腰,一闪避过。
那张色呈血红请柬来势若电,冲力奇强,后吃罡风一震,斜斜射出十余丈远,方始力尽坠落。
一阵清烟突然自请柬落地处冒起,周围五尺内草色陡呈焦黄。
看得群豪无不触目惊心,倒抽一口冷气。
慧觉大师惊魂未定,更是暗捏一把冷汗,一双慈目满含感谢神色地向来人望去。
原来这条淡青人影儿,竟是青衫儒服的美书生路雁。
慧觉大师跨前一步,双掌合十,微躬身形,肃然说道:“若非小施主横裹相救,老衲此时怕不已如地上之草?援手之恩,老衲将永铭五内,请先受老衲一拜!”
随即,一抄袈裟就要拜下。
慧觉大师贵为一派掌门至尊,路雁仅是一年轻后辈,如何能受此一拜?故而她闻言后娇靥飞红,忙不迭地举手连拱,窘态毕露地急道:“掌门人万不可如此,晚辈此举乃属理所当然,如此一来,岂非要折煞晚辈!”
路雁窘急之余,不由自主地已暗中用上师门神功随连拱之势拂出。
慧觉大师下拜之势陡为一股无形劲气所托,怎么拜也拜不下去,不由大骇,他实在看不出这位藉藉无名的文弱书生身负如此高深绝学,一身功力竟能强过自己?
不由双掌合十,满面惊讶神色地凝注路雁,怔立当地。
在场群豪无一不是明眼人,睹状也自为震撼,即连仲孙双成也未想到路雁会有偌大能耐,惊讶之余,更是喜得一张小嘴再也合不拢来。
仲孙玉突然朗声说道:“老和尚,不要尽是站在那儿发愣!既是有此高人,自是可喜可贺,正事要紧,赶快回来商量商量‘赴宴’大计罢!”
慧觉大师遽然惊觉失态,惊态一敛,长叹一声说道:“老衲眼拙,未识小施主高人降临,大思不再言谢,小施主日后若有差遣,但凭一纸,少林一派,当全力以赴。”
路雁也自颇为扭。泥窘迫地默然飞回。
慧觉大师站稳身形,略一环顾,高喧一声佛号,庄容朗声说道:“适才之事,诸位均系亲目所睹,老衲不欲多作赘言,不过,老衲以为,当此之际,势必同忾仇敌,同舟共济,不可先起内讧而使亲痛仇快,为今之计,老衲愿一听诸位掌门人高见!”
仲孙玉突然朗声说道:“老朽愿在此先提醒诸位一句,俗话说:‘会无好会,宴无好宴’,地幽帮秉性残忍,手法卑鄙,阴谋伎俩层出不穷,赴宴之人不可过多,多则难以照应周全,谨此薄见,希各位高明裁夺!”
半晌,武当掌门紫虚老道突然一整脸色,说道:“少林掌门人高见不差,仲孙大快宏论亦是甚为有理,武当一派,愿先将与柳含烟问的私怨暂行放下!”
邛崃一鹤无为老道冷冷地看了紫虚一眼,木然说道:“邛崃派亦是如此,不过一俟这件事了,邛崃仍要了断这段过节!”
随即,雪山、天山各派群豪也跟着表示与邛崃派武当一致行动。
千面神君突然仰天一声大笑,面色一沉,目射冷电地朗声说道:“好,好,各位不愧快人快语,老朽敬佩无已,一俟这件事了,彼此再行约时约地,一清过节便了。”
微微一顿,冷笑又道:“只是,目前这件事关系重大,吉凶犹未可卜啊!”
武当各派闻言,脸色倏变,诸派掌门更是怒形于色,十余道阴毒目光狠狠一注千面神君方待发作。
慧觉大师唯恐内讧再起,事情再行扩大,忙不迭地高宣一声佛号,宝相庄严地肃然说道:“诸位莫忘兹事体大,有关武林安危,各派盛衰,老衲谨此建议,此次赴‘宴’人数不可过多,每派除掌门外,高手不可超过四名,其余以个人名义参与者,不在此限,不知各位高见如何?”
终南掌门无情剑玄风道长首先稽首说道:“少林掌门人高见,终南别无异议!”
此言一出,各门派相继表示赞同。
慧觉大师脸上掠过一丝安慰微笑,朗声说道:“拙见既蒙采纳,此会就此结束,明日此时,请各门派掌门驾临悦来客栈,再商对敌良策,各位请便罢!”
此言一出,各门派群豪由各该派掌门率领,纷纷告辞回城,刹那间走得一干二净。
如今,月光下,古庙前旷场中,仅只剩下慧觉大师、少林四大护法、仲孙玉父女、千面神君齐振天、王寒梅、路雁等人。
仲孙玉望着各派群豪消失在夜色中后,喟然一叹,面带轻愁地说道:“老和尚,今夕距离赴宴之期,不过十一日光影,你有何歼敌良策,你有几分致胜把握?”
慧觉大师深蹙白眉,心情似甚沉重地一叹说道:“这一点老衲目前尚不敢妄下定论;不过就目前敌我两方势力看来,可以一拼是毫无疑问的,至于成败,却要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这几句话儿说得颇有点凄凉意味,明显地说,并无十分制胜把握,但是各派均愿舍命一拼,话意却又显得有点悲壮。
仲孙玉唯恐老和尚这几句话儿影响了各人的士气,慧觉大师话声甫落,他便突然一声长笑,豪迈无限地说道:“老和尚,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纵使那地幽帮高手云集,能人辈出,但是我们这一方又何尝不是尽出精锐?哪一个不是宇内顶尖好手?况且‘邪不胜正,魔终必灭’,只要各派之间同心协力,多方提聚地幽帮的阴谋伎俩,一举歼仇,该是意料中之事!”
一席话儿说得英风横溢,豪气干云,听得诸人无不豪情大发,英风横飞。
诸人之中,唯独路雁,此时却不知如何地,娇靥之上布了一层淡淡轻愁,一抹阴影,颇有点闷闷不乐的意味。
路雁面上的异样神情,诸人之中却是一个也未注意到。
仲孙玉话声一顿,转向千面神君说道:“神君是否也一齐人城稍作歇息……”
千面神君齐振天微笑颔首道:“当然,此等大事老朽自是不能置身事外,此次老朽率领飞云庄四豪八杰齐来,就是要稍尽绵薄,而且幸遇诸位这等令老朽心仪已久的高人,岂能不作个促膝长谈,共谋一醉?”
“快哉!”仲孙玉忘形地一声高呼,拂须笑道:“神君快人快语不愧豪迈英雄,只此一点,仲孙玉就非与你亲热亲热不可……”
一顿又道:“神君那四豪八杰现在何处,可否容老朽一睹健儿们风采?”
千面神君微微一笑,说道:“均是些不成才庄稼汉,哪里称得上健儿,又哪儿谈什么风采!老朽这就唤他回来,请各位不要见笑才是!”
千面神君齐振天突然一声龙吟般长啸。
啸声清越嘹亮,传出甚远,索绕夜空,历久不散。
啸声甫落,遥远夜空中紧接着也自划空传来一声清啸。
啸声甫起,远方突然出现十余条黑影,快逾闪电飘风般向诸人立身处疾掠而来。
啸声未落,一阵微风飒然,诸人面前一丈处已自现出前四后八,十二个一色天蓝劲装英气迫人的中年大汉,一齐向着千面神君躬身施礼,眉宇间神情恭谨异常。
千面神君微微摆手道:“上前见过少林掌门人,仲孙大侠及三位姑娘!”
四豪八杰轰雷般齐齐一声:“遵命。’大步上前,在诸人面前五尺处倏然驻足,齐一躬身,洪声齐道:‘飞云庄四豪八杰,见过各位!”
眼下诸人均是宇内顶尖儿好手,先前闻得啸声,再见十二人身法,已知这四豪八杰各人一身功力足列武林一流好手而无愧,早已暗自点头,再睹斯情,更知四豪八杰确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劲旅,各人心中更是对齐振天佩服得无以复加,同时也为柳含烟能有那么一位奇人拜见深感高兴,将来柳含烟行快江湖,除魔卫道,得助不少。
当下也自不敢怠慢,忙各一施礼。
慧觉大师低宣一声佛号,无限羡慕地目注四豪八杰,由衷地赞叹道:“老檀樾真是神人,‘神君’二字当之无愧,单看这一十二位健儿,少林十八罗汉已是望尘莫及!”
千面神君微微一笑,倏地庄容说道:“掌门人谬奖实令老朽汗颜,少林十八罗汉道高功深,名震宇内,四豪八杰不过是一十二个平凡常人,笨师拙徒,比之少林十八罗汉何异萤火之与中天皓月?”
慧觉大师微微摇头,肃然说道:“老檀樾休要过谦,如果老朽眼力不差,这十二健儿在老檀樾的调教下,不但各人均具一身惊人功力,一十二人更具数套威力无伦的联手阵法……”
千面神君一笑接口:“掌门人法眼委实高明之极,四豪八杰均有数套见不得人的所谓阵法,对付一般江湖宵小倒还自保有余,若说威力绝伦实在愧不敢当,比之少林十八罗汉已是小巫见大巫啦!”
慧觉大师又一摇头,轩眉说道:“不然,阵法是否具有威力端在阵法之奇奥变化,老檀樾一代高人,此道自属雕虫小技,阵法……”
仲孙玉突然哈哈笑道:“老和尚,好啦!你没看见十二位兄弟犹自躬身而立么?还在那儿说个不完,要人家如此这般地站到哪时方休?”
慧觉大师放眼一看,不禁赧然,满怀歉意地忙道:“罪过,罪过,诸位快请起,快清起!”
此言一出,四豪八杰方自站直身形。
诸人又是暗暗一阵赞叹。
慧觉大师甚为不安地看了四豪八杰一眼,转向仲孙玉笑道:“失礼,失礼,老衲只顾与神君畅谈,倒忘了身边还有你仲孙老儿这么一位胸罗万有的奇才在此,真是……”
仲孙玉心知慧觉大师是有意调侃自己,佯怒瞪口说道:“真是什么?”
微微一顿,倏又笑骂道:“算啦!老和尚,你我多年故交啦,有事多替老朋友兜着点儿,何必来上这么一下儿,你不看天色已是什么时候?独自在这儿废话连篇地吹嘘不已。”
慧党大师闻言一看天色,不禁失笑道“全神贯注谈话中,顷刻不知月影斜。真是的,天色已近破晓啦”
微微一顿,目光一扫诸人说道:“天色不早,我们回店去罢!”
各人方自各一微笑颔首。
路雁突然说道:“各位请先行一步,晚辈有点私事待办……”
话犹未完,仲孙双成、王寒梅已是诧异欲绝地齐声娇呼道:“雁妹妹,刚才说得好好的,怎么……”
慧觉大师、仲孙玉、齐振天也自一怔,大惑不解地齐声说道:“路姑娘……”
路雁状甚勉强地一笑说道:“各位万勿误会,此次讨……贼,各门派均是尽出高手,竭尽全力,而路雁只是孤自一身,显得有点……路雁欲折住所,禀明家师,率领几位高手再行赶来效力……”
“雁妹妹,我与梅妹妹陪你同去如何?也好给师伯请个安?”
路雁一双妙目陡地一红,强忍珠泪声音微显颤抖地急道:“这一点请二位姐姐原谅,不是小妹不通人情,实在是小妹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随又转身向慧觉大师等三人说道:“三位前辈尽管先往北邙,晚辈自会率人在前途恭候,告辞!”
一声“告辞”,就像生怕被强迫留下一般,双肩微晃,身形已自凭空拔起,半空中向着诸人微一拱手,儒袖挥处,人已如脱弓之矢般,疾逾闪电地向夜空中射去,转瞬不见。
诸人未想到路雁会去意如此之决,而且走得令人连说一句“慢走”都来不及,不由颇为怅然地面面相觑,不明其所以然。
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更是心中难受已极,尽管王寒梅与路雁是二次相逢,初次相识,但由于性情相投,俱是一代巾帼红粉,早生惺惺相借之感,就在这不到半日功夫之间,彼此早已水乳交融,如胶如漆,当然更是难分难解。
此时一见路雁走时匆匆,自己二人阻拦不及,转眼间路雁已是不见,不由得急得莲足猛跺,四行热泪也自夺眶而出,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仲孙玉看在眼内,也颇感怅然地喟然一叹说道:“成儿,梅侄女儿,不必如此啦,反正这只是小别,你们前途总会再见的!”
至此微顿,略一沉吟,满面困惑地又道:“不过,以我看来,此女定非一般武林人物……”
千面神君突然说道:“仲孙大侠说得不错,老朽也有此感!”
慧觉大师低宣一声佛号,说道:“二位不必为此事烦心,老衲见这位小施主气定神清,一脸正气,即非一般武林人物,亦断不会是邪恶之辈,说不定日后破除地幽帮,得力小施主之处甚多呢!天色不早,我们走吧!”
随即,长袖一摆,领着四大护法转身先行而去。
这番话仲孙双成、王寒梅二女可是听得相当受用,四只妙目白了仲孙玉与千面神君一眼,亦自携手而去。
仲孙玉与齐振天二人,心知老和尚是受人救命大恩,方始如此地袒护着路雁,更是知道二人这两句无心的话儿,经老和尚一描之后已是得罪了两个丫头。
二人望着离去七人背后,相视一笑,亦自飘然举步。
一个空旷荒凉的广场刹那间顿成一片空荡,空气也自恢复一片如死的沉寂,唯一留下的是一具死去多时僵硬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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