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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人为宝死

  贾少游道:“给以上之诸多不诚,及易容过的假面目,我敢说,老丈之三字姓名也是假不真,对不对?”

  晏子风圆睁老眼,尽射骇然,道:“老弟,还有么?”

  贾少游道:“还有一点,老丈绝非单纯为看热闹而来!”

  晏子风忽地一笑,道:“老弟,这回你错了,老朽纯为看热闹而来,说来那也并非全是老朽,乃是为了小女,老朽壮年丧妻,膝下仅此一女,不免娇惯过甚,疼爱过深……”

  贾少游道:“老丈,那是人之常情!”

  晏子风道:“老朽敢说天下之为人父者,无一人能及得老朽,老朽对小女是百依百顺,哪怕是她要天上的月亮,老朽不惜一切,想尽办法也要摘给她不可!”

  贾少游笑道:“那就是天下一般为父母者所难办到的了!”

  晏子风目光一凝,忽道:“老弟,老朽已尽聆高明,老弟可愿听听老朽这自认老眼未花的看法?”敢情他也有!

  贾少游平静地说道:“愿闻高明!”

  晏子风淡淡地笑了笑,道:“老弟一身所学,当也在武林一二人之间!”

  贾少游道:“恐较老丈要略逊一筹!”

  晏子风道:“那是老弟过谦……”

  目光一转,接道:“老弟这张脸,恐也不真!”

  贾少游道:“老丈精擅此道,自知难逃老丈法眼!”

  晏子风紧跟着说道:“那么,老弟这三字姓名,也正如老弟那西贝贾之姓一样!”

  贾少游笑道:“老丈全说对了,只是,老丈,那怪不了我!”

  “不错,老弟!”晏子风点头说道:“欲人待己以诚者,必先待人以诚……”脸色一整,道:“老弟,老朽晏云飞!”

  贾少游淡淡说道:“老丈,我叫贾不真!”

  晏子风双眉一扬,道:“老弟,怎么你……”

  贾少游截口说道:“老丈请自问,这晏云飞三字真也不真!”

  晏子风脸色一变,双目异采暴闪,大笑说道:“虚度五十寒暑,看来至今夜我方碰上对手……”

  “过奖!”贾少游道:“所以,老丈仍不能怪我!”

  “岂敢!”晏子风笑道:“说了半天,你我仍摸不到对方一点真的!”

  贾少游淡淡笑道:“老丈但知如此这般之贾少游,我但知如此这般之老丈晏子风,如此这般地做个朋友,不也挺好么?”

  晏子风哈哈笑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该传为一段佳话!”

  贾少游道:“我正是这个意思……”话声至此,邻室突然传来一声轻响!贾少游一怔改口,道:“邻室中那位,即是令嫒?”

  晏子风含笑点头,道:“正是小女,容老朽唤她过来见见老弟……”

  贾少游毫无阻拦的意思,没说话!

  晏子风立即扬声唤道:“乖儿,你尚未睡么?”邻室寂然,无人答话!

  晏子风立即又说道:“爹刚交位忘年交,快过来见见!”

  邻室中有了回音,那是一个甜美,但略显冰冷的话声:“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不敢见客,我就要睡了!”这话声听得贾少游目中异采一闪!

  晏子风却茫然无觉地赧笑说道:“老弟听见么?别见笑,她就是这脾气,老朽宠坏了她!”

  贾少游淡淡一笑,道:“好说,本来夜已良深,是有诸多不便之处!”

  晏子风摇摇头,道:“老朽纵横武林数十年,唯对我这宝贝女儿没办法!”

  贾少游道:“那也不只老丈一人!”

  晏子风笑道:“倒该奉劝天下为人父母者,莫要宠坏了自己的子女!”

  贾少游没有接口,这话他也不便接口!

  略一沉默之后,晏子风抬眼说道:“老弟真是为看热闹而来么?”

  贾少游未答反问道:“听老丈话意,好像这金陵盛会内有文章?”

  晏子风忙道:“那倒不是,老朽只是随口问问!”

  贾少游道:“那么我的来意该跟老丈一样!”

  晏子风沉吟了一下,忽轩双眉,道:“老弟知道老朽来意如何?”

  贾少游道:“老丈适才不说过么?与令嫒纯为看热闹而来!”

  晏子风苦笑道:“老弟,别臊我了,实在说,那仅是一半,那另一半……”抬眼接问道:“老弟可曾发现?‘金陵城’大小客栈之中,这一两天来住进了不少的各路豪雄,武林人物?”

  贾少游道:“我刚到金陵,自己没留意,却听店中伙计说过了!”

  晏子风老眼凝注,道:“老弟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贾少游道:“武林人并非个个爱热闹,该必有深意,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

  晏子风道:“老弟当真纯为看热闹而来?”

  贾少游点头说道:“唯有这一点是真的!”

  晏子风叹道:“你老弟这趟热闹是来看对了!”

  贾少游微愕凝目,道:“怎么说,老丈?”

  晏子风道:“老朽自当奉告,只是在老朽未奉告老弟详情之前,要先跟老弟你打个商量,要你老弟点个头!”

  贾少游道:“老丈请先说说看!”

  晏子风沉吟了一下,道:“各路豪雄乘盛会而来,那是为了金陵城新崛起武林的一家豪门,在赛灯船会上所出的一件彩头……”

  贾少游道:“这彩头必非寻常物品!”

  晏子风点头说道:“正是,老弟,要是寻常物品,各路豪雄也不会冒杀身之险,不分远近地先后赶来‘金陵’了!”

  贾少游似乎感了兴趣,扬眉问道:“老丈,那是件什么奇珍异宝?”

  晏子风道:“稍时自当奉告,老朽实告老弟,老朽也是为这彩头而来,但如今暗中观各路实力,自觉实力稍显不够……”

  “我明白了!”贾少游道:“老丈是要我略尽绵薄,助上一臂之力?”

  晏子风赧然点头,道:“正是如此,老弟,不知老弟可允赐以鼎力?”

  贾少游笑了笑,道:“老丈,我想先听听金陵城的这家豪门,是什么人物!”

  晏子风道:“老弟放心,这家豪门绝不是什么正派人物,原在‘金陵’董家未遭惨祸之前,一直抬不起头来,如今‘金陵’董家家破人亡,大势已去,这家豪门遂应势崛起……”

  贾少游道:“老丈指的是哪一家?”

  晏子风道:“金陵城西罗家!”

  贾少游诧声说道:“我以前怎未听说过,金陵城西有个武林人物的罗家?”

  晏子风道:“老朽适才不说过么,以往有‘金陵’董家在,他罗家始终抬不起头来,所以一直默默无闻……”贾少游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忙我可以帮,只是,萍水相逢,缘仅一面,老丈就那么相信我这个一切皆假之人么?”

  晏子风道:“老朽老眼不花,看得出老弟是位顶天立地的奇客!”

  贾少游笑道:“经老丈这么一捧,我纵有二心,也不好再施了!”

  晏子风笑了笑,道:“既蒙老弟答允赐以鼎力,老朽不敢言谢,但愿那东西到手之后,与老弟共享其成,平分好处!”

  贾少游道:“那是小事,老丈先说那彩头究竟是什么奇珍异宝吧!”

  晏子风点了点头,抬眼问道:“老弟可听说过‘玉蟾蜍’此物?”

  贾少游一震,道:“听说过,它已在武林中闹得满城风雨,莫非……”

  晏子风点头说道:“那彩头正是此物!”

  贾少游呆了一呆,摇头说道:“不可能,不可能,这太不可能了!”

  晏子风被他这三句不可能说得一怔,愕然说道:“老弟,怎么不可能?”

  贾少游道:“第一,我听说那‘玉蟾蜍’原在‘玉面游龙辣手神魔’夏侯岚手中,而那夏侯岚已在不久之前被诸大门派在‘洪泽湖’畔逼得投湖自尽,那‘玉蟾蜍’理应随之失去,如今这‘金陵’罗家何又来一‘玉蟾蜍’……”

  晏子风点头说道:“这个老朽也听说过,只是……”

  贾少游立又说道:“老丈明智,别说罗家不可能有‘玉蟾蜍’,真有‘玉蟾蜍’,此物人人觊觎,争相抢夺,夏侯岚曾为此丧命,武林人也险些掀起血风腥雨,罗家秘藏该犹恐不及,又怎会公诸于世,当作赛灯船的彩头……”

  晏子风动容点头说道:“老弟说得不错!”

  贾少游道:“以我看,此中恐有阴谋!”

  晏子风双眉一扬,道:“以老弟看,这是什么阴谋?”

  贾少游淡淡笑道:“老丈这是考我,分明这是以无中生有为香饵,欲一网打尽天下武林的英雄豪杰,用心之狠毒可怕……”

  晏子风突然说道:“还有一件事,不知老弟想到没有?”

  贾少游道:“什么?”

  晏子风迟疑了一下,毅然说道:“那夏侯岚有可能是冤死!”

  贾少游目中寒芒一闪,道:“那夏侯岚本来就是冤枉!”

  晏子风面有异色,道:“老弟怎知夏侯岚本来冤枉?”

  贾少游神情微震,一笑说道:“假如罗家早有‘玉蟾蜍’,夏侯岚不是冤死是什么?”

  晏子风目光转动,道:“假如那罗家有‘玉蟾蜍’之事,是无中生有呢?”

  贾少游道:“那夏侯岚就可能不是冤死了!”

  晏子风目光一凝,逼视贾少游,笑了笑,道:“假如罗家有‘玉蟾蜍’之事是真?那杀害‘金陵’董家满门的,就该是这罗家而不是夏侯岚了!”

  贾少游猛一点头,道:“是的,老丈,该是这么说!”

  晏子风摇头一叹,道:“可惜那夏侯岚已长眠‘洪泽湖’底,永为波臣,不然的话,他不知要如何对付这‘金陵’罗家呢?”

  “说得是!”贾少游双眉微扬,淡淡说道:“以夏侯岚之辣手,只怕罗家无一能幸免,不过,武林尽多正义之士,只要夏侯岚确属冤枉,这冤枉,自会有人替他雪报的,老丈以为然否?”

  “然!”晏子风点头说道:“老朽就是第一个,只怕老弟就是那第二个!”

  贾少游豪笑说道:“老丈这回没走眼,愿追随老丈之后,共伸武林正义!”

  晏子风目泛异采,点了点头,方待说话!

  贾少游忽皱眉锋,道:“老丈,有件事我不明白……”

  晏子风忙道:“老弟何事不明?”

  贾少游道:“群雄志在夺宝,既闻风而来,就该唯恐迟人一步地早采取行动,为什么偏要候诸赛灯船大会……”

  晏子风笑道:“老弟高明,何糊涂一时?在会期未至之际,罗家自然将那‘玉蟾蜍’秘藏某处,就是抄了他的家也未必寻得出来,既如此,何如等他自己拿出来,然后再下手?”

  贾少游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老丈说得是理,只是,我怕罗家会临时改换彩头!”

  晏子风一怔说道:“何以见得?”

  贾少游道:“罗家既是武林世家,耳目必然十分灵通,群雄赶来‘金陵’之事,他不会不知道,既然知道,焉有再拿出之理?”

  晏子风摇头笑道:“老弟错了,罗家既把那‘玉蟾蜍’当为彩头,那表示并不稀罕此物,既如此,他又介意谁夺去了它?”

  贾少游猛然一点头,道:“有理,只是,老丈,恐怕那‘玉蟾蜍’已毫无价值可言了!”

  晏子风一怔,道:“怎么,老弟?”

  贾少游道:“假如罗家真有‘玉蟾蜍’,而又真要把它当彩头,那‘玉蟾蜍’腹内只怕已空空如也,‘藏真图’早被取出去了!”

  晏子风呆了一呆,道:“不错,是有此可能,老朽怎未想到……”

  贾少游话锋忽转,道:“老丈怎知罗家有‘玉蟾蜍’,并欲以它当彩头事?”

  晏子风神情微震,“哦!”地一声,忙道:“这个……江湖传言已动半边天,哪个不知,谁个不晓?”

  贾少游道:“但不知第一个传出这消息的是谁?”

  晏子风摇头说道:“那就不知道了!”

  贾少游淡淡说道:“希望不是罗家自己的人!”

  晏子风一怔,旋即点头说道:“说得是,否则这阴谋就太可怕了……”

  贾少游摇头说道:“老丈,似也未必尽然,假如这消息不是罗家自己的人传出去的,这阴谋也不小,恐怕罗家将成为继夏侯岚之后,在‘玉蟾蜍’风波下,第二个无辜牺牲者!”

  晏子风目光一转,道:“老弟怎知那夏侯岚无辜?”

  贾少游神情微震,随即淡淡说道:“若那夏侯岚不是无辜,谁又肯信罗家有‘玉蟾蜍’之说?”

  晏子风呆了一呆,道:“老朽希望夏侯岚是无辜,但又不敢相信他是无辜!”

  贾少游失笑说道:“老丈这话令人难懂!”

  晏子风道:“老朽希望夏侯岚是无辜,这样可师出有名,立场稳固地替他报雪仇恨,洗刷沉冤,老朽不敢相信他是无辜,那是因为连一向绝不轻出的五大门派也……”

  “老丈!”贾少游截口说道:“后者不难解释,‘玉蟾蜍’谁不眼红?只消三言两句挑拨,再加上金陵‘董家’满门那‘一残指’致命伤痕,五大门派哪会不信?”

  晏子风道:“但愿如老弟所说……”

  又谈了片刻之后,蓦地一丝鱼肚轻白透过纱窗,耳边也传来远处的鸡啼,敢情夜已尽,东方已明!二人相对,倏地失笑,却是丝毫倦意也无!

  晏子风笑道:“话逢知己千句少,顷刻不知东方白,老弟……”

  贾少游一笑站起,道:“一夜打扰,我该告辞了!”

  晏子风并未挽留,跟着站起,道:“老弟,你我何时共赴秦淮?”

  贾少游道:“我还有点事待办,这样好了,今夜秦淮河畔碰面……”

  晏子风点头说道:“也好,好在秦淮河就这么一夜,虽然难免人多,但不虞找不着老弟,老弟好走,恕老朽不送了!”

  贾少游谦逊了一句,拱手出门而去!临出门时,他利用眼角余光斜瞥,邻室那两扇房门,犹紧闭着,显然,那位晏姑娘尚未起身!

  虽说不送,晏子风毕竟还是送出了房门,站在房门外,望着那贾少游颀长背影,他嘴角噙起一丝诡异笑意!而适时,贾少游唇边也浮现那么一丝……

  贾少游回到一进后院之后,并未回到他那房中去睡一会儿,反而背负着双手出了客栈大门!

  晨间的大街上,一片凄清,家家户户紧闭着门,街上难见几个行人,便有,那也是赶早市的!满街的纸屑,一两只野狗,宁静而凄清!

  他站在客栈门口,长长地吸了一口清新而微凉的空气,然后迈动步履,顺着大街行去!但是,他刚拐过一处街角,他突然站住了!

  而,转眼间,一人跟着他转过街角,正是那昨夜阻拦他的那瘦高阴沉黑衣中年汉子!

  他一见贾少游背着手站在街角处,一惊停步,忙干笑说道:“贾爷好早?”

  贾少游淡淡一笑,道:“阁下也不晚,行色匆匆,有何贵干?”

  那瘦高黑衣汉子忙道:“替敝上买些小吃去!”

  贾少游淡淡笑道:“小吃店客栈对门便有,请归告贵上,这不是肝胆互换掬心交朋友,若希望贵我合作,幸勿再派人跟踪!”话落,转身径自往前行去!

  瘦高黑衣汉子阴沉的一张脸,刹时涨得通红,好不窘迫尴尬,狠狠地盯了贾少游背影一眼,转身行回来路!

  贾少游笑了,突然加速步履往前行去!片刻之后,他到了“贡院街”夫子庙前!

  这时候的“夫子庙”,尤显凄清冷静,只有那一两个捡烂纸的背着篓筐在追逐那满街的纸屑!

  贾少游目光一转,走了过去,近前,他轻咳了一声:“这位……”

  那捡烂纸的诧异地仰头侧顾!

  贾少游紧接着说道:“我打听一个人,秦六或铁牛都行,他两位住在哪儿?”

  那捡烂纸的道:“秦淮河里找去,他两个正在船上被窝里,搂着老相好的睡大觉呢!”

  贾少游眉锋微皱,一声多谢,转身行向了“秦淮河”!到了秦淮河畔,只见画肪艘艘静泊河中,这时候永远难听出一丝声息,难闻到一点脂粉香,只有那一河浊水汩汩东流!

  是哪艘画舫?哪处温柔乡?贾少游站立河畔皱起了眉!

  蓦地,呀然一声,一艘画舫上舱窗打开,探出一颗乌云蓬散,脂粉未施,焦黄脸怕人的女人头,“哗!”地一声,一盆秽水倾倒在窗外河中!

  她拿进马桶缩回头的当儿,一眼瞥见河岸上站着个人,不由一怔缓了一缓,贾少游趁势开了口:“姑娘,借问一声,秦六住哪儿?”

  天底下偏有那么巧的事,贾少游话刚说完,那粉头连忙缩回了头,转眼间,那窗口又探出个头,赫然正是秦六,他睁开惺忪睡眼,向岸上望了望,含混地问道:“谁呀,大清早的……”

  贾少游笑道:“温柔不住住何处,六哥令人羡煞,是我!”

  秦六一怔,揉了揉眼,再一看,忙道:“原来是贾老哥,请等等,我马上下来!”说着,他头一缩没了影!

  顷刻间,那两扇船舱门呀然而开,秦六弯着腰钻了出来,一边扣扣子,一边连蹦带跳地由那邻近一艘画舫跳上了对岸,然后由桥上急步走了过来!

  贾少游忙迎上了去,在桥这头碰了面,一见面,秦六便赔上一脸窘迫笑意,不安地道:“贾老哥,怎么这么早?”

  “抱歉!”贾少游淡淡笑道:“六哥,惊了你的温柔好梦!”

  秦六更窘了,道:“别开玩笑了,贾老哥,有事么?”

  贾少游点头笑道:“不然何敢大清早跑来,惹六哥那位咒骂!”

  秦六赧然笑道:“那么,我不让贾老哥船上坐了,咱们找个地方……”

  “不必了!”贾少游道:“我向六哥打听件事,马上就走!”

  秦六忙道:“什么事,贾老哥?”

  贾少游道:“六哥,城西有户罗家,你可知道?”

  秦六立即点头说道:“知道,而且熟得很,怎么?”

  贾少游道:“没什么,我来问问,罗家为人如何?”

  秦六一怔说道:“莫非贾老哥跟罗家……”

  “六哥!”贾少游道:“请先答我问话!”

  秦六满脸诧异地望着贾少游道:“罗家在武林中是正派侠义,在‘金陵城’是出了名的大善户……”

  贾少游“哦”地一声,道:“六哥,真的么?”

  秦六道:“我还会骗贾老哥,不信你问问去……”

  贾少游道:“六哥,我倒不是不信,而是我从来没听说过,金陵城西有户武林人物的罗家,所以问问。”

  秦六道:“那是因为往日董家的声名太大,把罗家压了下去……”

  贾少游点了点头,改口问道:“六哥,你可知道,赛灯船是谁主办的?”

  秦六道:“是‘金陵城’的大小酒楼,那是为了招徕……”

  贾少游道:“六哥可知道,那彩头是罗家出的?”

  秦六一怔,道:“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贾少游也着实地一怔,道:“难道不是?”

  秦六道:“我只知道那彩头是‘金陵城’大小酒楼合资购买的,是一艘纯金打造的画舫,足有十两轻重!”

  贾少游眉锋微皱,略一沉吟,道:“六哥,这‘金陵城’的人都知道么?”

  秦六点头说道:“那当然,前三天就传遍大街小巷了,参与赛船的,谁不磨拳擦掌,锣紧鼓密地想夺得这艘金画肪呀!”

  贾少游的眉锋又皱深了三分,点了点头,道:“六哥,告诉我,罗家怎么个走法?”

  秦六愕然说道:“贾老哥,你要干什么?”

  贾少游道:“有人要害罗家,我要给罗家帮帮忙去!”

  秦六一惊,忙道:“怎么,有人要害罗家?是谁?是怎么回事?”

  贾少游道:“我只知道有人,但还不知道是谁?至于怎么回事,三言两语说不完,等晚上我再详细告诉六哥,如何……”

  秦六一点头,道:“行,走,我带你去!”说着,他就要走!

  贾少游伸手一拦,忙道:“六哥,事关武林,你最好别介入,只告诉我罗家怎么走,就行了!”

  秦六道:“也好,贾老哥只要到了城西,随便问一声,没有不……”

  贾少游道:“既如此,六哥,你回船吧,赌棚我不去了,咱们晚上见!”说着,一拱手,径自掉头行去!

  贾少游走了,秦六却站在晨风中好半天才转身回船。

  “秦准河”在城南,由城南往城西走,何消片刻?

  贾少游到了西城,果如秦六之言,他只一打听,立刻问出罗家的所在,由此看,罗家的确名声不小!那是一座气派宏伟的广宅大院儿,较“金陵”董家更宏伟,更气派,只是名声远不及董家那么大!

  那两扇朱漆大门前,是高高的石阶,石阶下两旁,还分别坐落着两只巨大石狮子!大门两旁,是一列丈高围墙,越过那丈高围墙内望,庭院深不知有几许,但由那阵阵晨风拂过翻开林木枝叶之际,微可瞥见几角流丹飞檐,高喙狼牙!

  此时,那两扇朱漆大门紧紧地关闭着,不闻一丝声息,难见一个人影,可能这一家犹在熟睡之中!贾少游略一迟疑,走上石阶三不管地扣了门环!砰砰然好一阵子过后,才听见里面响起了一阵轻捷的步履声,由远而近,紧接着门内有人喝问道:“哪一位?”

  贾少游道:“我,远道而来的朋友!”

  一阵门栓响动,那两扇朱漆大门缓缓向内打开,一名仆从打扮的灰衣汉子当门而立,仔细地打量了贾少游一阵之后,方始惑然问道:“你这位是……”

  贾少游微拱双手,道:“请代为通报贵上一声,我姓贾,远道而来,只为慕名特来拜望贵上!”

  那灰衣汉子正自迟疑,只听一个清朗话声由内里响起:“罗武,是谁呀?”

  那灰衣汉子忙应道:“回巴爷,不认识!”

  只听内里“哦!”地一声,步履响动,随见庭院中负手行过来一名身材颀长的青衫老者!这青衫老者五旬左右,长目细眉,五绺长髯飘拂,步履稳健,眼神犀利,隐隐有慑人之威!他一走近,那叫罗武的灰衣汉子忙侧身后退,哈腰说道:“巴爷,就是这位!”

  姓巴的青衫老者举目深注,发活说道:“老朽请教,尊驾是……”

  贾少游微拱双手,道:“不敢,我姓贾,远道而来,慕名特来拜望罗老英雄!”

  姓巴的青衫老者略一迟疑,道:“既是访客,容老朽代敝上恭迎,请!”即侧身摆手!

  贾少游谦逊一句,拱手跨步!

  姓巴的青衫老者立又转望叫罗武的灰衣汉子,喝道:“罗武,大厅奉茶!”

  那叫罗武的灰衣汉子应了一声,掩门抢前奔去!

  那姓巴的青衫老者,则陪着贾少游直向里行去!

  行走间,贾少游道:“我尚未请教……”

  “不敢!”姓巴的青衫老者道:“老朽巴天玄,忝为罗府总管!”

  贾少游“哦!”地一声,含笑说道:“原来是巴总管,莫非当年‘追魂手’?”

  巴天玄神情微震,凝目说道:“不敢,正是老朽,贾朋友知道老朽?”

  贾少游笑道:“巴总管当年纵横宇内,睥睨武林,哪个不知,谁个不晓?”

  巴天玄道:“贾朋友过奖,老朽只感汗颜,台甫是……”

  贾少游道:“草字少游!”

  巴天玄皱眉微愕,道:“原来是贾少游贾朋友!”显然,这名字对他十分陌生!

  贾少游含笑说道:“末学后进,籍籍无名,巴总管莫要见笑!”

  巴天玄忙道:“岂敢,岂敢!”说话间,已至大厅之前,巴天玄微一侧身,举步让客!

  大厅中,分宾主落座,那叫罗武的汉子跟着人内奉上香茗,背着贾少游的时候,向巴天玄递过一个眼色!巴天玄微一点头,罗武跟着退去!

  罗武去后,巴天玄转注贾少游,轻咳一声,道:“贾朋友何处来?”

  贾少游道:“巴总管,我来自三湘!”

  巴天玄目光转注,道:“老朽向贾朋友打听一个人,不知贾朋友可认识?”

  贾少游道:“巴总管请说,三湘一带,我颇为熟悉!”

  巴天玄道:“老朽当年有位至交,人称‘三湘一剑’……”

  贾少游截口说道:“巴总管问的是韩凌波韩大侠?”

  巴天玄点头说道:“正是!”

  贾少游道:“巴总管恐怕不会不知道,韩大侠已于三年前过世了!”

  巴天玄淡淡一笑,道:“这个老朽知道,老朽是……”

  贾少游含笑说道:“是试试看贾少游是不是由三湘来的!”

  巴天玄老脸一红,道:“老朽身为人下,职居总管,凡事不得不谨慎,尚望贾朋友谅宥!”

  “好说!”贾少游道:“这是理所当然之事,既是巴总管见疑,贾少游敢……”

  巴天玄忙道:“贾朋友若萌去意,那就是怪罪老朽慢客了!”

  “不敢!”贾少游道:“贾少游也自知唐突孟浪,难免引人疑窦,不过,巴总管此举,也颇令我这远道慕名而来之人遗憾!”

  巴天玄老脸好红,举手一拱,道:“贾朋友,老朽仅此再谢罪!”

  贾少游忙答一礼,道:“这就令我更不安了!”

  巴天玄略整颜色,方待说话!

  贾少游已然有意地抢先了一步,道:“巴总管,罗老英雄不在么?”

  巴天玄点头说道:“在,老人家刚起,老朽已命罗武通报去了!”

  贾少游道:“能见见罗老英雄,得偿夙愿,平生堪慰了!”

  巴天玄笑了笑,道:“贾朋友当真是慕老人家之名而来么?”

  贾少游笑道:“巴总管又见疑了……”

  巴天玄老脸微红,倏地一整颜色,刚要张口!

  却又被贾少游抢了先,贾少游笑了笑道:“巴总管,怎见得我不是慕名而来?”

  巴天玄长眉微扬,道:“贾朋友,自‘金陵’有个董家之后,罗家的声名多年来一直被盖压其下,除长年居住‘金陵’之人,绝少人知道‘金陵’还有个罗家!”

  贾少游道:“那么我愿意告诉巴总管,我另有来意!”

  巴天玄脸色微变,道:“可否请贾朋友示知……”

  “好说!”贾少游淡淡说道:“请容我向罗老英雄面陈!”

  巴天玄双眉微扬,道:“这么说,在未见着老人家之前,贾明友是不肯说的了?”

  贾少游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巴天玄缓缓摇头说道:“若是贾朋友不肯先说出来意……”

  贾少游截口说道:“巴总管就不让我见罗老英雄,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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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少游笑道:“我不信,我要走看谁拦得住我!”双手往后一背,举步向前行去!

  巴天玄一脸焦急,刚要开口,白衣少年冷然说道:“巴总管,你少管我闲事……”转望那两个瘦高黑衣汉子,喝道:“擒下了!”

  那两个瘦高黑衣汉子一声不响,突然双双出掌向贾少游左右肩井扣去,招式怪异奇快,锐不可当!

  贾少游摇头一笑,道:“原来是西域门下,罗府委实卧虎藏龙,不过,以此道待客,令人颇有罗府声名难符实际之感!”抬手一指,飞点两名瘦高黑衣汉子掌心!

  他更快,快得令两名瘦高黑衣汉子连躲得念头都未及转,如遭电殛,机伶一颤,霍然飘退,两只手再也抬不起来了!

  这,看得巴天玄一怔,双目异采飞闪,不禁动容!

  却看得白衣少年勃然色变,目中闪起厉芒,冷笑说道:“看不出你具此高明身手,我试试!”单掌一递,如飞抓向贾少游左肋!对一个素不相识之人,这一招未免出手过狠!

  巴天玄眉锋一皱,可是他未动也未说话!

  适时,贾少游一笑说道:“三少爷,不试也罢!”左掌只一翻,已轻易扣上白衣少年腕脉,随即振腕一抖,白衣少年一个身形已跄踉倒退出好几步去!

  巴天玄忍不住脱口一声惊呼,怔住了!

  白衣少年脸色由红而青,倏转一片煞白,双眉高挑,两眼暴睁,一撩衣衫,铮然一声一柄寒芒吞吐的软剑已执在手中,口中喝道:“姓贾的,你站住,否则……”

  “否则如何?”贾少游半转身形,淡然而笑:“罗三少,年纪轻轻,别那么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我不愿为已过甚,也奉劝你为令尊半生英名着想!”

  白衣少年哪听得下这个,厉喝一声:“要你来教训我?”振腕一抖,剑花两朵,便欲挺剑递刺!

  贾少游目中威棱刚闪,蓦地,大厅门口响起-声朗喝:“三弟住手,爹来了!”白衣少年机伶一颤,硬生生沉腕收招,垂下剑去!

  贾少游连忙回身前顾,只见大厅门口并肩站着一老二少三个人,老的,是个发须俱霜,但绝无一丝龙钟老态的白衣老者,老者身躯魁伟,浓眉大眼,虎头燕颔,隐隐有夺人之感,双目正逼视着白衣少年!

  他身左,是个相貌英武,肤色略显黝黑,身着-袭黑衣的青年人,身右,则是位年岁较左边那位稍轻,但较白衣少年略长的俊美青衫少年!

  这一声沉喝,惊醒了巴大玄,他急步迎了过去,恭谨躬下身躯,道:“见过老人家及大二少!”

  白衣老者一摆手,道:“天玄,为我介绍客人!”

  巴天玄应声转身,向着贾少游道:“贾朋友,这就是敝上!”

  贾少游举步而前,潇洒一拱,含笑说道:“末学后进贾少游,见过罗老英雄!”

  白衣老者满面羞愧地还了一礼,道:“老朽迟来一步,使得犬子无状,唐突贵客,始得老朽满面羞愧,谨此赔罪,并谢过贾老弟手下留情,保全罗振宇半生薄名!”

  贾少游连忙谦逊不迭,话声方落,罗振宇已转注白衣少年,怒声喝道:“还不与我后院跪着去!”

  白衣少年如今已倨傲尽收,煞威全敛,怯怯应了一声,低着头便要走,贾少游及时说道:“罗老英雄如此责怪令郎,贾少游将坐立难安了!”

  罗振宇脸色稍缓,喝道:“把剑收起来,后站,不长进的东西,仗恃浅薄家学,永不知天高地厚,适才若非贵客掌下留情,你那条手臂还想要么?”

  白衣少年一声未敢吭,收起软剑退立一旁!

  罗振宇收回目光转注左右,道:“威儿、飞儿,见过客人!”

  黑衣少年与青衫少年立即应声行前,行下礼去!

  贾少游连忙还礼谦逊!

  罗振宇又道:“这是大二两名犬子,声威、声飞,贾老弟多照顾!”

  贾少游连忙再谦逊。接着,罗振字举手肃客!贾少游此时自不便再言去,欠身行了回去!

  宾主落座,坐定,罗振宇老眼深注,略整脸色,道:“老朽已得下人详报,尚望贾老弟据实示知来意……”

  贾少游淡然一笑,道:“既蒙罗老英雄亲自接见,自当据实陈明来意……”话锋微顿,接道:“罗老英雄可知道,由今晚开始一连三天的秦淮赛灯船会?”

  罗振宇点头说道:“老朽世居金陵,自然深谙金陵习俗!”

  贾少游道:“罗老英雄可知道,那赛灯船会的彩头是什么?”

  罗振宇满面诧异,但他未问,径道:“是‘金陵城’大小酒楼合资购买的一艘重约十两的纯金画舫船。”

  贾少游摇头说道:“罗老英雄错了,不是!”

  厅内众人闻言俱皆一怔,罗振宇诧声说道:“不是?”

  贾少游淡然摇头,道:“不是!”

  罗振宇转注身侧巴天玄,道:“天玄,那彩头是什么?”

  巴天玄道:“回老人家,是那艘纯金画舫!”

  罗振宇收回目光,望向贾少游道:“莫非贾老弟听错了?”

  贾少游摇头说道:“绝错不了,罗老英雄如若不信,请派人到城中各处客栈内,随便找位武林人物问问,他们所知道的彩头,绝不是那艘重约十两的纯金画舫!”

  罗振宇白眉微皱,道:“各处客栈中,武林人物?”

  贾少游道:“不错,如今‘金陵城’的各处客栈中,住满了由天下各处来的正邪两途,白黑二道的武林豪雄!”

  罗振宇诧声说道:“有这回事儿……”举目环扫,问道:“你们谁知道?”

  厅内众人俱皆摇头!

  罗振宇收回目光,道:“贾老弟,武林同道们,为何而来?”

  贾少游道:“便是为那不是金画舫的彩头而来!”

  罗振宇呆了一呆,道:“据贾老弟所知,那彩头是什么?”

  贾少游道:“是‘金陵’城西罗家所出的武林至宝‘玉蟾蜍’!”

  厅内众人神情震动,罗振宇则勃然色变,急道:“贾老弟,这,这是谁说的?”

  贾少游淡然笑道:“如今住满了金陵城中客栈的每一位武林人物都知道,只不知道这消息何来?是谁说的,难道罗老英雄不知道?”

  罗振宇瞪目说道:“这,这,这从何说起?老朽自金陵有了董家之后,一直限制罗家人外出,所以对外界的消息,可说是几乎断绝了,既不知道武林同道齐集‘金陵’,也没有听过那赛灯船彩头,是罗家出的‘玉蟾蜍’这一说!”

  贾少游道:“而事实上,罗老英雄,外面已闹得满城风雨了,除了‘金陵城’的百姓不知之外,凡是武林人物,没有一个不知道,府上如今可说是群雄环伺,危机四伏了!”

  罗振宇双眉一扬,道:“那么贾老弟的来意……”

  贾少游道:“只在请罗老英雄据实说明,有没有这回事!”

  罗振宇摇头说道:“老朽敢以半生薄名担保,绝无此事,贾老弟请想,倘若罗家有了武林至宝‘玉蟾蜍’秘藏犹恐不及,怎会……”

  “可是,罗老英雄!”贾少游截口说道:“有人这么说,说罗老英雄已早取出了‘玉蟾蜍’中的‘藏真图’所拿出来的,只是一个尚值几文的空‘玉蟾蜍’!”

  罗振宇道:“倘果真如此,那岂不是此处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么?”

  贾少游笑了笑,道:“也有人说,罗老英雄是欲藉此为饵,一网打尽天下武林!”

  罗振宇一怔,旋即摇头苦笑,道:“这真使老朽哭笑不得,老朽一生淡泊名利,墨守这‘金陵城’西一块祖产静度余年,从来无此野心,再说,老朽又凭什么打尽天下武林?就凭老朽这膝下三子及左右几位朋友么?”

  实在说,贾少游如今明白,凭罗家的实力,称雄一方,那是绰绰有余,要想一网打尽天下武林,那还差得多!

  他眉锋微皱,道:“我相信罗老英雄,但是老英雄明智,该知道这是一件极为值得重视的事!”

  罗振宇轩眉说道:“贾老弟以为……”

  贾少游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罗老英雄知道么?那‘玉面游龙辣手神魔’夏候岚,曾为此冤死‘洪泽湖’?”

  罗振宇一震,急道:“夏侯岚冤死‘洪泽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贾少游道:“前不久,约月余之前!”

  罗振宇诧声说道:“月余之前,那夏侯岚不是死在三年前……”

  贾少游叹道:“看来罗老英雄是隔绝武林太久……”接着,就把夏侯岚诈死隐于“金陵”,及后来事说了一遍!

  听毕,罗振字黯然摇头,道:“三年前老朽山高水远,未及前往哀悼,却不料三年后的今天,‘洪泽湖’近在咫尺,老朽仍未及救援。”

  贾少游道:“哀悼?救援?罗老英雄,放眼天下武林,没一个不认为那夏侯岚是个百死莫赎的巨擘恶魔!”

  罗振宇摇头说道:“可是老朽知道,他是个侠骨柔肠,剑胆琴心,顶天立地的奇男子,令人敬仰的真英豪!”

  贾少游“哦!”地一声,摇头笑道:“没想到这世上还有知他之人,夏侯岚若泉下有知,也该含笑瞑目了!”

  罗振宇摇头说道:“那倒不为别的,只因为……”忽地一叹,接道:“往事已矣,不谈也罢!”

  人家既不愿谈,贾少游自也不便问,沉默了一下,他道:“罗老英雄,眼前这件事……”

  罗振宇道:“老朽以为,那可能是老朽当年曾得罪过的一些武林朋友们的恶意中伤,蓄意加害!”

  贾少游道:“罗老英雄可知那后果?”

  罗振宇悲声叹道:“家破人亡,罗家将难留一活口!”

  “事实如此!”贾少游道:“难道罗老英雄就这么坐以待毙,缚手任人宰割么?”

  罗振宇摇头苦笑,道:“贾老弟该知道,这种事,单凭口舌是说不清的!”

  贾少游点头说道:“罗老英雄说得是,当日夏侯岚就是百口莫辩……”顿了顿,接道:“这么说来,罗老英雄是打算全力一拼了?”

  罗振宇道:“除此老朽别无良策,但贾老弟该知道,以我罗家这些人手独对天下武林,那何异以卵击石?”

  那低头立于厅隅的白衣少年,突然低低说道:“那便是死,也死得壮烈!”

  罗振宇双眉一挑,但倏又敛去威态,叹道:“大祸将届,死已临头,为父的已没心情跟你生气了!”英雄暮老,壮士途穷,这话好不悲惨!

  贾少游暗暗感叹,道:“罗老英雄,事实上,三少爷说得不错,只是,像这样的死,太以冤枉,也有点轻如鸿毛,更中了他人之计!”

  罗振宇摇头说道:“武林人心日坏,道义罔存,老朽……”

  贾少游截口说道:“罗老英雄,这我知道,现下的武林,指是为非,诬善为恶,人心不古,道义日下,欺世盗名之辈,比比皆是,只为一个‘玉蟾蜍’,便不惜掀起血风腥雨,不择任何手段地欲占为已有,活着没意思,死本不足惜,但重要的是亲痛仇快,正义之士含恨而殁,险恶之徒得意而存,道日消,魔日长,天下武林堪忧!”

  罗振宇轩眉说道:“然则,贾老弟何以教老朽?”

  “不敢!”贾少游道:“愿凭一己之力,竭尽绵薄,助罗老英雄查出……”

  罗振宇激动地道:“多谢贾老弟,这么说来,贾老弟远道而来,只为……”

  “不,罗老英雄!”贾少游摇头说道:“原本不是!”

  罗振宇一怔说道:“那么,贾老弟原也是来夺宝的?”

  贾少游摇头说道:“也不在夺宝!”

  罗振宇讶然说道:“那么,贾老弟是……”

  贾少游淡然截口说道:“实不相瞒,假如罗老英雄真有那‘玉蟾蜍’,我就要指罗老英雄杀害董家满门,陷害夏侯岚,欲一网打尽天下武林了!”

  罗振宇机伶一颤,道:“还好老朽无此物,否则岂不百口莫辩?”

  贾少游淡淡笑道:“如今我已相信罗老英雄,也知道罗老英雄是为人所害,但是对这齐集‘金陵’的武林豪雄,只怕罗老英雄百口莫辩!”

  罗振宇点头说道:“说得是,所以老朽……”

  贾少游似乎有意不让他说下去,截口说道:“请问罗老英雄,生平可有什么仇人?”

  罗振宇摇头说道:“老朽年轻时性情过于孤癖,除曾与一位既是亲戚又是至交的朋友交往过外,生平几乎没与人来往过,而自那位朋友过世之后,老朽根本就断绝了任何往来!”

  贾少游道:“但不知罗老英雄那位朋友是哪一位?”

  罗振宇迟疑了一下,道:“说来贾老弟也许不会陌生,昔日武林中有位奇人,自号‘断肠碎心偷生客’……”

  贾少游一震,急道:“莫非是那夏侯一修前辈?”

  罗振字点头说道:“正是他!”

  贾少游道:“老英雄跟夏侯前辈是至交?”

  罗振宇道:“说至交,那该是老朽高攀,说亲戚倒恰当一些!”

  贾少游诧声说道:“亲戚?怎未听说过……”

  罗振宇摇头叹道:“贾老弟有所不知,他那妻子柴玉霞,是老朽的表妹!”

  贾少游脱口一声轻呼,道:“怎未听人说过,夏侯前辈还有罗老英雄这位亲戚?”

  罗振宇摇头说道:“那说来要怪老朽了,老朽与玉霞表妹本是青梅竹马一对儿伴,在老一辈的心目中,将来也该是当然的一双,岂料,玉霞表妹对老朽仅止于兄妹间的感情,年长之后,她爱上了那位武林奇客夏侯一修,老朽羞愧之余曾极力破坏,并数次欲杀害夏侯一修,却被他忍让躲过,及至玉霞表妹与夏侯一修结婚后,他夫妻不齿老朽之心性为人,始终不认这门亲戚,后来还是夏侯一修宽怀大度,老朽也一改从前,这才成了莫逆之交,所以……”

  贾少游静听至此,突然插口说道:“原来夏侯前辈与罗老英雄之间,还有这么一段从不为人知的往事,那么,罗老英雄适才不愿多提哀悼,救援那夏侯岚的原因,也是为此了?”

  罗振宇点头说道:“贾老弟说得不错,正是为此!”

  如今一句贾老弟,听得贾少游好不自在,他忙道:“老人家,请改改称呼,我当不起!”

  罗振宇微愕说道:“贾老弟……”

  贾少游忙道:“夏侯前辈称你老人家一声大哥,那么我该称老人家一声老伯!”

  罗振宇诧声说道:“这话……”

  贾少游道:“老伯,小侄夏侯岚!”

  此言一出,厅中众人皆惊,罗振宇霍地站起,尚未说话,贾少游已自脸上取下一张特制的人皮面具!那面具后的脸上,长眉入鬓,凤目重瞳,英俊绝伦,不是那自乱石山坠落“洪泽湖”中的夏侯岚是谁!

  罗振宇神情激动,半晌始道:“果然是贤侄,只可怜老朽那玉霞表妹及表妹夫,还有那小外甥……”老泪往外一涌,改口说道:“老朽只听说一修老弟在遭逢惨变之后,收得一位螟蛉义子传以衣钵,也知道那就是贤侄,可是算来如今该是咱们第一次见面……”话声至此,立即转注左右喝道:“威儿、飞儿、还有扬儿,还不快过来见见大哥!”

  罗声威、罗声飞、还有那位白衣少年罗声扬,连忙一起过来见礼,彼此不外,自然十分亲热!那位三少罗声扬满面羞惭,难以抬头!

  见礼之中,罗振宇道:“难怪你不是对手,你也不看看你碰见了谁,下次看你还知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罗声扬那张玉面更红了!

  夏侯岚含笑说道:“三弟,别怪我刚见面便说你,年轻人,傲骨不可没有,傲气却绝不可有,满招损,谦受益……”

  罗振宇喝道:“还不快谢过大哥教导!”

  罗声扬红着脸道:“多谢大哥,我知过了,从今起,大哥要见我狂傲,请就地打我两个嘴巴,我绝无……”

  罗家二少声飞笑道:“老三,两个不嫌少了些么?”

  一句话逗得在座皆笑!笑声中巴天玄立趋前见礼,道:“老朽有眼无珠,不知是夏侯大侠侠驾……”

  “巴总管!”夏侯岚截口说道:“彼此不外,巴总管要这么说,我就更为不安了!”

  巴天玄还待再说,罗振宇却满面爽朗笑容地举手让客:“天玄别说了,都是自己人,坐,坐!”这一坐,拦过了一切,坐定,罗振宇道:“贤侄适才所说‘洪泽湖’……”

  夏侯岚双眉微扬,道:“那确有其事,小侄的确是被五大门派高手及正邪两道逼下了乱石山断崖,坠落在‘洪泽湖’中……”

  罗振宇白眉微耸,道:“五大门派掌教竟也如此是非不分,黑白不明,在两字贪婪之下,露出了本来面目,贤侄,只怕他们已付出很大的……”

  “不!老伯!”夏侯岚摇头说道:“他们没有一个伤亡!”

  罗振宇一怔,摇头说道:“我不信他们能毫无伤亡地逼下你去!”

  夏侯岚轩了轩眉,道:“事实上,是小侄自己跳下去的!”

  罗振宇道:“我明白了,是贤侄侠骨仁心,不愿……”

  “不!”夏侯岚摇头说道:“当时小侄确想全力一拼,无如小侄在要提真气之际,突然发觉真气难聚,提不起丝毫力道,力既难拼,又不愿伤在他们手中,所以自己纵身投落断崖之下……”

  罗振宇讶然说道:“贤侄,这又是怎么回事?”

  夏侯岚道:“事后小侄才发觉是中了一种慢性之毒所致……”

  罗振宁白眉一轩,道:“这是谁暗中下的毒手?”

  夏侯岚道:“小侄想来想去,只有两个人可能,一个是秦淮妓小翠红,一个则是小侄那好朋友癫和尚!”

  罗振宇点头说道:“我刚才听你说过了,那小翠红或有可能,但那癫和尚,贤侄不是说,他是你那至友‘五岳游魂’蒯半千么?”

  夏侯岚神色微黯,摇头说道:“老伯有所不知,小侄在沉落‘洪泽湖’之际,无意中摸着一付上系大石的人骨,而在那人骨左腕之上,小侄又摸着了一只镯子,那只镯子正是蒯半千之物,蒯半千也总是长年把它戴在左腕之上!”

  罗振宇道:“戴镯子的人颇多,并不一定……”

  夏侯岚道:“蒯半千那只手镯非金非银更不是翠玉,乃是产自北天山的铁心木琢成,放眼当今,仅此一只!”

  罗振宇轩眉说道:“这么说那癫和尚……”

  夏侯岚道:“小侄怀疑他是别人假扮冒充的!”

  罗振宇略一沉吟,道:“贤侄可曾见癫和尚左腕……”

  夏侯岚摇头说道:“这个小侄倒疏忽了,未曾留意!”

  罗振宇皱眉说道:“这么说他也有可能了,人心之险诈……”

  夏侯岚道:“小侄如今仍仅是怀疑,而不敢断言,因为在小侄看来,癫和尚无论身材、相貌、言谈、举止,根本就是蒯半千!”

  罗振宇想了想道:“贤侄,会不会有人冒充蒯半千,而被……”

  夏侯岚道:“那要等小侄找着了癫和尚才能知晓,不过,小侄以为那可能不大,因为蒯半千或可冒充,但那铁心木所制手镯,放眼天下却绝无第二只!”

  罗振字点了点头,道:“贤侄尚未寻着癫和尚么?”

  夏侯岚摇头说道:“还没有,不过,武林既有‘玉蟾蜍’现在‘金陵’之言,他若真是蒯半千,说什么他一定会来看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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