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在洛阳东南,为五岳之中岳。
诗经载:“嵩高维岳,峻极挡天。”白虎适载:“中岳居四方之中而高,故曰嵩高。”
嵩山之侧有太室、少室二山,太室原有二十四峰,明博梅作太室十二峰赋,合为三十六峰,少室亦三十峰。
嵩山颓而不奇,其风景形势远逊于泰山、华山。
然而,古来洛阳为政治中心,中嵩三阙,年代幽远,堪称中古之古,所以它是座名山。
嵩山虽不峻拔雄奇,但名迹之古,天下名山则无出其右者。
少林寺在少室北麓,寺前有柏树长林,寺后有五乳奇峰,建筑得极其壮观宏伟。
天刚破晓,空山回音,闻之令人尘念全消的晨钟与梵呗声中,燕十二皮袄、长袍,一副富家公子哥儿打扮,手里挥动着马鞭,飘逸而洒脱地登上了少室北麓。
他刚近山门便被挡了驾,山门前站着两个中年灰衣憎人,两个人往山门中一靠,合十躬下身躯:“阿弥陀佛,施主请留一步!”
燕十二停步抱拳答礼:“两位大和尚有何见教?”
左边那浓眉大眼僧人道:“贫僧正要请教施主!”
燕十二道:“在下姓燕,从京里来,要见贵掌教,烦请大和尚代为通报。”
那浓眉大眼僧人深深看了燕十二一眼,道:“原来施主是京中贵客,贫僧失敬,施主来得不巧,敞掌教正值坐关期间,不能见客!”
燕十二道:“大和尚想必误会了。”
那浓眉大眼僧人道:“贫僧误会什么?”
燕十二道:“在下虽从京里来,可是身不在官家?”
那浓眉大眼僧人微微一笑道:“贫僧并没有误会,住在京里的人,不一定个个身在官家。”
燕十二道:“大和尚,我从京中八方镖局来!”
那浓眉大眼僧人目光一凝道:“施主从八方镖局来?”
燕十二道:“是的,大和尚!”
那浓眉大眼僧人道:“施主在八方镖局是……”
燕十二道:“在下跟总镖头龙老爷子的两位高足称兄道弟!”
那浓眉大眼僧人道:“施主能否证明是八方镖局来人!”
燕十二笑笑说道:“大和尚可听过这两句:镖车行万里,龙旗震八方?”
那浓眉大眼僧人神情一肃道:“容贫僧带路!”
欠身一礼,转身往上行去。那另一名僧人则仍留在山门前。
燕十二声:“有劳大和尚了。”迈步跟了上去。
由山门到少林寺,盘旋上行,很有一段路,可是少林僧人个个有一身不凡的修为,燕十二允称好手,两个人的脚下都够快的,没多大功夫已然抵达了少林寺前。
抬眼看,少林古刹坐落在五乳峰前,占地甚广,寺前浓荫蔽天,好不庄严宏伟,当真是佛门清净地,此时晨钟已寂,梵呗不闻,静得听不到一点声息。
燕十二看得清楚,那寺前浓荫之中,布了不少明桩暗卡,个个皆少林好手,由于有那浓眉大眼僧人带路,一路通行无阻的直抵寺门之前。
那浓眉大眼僧人转身一礼道:“施主请稍候,容贫僧进去通报!”迈步进了寺门。
燕十二一个人留在少林寺外,负手四下观望,他只觉这庄严宏伟的少林寺,隐隐有一种慑人之感,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百年来,少林-直执武林牛耳,多少人望少室而却步,敢看而不敢进,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心念正转之间,那浓眉大眼僧人步出少林寺,欠身施礼道:“施主请进寺内奉茶!”
燕十二答礼说道:“多谢大和尚了!”
他跟着那浓眉大眼的僧人进了少林偏门,只见少林寺内松柏处处,殿宇摩云,十分幽静、壮观。
一路所经,他看见不少身着僧衣,年纪不等的僧人,那些僧人个个神情肃穆没看他一眼,走路不带一点声息,分明个个修为一流。
走了一阵之后,来到正殿东的-排禅房,只见那排禅房前站着一个中等身材,脸色红润的胖老和尚。
那浓眉大眼僧人趋前躬下身去,恭谨说道:“禀师叔,八方镖局来客到!”
那胖老和尚一摆手道:“你守山门去吧。”
那浓眉大眼僧人应声施礼,又向燕十二欠了个身,径自往来路行去。
那胖老和尚向着燕十二合十微欠身躯,道:“老衲慧因,职司少林迎宾,施主贵姓?”
燕十二欠身抱拳道:“原来是知客大和尚,失敬,在下姓燕!”
慧因老和尚一摆手道:“燕施主请客室奉茶,本寺监院马上就到!”
燕十二稍谢进了禅房,刚坐定,门口进来一个身躯高大,长发飘拂,浓眉虎目,威态夺人的老和尚。
慧因连忙离坐施礼,叫了一声:“师兄!”
燕十二知道,监院大师在少林寺中身份极高,仅次于掌教,他不敢怠慢,忙站起施礼:“末学见过监院大和尚。”
那高大老和尚神色肃穆,合掌答了一礼道:“不敢当,施主请坐。”
他跟燕十二落了座,慧因老和尚却站在椅子前没动,等高大老和尚抬手让他坐,他才落了座,少林寺中长幼有序,规法之严,由此可见一斑。
坐定,高大老和尚道:“贫衲慧真,施主贵姓?”
燕十二道:“末学姓燕!”
慧真道:“燕施主从京里八方镖局来?”
燕十二道:“正是。”
慧真道:“听说燕施主要见敝掌教?”
燕十二道:“正是。”
慧真道:“但不知燕施主有什么见教?”
燕十二道:“末学有件关系武林宁乱的事,要就教于贵掌教。”
慧真哦的一声道:“但不知那是件什么事?”
燕十二道:“京里有位禁军统领司徒大人,末学要知道他是不是少林弟子!”
慧真神情微震,道:“禁军统领,司徒大人?”
燕十二道:“正是!”
慧真道:“施主应该知道,少林弟子向不为官。”
燕十二道;“这么说那位司徒大人不是少林弟子?”
慧真微一摇头道:“少林没那么大造化。”
燕十二目光一凝道:“大和尚,这件事有关武林宁乱。”
慧真道:“贵为禁军统领,少林与有荣焉,若那位司徒大人是少林弟子,贫衲焉有不承认的道理!”
燕十二道:“大和尚言出由衷?”
慧真脸色一变道:“出家人岂敢打诳语!”
燕十二淡然一笑道:“既然如此,末学就不便再说什么了,但愿那位司徒大人确不是少林弟子,否则少林就要平添无边罪孽了,告辞。”站起来欠身抱拳,要走。
慧真伸手一拦道:“施主请留步!”
燕十二凝目说道:“大和尚还有什么教言?”
慧真道:“施主一句,少林平添无边罪孽,使得贫衲不敢不问个清楚!”
燕十二道:“大和尚要问什么?”
慧真道:“贫衲想请施主说个清楚。”
燕十二道:“既然那位司徒大人不是少林弟子,少林就不会平添无边罪孽,大和尚不必担心。”
慧真霍然站起,浓眉双轩道:“施主……”
燕十二淡然说道:“大和尚,那位司徒大人不是少林弟子一语,可是大和尚说的?”
慧真老脸一红道:“贫衲修为不够,无法戒除嗔念,还请施主原谅……”
顿了顿道:“不错,那句话确是老衲说的!”
燕十二道:“那么,末学再请教,那位司徒大人可是少林弟子?”
慧真道:“施主听谁说那位司徒大人是少林弟子?”
燕十二道:“他自己亲口说的!”
慧真道:“那位司徒大人他是少林弟子如何,不是少林弟又如何?”
燕十二道:“不是,末学就告辞,若是,末学想再打扰片刻,向大和尚请教一桩少林的家务纷争!”
慧真道:“施主请坐!”
燕十二微微一笑,坐了回去,也没有问慧真这施主请坐一句,是否就是承认司徒英是少林弟子。
只听慧真咳嗽一声道:“施主前一句少林平添无边罪孽,后一句少林家务纷争,使得贫衲越发不敢不问个清楚……”
燕十二淡然道:“那位司徒大人若非少林弟子,少林便不会平添无边罪孽,也无少林之家务可言。”
慧真似乎没听见,又咳了一声道:“施主这少林家务的纷争一语是指……”
燕十二道:“先请大和尚明示,那位司徒大人是不是少林弟子,否则末学不敢多言。”
慧真目光一凝道:“施主是八方镖局来的?”
燕十二道:“不错,末学确是来自八方镖局。”
慧真道:“施主既然来自八方镖局,就该知道八方镖局的龙总镖头跟少林有极其深厚的渊源。”
燕十二道:“末学若是不知道龙总镖头跟少林有渊源,末学也就不管这件事了!”
慧真道:“施主何指?”
燕十二当即把司徒英托镖劫镖,陷害龙啸天,他自己仗义拔刀,上京独对司徒英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慧真为之动容,凝目问道;“施主的大名可是十二两个字?”
燕十二道:“末学正是叫燕十二。”
慧真座上合十欠身道:“啸天二人现住少林下院之中,贫衲曾听啸天说起燕施主,然而事关重大,少林不敢不特别小心,还请施主谅解。”
燕十二答礼说道:“岂敢,大和尚言重了。”
慧真道:“那么如今施主是否可以……”
燕十二道:“自当奉告……”
顿了顿,道:“那位司徒大人说,他是少林掌教的弟子,龙总镖头之师因为嫉恨,伤了掌教一臂,盗去易筋、洗髓二经离开少林。末学要请问大和尚,那位司徒大人所说的这件少林家务事,是否属实?”
慧真静听之余,脸色连变,燕十二把话说完,他脸色已然转趋肃穆,望着燕十二问道:“施主,这是那位司徒大人说的么?”
燕十二道:“是的,大和尚!”
慧真一双浓眉轩动了一下道:“敝掌教一臂残废是不错的……”
燕十二一怔道:“这么说那位司徒大人之言……”
慧真道:“他是敝掌教的唯一俗家弟子也没有错。”
燕十二两眼微睁,寒芒外射道:“大和尚……”
慧真道:“但毁敝掌教一臂的,却不是啸天的师父,啸天的师父是贫衲的师弟,他已圆寂多年了!”
燕十二威态一敛,道:“大和尚,这件事别有内情?”
慧真肃穆的一点头道:“是的,施主,这件事别有内情。”
燕十二道:“大和尚能给末学个明白么?”
慧真道:“诚如施主所说,这是少林的家务事。”
燕十二道:“大和尚的意思我懂,可是若任它再演变下去,那就不只是少林的家务事了!”
慧真道:“施主的意思是说……”
燕十二道:“若任它再演变下去那就是有关武林宁乱的大事,只要是武林中人,人人都有权过问。”
慧真一双浓眉轩动了一下道:“贫衲愿闻其详。”
燕十二道:“记得末学刚才叙述司徒英先托镖又复劫镖的当儿,曾经提及山东齐家。”
慧真道:“不错,施主适才确曾提及山东齐家。”
燕十二道:“据末学所知,山东齐家、河北鲍家、山西雷家堡,都是司徒英的秘密爪牙,司徒英贵为禁军统领,身在宦海而收拢江湖大家为爪牙,其用心如何,似乎不难明白。”
慧真道:“施主认为他有席卷武林,称霸当世之心?”
燕十二道:“大和尚能一语道破,足见他用心之明显。”
慧真沉吟说道:“司徒英若想席卷武林,称霸当世,他的力量恐怕还不够。”
燕十二道:“大和尚,当世武林三大家已然尽为他所用,他等于已拥有半个武林……”
慧真微一摇头道:“贫衲指的是他本身。”
慧因突然轻咳一声道:“师兄可容我插一句嘴!”
慧真看了他一眼道:“师弟有话请说。”
慧因道:“师兄莫非忘了他握有那件东西?”
慧真神情一震,突然站了起来,向着燕十二合十说道:“少林这件家务事别有内情,是不是可以明告施主,贫衲还须请示掌教,施主请稍坐,贫衲去去就来!”微一躬身,转身出门而去。
燕十二望着慧因讶然说道:“大和尚,这件事还得请示贵掌教?”
慧因神色凝重的道:“多少年了,少林上下绝口不提这件事,那是因为掌教一再严谕,不许将这件事轻泄于外!”
燕十二道:“少林有什么顾忌么?”
慧因迟疑了一下道:“还是请施主等掌教的话吧。”
显然,他不敢说。
慧因既不敢说,燕十二自不便再问,他移转话锋道:“大和尚,龙总镖头跟欧阳副总镖头,现住少林下院?”
慧因道:“正是!”
燕十二道:“末学能见见他二位么?”
慧因道:“贫衲职司迎宾,这件事不敢擅自做主,稍时贫衲那监院师兄返来,施主可当面问问他。”
蓦然一声嘹亮钟声冲天响起,震得空山回音,禅房为之晃动。
慧因离坐而起道:“掌教要见施主了!”
只听雄健步履响动,门口转进监院大师慧真,他合十躬身,道:“掌教要在后院见施主,特命贫衲前来带路,施主请吧!”
燕十二欠身而起,一声有劳,迈步走了出去。
慧真带路,出禅院往后走,过一排排整齐的松柏林,进入少林重地,那占地广大的后院。
后院内,香杉处处,禅房难数,慧真带着燕十二在一间广大而精雅的禅房前停下,高声说道:“禀掌教,八方镖局燕施主到。”
只听禅房内传出个毫无劲力的低沉话声:“请进!”
慧真高声一应,带着燕十二走了进去。
这间禅房的确很大,可是没什么摆设,禅房中间地上放着一张带把手的软榻,软榻之上坐着一个枯瘦老僧,老和尚两眼无神,两手青筋根根可见,想是害着病,显得很虚弱。
在软榻之后,垂手侍立着四名身材高大,威态慑人的中年和尚,个个神情肃穆,一派恭谨。
入目这位一脸病容的虚弱枯瘦老和尚,燕十二不由一怔:“这就是少林掌教么,堂堂少林掌教,怎么是这个样子……”
他这里心念刚转,慧真已然趋前躬身施礼,然后退立一旁。
燕十二不敢失礼,当即也跨一步上前,躬身说道:“末学燕十二见过掌教!”
枯瘦老和尚软榻上合十,道:“贫衲沉疴在身,有所不便,失礼之处还请施主谅宥。”
燕十二道:“岂敢,掌教言重了。”
说话间不由又对这位枯瘦虚弱的少林掌教看了一眼。
枯瘦老和尚抬起了手,道:“燕施主跟慧真师弟都请坐。”
慧真恭应一声,矮身盘膝坐在地上。
燕十二身后有椅子,可是他懂礼,他没退过去往椅子上坐,也当地盘膝坐了下去。
枯瘦老和尚一怔道:“施主怎好……”
燕十二微微一笑道:“燕十二末学后进,当着掌教,何处不能坐,有个坐处已至感荣宠。”
枯瘦老和尚居然没再多让,深深看了燕十二-眼道:“施主忒谦了!”
燕十二道:“理应如此。”
枯瘦老和尚道:“听说施主原本不是八方镖局中人,为仗义而拔刀,自认是八方镖局中人,可是?”
燕十二道:“只能说末学是站在正义这一边。”
枯瘦老和尚道:“施主侠骨柔肠,将来之成就未可限量。”
燕十二道:“多谢掌教夸奖。”
枯瘦老和尚道:“施主是哪派高弟?”
燕十二道:“末学之师门无门无派!”
枯瘦老和尚道:“施主从何处来?”
燕十二道:“末学来自和阗。”
“和阗?”枯瘦老和尚呆了一呆道:“施主之师门也在和阗?”
燕十二道:“是的!”
枯瘦老和尚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旋即说道:“贫衲适才听慧真师弟说及施主的来意,并且想知道少林这件家务事的内情……”
燕十二道:“事关武林宁乱,还望掌教明示!”
“不敢当!”枯瘦老和尚道:“贫衲既命慧真师弟将施主请来此相见,自然要给施主一个明白……”
燕十二道:“多谢掌教!’
枯瘦老和尚轻轻叹了一声道:“多少年了,贫衲严谕少林上下不许轻易外泄,为的是怕少林再像当年一样招来巨祸,使得少林精英毁于一旦,施主可知贫衲何指?”
燕十二道:“掌教当是指雍正年间,少林叛徒率血清子及精锐铁骑围攻少林,大肆屠杀一事!”
“不错!”枯瘦老和尚微一点头道:“倘惨剧重演,贫衲罪孽深重,形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不想今日仍经由贫衲之口将此事外泄,看来这是天意,也恐怕是一场无可避免的灾祸。”
燕十二道:“掌教放心,少林倘有灾祸,末学愿一身当之!”
枯瘦老和尚悚然动容道:“施主有此仁侠之心,为天下武林,佛门弟子岂可无入地狱之愿,请容贫衲从头说起……”
顿了顿道:“这件事应该从当年少林大劫时说起,时先师大悲掌教唯恐少林镇山二宝,达摩易筋、洗髓二经也沦浩劫,特将此二经秘密交与贫衲及贫衲的慧明师兄,一人一册携下少林,大劫过后,因少林寺毁于火,无个藏经所在,所以此二经仍由贫衲及贫衲的慧明师兄收藏……”
喘了几口气之后,接着说道:“当年贫衲跟慧明师兄返少林之际,各人携一俗家子弟,慧明师兄的弟子是龙啸天,贫衲的弟子就是现任京中禁军统领的司徒英……
几年之后,龙啸天跟司徒英同时学成,适逢先师圆寂。遗嘱贫衲接掌少林,慧明师兄不满,一怒之下携龙啸天私下少林,并且携走了那册洗髓经……
也就因为这,司徒英知道贫衲藏着一册易筋经,他见宝起意,暗生不良,竟趁贫衲有一次坐关行功之际,下手窃夺那册易筋经,贫衲虽及时醒转奋起护宝,然而终因运功未竟被他伤了一臂夺去易筋经,贫衲也因之走火入魔,下半身僵硬成了废人一个……”
燕十二道:“这么说夺经伤掌教的是他?”
枯瘦老和尚点头说道:“是的,施主!”
燕十二道:“末学原知道他的话不可靠。”
枯瘦老和尚道:“司徒英此人狡猾诡诈,极工心智,贫衲当年一时不察,将他误收门下,致使少林甫遭大劫,元气未复之际又生巨变,这是少林的大不幸,也是贫衲德薄……”
燕十二道:“少林为什么不追回这册易筋经?”
枯瘦老和尚道:“前几年少林曾高手尽出,遍搜天下,找他不着,后几年他一变而为禁军统领,因之使得少林有所顾忌,不敢往寻!”
燕十二道:“那册洗髓经呢?”
枯瘦老和尚道:“据龙啸天说,慧明师兄圆寂之时并未将那册洗髓经交给他,啸天此人,贫衲深知,他不会谎言欺骗贫衲,也不是那种贪婪之人,那册洗髓经今在何处,就没人知道了。”
燕十二道:“据司徒英说,他所以对付龙总镖头,一为掌教报仇,二为追回易筋、洗髓二经,如今看来,报仇是假,他想将二经一并夺为已有才是真……”
枯瘦老和尚点头说道:“是的,施主,正是如此,他得了易筋经已然这般不可一世,若是再让他得了洗髓经,只怕少林跟天下武林就是他囊中之物了!”
燕十二道:“掌教是说他也有意少林?”
枯瘦老和尚点了点头道:“他唯一的顾忌是贫衲,他不知道贫衲已走火入魔,下身僵硬,更不知贫衲并未私自研习那册易筋经,否则他早就指向少林了。”
燕十二道:“难道少林就任他这么长此据有易筋经么?”
枯瘦老和尚唇边掠过一丝抽搐,轻叹说道:“自达摩东渡而至于今,易筋、洗髓二经在少林已上千年了,今二经俱失,少林理应不惜一切追问,然而贫衲怕的是……”
吁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易筋经从贫衲手中失落,贫衲有生之年,也应不惜牺牲将此经追回归还少林,无如贫衲-己生死事小,少林一派之安危事大,贫衲为此忧郁多年,然而……”
燕十二道:“掌教可容末学这个外人插手?”
枯瘦老和尚两眼微睁道:“施主的意思,是说愿代少林追回易筋经?”
燕十二道:“事实上末学已经跟司徒英交上手了。”
枯瘦老和尚迟疑了一下道:“施主盛情,少林上下俱感,恕贫衲直言一句,施主恐怕不是司徒英的对手。”
燕十二道:“我愿试试,掌教知道,有些事并不是全靠斗力的!”
枯瘦老和尚道:“若有人愿替少林追回镇山之宝,少林自是求之不得,可是少林畏事不出头,却让别人代为……”
燕十二道:“掌教,这件事已经不单单是少林的事了,司徒英危及天下武林,凡属武林中人都有义务伸手!”
枯瘦老和尚道:“施主要这么说,贫衲就不便再说什么了,贫衲仅在此祈求佛祖庇佑施主平安。”
燕十二欠身道:“多谢掌教。”
枯瘦老和尚道:“施主代少林出头,为武林除暴,少林忝为武林一脉,却无法遣人追随施主左右,实在羞愧……”
燕十二道:“掌教不必客气,末学忝为武林一介,就是不为少林也要跟司徒英周旋到底,这件事对末学来说,是义不容辞的。”
枯瘦老和尚道:“施主有此一念,应致无穷后福。”
燕十二欠身说道:“多谢掌教……”
话锋忽转,凝目问道:“掌教适才曾说,司徒英不知掌教走火入魔之事?”
枯瘦老和尚道:“是的!”
燕十二道:“如若司徒英知道掌教已走火入魔,半身僵硬,会有什么后果?”
枯瘦老和尚道:“贫衲刚才说过,司徒英所以迟迟未动少林,所顾忌者唯贫衲一人……”
燕十二道:“他若是知道掌教走火入魔,下身僵硬,只怕那后果会不堪设想?”
枯瘦老和尚道:“是的,施主!”
燕十二道:“如若掌教在短期之内能活化经脉,舒展筋骨康复,那司徒英应永不敢轻犯少林。”
枯瘦老和尚苦笑道:“话是不错,无如贫衲今生恐怕永无恢复之望了!”
燕十二道:“少林武学一向执武林之牛耳……”
枯瘦老和尚道:“若是少林有此能力,贫衲也不会僵坐这多年了!”
燕十二道:“难道当世之中就没有人能治掌教的沉疴么?”
枯瘦老和尚愁苦的道:“当世之中不乏名医,然而能治贫衲,放眼当今只有一个人,而这位奇人已多年未现武林,求之而不能,说不定已然仙逝了……”
燕十二道;“但不知掌教指的是哪一位?”
枯瘦老和尚一摇头道:“施主年轻,恐怕不知道此人,此人复姓南宫,双名玉人,号‘乾坤圣手’,有经天纬地之才,所学之高,胸蕴之丰,近百年来无人能及,他无所不通,无所不精,尤其医术一途,生平虽未悬壶,但其高超却是近代名医所难望项背……”
燕十二倏然一笑道:“掌教可愿让末学试试?”
枯瘦老和尚一怔道:“怎么?施主要为贫衲医治沉疴?”
燕十二点头说道:“末学略谙医术,愿勉力一试。”
枯瘦老和尚凝目良久方始摇头说道:“施主的好意,贫衲心领……”
燕十二道:“掌教不愿意?”
枯瘦老和尚道:“我不愿?除开少林的安危不谈,贫衲僵坐多年,废人一个,大小事均须由人照顾,痛苦难以言喻,岂有不愿康复之理,贫衲只是怕……”
燕十二道:“掌教只要愿意,别的就无须顾虑什么了,请掌教让末学看看。”
欠身往前挪了挪。
监院慧真与枯瘦老和尚身后那四名高大僧人,立即靠近了枯瘦老和尚。
燕十二微微一笑道:“诸位若不放心,可以点我重穴!”枯瘦老和尚微一抬手道:“不可无礼,退后!”
慧真与四名高大僧人立又退了回去。
枯瘦老和尚一撩僧衣,道:“施主请看吧!”
燕十二看得清楚,枯瘦老和尚是盘坐之势,两条腿枯瘦如柴,看上去怕人。
燕十二看了一眼之后道:“掌教的腿可能直伸?”
枯瘦老和尚道:“可以。”
他一抬手,四名高大僧人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把他架起,然后把他那两条腿缓缓扳直。
燕十二伸手在枯瘦老和尚腿上敲了一下,只见枯瘦老和尚那被敲的腿一跳,燕十二立即说道:“恭喜掌教,掌教康复有望!”
枯瘦老和尚凝目问道:“怎么说,施主?”
燕十二道:“刚才末学在掌教的主筋上试了一下,掌教的腿尚能跳动,证明掌教的腿筋虽已僵硬,但并未枯死。”
枯瘦老和尚双眼微睁道:“然则贫衲这双腿要怎么个治法?”
燕十二道:“先施针灸,后灌以真力打通血脉,三日之后末学担保掌教可以舍弃扶持,自己行走。”
枯瘦老和尚道:“施主这话当真?”
燕十二道:“掌教何妨耐心候诸三日后!”
枯瘦老和尚一阵激动闭上了眼,半晌之后才渐趋平静,缓缓睁开一双老眼,道:“施主何时动手?”
燕十二道:“掌教如果方便,现在就可以!”
枯瘦老和尚微一点头道:“如此有劳施主了!”
监院慧真突然站了起来,洪声说道:“智圆、智通出去守护。”
两名高大僧人立即应声行了出去。
监院慧真随即关上了门,然后他往燕十二身后一站,垂手不动。
燕十二明白,监院慧真这是在监视他,看似很悠闲的站在那儿,其实双臂已然凝足了真力,随时可做千钧一击。
他没在意,因为他明白这本难怪,枯瘦老和尚一派掌教至尊,一身系少林危安,人家当然得小心提防不可。
他望着枯瘦老和尚道:“请掌教躺下。”
枯瘦老和尚依言躺在软榻上,燕十二挪身坐近软榻,抬双手,挥指如飞,疾点枯瘦老和尚两腿所有穴道。
认穴之准,指力之稳,看得身后监院慧真悚然动容,他不敢大意的跨近了燕十二一步。
燕十二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小包,打开小包,金针、玉刀应有尽有,无所不备,他毫不停顿,拈起一根金针扎了下去,不过转眼功夫,枯瘦老和尚两腿之上已扎了十六根金针。
燕十二微吁一口气,道:“掌教可有什么感觉?”
枯瘦老和尚道:“两腿奇热,而且有酸麻之感!”
燕十二倏然一笑道:“掌教还有感觉,足证经脉未死。”
枯瘦老和尚道:“施主好高绝的手法,当代名医不过如此!”
他低估燕十二了,当代几位名医,比起燕十二来恐怕还差一截。
燕十二笑笑说道:“请掌教闭目凝神,屏除杂念。”
出双掌落在枯瘦老和尚两腿之上,他并不是按在一处不动,而是不停的到处捏揉,运掌如飞,令人目不暇接。
就这样,足足半个时辰,燕十二方始停手收掌,再看他,这么冷的天,他却是满身大汗。
随即,他一根一根的拔起十六根金针,道:“掌教可以坐起来了!”
枯瘦老和尚依言坐起,凝目望着燕十二道:“施主究竟艺出何门?”
燕十二笑笑说道:“等掌教能下地行走后,末学自当奉知。”
顿了顿道:“现在请掌教试着抬抬腿看!”
枯瘦老和尚一怔:“行么?施主?”
燕十二道:“掌教要有信心,且试试看?”
枯瘦老和尚半信半疑的试着去抬左腿,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左腿居然离开软榻抬起了两三寸。
他猛然一怔,两眼暴睁,颤声说道:“施主……”
燕十二笑道:“还好,我没砸了家师的招牌!”
只听身后响起了颤抖话声:“施主医术之高,为贫衲生平仅见!”
燕十二道:“大和尚夸奖了!”
枯瘦老和尚道:“施主的大恩,贫衲不敢言谢!”
燕十二笑道:“等三天之后,掌教能下地行走时,再言恩不迟。”
站起来道:“末学告退了,掌教不妨多动动两腿,但不可过累。”
枯瘦老和尚忙道:“师弟,为燕师主准备客房。”
慧真欠身说道:“慧真省得,燕施主在少林一天,便是少林的上宾。”
当先开门行了出去。
燕十二向少林掌教施了一礼,跟了出去。
出了禅房,慧真道:“施主请跟贫衲来。”
带着燕十二往前行去。
燕十二跟在慧真之后,刚到正殿侧那客房之前,忽听有人叫道:“老弟。”
燕十二抬眼一看,只见客房门口站着两个人,赫然是龙啸天,跟欧阳晓!
燕十二一怔急步抢前:“总镖头,副总镖头。”
龙啸天跟欧阳晓先见过了慧真,慧真道:“啸天替我招待燕施主,我去命他们准备斋饭去。”
说完了话,他走了,龙啸天跟欧阳晓双双拉着燕十二进了客房,三个人热络了一阵之后,龙啸天道:“老弟怎么到少林来了,我让化龙进京去了,老弟见着他了么?”
燕十二道:“见着了,我离京的前一天,赵镖头到了京里……”
接着他把到少林来的原因告诉了二人。
龙啸天听罢须发皆动:“好东西,他居然反过来倒打了先师一钉耙!”
欧阳晓冷冷说道:“司徒英他该遭天打雷劈。”
龙啸天忽然目光一凝,口齿启动一下,欲言又止。
燕十二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当即说道:“总镖头有什么话,请尽管说。”
龙啸天轻咳一声道:“老弟你没有会同广义把八方镖局的产业卖掉?”
燕十二摇头说道:“没有!”
龙啸天道:“那么老弟你拿什么赔镖……”
燕十二道:“我又雕了一尊玉观音,乔文轩不得不捧了回去!”
欧阳晓笑了。
龙啸天道:“弟兄们的家属给恤呢?”
燕十二道:“那是从一个小衙门里拨出来的银子。”
欧阳晓一怔.
龙啸天讶然说道:“一个小衙门里拨出来的银子?”
燕十二笑了笑把冒乔文轩之名要钱的经过说了一遍,他话刚说完,欧阳晓哈哈大笑:“高,高,好不高明,简直是庙后头出个洞,妙(庙)透了。”
可是龙啸天没笑,他不但没笑反而皱了眉:“老弟,妥当么?”
燕十二笑笑说道:“假如总镖头是这个衙门里的官儿,总镖头敢找乔文轩去问一问么?”
欧阳晓笑道:“是啊,瞧准了他这一点,吃定他了。”
龙啸天皱着眉道;“这么说老弟不是代我赔镖了事去了?”
燕十二道:“我觉得那样太便宜司徒英了!”
“可不么?”欧阳晓一拍桌子道:“这口气我头一个咽不下!”
龙啸天沉默了一下道:“老弟,现在,我也不须瞒你了,当初我之所以一忍再忍,最主要的,还是为了少林。”
燕十二道:“总镖头的意思我懂,可是我跟司徒英说好了,八方镖局已经是我燕十二的了,他跟少林的家务事我不管,他也别动八方镖局一指头。”
龙啸天道:“老弟你那么老远跑到少林来,这不像不管他跟少林的这段家务事?”
燕十二道;“总镖头,现在跟司徒英斗的,已经不只是你我某一个人了,而是天下武林,为天下武林的宁乱,我不得不跟司徒英周旋到底!”
龙啸天沉默了一下道:“老弟刚见过掌教了?”
燕十二道:“是的。”
龙啸天道:“掌教怎么说?”
燕十二道:“我跟掌教已经取得谅解,我了解他的苦衷,他也明白我的不得已。”
龙啸天吸了-口气道:“既然这样,我就不便再说什么了,老弟,对你,我仍感激!”
燕十二摇头说道:“总镖头,这不是你我某-个人的事,我也不是为某一个人。”
龙啸天叹了口气道:“真要说起来,我这点气不算什么,司徒英夺经犯上,伤了掌教一臂,少林却不敢找他,这口气才大啊!”
燕十二道:“少林这口气,迟早总会出的!”
龙啸天道:“全仗老弟你了!”
燕十二笑了笑道:“总镖头客气了,谁叫我是武林一介……”顿了顿道:“总镖头,有件事我要请教一二。”
“岂敢!”龙啸天道:“老弟只管问,我知无不言!”
燕十二道:“慧明大和尚下少林之后,跟总镖头你是住在什么地方?”
龙啸天呆了一呆道:“怎么,掌教告诉你了?”
燕十二道:“掌教告诉我的十分详尽。”
龙啸天沉默了一下道:“先恩师带着我下了少林之后,遍历名山大泽,没一定的住处……”
燕十二道:“最后在何处定居?”
龙啸天摇头说道:“没有,先恩师圆寂的时候还没有一定的住所。”燕十二道:“那么,慧明老和尚圆寂之处是在……”
龙啸天道,“五台,老弟问这……”
燕十二道:“当着掌教的面,我曾做许诺,我要代少林找回易筋、洗髓二经!”
龙啸天呆了一呆道:“原来如此,老弟是怀疑先恩师把洗髓经藏在了什么地方?”
燕十二道:“慧明老和尚既没把那本洗髓经交给总镖头,应该是藏在了什么地方!”
龙啸天道:“我怕先恩师已经把它毁了。”
燕十二摇头说道:“二经达摩遗宝,慧明老和尚乃佛门弟子,即或愤恨少林,断无迁怒达摩遗宝的道理?”
龙啸天想了想之后,摇头说道:“我不记得先恩师在何处藏过什么。”
燕十二道:“慧明老和尚既然有心藏它,自然不会让总镖头知道,当慧明老和尚圆寂之时,总镖头可曾检视过他的遗物?”龙啸天道:“先恩师离少林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小包袱,先恩师圆寂的时候,那只小包袱仍在他老人家身边。”
燕十二道:“总镖头可曾打开看过?”
龙啸天道:“我看过了,包袱里不过几件换洗的衣裳,别无他物。”
燕十二道:“总镖头可曾翻开衣裳看过?”
龙啸天道:“这倒未曾,老弟是说……”
燕十二道:“那本洗髓经会不会夹在几件衣裳里?”
龙啸天立即摇头说道:“不会,不会,一本洗髓经藏在衣裳里,摸总摸得出来的。”
燕十二道:“那么慧明老和尚定然是把它藏在某处了?”
龙啸天道:“先恩师足迹各名山大泽,要找起来恐怕既费时又费事……”’燕十二摇头说道:“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去找,谈何容易,再说总镖头纵然记得曾去过什么地方,却不一定记得足迹所及的每一处……”
龙啸天点头说道:“老弟说的不错,就拿普陀之行来说,我记得去过普陀,可是在普陀去过什么地方我却记不清了。”
欧阳晓突然说道:“老弟为什么要对掌教做此承诺?”
燕十二道:“无他,好管闲事而已。”
欧阳晓道:“老弟,事不关你……”
燕十二笑笑说道:“副总镖头,世上不关自己的事太多了。”
欧阳晓道;“要光凭老弟你一个人,想把这本洗髓经找回来,恐怕要花费你不少时光。”
燕十二道:“难就难在没有一点线索,地方太多……”
欧阳晓道:“老弟何不请掌教多派少林好手,协助老弟……”
燕十二道:“真没办法的时候,也只好反过来求助于少林了,少林应该乐于帮这个忙,可是那就不是我代少林找了。”
欧阳晓笑了笑道:“其实只要能把东西找回来,谁找不是一样。”
燕十二笑了笑道:“说的就是。”
龙啸天道:“老弟什么时候回京里去?”
燕十二道:“我还得在少林盘桓几天,怎么,总镖头有事么?”
龙啸天摇头说道:“没什么事,我只是担心局里的弟兄……”
燕十二道:“总镖头,我有把握,只要我不采取主动,司徒英是绝不会采取主动的。”
龙啸天哦的一声道:“为什么,老弟?”
燕十二道:“因为他只知己,而不知彼,司徒英这个人我清楚,他没有绝对把握之前,绝不会轻举妄动!”
龙啸天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了。”
欧阳晓道:“老弟,广义可好?”
燕十二道:“李镖头很好。”
欧阳晓道:“老弟看他是个好帮手么?”
燕十二道:“李镖头精明稳健,何只是个好帮手。”
欧阳晓道:“老弟没看错他,这孩子将来的成就恐怕要在化龙之上。”
就这么闲聊着,正聊间,慧真走了进来,龙啸天跟欧阳晓忙站了起来。
慧真却望着燕十二含笑说道:“施主,贫衲的掌教师兄两腿可以弯曲自如了!”
龙啸天、欧阳晓双双一怔,道:“怎么?掌教的腿……”
慧真笑道:“你两个没听燕施主说么,还是燕施主主治的呢!”
龙啸天叫道:“老弟,怎么你还能……”
燕十二含笑说道:“我只是略谙医术,掌教能好的这么快,那全仗掌教自己的精湛修为!”
慧真道:“施主不必客气了,要不是施主莅临少林,掌教今生今世恐怕也无望康复。”
燕十二道:“当世之中名医甚多,我不过是头一个,碰上……”
龙啸天道:“老弟,我感同身受……”
燕十二道:“总镖头不必再客气了……”
转望慧真道:“老和尚有事么?”
慧真道:“特地请施主吃饭去。”
欧阳晓笑问道:“师叔,有我两个的份儿么?”
慧真道:“你两个作陪。”
欧阳晓笑道:“老弟,沾了你的光了,这一顿准错不了,走吧!”
拉着燕十二往外便走。
龙啸天笑了。
慧真也笑了,多少年来,这是这位监院大师头一回笑,笑得这么爽朗。
其实,少林又何止他一人笑?
燕十二又在少林盘桓了几天。
几天之后,那位少林掌教走火入魔,僵了多年的下身,可以下地行走了,虽然嫌缓慢些但已是奇迹,剩下的就要他自己调养了。
当然,这全是燕十二那回春妙手之功。
当燕十二下少室,离少林的时候,满山钟响震天,掌教亲率监院及各堂主持送到半山,打古以来,没人受过这种大礼,燕十二他是头一个。
燕十二这一趟没白跑,他除了得到三分之二的藏宝图之外,还得到了不为外人所知的少林秘辛。
所以,他的心情是轻松而愉快的。
口口口
这一天,他到了汤阴。
汤阴县城不小,名头更大,鄂王岳飞就生在这儿。
进了汤阴县城,天已经黑了,上灯的时候,满城都是灯火。
进县城没多远,燕十二拐进了一家酒肆,叫了些吃喝饱餐了一顿。
出酒肆,他直奔对街客栈,就在这时候,两骑快马从大街上横里驰到,蹄声得得,震天价响。
燕十二人在街心,停步抬眼,他一怔。
这时候两骑快马上的人也瞧见了他,一起勒缰控马收住驰势,两个黑衣彪形大汉,满脸胡子,模样怕人,赫然竟是十里铺碰过头的雷家堡马武、马威。
燕十二冲他俩倏然一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没想到咱们在这儿又碰面了。”
转头迈步,直往对街客栈行去。
马武,马威吃过苦头,一旦被蛇咬,还十年怕井绳呢,何况这回是磁上真蛇了!
两个人脸上变了色,一句没吭,夹马驰去,一溜烟般驰出了汤阴县城。
看看马武、马威飞一般的驰出了城,燕十二进了那家客栈,没多大工夫又出了那家客栈,折回头又进了那家酒肆,叫几个菜,又喝上了。
一壶酒空了,菜也残了,就在这当儿,蹄声响动,从城门方向驰了过来,三人三骑,一前二后驰到了那家客栈门口。
燕十二坐在酒肆里,看得清楚,那三人三骑除了马武、马威兄弟俩之外,多了个邪煞韩克用。
三人翻身下马,韩克用带头进了对街客栈,可是转眼间三人又出了对街客栈,直往酒肆走了过来。
燕十二笑了,伸手拿起了最后一杯,酒刚沾唇,韩克用三人已进了酒肆,往桌旁一站,冷冷笑道:“燕朋友,许久不见了。”
“哪位……”燕十二仰着睑,似乎没瞧见人,等他看清楚之后,“哎呀”一声,马上放下酒杯,道:“原来是雷家堡的邪煞韩右护法,能在这儿碰上,燕某人造化不小,坐,请坐喝一杯。”
他含笑抬起了手。
韩克用也含着笑,只是那是阴笑,道:“谢谢,不敢叨扰……”
燕十二道:“韩右护法怎么这么客气,有道是一回生,两回熟,咱们这是第二次见面,算得上是老朋友了。”
韩克用道:“韩某人心领就是。”
燕十二目光一转,落在马武、马威兄弟俩脸上,笑问道:“二位腕子上的伤好了么,该好了,这么久了,瞧,马老大的胡了都长出来了。”
马武、马威兄弟俩一哆嗦就要上。
韩克用伸手一拦,盯着燕十二阴笑说道:“燕朋友,别在这儿耍,有什么话咱们借-步说去。”
燕十二哦的一声道:“哪儿?”
韩克用道:“城外有个好地方,去了就知道了。”
燕十二道:“现在么?”
韩克用道:“自然不会是明天。”
燕十二眉锋一皱道:“那可糟了,我不能走怎么办?”
韩克用道:“什么意思?”
燕十二道:“我囊中羞涩,身无分文,等吃饱,喝足了才知道……”
韩克用倏然一笑道:“敢情燕朋友想讨顿饭吃吃,那容易……”
往外一挥手,道:“这顿吃喝算雷家堡的,替燕朋友付了。”
马武答应一声到柜台上去会了帐。
韩克用笑吟吟的道:“燕朋友别处还余有帐么,要有干脆一块清了。”
“谢了。”燕十二懒洋洋的站了起来道:“就这一处已够人说上大半辈子的了。”
韩克用一摆手道:“那就请吧。”
燕十二懒洋洋的举步往外行去。
夹着燕十二出了酒肆,燕十二皱了眉,道:“让我走着去么,酒喝多了,头有点晕晕的,我可走不了多远……”
韩克用一笑说道:“那容易,马武、马威两个共骑一匹,让出一匹来给燕朋友。”
这时候,一名黑衣壮汉正横过街心,燕十二一怔,旋即唇边掠过-丝笑意,手动了一动,一点黑光飞出去,正打在那黑衣壮汉的后脑勺上,黑衣壮汉霍然回头,燕十二翻身上马,一声:“我先走一步了。”
夹马驰去。
韩克用生怕他跑了,连忙率马武、马威上马赶了上去。
四人三骑出了县城,燕十二扭头笑道:“白吃一顿,要再弄匹马代步,那才称心惬意呢。”
韩克用阴阴一笑道:“说的是,只是怕燕朋友你出不了廿里。”
燕十二作势磕马道:“可要试试?”
韩克用干咳一声道:“留待下回吧,前面就是好地方了。”
他一带马头离开官道往左驰去,不远处-小片密林,他直驰密林。
转眼间驰到密林旁,密林间闪出两个壮汉,一躬身道:“里边请了。”
韩克用一点头下了马,把马匹交给了两个壮汉。
燕十二也下了马,依着葫芦画瓢,也把马交给了壮汉。
韩克用带头,直往密林中行去,马武、马威兄弟俩随在燕十二身后,生怕燕十二跑了-般。
密林中央有一片小空地,空地上坐着四个人,那是雷家堡的堡主雷振南、少堡主雷玉龙、总护法蒙东扬、左护法蒲昆。
燕十二目光转动,四下看了看,他马上发觉密林四周布着不少暗桩,算算不下几十人之多。
“堡主,客人到了。”
雷振南四人八道目光齐集燕十二身上,雷振南、蒙东扬、蒲昆三人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雷玉龙那薄薄的两片嘴唇边上,却显露出一丝轻蔑神色。
敢情,他瞧不起燕十二。
雷振南三人或许有同样的想法,但他三个工心计,具城府,也老于世故,没显露。
雷振南招了招手,道:“你坐。”
他自矜身分,连个请字都不肯说。
他四个是坐在密林中央的草地上,这抬手让坐,自然也是让客人跟他四个一样的坐在草地上。
燕十二以牙还牙,连谢也没谢-声就当地坐了下去,他坐处跟雷振南四人,约莫丈许。
他这里坐定,雷振南那里开了口:“你姓燕?”
燕十二道:“不错。”
雷振南道:“你叫燕十二?”
燕十二道:“不错。”
雷振南道:“听说你来自和阗,是个雕玉匠。”
燕十二倏然一笑道:“也不错,堡主敢是要订两样玉器?”
他是想逗逗雷振南,岂料雷振南一点头道:“不错,雷某是想订两样玉器……”
“那容易。”燕十二道:“堡主只消先付些订金,你要什么样的玉器,过几天我专程给堡主送到堡里去,雷家堡我久仰了,堡主应是我的好主顾。”
雷振南淡然一笑,道:“雷某怕不算得上你一个好主顾,只是雷某要的东西,恐怕你拿不出手。”
燕十二道:“不会吧,堡主要的只要是玉器,要什么样的,我雕什么样的……”
雷振南轻咳一声道:“雷某要两个人……”
燕十二道:“堡主要雕两尊人像?那更容易……”
“不。”雷振南道:“雷某要的是两个活生生的人。”
燕十二呆了一呆,笑道:“堡主恐怕找错人了,我只雕玉,不卖人的。”
雷振南笑笑说道:“是么?”
燕十二道:“这一点不假,堡主不信尽可以问问贵堡这位韩右护法,我们俩在十里铺见过面。”
韩克用脸一红,没说话。
雷振南道:“十里铺的事,令人难以忍受,你不但出手伤了我雷家堡的人,而且,还坏了我儿子的大事……”
燕十二道:“堡主敢情也冲这件事。”
雷振南缓一摇头道:“过去的算了,假如你能,雷某要两事并一,藉这林中一片小空地,好好跟你慢慢算。”
燕十二道:“堡主这是要挟人?”
雷振南微一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燕十二站起来道:“我是个生意人,不愿意卷入扛湖是非中,不管堡主想要什么人,请找别人要吧,我还要做生意去,没那么多闲工夫,告辞了。”
他一抱拳转身要走。
适时从林中闪出几十名壮汉,个个腰悬雁翎刀,手捧匣弩强矢。
燕十二呆了一呆道:“原来堡主早有埋伏了,我只能进,不能出……”
身后传来韩克用一声冷笑,道:“你明白就好。”
燕十二沉吟了一下,转过身来道:“我并不怕堡主的埋伏,我只消制住贵堡的韩右扩法,他就得乖乖送我出去,只是堡主既然开口跟我谈及两个人,我不能不留下来跟堡主谈谈。”
雷振南倏然一笑,道:“你可称俊杰二字,坐。”
燕十二重又坐了下去,道:“咱们闲话少说,言归正传,堡主要那两个人是……”
雷振南道:“彼此都是道儿上的人,你又何必跟我装糊涂?”
“堡主厉害。”燕十二笑笑说道:“据我所知,堡主找的应该是三个人。”
雷振南道:“不错,不过有一个我已经知道下落了。”
燕十二道:“堡主知道的这一个,现在何处?”
蒲昆冷笑一声道:“这倒好,堡主问你,你倒反问起堡主来了。”
燕十二看了他一眼道:“我所以这么问,自然有我所以这么问的道理。”
蒲昆道:“你有什么道理?”
燕十二道:“有一个我也已经知道了下落,假若我知道的这一个,跟堡主所知道的那一个,不是同一个,这就不是两个了吗?”
蒲昆道:“设若堡主知道的这一个,跟你所知道的那一个,是同一个呢?”
燕十二道:“不会那么巧吧!”
蒲昆还待再说。
雷振南拍手拦住了他道:“你知道的那一个,现在何处?”
燕十二看了看雷振南,笑笑说道:“跟堡主在一起,吃点亏不要紧,我也该吃点亏,谁叫我出道比你迟……”顿了顿,接道:“我知道的这一个,现在河北鲍家。”
雷振南道:“我等于没问你。”
燕十二道:“堡主这话……”
雷振南道:“我知道的也是这一个。”
“堡主,”燕十二笑了:“燕十二大胆,要直说-句,以堡主在武林中的身分地位,实在不该得了便宜还卖乖。”
蒲昆脸色一变,沉声说道:“你怎么说?”
雷振南一抬手道:“蒲二弟不要动气,这不是动气的事,面对着这么一位高手,妄动无名也是自乱阵脚。”
蒲昆忍了忍,没说话。
雷振南望着燕十二笑道:“年轻人,你虽高明,在你这种年纪而能有这么高的心机,也很难得,你比雷某的儿子强多了。”
燕十二道:“堡主又占了我一次便宜。”
雷振南道:“年轻人,以我的年纪,做你的长辈应是绰绰有余,我的儿子都比你大,你吃不了多大的亏的。”
燕十二道:“所以我并不计较。”
雷振南道:“你明知道我知道的是现在河北鲍家的那一个。”
燕十二抬手说道:“堡主这话……堡主可别冤枉我,我又不是会掐能算的神仙……”
雷振南道:“可是你知道那一个是从我雷家堡逃出来的。”
燕十二道:“堡主这话越发让我糊涂了……”
雷振南笑笑说道:“你知道我雷家堡里有一个,你也知道鲍家那闺女必到我雷家堡去,所以你把两尊玉观音交给了鲍云凤,让她把原在我雷家堡的那一个勾了出来,你以为她会去找你,却没想到她投到了河北鲍家……”
燕十二笑了:“堡主好厉害,看来我今天是碰上了对手,只是,堡主又怎么知道那一个是投向了河北鲍家呢?”
雷振南干咳-声道;“这个……人从雷家堡里逃了出来,雷家岂有不派人找寻的道理?”
燕十二道:“既然这样,那一个投到河北鲍家已经不只一天了,堡主为什么不派人把她夺回来呢?”
雷振南道:“这个……这个……”
蒙东扬突然说道:“你以为我雷家堡主如今率高手远离雷家堡,是到哪里去?”
雷振南一点头道:“不错,雷某这就是往河北鲍家去。”
燕十二笑道:“我有点小聪明,堡主更厉害,堡主故意让那个逃出雷家堡,放长线钓大鱼……”
“没有道理,”雷振南道:“得之不易,我岂有轻易放人的道理。”
燕十二笑道:“若是下了毒,让她昏迷不醒,只比死人多口气,那就另当别论,大可放心了。”
雷振南脸色微变,道:“你知道的不少。”
燕十二道:“这没什么,我还知道那位姑娘的毒已经解了,人已经清醒了呢!”
雷振南一震道:“怎么说,她那毒……”
蒙东扬哼哼笑道:“堡主忘了,那毒非我独门解药不能解。”
雷振南笑了,向燕十二道:“小小年纪竟然学会了欺人……”
燕十二道:“话是我说的,对堡主,我也是一番好意,信与不信全凭堡主。”
雷振南转望蒙东扬,蒙东扬脸上没什么表情,雷振南当即说道:“雷某不能相信!”
“那就好了。”燕十二倏然一笑道:“等到她让人问出了话,堡主可别怪我没说。”
雷振南道:“雷某不会怪你的。”
蒙东扬冷冷说道:“堡主,咱们另有约会,时间可不多啊。”
雷振南微一点头道:“我省得……”
顿了顿道:“年轻人,那另两个……”
燕十二摇头说道:“另两个现在什么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蒙东扬冷冷说道:“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燕十二耸肩摊手道:“我说的是实情实话,几位不信我莫可奈何。”
雷振南道:“年轻人,我志在必得,虽然找到了你,你要不如我的意,是很难走出这树林一步的。”
燕十二道:“我明白,可是我只知道这么多……”
蒙东扬忽然站了起来。
燕十二视若无睹,道:“堡主可知道堡主要找的三个人,跟禁军统领司徒英大人很有关系?”
雷振南道:“雷某知道。”
燕十二道:“以贵堡的实力,惹得起这位权势显赫的人物么?”
雷振南淡然一笑道:“她三人关系重宝,天下人所必得,雷某不计代价,也不惜任何牺牲。”
燕十二道:“那就用不着我提什么忠告了。”
只听蒙东扬道:“堡主。”
雷振南目注燕十二道:“年轻人,你前途无量,别为这件小事伤了身……”
燕十二道:“堡主就是杀了我,我也是不知道那么多。”
雷振南微一点头道:“那我也就不愿再说什么了。”
蒙东扬一挥手,那几十名壮汉又自林内闪出,有一半已经持雁翎刀在手。
只听蒙东扬道:“年轻人,你可见过刺猬?”
燕十二端坐没动,笑道:“见过啊,贵堡这些弓箭手那匣弩中的强矢一经射出,我就会变得跟刺猬一样……”
蒙东扬冷笑说道:“你很有自知之明,不妨告诉你,匣弩中所藏强矢,枝枝淬过剧毒,见血封喉,只要你中上一枝……”
燕十二道:“那准没命。”
蒙东扬道:“不错,要不想死,老夫可以给你个最后机会……”
燕十二淡然一笑道,“昔日有三个人在乱箭之下丧生的,这三位都是名人,头一位是那庞涓,第二位是那庞统,第三位是那罗成,再添一个我,恰好凑成两对,我能跟前三位一般命运,死而无憾了。”
蒙东扬笑得冰冷,道:“好吧,老夫成全你了。”
他抬起了手,那些壮汉同时举起匣弩。
燕十二不是不知道匣弩的厉害,它能连发,劲道奇强,难躲难防,若是真有如蒙东扬所说,那些强弩枝枝淬过毒,就是大罗金仙也难逃这种骤雨般箭阵。
可是他有不伤一根寒毛的脱身之计。
就在这时候,一名壮汉飞奔入林,近前躬身,低低禀了几句,雷振南马上寒脸抬手,那些壮汉行动神速,立即退入林中,一点痕迹未留。
燕十二唇边掠过一丝笑意,道:“怎么了,堡主怎么……”
蒙东扬厉声叱道:“小辈闭嘴。”
说话间一行六人,二前四后走了进来,前面的两个是山东齐家兄妹,后面是四个黑衣汉子。
燕十二仔细打量了大姑娘两眼,没错,她长得跟琼姑娘一模一样,只是眉宇间比琼姑娘多了些煞气。
大姑娘正巧把那一双水灵灵的目光投向他,深深一瞥,什么都没说。
燕十二却开了口:“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贤兄妹,姑娘别来无恙。”大姑娘倏然一笑道:“我说过,咱们总会再碰面的,果然。”
燕十二笑道:“姑娘的话,信而有征,我至感荣幸。”
说话间齐家兄妹已在他面前几尺处停下。
雷振南深深的盯了大姑娘两眼开了口:“令尊还没有到么?”
齐家少主道:“家父琐事缠身,不克前来,命我二人代着他老人家前来赴约。”
雷振南皱了皱眉,面泛不悦之色道:“那就麻烦了,有些事怕你兄妹不能做主。”
齐家少主淡然说道:“我兄妹既然代家父前来,自然具有全权。”
雷振南道:“真的么?”
齐家少主道:“何妨坐下谈谈看。”
雷振南一抬手道:“那么你兄妹请坐。”
齐家兄妹矮身坐了下去,身后那四个则垂手侍立在他兄妹身后。
坐定,蒙东扬先一声干咳:“堡主?”
雷振南抬抬手道:“你送这位客人出去吧。”
蒙东扬答应一声,向着燕十二抬起了手:“请。”
燕十二讶然说道:“请?什么意思?”
蒙东扬道:“没听见么,堡主命我送你出林。”
“怎么?”燕十二道:“不杀我了,何以前倨而后恭?”
蒙东扬道:“废话少说,走吧。”
燕十二微微一摇头道:“抱歉,我现在不想走。”
蒙东扬眼一瞪,刚要说话。
燕十二已然接着说道:“我不来,你们非找我来不可,我不走,你们却又非让我走不可,你们以为我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么?要我走可以,你姓蒙的冲我磕三个头,我马上就走。”
蒙东扬勃然变色,厉喝一声就要扑。
雷振南陡然一声沉喝:“蒙大弟,不许!”
蒙东扬硬生生收住扑势,道:“堡主,难道就任他……”
雷振南张嘴要说话。
齐家少主突然说道:“堡主,此人跟贵堡是……”
雷振南道:“此人跟雷家堡有点小过节……”
齐家少主双眉一扬道:“那最好,此人跟齐家也有梁子,稍时咱们一块儿收拾他好了。”
雷振南一怔,面泛喜色,笑道:“好啊,蒙大弟,看好了他,别让他跑了。”
燕十二笑道:“你放心,撵都撵不走我。”
蒙东扬狞笑说道:“那是最好不过。”
只听雷振南轻咳一声道:“齐贤侄可知道我约令尊到这儿来会面,有什么事么?”
齐家少主道:“这个我还不知道,家父也没有告诉我。”
雷振南笑道:“我信上没说明,就是令尊也不知道……”
顿了顿,接道:“贤侄可知,传闻已久的那张人人梦寐以求的藏宝图已现端倪!”
齐家少主道:“我听说了,堡主莫非就为这件事邀约家父……”
“正是,正是。”雷振南道:“雷家堡跟齐家一向虽然很少来往,可是彼此都认识,说来我跟令尊的交情也不恶,当着你兄妹,我不愿意瞒什么,这张藏宝图,我想要,齐家也必想要,鲍家必也想要。然而武林中出面抢夺这张藏宝图的人不在少数,尤其各大门派风闻也秣马厉兵,待机而动,武林中的个人,咱们不必放在心上,但各大门派的实力却不容咱们轻估,贤侄懂我的意思么?”
齐家少主道:“堡主请说下去!”
雷振南道:“一句话,我想跟令尊携手并肩,共同逐鹿,能这样,谁还是我两家对手,那张藏宝图垂手可得……”
齐家少主道:“堡主的话不错,意思更好,但一旦得着那张藏宝图……”
雷振南道:“自然是藏宝一家一半,均匀平分了。”
齐家少主还没说话。
燕十二那里突然开了口:“雷堡主,我看齐少主不会答应!”
雷振南脸色一变,蒙东扬冰冷说道:“你怎么知道,要你多嘴!”
燕十二笑道:“马上就要陈尸在这密林之中了,心里有话留着没用,不如全把它说将出来,也许对别人会有些裨益……”
顿了顿道:“据我所知,齐家跟那位禁军统领司徒大人是好朋友!”
齐家少主脸上变了色。
雷振南神情一震道:“是真的么,贤侄?”
齐家少主盯了燕十二一眼,点头说道:“属实,堡主,不过那只是互相利用,为表示齐家无私,堡主适才所说的,齐家无条件点头!”
雷振南笑了,道:“对,凭咱两家的交情,是不怕人挑拨的,这就行了,咱们就凭这一句话,那张藏宝图已是咱两家的囊中物了。”
齐家少主也笑了。
雷振南干咳一声,话锋忽转道:“贤侄,对令尊,我还有个不情之请,那就是为示彼此真诚,既然结了盟,不如进一步更上一层楼,更亲密的索性结个亲……”
燕十二叫道:“好啊,听见这种事总是让人振奋的,我做个现成的大媒!”
蒙东扬冷笑一声道:“你也配!”
只听齐家少主道:“堡主这结亲二字,是指……”
雷振南含笑说道:“自然是小犬跟令尊的掌珠。”
齐家少主面泛迟疑之色,道:“这个……”
燕十二道:“以我看齐少主还是答应的好!”
雷振南为之一怔。
蒙东扬道:“你说了半天,只有这句称老大的心!”
燕十二笑笑说道:“我是为你们两家好,要不然你们两家要是化玉帛为干戈,那不但会伤了两家的和气,还会给这密林带来遍地血腥!”
雷振南道:“这是好事,断无施硬动手的道理,何况齐家已经答应结盟了!”
燕十二道:“要是结亲不成,谁也不敢担保谁真诚,恐怕结盟事也要泡汤了!”
齐家少主道:“是这样么,堡主?”
雷振南干笑一声道:“他是局外人,贤侄怎听他的,只是这结亲之议并不是我单方面的向齐家讨取真诚,也是我给予齐家的保证。”
燕十二道:“好大的便宜啊,要是我有个儿子,我也愿意来这么一招!”
雷振南勃然变色,道:“闭嘴。”
蒙东扬冷冷一笑道:“堡主,以我看不如把他收拾了,免得他在这儿多嘴多舌的!”
雷振南转望齐少主道:“贤侄意下如何?”
齐家少主道:“两家既然结了盟,自然该行动一致!”
雷振南笑道:“齐家真是个难得的好盟友。”
他站了起来。
齐家兄妹也站了起来。
燕十二坐着没动,笑吟吟道:“齐少主,我所以留下来不走,是为了贤兄妹,如今贤兄妹怎么不问青红皂白以怨报德,恩将仇报起来了。”
齐家少主冷冷说道:“你为我兄妹怎的?”
燕十二抬手四下指了指,道:“这密林四周,埋伏了数十名弓箭手,个个手捧匣弩强矢,可是为对付贤兄妹的!”
“胡说!”蒙东扬叱道:“那是为对付你的。”
燕十二笑道:“对付一个人劳师动众,费这么大劲儿,只要不是世上一等傻子,谁都不会相信。”
齐家少主凝目望着雷振南道:“堡主,这件事怎么解释?”
雷振南刚要说话,一名壮汉飞步而至,近前一躬身,低低向他说了一句。
雷振南脸色微变,一抬眼,望着齐少主含笑说道:“贤兄妹只带这么四个人来么?”
齐家少主脸色一变道:“我带来的人不少,怕林内容不了,所以……”
雷振南道:“所以其他的全留在外头了?”
齐家少主点头说道:“不错!”
雷振南道:“然则,有十几个齐家兄弟手持火种……”
“危险啊!”燕十二道:“天干物燥,树林着了火,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蒙东扬冷笑说道:“齐少主,这怎么解释?”
燕十二道:“这还用解释么,尔虞我诈,你藏着一手,我防着一手,两不吃亏,如此而已!”
蒙东扬冷笑说道:“齐少主,你兄妹下个令把人撤了吧,这位说得好,天干物燥,树林着了火,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燕十二道:“也请贵堡把弓箭手撤了,免得一个不慎误伤了人,那些强矢都是淬过毒的……”
齐家少主冷冷一笑道:“我的话他替我说了!”
蒙东扬一点头道:“可以,齐少主先把人撤走。”
燕十二道:“那怎么行,谁吃这个亏呀!”
蒙东扬勃然大怒,一掌劈了过去。
燕十二腾身跃起,一闪到了齐家兄妹身后,道:“贤兄妹快走吧,再迟就要变刺猬了。”
齐家少主还真听话,当即喝道:“妹妹,走!”
六个人一起往外冲去,那四名汉子单刀在手分左右护住了他兄妹。
可是燕十二站在原地没动,他可不愿挨箭。
蒙东扬急了,张嘴便要叫放箭。
燕十二急道:“来不及了,几位也快走吧,林外已然点上火了。”
蒙东扬怒喝一声,抖掌劈了过去。
燕十二道:“你不行的,蒙总座!”
挺掌一迎,硬把蒙东扬震退了好几步。
火上浇油,蒙东扬哪受过这个,闪身就要再扑,火光一闪,林外已然窜起了火苗。
雷振南一跺脚道:“走!”
转身当先往后扑去。
蒙东扬哪还敢恋战,半句话没顾得说,转身跟了上去。
燕十二笑了,适时林内已乱,那些弓箭手纷纷自林内跃出,穿过空地四下逃循,燕十二乘乱闪身往前扑去。
他轻易的扑出树林,出林再看,齐家兄妹站在十余丈外,齐家少主抱着左膀,左膀上一道伤口,那是刀伤,血红透了大半只袖子。
齐家大姑娘则在指挥放火。
燕十二刚近前,两名大汉扑了上来。
燕十二一掌一个逼退了两名大汉道:“闪开,我有话要对你们少主说。”
他跨步到了齐家少主眼前道:“齐少主的伤可是箭伤?”
他明知故问。
齐家少主冷冷说道:“不是,怎么?”
燕十二吁了一口气道:“那还好,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告诉令妹,别放火了,快去追雷振南吧,他率众往河北鲍家去了,去迟一步,那藏宝图就是他的了!”
齐家少主神情一震道:“怎么说,那藏宝图在鲍家?”
燕十二道:“藏宝图虽不在鲍家,他要找的人却在鲍家,那跟藏宝图,有什么两样!”
齐家少主道:“姓燕的,你可别骗我。”
燕十二道:“雷振南亲口对我说的,信不信全凭齐少主……”
齐家少主-跺脚道:“好,我宁信其真,不信其假……”
这时候大姑娘已到近前,望着燕十二大声说道:“十二郎,你到底帮谁?”
燕十二道:“现在没工夫说这些了,有道是,一步之差,全盘俱墨,贤兄妹快请吧。”
齐家少主一咬牙道:“好,咱们走!”
率众疾奔而去。
望着那些飞快而去的身影,燕十二笑了,他伸手抓起一根草,挥动着走了,好不从容、好不洒脱。
口口口
鲍家灰烬一片,看不见一个人影。
昔日的大宅院,今日已成凄凉一片,前后不过几天,变化实在太大了。
燕十二负手站在鲍家门前,静静的看。
突然,身后响起了一声咳嗽。
燕十二回身一看,不远处树荫下站着一人,一个中年汉子,个子高高的,白面无须。
燕十二不认识,转身要走。
只听那人唤道:“阁下请留步。”
燕十二只好停了步。
那人走了过来,近前一抱拳道:“请教……”
燕十二答了-礼,道:“不敢,阁下是……”
那人道:“在下在这儿等个人,等了好几天了。”
燕十二道:“阁下等的那人是……”
那人道:“在下等的那人姓燕,叫燕十二!”
燕十二道:“阁下等对人了,我就是燕十二!”
那人上下打量他-眼道:“阁下很像,只是还缺少些什么!”
燕十二翻腕亮出他那柄雕玉小刀。
那人神情一肃,抱拳说道:“果然是燕爷,在下奉夫人之命在这儿等侯燕爷好些日子了!”
燕十二道:“夫人知道我会来么?”
那人笑道:“夫人料定燕爷必来,因为夫人知道这场恶斗是燕爷的杰作!”
燕十二笑笑说道:“人呢,情形怎么样?”
那人道:“雷家堡跟齐家临时联了手,鲍家高手尽丧,八卫仅余其四,敖老受了伤,全都撤到西淀去了,鲍家元气大伤,今后恐怕难以有所作为了……”
燕十二道:“雷家堡跟齐家兄妹恐怕只是暂时联手。”
那人道:“您没料错,鲍家人撤退之后,雷家堡跟齐家又展开了一场恶斗,两家各有死伤,元气伤得也差不多,一时半会儿恐怕都很难再有什么作为。”
燕十二道:“雷家跟齐家的人呢?”
那人道:“都撤走了,想必是都回窝儿去了!”
燕十二道:“没留下一个两个么?”
那人道:“没看见,大概没有,鲍家自顾不暇,哪还能留下人家一个两个。”
燕十二道:“当雷家、齐家联手来犯的时候,夫人在何处?”
那人道:“夫人远在西淀!”
燕十二皱了皱眉锋道:“夫人现在还在西淀?”
那人道:“是的!”
燕十二道:“那么夫人让阁下在这儿等我,有什么指示?”
那人道:“夫人说,燕爷到了之后,请燕爷先折到西淀去一趟。”
燕十二道:“阁下从西淀来?”
那人道:“是的。”
燕十二道:“还要回西淀去?”
那人道:“夫人命我等着了燕爷之后,为燕爷带路。”
燕十二道:“那就走吧,我现在就去。”
那人答应一声,施一礼转身行去。
保定距西淀湖没多远,那人脚程不弱,燕十二脚下更快,不过一个时辰光景,碧波数十顷的西淀湖已然在望。
只见帆影点点,渔舟难数,四周几百户人家,有种庄稼的,也有打渔的,好一个宁静淳朴的渔村。
眼前三个锥形的小洲伸进西淀湖里,几乎将西淀湖分割成了两半,小洲两边停泊着不少渔舟,洲上三五户人家,在洲的尖端,濒临湖水,坐落着一大片房子。
房子全是一根根巨木钉成的,围屋的栏栅,也是一根根巨木连成的。
那人指着那一围木栅道:“燕爷,瞧见了么,这些日子来,夫人就住在那儿。”
燕十二道:“那儿是……”
那人道:“多少年前鲍天和买下来的,夏天总要到这儿来住一阵子,这儿比保定凉快得多!”
燕十二淡然一笑道:“鲍天和很懂得享受,只是他选得地方不佳,万-有人来犯,连退都没个可退之路。”
那人道:“鲍天和早想到这一点了,近湖的那一边经常靠着十艘快船,万一有点什么,可以从水上退走。”
燕十二道:“那是我多虑了,我低估了鲍天和。”
说话间两个人已走到一间小木屋前,只见小木屋里走出一个黑衣中年汉子,他冲二人一抱拳道:“燕爷么?”
燕十二答了一礼,凝目说道:“不敢,阁下是……”
那黑衣中年汉子道:“夫人命我告诉燕爷,鲍天和带着人坐船顺白沟河往北去了,一两天不会回来,燕爷尽可以往寨里去。”
燕十二道:“多谢!”
两个人带着人越过小木屋继续往前走,那人皱眉沉吟道:“这是谁……”
燕十二道:“怎么,不认识?”
那人摇头说道:“没见过!”
燕十二沉吟了一下道:“咱俩脚下放慢点儿!”
两个人缓下脚步,燕十二道:“鲍天和这西淀住处原有人看守么?”
那人道:“有,鲍天和派了六名男女下人共同住在这儿,可是那六个我都见过。”
燕十二道:“这么说这人不是那六个下人中的一个?”
那人摇头说道:“不是!”
燕十二道:“鲍天和撤到西淀来的时候,带着几个人?”
那人道:“八卫余四,加上受伤的敖老,还有鲍天和自己,共是六个人。”
燕十二道:“这人不是八卫中人?”
那人摇头道:“八卫我个个认识,不是!”
燕十二道:“那么你阁下是……”
那人道:“不瞒燕爷说,我是夫人派驻在西淀的,可是不住在寨里。”
燕十二突然停了步道:“咱们拐回去,问问他是干什么的!”
当即转身走了回去。
看看已近小木屋前,那黑衣中年汉子忽然从里头走了出来,冲二人一抱拳道:“燕爷怎折回来了?”
燕十二道:“有件事我要请教,阁下贵姓?”
“不敢!”那黑衣中年汉子道:“有劳燕爷动问,我姓洪!”
燕十二道:“洪兄在鲍家是……”
那黑衣中年汉子道:“我是鲍天和派驻在这儿,看守寨子的。”
目光一掠燕十二身边那人道:“这位是……”
燕十二道:“我的朋友,刚跟我一起从河南来……”
一转话锋道:“偌大一座寨子,鲍天和只派洪兄一人看守么?”
那人笑道:“这儿是淳朴渔村,不会有什么事,一个人看守也就够了。”
燕十二微-摇头道:“怪了!”
那黑衣中年汉子道:“什么事,燕爷?”
燕十二道:“据我所知,鲍天和派有六名男女下人,长年住在这儿看守寨子……”
那黑衣中年汉子“哦”的一声笑道:“我明白了,敢情燕爷是动了疑,燕爷真是太小心了,我这儿有身份证(呵呵,身份证?),我拿来给燕爷过过目。”
一抱拳,转身进了木屋。
木屋不大,只那么一点地儿,不愁他躲到哪儿去,也不怕他玩什么花样,燕十二任他进去了。
他两个在外头等,那黑衣中年汉子进了小木屋之后,却久久不见出来。
燕十二身边那位动了疑,他没有燕十二那么好的耐性,大步绕到门前往里一看,他一怔,旋即叫道:“燕爷,那家伙不见了。”
燕十二听这话,连忙赶了过来,往木屋里一看,不由也是一怔。
木屋里够狭小的,摆设也相当简陋,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靠墙还放着一只两人合围的大空水缸,除此别无长物。
可是那黑衣中年汉子不见了,木屋没窗户,不可能从另一边逃走,难道他借土遁了不成。
只听那人叫道:“这才是稀奇事……”
燕十二迈步进了木屋,弯腰床下看看,看不出什么痕迹,满腹纳闷的直起腰刚要说话,他一眼瞥见那只硕大无朋的空水缸,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走过去挪开了大水缸。
这一挪,挪出了端倪。
水缸下,一个圆圆的大洞直通地下,而且洞里往下几尺处还有水,水清得很。
燕十二吁了一口气道:“他借水遁了,这洞必通西淀湖……”
只听外头传来轰然一声巨响。
那人一惊,当先掠出木屋,燕十二跟着掠出木屋,抬眼一看,不由机伶一颤,坐落在小洲尖端的那个寨子已然起火,断木到处都是,连西淀湖里漂的都是,湖水还在波动呢,显然,寨子是让人炸了。
同时他还看到另一个情景。
西淀湖里不远处有一艘渔舟,操舟的是个渔人打扮的汉子,另一个站在船头,全身湿淋淋的,正是那黑衣中年汉子。
正视望间,一阵“滋,滋”异响传入耳中。
燕十二猛然想起一件事,闪身过去抓着那人趴了下去,两个人刚趴下又一声震耳欲聋的轰然大震,小木屋跟那寨子一样也炸了,尘土扑得满头满脸,燕十二身上还让断木砸了几下,好在那伤不了他。
小木屋也起火了,那人当先爬起,往湖边便窜,燕十二手快,一把拉住了他道:“来不及了,已走远了。”
那人凝目一看,可不,那一艘渔舟就在这一转眼工夫已到了二三十丈,远在西淀湖里,如何追法。
那人气得一口牙咬得直响:“这兔崽子好不狡猾,只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
燕十二道:“这不关紧要,要紧的是夫人……”
那人忽然一声大叫,要往寨子扑,可是他没能挣脱燕十二的掌握,燕十二道:“用不着去了,夫人已不在寨子里了。”
那人两眼都红了,道:“您怎么知道夫人不在寨子里?”
燕十二道:“我有绝对把握,不论谁来犯,他绝不会伤夫人跟琼姑娘。”
那人道:“我临到保定去的时候还是好好儿的,怎么前后两三天工夫……”
燕十二道:“对江湖人物来说,两三天已经足够了。”
那人道:“夫人待我恩重如山,万一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
嘴角渗出了血,他住口不言。
燕十二道:“急也没用,这不是急的事,当前要务应该冷静冷静,先找夫人……”
那人道:“可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上哪儿找。”
燕十二说话间目光不离那艘渔舟,只见它飞快的往白沟河口划去。
这西淀湖是由唐河,潴龙河、白沟河三条河汇聚而成,白沟河通往北去,还分岔通往东淀。
他当即说道:“这你就不要管了,我找夫人去,你可有去处?”
那人道:“我一向都跟着夫人……”
燕十二道:“我给你个去处,你可愿意去?”
那人道:“燕爷我得先找着夫人……”
燕十二道:“夫人自有我去找,难道你信不过我?”
那人道:“听夫人说,燕爷跟夫人有很深渊源,我岂敢信不过燕爷……”
“那就好!”燕十二道:“论找夫人,我比你还急,你跟着我,也帮不了我多大忙,我想让你上京里去……”
那人道:“您让我上京里去?”
燕十二道:“京里有个八方镖局,你可以投奔那儿去,找赵化龙赵镖头,就说我让你去的就行了。”
那人道:“那么燕爷您……”
燕十二道:“找着夫人之后我随后就到。”
那人迟疑了一下道:“那么,燕爷,我这就走。”
燕十二道:“八方镖局的情势也颇险恶,到了京里之后,你也要小心,沿途之上最好别提八方镖局四个字,镖局外头也可能有人监视着,怎么应付,那全看你了。”
那人道:“多谢燕爷,我省得,告辞了。”
一抱拳,转身要走,忽然他又转回身来道:“燕爷,我姓乐,德山。”
燕十二道:“乐兄。”
乐德山道:“您这是折我,燕爷,您请多保重。”
又一抱拳,转身大步而去。
目送乐德山远去后,转过目光看,那艘渔舟已进入了白沟河口,他迈动步履,飞快往白沟河口赶去。
这艘小渔舟经白沟河到了宛平,到宛平岔入永定河,在芦沟桥下靠了岸。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跳上了岸,那黑衣的中年汉子说道:“这一路真他娘够瞧的,连衣裳都没得换,硬他娘的晒干了。”
“别抱怨了,眼前就是美事儿,咱们先上去找个地儿吃喝它-顿,然后再回去领赏去。”
“领赏?”那穿黑衣的中年汉子道:“领个屁,事没办成,不他娘的吃军棍就算好的。”
他愤愤的迈步就急往上走。
就在这时候,身左一片芦苇丛后走出一人,是燕十二,他带笑说道:“二位别忙,说几句话再走。”
他两个看清楚是谁了,-怔大惊,两个人四条腿迈动,要跑。
燕十二跨步而至,一指点出,正点在那渔人打扮汉子的心口上,那汉子一声没吭,一头栽进了永定河里,砰然一声,水花四溅,刹时就没影了。
还好,这时候暮色低垂,路上行人少。
那穿黑衣中年汉子破了胆,一转身,手握一柄匕首飞快前递,居然身手不俗。
他身手不俗归不俗,可是他不及燕十二快,燕十二闪身探掌,五指已落在他持刀腕脉上,微一用力,那把匕首已到了燕十二手里。
他大惊失色,左臂一弯,就要用飞肘撞燕十二。
燕十二抓在他左腕脉上的五指又用了力,血脉倒流的滋味他怎么受得了,闷哼一声差点没昏了过去,他矮下半截,燕十二趁势拉着他坐了下去。
两个人并肩坐在河边上,还拉着手,挺亲热的,跟好朋友吃饱饭没事,河边聊天谈心似的。
坐定之后,燕十二开了口:“朋友真姓洪?”
黑衣汉子还挺硬挺横的,道:“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什么就是姓什么。”
燕十二点头道:“好,我请教,洪兄在哪儿当差呀?”
黑衣汉子道:“姓洪不在哪儿当差,走腿闯道儿。”
燕十二笑笑说道:“天下这么大,哪儿不能走,走腿闯道就不会往这儿来了,是不?”
那黑衣汉子道:“路是人走的,哪儿不能走,往这儿来有什么不对?”
燕十二道:“往这儿来没什么不对,人人也都可以往这儿来,只是洪兄刚才跟那位领赏、军棍两句话何解?”
那黑衣汉子脸色一变道:“我想说什么说什么,你管得了么?”
燕十二另一只手一翻,那柄雪亮的犀利匕首已抵在黑衣汉子的喉管上,道:“你看我管得了么?”
那黑衣汉子没说话。
燕十二道:“吃粮拿俸,平日已经够卖命了,要是真把命卖在这儿,那未免太划不来了!”
那黑衣汉子道:“姓燕的,直隶绿营衙门的人经常在这一带走动,我只消喊一声……”
“喊哪,请。”燕十二道:“你能喊多大声,尽管喊多大声,我要是怕这个,我也就不一路跟踪了,其实,要敢喊你也早喊了,是不?”
那黑衣汉子脸色变了一变,没说话,但忽然“哎!”了一声,敢情喉管上的皮破了,见了血。
燕十二道:“我再用点力,顺势往河里一推,那些鱼虾就不愁没吃的,洪兄,你可要识时务,知进退啊!”
那黑衣汉子道:“姓燕的,你真行,能一路跟到这儿来,算我倒霉……”
“好说。”燕十二道:“比起你西淀湖上的那两手,我还差点儿。”
“算你狠了。”那黑衣汉子道:“我在九门提督衙门绿营里当差。”
燕十二道:“来头不小嘛,是那五城巡捕营么?”
那黑衣汉子道:“你明白就好。”
燕十二道:“这么说西淀湖上的那两手,你是奉九门提督之命行事?”
“那当然。”那黑衣汉子道:“我还能听别人的么!”
燕十二道:“你也许不会听别人的,可是你们那位提督大人得听人家的,对不?”
那黑衣汉子脸色-变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燕十二手中匕首动了动,血见得更多。
那黑衣汉子忙道:“姓燕的,我实话实说,你怎么还……”
燕十二道:“别怪我,是你这把匕首见灵性,它听得懂实话瞎话。”
那黑衣汉子道:“我在禁军里当差,你满意了吧。”
燕十二笑了道:“这还差不多,我不会判断错的,要没把握,我就不会在这儿现身了,洪兄,那几位呢?”
那黑衣汉子道:“你是问……”
燕十二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那黑衣汉子沉默了一下道:“有一位放回了山东,其他的全跟鲍天和走了。”
燕十二道:“全跟鲍天和走了?”
那黑衣汉子道:“不错!”
燕十二道:“不会吧,既然是京里派出了人,那几个怎么会跟鲍天和……”
那黑衣汉子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只是那几个确是跟鲍天和走了。”
燕十二道:“这回京里派出了多少人?”
那黑衣汉子道:“共是十个。”
燕十二道:“那八个呢?”
那黑衣汉子道:“走了,回京覆命去了!”
燕十二道:“京里派出十个人,来干什么来了?”
那黑衣汉子道:“自然是拿那几个……”
燕十二笑道:“这就是了,既然为的那几个,岂会让鲍天和弄走那几个,空着手回去,又拿什么覆命?”
那黑衣汉子呆子一呆道:“我看见鲍天和带着那几个,分乘几条快船跟那八个一块儿走了,以后的我就不知道了!”
燕十二一点头道:“这就够了,他们走的是哪条路?”
那黑衣汉子道:“我看见他们进了白沟河口。”
燕十二道:“你给我算算看,他们什么时候到京的。”
那黑衣汉子想了想道:“大半是昨天一早。”
燕十二摇头道:“我整整迟了两天,谢你了,你请吧!”
把那把匕首往河里一丢,跟着松了抓在黑衣汉子左腕脉上的手。
那黑衣汉子忙抬手摸脖子,还好,只破了点皮,他道:“你真放我走?”
燕十二道:“怎么不?假不了的,司徒大人那儿,还得你给我带句话。”
黑衣汉子道:“你要带什么话?”
燕十二道:“没别的什么,你回去说说经过也就够了,不过,也许你没说话的机会?”
黑衣汉子道:“你这话……我怎么会没机会。”
燕十二道:“那位司徒大人是个怎么样的人,我清楚,我不敢担保他会给你说话的机会!”
黑衣汉子脸色陡然一变,没说话。
燕十二道:“请吧,洪兄,时候不早了,等天黑后就不好走路了。”
那黑衣汉子站了起来道:“姓燕的,我会记着你的!”
燕十二道:“好吧,以后咱们总会再碰头的,到时候你再找我不迟。”
那黑衣汉子深深看了燕十二一眼,转身往上行去。
他走了,燕十二缓缓吁了一口气,旋即,他皱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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