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富抬手指了指李玉翎道:“我叫你来见这个人,这个人你见过么?”
刘玉典也挺机灵的,脸色立即为之一变,道:“回统带,刚才在宫外见过。”
荣富道:“刚才在宫外还见着谁了?”
刘玉典道:“回统带,七贝子跟多伦格格刚回宫。”
荣富道:“你可知道七贝子跟多伦格格刚才到这里来过。”
刘玉典道:“回统带,属下不知道。”
荣富道:“住口!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了。”
刘玉典头一低,没说话。
荣富冷哼一声道:“你的胆子不小,我下条子要的人,你居然敢横施刁难,还敢说我不在……”
刘玉典怯怯地道:“禀统带,属下起先不知道……”
荣富道:“你要知道那还得了,天行,带他下去,交龚桐按营规处置,先揍五十棍,然后禁闭一月。”
宋天行答应一卢站了起来,飞快向李玉翎递过一个眼色,其实,李玉翎没等他使眼色便站了起来,他向着荣富道:“统带,可容我说句话。”
荣富道:“你要打算替他讲情最好别开口,你可以到东西两营打听打听,只要事情到了我这儿,谁也不许讲情。”
李玉翎道:“统带,我不是替谁讲情,你刚才把东营一班领班职位给了我,而且绝不会有所更改了,是不。”
荣富一点头道:“不错,我的脾气就是这样,做事也向来如此。”
李玉翎道:“这位刘玉典是东营一班的弟兄,是不是。”
荣富道:“是啊,怎么?”
李玉翎道:“那么我请问统带,我是东营一班的领班,他是东营一班的弟兄,我班里的弟兄犯了什么过锗,是不是该由我这个领班来处置。”
荣富道:“不错,是这样,怎么,你要处置他。”
李玉翎道:“是的,当然,那还得得到统带的首肯。”
荣富道:“这合情合理,我当然照准。”
李玉翎笑笑说道:“那么我不计较,我认为这位弟兄犯的错没什么大不了的……”
荣富一拍座倚扶手道:“胡闹,这简直是……”
李玉翎道:“统带,我要是连这一点权都没有的话,请你收回成命。”
荣富眼一瞪道:“你这简直是,简直是……”
转眼冲着刘玉典一摆手道:“下去,下去,天行,叫他下去。”
刘玉典没等宋天行说话,如逢大赦一般,打了个千,飞快地退出去了。
荣富吁了一口气,突然笑了:“行了,你还怕不能带这班弟兄么?冲这件事儿你就行,只有一个刘玉典你够了。”
李玉翎一欠身道:“我还没谢谢统带。”
荣富目光一凝,道:“怎么,你知道……”
李玉翎笑笑说道:“统带告诉刘玉典说多伦格格先来过的,那就是告诉刘玉典告他状的不是我,然后又给我机会对刘玉典施恩,我要是不知道,怎么敢拿推拒领班一职,来换取统带的点头。”
荣富为之动容,深深一怔,道:“你是个聪明人,的确不凡,从‘天威牧场’经由‘承德武术馆’进‘神武营’的人不少,可是论身手,论聪明,你应该是第一个……”
李玉翎道:“谢谢统带夸奖。”
荣富一摆手道:“我开始喜欢你了,别说什么谢不谢,这领班一职你怎么说?”
李玉翎道:“统带这么爱护我,我岂敢不受,我再要说个不字,那就是我太不知好歹了,太不识抬举……”
“行了。”荣富又一摆手道:“别跟我耍贫嘴了,天行,陪他去见见龚桐去。”
宋天行答应一声,转眼望向李玉翎。
李玉翎冲着一欠身,就要走。
荣富突然一抬手道:“慢,先接下这个,你就跑不掉了……”
站起来走到书桌后,拉开抽屉取出一物递向李玉翎,道:“接下这个之后你要再说个不字,我就能拿营规来处置你了,擅离职守,说得重一点我能摘你的脑袋,不过你要是跑的话,恐怕我们拿你没办法。”
那是一面四四方方,擦得发亮的铜牌,上面雕刻着“神武”两个字,别的什么也没有。
李玉翎没接,道:“统带,这是……”
宋天行在一旁开口说道:“这是行宫‘神武营’二领班的腰牌,也是二领班的身份证明,‘神武营’的腰牌分金、银、铜、铁四种,也就是分四等。
统带的腰牌是纯金打造的,大领班的腰牌是纯银打造的,二领班的腰牌是铜的,弟兄们的腰牌是铁的,你老弟今后凭这面腰牌,行宫里到处去得,十个地儿有九个地儿通行无阻,谁也不敢拦你。”
李玉翎道:“宋老,十个地儿有九个地儿去得,这话怎么说?”
宋天行笑笑道:“皇上的寝宫去不得。”
李玉翎也笑了,伸双手接过那个铜质的腰牌,冲着荣富说道:“统带,只接过这面铜牌,我就是你‘神武营’的人了,从今后我不会再说个不字。”
荣富抬头笑道:“那也别,老说是那成了应声虫,我生平最讨厌这个,那也最倒人胃口,有的时候不妨顶两句,只不亢不卑就行,我喜欢这个。”
李玉翎笑笑说道:“我怕你摘我脑袋。”
荣富道:“情节不重我舍不得的。”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宋天行也笑了,他笑着说道:“我看玉翎老弟一身傲骨,今后顶你的时候怕不会少。”
荣富单眼一瞅李玉翎道:“你看他这话怎么样?”
李玉翎道:“您要听真的还是听假的。”
“废话!”荣富道:“当然要听真的,有你这么问的么!”
李玉翎笑笑说道:“我看宋老是说对了。”
荣富哈哈大笑,一巴掌拍上李玉翎肩膀,道:“我更喜欢你了,你没说错,我是会对你特别照顾。”
宋天行向着李玉翎一笑说道:“老弟,咱们走吧!”
李玉翎向着荣富一欠身道:“统带,我告退。”
荣富摆手说道:“去吧!去吧!回头见过龚桐之后再让天行陪你到班里去看看你的住处,不合意说声,让天行另给你安置。”
李玉翎道:“谢谢统带,我这个人好凑和。”
荣富道:“那去吧!看看再说。”
李玉翎偕同宋天行走了。
容得李玉翎跟宋天行出了书房,荣富一个人摇了头:“宫天鹤没说错,危险人物,的确是个危险人物,比任何一个都强,这种人要能把他的心收拢过来……”
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书桌后……宋天行陪着李玉翎,出了书房往前头走,然后顺着石板路折向了右,右边那排营房正在东边。
走着,宋天行一脸赞佩色地道:“老弟,你可真行,我跟统带不少年了,可从没见他对人这样过,也从没见他像今儿个这么高兴过,让统带说声喜欢那更不容易,进‘神武营’的人不在少数,我就没见过统带给他们好脸色看,有这么个好开头,今后你还愁没出头的日子么。”
李玉翎道:“统带厚爱,也还得宋老多照顾。”
“那还有说的么。”宋天行一脸义不容辞挺胸点头道:“像你老弟这样的人谁不乐意捧呀!其实捧人也得看材料,是材料的一捧就红,要不是材料,你就是爬梯子顶着他的屁股他也上不了天好话,敢情这是捧戏子,捧角儿。
宋天行想必也觉用得不妥,他在“神武营”掌管的是文牍,管文牍这一门非得读书人不行,读书人说这种话岂不有失身份,辱没了孔老夫子,当即他窘迫一笑道:“老弟,别见笑,我说话……其实你老弟也不是外人……”
李玉翎笑在肚子里,嘴上说道:“那怎么会,那怎么会。”
宋天行话锋微顿之后,脸色一整,接着说道:“其实统带就是这么个人,你老弟这是头一天进营,往后日子待久了,你就会知道了,统带为人一向是恩威并用,公正严明,他为人耿介,正直,也最喜欢提拔人才,是人才他绝不放过,是庸才他不屑看一眼。
可偏偏统带就生就一双慧眼,就跟识千里马的伯乐一样有道是:‘世有伯乐,然后才有千里马’,那也就是说有千里马而没有伯乐没人识得也不行!
统带这人更随和、风趣,他能跟营里的弟兄一块儿吃喝玩儿,待他们跟亲兄弟一样,你老弟可不知道,当年统带离京的则候,‘神武营’的弟兄哭着送行,统带的待人认这儿可见一斑他喘了口气接着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能好好儿干,要不好好儿干就没那一说,统带办起人来铁面无私,一点都不留情,平日大伙儿跟兄弟一样,一旦犯了错,谁讲情也不行!
有一回统带办个弟兄,可巧有亲王来到营里来,那亲王是心软不忍,听说也跟这位弟兄认识,想开口讲个情。
你猜怎么着,统带脸一抬硬把那亲王说的话给挡了回去,这要换别人谁敢呀!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不要脖子,不要脑袋了?
可是统带他就敢,他天生一颗虎胆,那亲王可也就拿他没办法!
当然,那也因为统带他是个人才,有大功于朝廷,这也并不是说他博功飒狂,而是上头看重他,宫里倚他为左右手,这可一点也不为过,统带在‘神武营’这么多年,行宫一带甚至远到疆场,就没出过一点漏子,一点事儿!”
只不知统带荣富给这位管文犊的宋先生月俸多少。
当然,李玉翎也知道这位“神武营”的统带不是个简单人物,只是那也用不着这位宋先生在他面前这么宣扬呀!
李玉翎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这我知道,我听井馆主说过。”
“看,是不是。”
宋天行眼一瞪,脖子一直,道:“这不是有口皆碑,任谁都挑拇指么……”
李玉翎道:“能跟着统带,这是我的福气。”
宋天行咧嘴一笑道:“老弟,我要直说一句,只怕这真是你老弟的福气,凡是跟了统带的人,只要你有真才实学,只要你行,只要你肯干,不愁没个出头的日子。”
李玉翎道:“谢谢宋老指教,我会的!”
宋天行还待再说,李玉翎在他说话之前又开了口:“宋老,这位龚桐是……”
宋天行“哦”地一声道:“龚老是东营的大领班。”
李玉翎试探着问道:“这位龚大领班也是由‘天威牧场’来的?”
“不!”宋天行摇头笑道:“这位龚老是统带从家里‘神机营’带过来的,西营大领班黄和黄老也是,不瞒你老弟说,我也是统带‘神机营’带过来的,我三个跟统带都有了不少年了……”
李玉翎道:“原来龚老、黄老跟宋老都是统带的老人。”
宋天行道:“老部属,老部属,老弟该知道,带人这种事不属的不要紧,上属的用新人是不好办事的。”
李玉翎点头说道:“那是,想必龚老跟黄老都出身江湖。”
“那当然。”宋天行一点头道:“龚老出身北六省绿林,不瞒老弟说,当年他是个响马头,胡子王,生平无他好,唯爱杯中物,三杯下肚,你听他吧!英雄当年滔滔不绝,我是最爱听他说了,一听就是大半夜,让我不睡都行,其实也没一点困意,越听越有精神,不过那得掏腰包请他喝两杯,没酒他是一个字儿也不吐的……”
他自己笑了,李玉翎也为之忍俊不住。
笑了笑之后,宋天行接着说道:“黄老这个人就不同了,他跟龚老的性情脾气完全相反,连长像也是个黑敬德,一个瘦秦琼,龚老这个人为人豪爽,可是脾气刚烈暴燥,而且也狠一点儿。
黄老不是这样儿,黄老这个人性情平和,为人诚实稳重,一步一个脚印儿,他出身南七省武林,你老弟可不知道,他当年还是‘金陵镖局’的总镖头呢!跟龚老一样,都是江湖上纵横半生,叱咤一时的响当当人物……”
“那是!”李玉翎道:“差一点的又岂能让统带倚为左右手,只是,宋老,以他二位的出身,可以说都是有一手的人物,也都称雄一方,为什么投身官家……”
宋天行两眼一翻道:“投身官家有什么不对,官家是个用人的地方,也求才若渴,唯有投身官家,效力朝廷才有飞黄腾达的日子,才能光宗耀祖,也才英雄有用武之地,光在江湖上混,就算混一辈子又能有多少出息,到头来又能落着什么?
你老弟又为什么投身官家,不也是看中了这一点,不也为不辜负一身所学,找个能一展才能的地方么?”
李玉翎道:“是,是,是,多谢宋老指教,多谢宋老指教,宋老说的一点不错,我就是怕在江湖上混不出个名堂来,纵然成为头一号的人物,江湖上响当当的大英雄,诚如宋老所说,那又有多大出息,到头来又能落着什么……”
宋天行道:“这不就是了么!”
李玉翎话锋忽地一转,道:“他二位在这儿都有家吧!”
“不!”宋天行摇头说道:“我三个都是老光棍儿,至今仍是一个人儿,他二位因为一身功夫,没办法成家,我则是一心向公,也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给耽误了,这一耽误了,这一耽误不要紧,别说孙子了,连儿子也没指望了,只怕我宋家……唉,不孝有三,大后为大,我……”
摇摇头,住口不言。
老光棍儿的心里话,老光棍儿的叹息。
李玉翎想找一句适当的话说说,刚要开口,只听一个话声从前面传了过来:“宋老,今儿个怎么有空到营房里来,这是什么风啊!”
宋天行立即转眼向前冲着那人道:“我有事儿,我有事儿,龚老在营里么?”
李玉翎看得清楚,说话那人就在眼前,眼前也到了东营房,说话这人就站在东营房把头间门口。
这个人卅多岁,穿一件袍子,身材瘦瘦的,肤色有点黝黑,深眼眶,高鼻梁,眼神挺足,一望可知是一位富心机,具心智人物,而且功夫也不弱。
这瘦高中年汉子一边说,在一边拿眼打量李玉翎道:“这位是……”
宋天行道:“刚来的李老弟,进营统带就把一班的领班交给了他……”
那瘦高中年汉子“哦”地一声,又多打量了李玉翎两眼,道:“原来是刚到任的新领班,幸会。”
看神态,听这话,大有轻视不服意味。
宋天行是个干什么的,那有听不出来,看不出来的道理,当即微微一笑道:“这位李老弟一身好功夫,很得统带赏识……”
他的意思是暗示那汉子,李玉翎是统带面前的红人,惹不得,少来这一套。
谁知他不说这话才好,一说这话适得其反,那瘦高中年汉子两眼一眯,点头说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我看得出,我看得出!”
宋天行自不便再说什么,他干咳一声一指那瘦高中年汉子道:“老弟,认识认识,这位是二班沈复雨沈领班。”
李玉翎含笑点头,说了声:“沈兄,幸会。”
没等那瘦高中年汉子沈复雨说话,宋天行便招着李玉翎进了头一间屋,一边还高声叫道:“龚老在么!小弟来了。”
那位二班领班眼望着李玉翎的背影,唇边浮起一丝轻蔑冷笑,转身而去。
适时一个洪钟般苍劲话声从那头一间里传了出来:“是宋老么?请进,请进。”
这话声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李玉翎不由为之动容,双眉也为之一掀。
随着这话声,里头迈着雄健步履大步迎出半截铁塔,说他像半截铁塔子毫不夸张,瞧,雄伟高大的身躯,头大肩膀宽厚,胳膊更粗,足有碗口粗细,那双毛茸茸的大手,一巴掌足能拍死一只牛。
一张紫膛脸,浓眉,大眼,狮鼻,海口,脸上有一撮钢刺也似的络胡,目光如炬,威武逼人。
宋天行没说错,此人十足地北方大汉,的确像个响马头,胡子头。
此人一见宋天行,立即说道:“宋老光临,有失远迎,当面恕罪。”
宋天行举手就是一指,道:“岂敢,咱家来得鲁莽,龚老海函。”
“行。”龚桐哈哈大笑,一巴掌拍上宋天行,拍得宋天行一个劲直哎哟:“老宋,咱们老哥俩将来不愁没饭吃,真没辙的时候咱们老哥儿俩就唱戏去,就凭刚才那两手,还怕不红透半边天么?”
宋天行也没说错,此人当真豪迈得可以。
宋天行直咳嗽,说不出话来。
龚桐接着说道:“老宋,今儿个是什么风呀?”
他连正眼也没瞧李玉翎一下。
宋大行又咳嗽了几声,然后摇头说道:“乖乖,你这一巴掌劲儿可真不小,我这鸡肋一般的身子那堪这一下,再有一下非翻眼咽气不可……”
一指李玉翎道:“统带让我带这位老弟来见见你,这位是李玉翎李老弟,很得统带的赏识,所以一进营统带就把你这营的一班交给了他。”
龚桐“哦”地一声,转眼望向李玉翎,上下一打量,浓眉陡地一轩,道:“小伙子,这么说你是新任一班领班。”
李玉翎含笑欠身道:“是的,龚老多栽培。”
龚桐道:“小伙子,你走的是什么关系,那条门路。”
李玉翎双眉微扬,淡然一笑道:“刚才我听宋老说,龚老是跟统带跟了多年的老人。”
龚桐一点头道:“不错,小伙子,当统带还在京里的时候,我就跟了他了,那时候统带刚调到‘神机营’去,‘神机营’你可知道,‘禁军八旗’十四营里最精锐的一营。”
李玉翎道:“那么龚老就该知道,统带不是个可以找关系,走门路的人。”
这话听得宋天行一点头。
茎桐巨目一睁道:“好话,那么,小伙子,你到底凭的是什么?”
李玉翎道:“那只问龚老,‘神武营’里需要什么!”
龚桐浓眉又自一耸,道:“小伙子,你会说话,可是‘神武营’不是耍嘴皮的地方,我接见刚到任的下属另有一套,一不用打千,二不用施礼,咱们握个手。”
话毕,冲李玉翎伸出了那只毛茸茸蒲扇般大手。
李玉翎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淡然一笑把手伸了过去。
他这里手刚伸过,龚桐一抓往了他的手,轻哼一声,猛一用劲,沈腕往下一带,他就要摔李玉翎。
李玉翎笑了:“看来龚老对蒙古摔角造诣不浅。”
他没动,龚桐那高大的身躯却突然往前一倾。
李玉翎及时又道:“多谢龚老手下留情。”
龚桐瞪大了一双眼,半晌才道:“小伙子,你是铁打的,在地上生了根……”
李玉翎道:“不,是龚老手下留情。”
“胡说。”龚桐大叫一声道:“我又不是他娘的傻鸟,你用了五分劲儿,要是劲儿加一分,我今儿个非摔筋斗不可。”
宋天行为之一怔,道:“龚老,真的?”
龚桐一摆手道:“书呆子,你懂什么,每天只知道抱着书本子啃,一脑子的颜如玉啦!
黄金屋啦!千钟粟啦!这一套你还差帽远。”
反手一巴掌拍上李玉翎肩膀,道:“小伙子,你这个属下我收了,谁抢我跟谁玩命儿,你等等,我集合全营兄弟,让他们见见你说着,他就要往外走。
李玉翎忙拦住了他道:“龚老,别……”
“怎么别?”龚桐回身一瞪眼道:“这不是应该的么?”
宋天行干咳一声开口说道:“龚老,另找日子,统带只是让我带李老弟来见见你,待会儿还得到西营去见黄老呢!”
龚桐道:“我东营的人见他干什么……”
宋大行道:“这是礼,龚老,也是统带的交待。”
龚桐似乎很服荣富,当即迟疑了一下道:“那也不能马上就走啊!总得坐坐儿聊聊。”
宋天行道:“那不耽误事儿。”
龚桐道:“耽误事儿就耽误了,怕个鸟,见老黄又不是见皇上,还得有准时候不成,没那一说,只管在我这儿坐会儿,天大的事我顶了,来,小伙子,咱们坐下聊!”
他招呼李玉翎坐至西墙下,李玉翎这才看清楚,这是一大问,由中二分,前面这一半似乎是龚桐的“办公室”。
靠东墙一张大桌子,上面什么也没摆,靠西墙摆着一张茶几,后面那一半则是龚桐的“卧室”,被子凌乱,叠都没叠,床头挂着一口宽背刀,这兵刃也只有龚桐这种人,他要用剑那会显得不亲。
坐定,龚桐冲着宋天行一摆手道:“宋老,我不招呼你了,你自己拿椅子坐吧:我这儿没茶,酒你又不喝,干坐着好了。”
刚才龚桐连正眼也不瞧李玉翎一下,如今李玉翎成了上客,宋天行一下就被贬了下去了!
说完了话,龚桐转过脸来望着李玉翎道:小伙子,我吃这碗官家饭已经有不少年头,就连我在‘神机营’的时候都算上,从没遇见过像你这种身手的,你年纪轻轻的,究竟是怎么学的。”
李玉翎含笑说道:“其实这完全是龚老手下……”
龚桐两眼一瞪道:“小伙子,你要还这么说我可要不高兴了,我这个人生就一付不会拐弯儿的直肠子,肚子里有什么说什么,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玩虚弄假……”
李玉翎道:“那么我承认,行不。”
“这才是。”龚桐一拍座椅扶手,笑了:“小伙子,你是那一门那一派的,几个大门派的高手我都以为他们不怎么样,了不起能胜我一招半式,那少说也得在百招之后,可是你这一手上来就差点没让我栽筋斗,你究竟是……”
李玉翎道:“龚老,实说,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那一门那一派的……”
他这本来就是东吴大将贾化(假话),龚桐一听又要瞪眼,宋天行那里轻咳一声开口:
“龚老,别又瞪眼,李老弟这是不折不扣的实话,刚才对统带他也是这么说的……”
接着他把听李玉翎告诉荣富的全告诉了龚桐。
静静听毕,龚桐皱了一双浓眉,偏着头道:“这位是谁,‘神手华陀赛君平,,我怎么没听说过,照你这么说,这位倒有几分像那位‘落拓生’,可是‘落拓生’没那么大年纪呀……”
李玉翎心里突然一动,道:“龚老说谁?”
龚桐道:“‘落拓生’啊,你没听说过么,此人算得上是个江湖异人,长年一付算卦的模样在江湖上闲游,长像让人不敢恭维,残眉小眼儿朝天鼻,更生来就一付黄板牙,老穿一件黑布大褂,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可是你别看他不起眼,那身功夫却是出神人化,黑道人物拿他当煞神,闻风破胆,连尿尿都能吓出来……”
李玉翎想起了“隆福客栈”门口那位“铁嘴落拓生”,可不就是个寻常算卦先生,可没想到他竟是位异人,想着想着他,心里起了一阵翻腾。
听龚桐问道:“这位人物你没听说过么!”
李玉翎脑海里一转,道:“听倒是听过,只是没见过。”
龚桐道:“以我看他不会是你那位师父……”
“不是!”李玉翎摇头说道:“像貌根本就不同。”
龚桐诧声说道:“那这位人物究竟是谁?想当年我什么人物没见过,又什么人物不知道,怎么……小伙子,不瞒你说,我当年是北六省的黑道人物,十足的响马头儿,领着一般白山黑水之间胡作非为,坏事做尽了,也做绝了,北六省的黑白二道没一个不怕我龚胡子的……,,人都讳言像这种的过去,而龚桐却说来毫不在乎,而且没人问他,是他自己说的,此人不但豪爽,胸襟却也过人。
李玉翎道:“宋老刚才告诉我了。”
龚桐“哦”地一声道:“是么,小伙子,我可不怕你见笑,其实我不认为我的过去有什么丢人的事儿,有道是:声色晚景从良,一世之烟花无碍,节妇皓发失守,半生之清苦皆非,看人嘛要看后半截。
我龚桐当年虽然是个响马,胡子王,坏事做绝也做尽了,可是我从没碰过女人,就连我手下的弟兄我也不许他们沾这个字,谁敢沾我揍谁……”
李玉翎刚要说话,只听一阵嚷嚷声从外面传了进来,宋天行当即问道:“什么事儿……”
龚桐陡然沉喝道:“外头有人么,给我进来一个。”
只听一声答应,从外头飞步进来一个神武营的弟兄,进门便躬下身去。
龚桐没等他开口便问道:“外边什么事这么穷嚷嚷的。”
那“神武营”弟兄迟疑了一下道:“回大领班,是二班沈领班在揍一班的刘玉典。”
龚桐“哦”地一声道:“沈复雨在揍人,为什么?”
那神武营弟兄扫了李玉翎一眼蹑嚅道:“刘玉典在一班里夸这位新来的领班,让沈领班听见了,沈领班不让他说,他不服……”
龚桐砰然一声拍了茶几,道:“混帐,把沈复雨给我叫来。”
那“神武营”弟兄应了一声,就要走。
李玉翎一招手道:“这位,慢一点儿。”
那神武营弟兄停身没动,李玉翎随即转望龚桐道:“龚老,要是您不反对,我想看看去。”
龚桐道:“别,这还用得着你去吗?让我把他叫来给他两个耳括子……”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龚老,这样不妥,任何地方都有欺生的事儿这固然难免,可是我不能坐视我班里的弟兄挨揍,我身为一班领班,自该问个清楚,能嘛我就替我班里的弟兄要回来,这道理龚老该明白,谅也不会不准。”
龚桐咧嘴一笑道:“我明白了,我跟去看看热闹,饱饱眼福去。”
他一按椅子站了起来。
李玉翎道::“您去是可以,不过待会儿您最好别说话。”
龚桐一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懂,使得。”
李玉翎转望那神武营弟兄,道:“我刚来,人生地不熟,麻烦带个路。”
龚桐一摆手道:“说什么麻烦,前头带路,走慢一点儿我打你的腿。”
那“神武营”弟兄可真不敢慢,转身一溜烟跑了出去。
龚桐按住了要往起站的宋天行,道:“你是个读书人,没你的事儿,你在这儿坐着,要不待会儿会吓着你。”
跟李玉翎并肩行了出去。
一班营房就在龚桐这间‘办公房’的边儿上,没跟龚桐这间“办公房”连在一起,可是两下里只距离十几步,转眼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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