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中饭,关山月歇息了一下,然后换过一件长袍,打扮得洒脱飘逸,干净利落出门而去。
他轻易地在西四牌楼北,“护国寺”附近找到了郭府。
郭府气派宏伟,庭院之广大,深邃,不下于王侯之家。
这地方靠“护国寺”很近,“护国寺”每当盛会,是万头攒动,水泄不通,其热闹盛况,非笔墨所能描述万一,在平常日子,“护国寺”那份热闹也够瞧的,所以这一带是不会看不见行人的!
瞧吧,大街小胡同里,全是正在到处追逐嬉戏的半大孩子,一个个看上去那么天真活泼!
关山月负手站在那石阶下朱门前,正在向郭府里张望,以便找个人通报,忽听一个清脆话声在身后响起。
“喂,你这个人在这儿探头探脑的,想干什么?”
别让人家拿自己当探路的贼看,关山月忙转过身望去,目中异采飞闪,暗暗喝了一声:“好俊的后生,好一块上驷美材!”
不错,他眼前站着个十二岁的孩子,孩子穿一身袄裤,穿着打扮,十分简朴干净,一双长长的眉,斜飞入鬓,凤目重瞳,小小的悬胆鼻子,唇红齿白,俊是俊到了极点,更难得眉宇间有一股逼人的英气,扎眼的是,这孩子没有发辫。
关山月心里当即明白了几分,抬手一指那两扇闭着的朱漆大门,含笑问道:“小兄弟,这是郭家?”
小孩子一点头,道:“是郭家,你是……”
关山月道:“小兄弟,我是来找个人的!”
那孩子道:“找郭家的人?”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
小孩道:“郭家的人很多,你要找哪一位?”好伶俐的口齿。
关山月道:“我找郭玉龙!”
小孩子目光一凝,凤目之中充满闪闪精光:“请问你是……”
关山月道:“小兄弟,我是‘侍卫营’来的……”
小孩双眉一扬,道:“哪儿来的?”
关山月道:“‘侍卫营’!”
小孩子脸色微变,一摇头,道:“你要找的人不在!”
说完了话转身要走!
关山月忙伸手一拦,道:“小兄弟……”
小孩停步回目一瞪,道:“别叫我小兄弟,我不认识你,也别拦我,告诉你,别人怕你‘侍卫营’的,我可不怕!”
关山月失笑说道:“小兄弟,没人让你怕……”
“要你别叫我小兄弟!”小孩子脸色一寒道:“你要再叫,可别怪我不客气要揍人了!”
好凶!关山月自然不会在意,他淡然一笑道:“你,想必姓郭!”
小孩道:“是姓郭,怎么样?”
关山月道:“不怎么样,我没猜错,郭玉龙是你的……”
小孩道:“是我爹,又怎么样?”
关山月道:“也不怎么样,我听说郭玉龙有六位少爷……”
小孩道:“我行六,最小!”
关山月道:“你叫……”
小孩道:“叫什么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关山月微笑说道:“怎么,不敢说?”
“笑话!”小孩道:“为什么不敢说?你还能吃住我?我叫郭燕南!”
关山月笑了,道:“你毕竟还是说了!”
本来嘛,再机灵,究竟是个孩子。
小孩脸一红,道:“好哇,你敢冤我,瞧你人长得像个人,却一肚子坏水,根本就不是好东西,我揍你!”话落,手起,握起小拳头当胸便捣!
别看拳头小,出手之快捷,拳风之劲道,还真见功夫,等闲一点的也应付不下来!
关山月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虎父毕竟有虎子,郭玉龙的儿子自是不差,不过,小兄弟,对我恐怕不行!”身形不动,翻腕一掳,已轻易地抓住了那小拳头。
郭燕南一惊沉腕猛挣,没挣脱,他双眉扬处,左掌一挥,斜劈关山月右肋,同时飞起一腿跺向关山月膝盖!
这两招,快捷如电,令人昨舌!寻常一点的,要不放手,就非伤在这两招之下不可!
无如,他碰见的是乃父犹极推崇的关山月。
关山月一笑轻喝:“好手法,家学渊源,的确高绝,只是小兄弟,还不行!”
他右腕一抖,郭燕南那不算小的身形被抖得一转,那凌厉的两招偏斜同时落了空,关山月右掌下挥,“叭!”地在郭燕南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然后趁势收了右手,郭燕南踉跄冲出好几步去,站稳身形,霍然转了过来,脸涨得通红,目光逼视关山月,尽射羞怒,一眨不眨。
关山月一招手,笑道:“小兄弟,不服再试试,否则就为我通报一声去!”
郭燕南突然说道:“放眼江湖,像你这样身手找不到几个,但‘侍卫营’里却有那么一位,请教,你姓……”
关山月含笑说道:“关,小兄弟,汉寿亭侯那个关!”
郭燕南凤目一亮,急道:“您的大名是山月?”
关山月道:“正是关山月,小兄弟!”
郭燕南突然欠下身去,道:“关叔,您该早说!”
关山月忙道:“不敢,小兄弟,想必是令尊重赐厚爱……”
郭燕南道:“老人家那天从内城回来,对您推崇备至,并且说您的一身所学犹在他之上,说您是位奇人,英雄,豪杰……”
关山月道:“令尊过于厚爱了,小兄弟,今天一见,恐怕你很失望!”
“不,关叔!”郭燕南目光凝注,摇头说道:“我觉得老人家的话有很多不及之处!”
关山月笑道:“小兄弟,你会说话,也会捧人!”
郭燕南道:“关叔,燕南有付不会拐弯的直肠子!”
关山月道:“那么我谢谢你,小兄弟,令尊在么?”
郭燕南忙点头说道:“如今在了,关叔,不但在,老人家无时无刻不在盼着您!”
关山月暗暗一阵激动,道:“小兄弟,令尊太以……”
郭燕南截口说道:“老人家生就一双慧眼,他识真英雄,跟您,恐怕也还得委诸一个缘字!”
关山月叹道:“关山月足慰平生,虽死无憾了,小兄弟,请为我通报!”
郭燕南道:“您请,关叔,郭家不是官宦门第,这儿也不是衙门,尤其对您,您是郭家全家盼望殷切的贵宾!”
关山月含笑举步,道:“小兄弟,别忘了,我是‘侍卫营’的!”
郭燕南道:“郭家只知道您那三字关山月,不管其他,而且郭家认为您这个吃粮拿俸的,跟别个不同!”
关山月心里一跳忙道:“小兄弟,不同在哪里?”
郭燕南赧然一笑,摇头说道:“我说不上来,关叔,总之一句话,‘侍卫营’的要是个个像您,玄晔就没有什么忧心的事了!”
关山月吃了一惊,道:“小兄弟,你敢直呼皇上……”
郭燕南淡然一笑,道:“关叔,郭家是先朝遗民,我只有这样称呼他!”
关山月热血猛地一涌,说话间已进了大门,转过了影背墙,院子里正负手站着个身材颀长,英挺俊美的十八九岁少年,顾盼生威,气度夺人。
他一见郭燕南陪着个生客进来,刚一怔,郭燕南已然叫道:“大哥,快来,瞧瞧是谁来了!”
那俊美少年凝目一望,立即快步迎了上来,步履之间稳健快捷,分明一流好手,他近前再凝目:“您是……”
关山月尚未说话,郭燕南已抢了先:“大哥猜猜看?”
俊美少年,深深一眼,道:“能让老六这么欢迎的……”陡然一脸惊喜色,接道:“您是关叔?”
关山月含笑说道:“不敢,正是关山月!”
俊美少年脸上惊喜色更浓,激动地道:“关叔,您盼坏了郭家老小,燕翎给您请安!”
一撩袍子,就要拜下。
关山月比他快,伸手握住了他双臂,笑道:“大少,别折我!”
郭燕翎道:“关叔,我爹说遇见着关叔,这个头一定得叩!”
关山月道:“那是令尊厚爱,大少不能……”
郭燕翎趁关山月说话分神,双臂凝力,猛然向下一沉,劲道是很足,可惜,他没能挣动分毫,郭燕南眨了眨眼,笑道:“大哥,不行吧,别忘了,是关叔当面,不是别人!”
郭燕翎红着脸笑了,道:“关叔,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恐怕您要害我挨顿好训……”他转望郭燕南,接道:“老六,去,告诉老人家一声!”
郭燕南望了望关山月,一脸的不舍神色,摇头说道:“要去你去,我不去!”
郭燕翎道:“别不听话,关叔既然来了,你还怕他跑了不成?”
郭燕南笑了,一声:“关叔,您请慢慢走!”长身窜起,天马行空一般奔向后院。
郭燕翎横了他背影一眼,轻叱说道:“冒失,鲁莽,更班门弄斧,让关叔见笑!”
关山月道:“大少,郭家……”
“关叔!”郭燕翎截口说道:“我叫燕翎!”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是,燕翎,郭家武学震寰宇……”
郭燕翎道:“恐怕得向关叔低头!”
关山月摇头说道:“看来贤父子把关山月高估了……”
郭燕翎道:“恐怕燕南已经告诉您了,老人家生就一双慧眼,他向不轻许,对胡姑、傅侯,他从来没赞过一句,唯独对您,他那天回来后,推祟备至,自叹不如!”
关山月道:“关山月以前草莽,如今也不过‘侍卫营’中一名小小领班,怎敢跟胡准提、傅侯相提并论!”
郭燕翎微微一笑,道:“对您来说.那恐怕很委曲。”
“对,燕翎说得对,简直是太委曲了!”一阵清朗豪笑由对面传了过来!
关山月忙抬眼望去,只见郭玉龙一袭青衫,洒脱飘逸地带着郭燕南行了出来,他忙迎了上去,含笑拱手:“郭大侠……”
郭玉龙含笑回拱,眉宇间满是喜意,道:“兄弟,我失迎!”
“不敢,郭大侠!”关山月道:“您这是折……”
郭玉龙截口说道:“兄弟,你既然光临,那表示看得起我这个飘泊海上的海寇,那么,请叫我一声哥哥!”
关山月一阵激动,道:“郭大侠,关山月怎敢……”
郭玉龙道:“兄弟,我明白,真要说起来,该是我高攀!”
关山月道:“您太厚爱了,刚才大少跟六少……”
“兄弟,别折他们!”郭玉龙道:“燕翎跟燕南!”
关山月赧然一笑,道:“他二位的对我,很使我不安,如今您更是让我诚惶诚恐,不知所措,也深感羞愧汗颜!”
郭玉龙微一抬头,道:“兄弟,我一颗赤心,你也有一付热肠,我自视颇高,你尤其不凡,在你我之间用不着这些字眼,对郭家的人,你也不会不了解,你要真不知所措,我教你,叫声哥哥!”
关山月道:“关山月何时修来这大福份,这大造化,我遵命,大哥!”
郭玉龙猛然一阵激动,星目欲湿,伸手抓住关山月,手颤抖,还带着阵阵感人的暖流,道:“兄弟,福份,造化,该是我的,我是太高兴了,几十年来,这才是我真正最高兴的-天,燕翎!”
郭燕翎忙欠身下去:“爹!”
郭玉龙道:“给关叔叩过头么?”
郭燕翎道:“还没有,爹!”
郭玉龙双眉一扬,道:“怎么说?”
郭燕翎嗫嚅说道:“关叔不让,您知道,燕翎这点所学抵不过关叔……”
郭玉龙倏然而笑,道:“那不怪你,就是我也不行……”
转望关山月道:“兄弟,孩子们的这个头,你……”
“大哥!”关山月忙道:“您说过,咱们之间用不着这一套,您要是认我这个兄弟,还打算让我来第二趟,您就收回成命!”
“好厉害!”郭玉龙皱眉说道:“这句话扣人,兄弟,这样吧,燕南最小,我让他……”
郭燕南福至心灵,未等说完,便笑道:“爹,我叩,关叔一定得受!”
翻身拜了下去,关山月没来得及阻拦,再者中间还挡着郭玉龙,他刚要出声喝阻时,郭燕南已一拜而起,他只有叹道:“大哥,您这是……燕南,关叔生受了!”
郭燕南忙道:“谢谢您,关叔!”
郭玉龙脸上泛起一丝奇异笑容,道:“走,兄弟,咱们后边聊去!”拉着关山月行向了后院!
这后院,亭、台、楼、榭,狼牙高飞,画廊复回,其深,其广,其美,其清幽,不下于王侯之家。
郭玉龙拉着关山月过画廊,穿重楼,进了他那精雅的书房里,书房里坐定,郭玉龙藉着献茶,支开了燕翎与燕南,两兄弟走后,郭玉龙凝目含笑,道:“兄弟,营里忙么?”
关山月道:“还好,没什么事。”
郭玉龙点头说道:“我明白,兄弟,你干得有声有色,件件震动内城,名传大内,尤其整‘九门提督’那宝贝儿子事,令人叹服叫绝!”
关山月赧然笑道:“您知道了?”
郭玉龙道:“事已传遍内城,震动大内,我还会不知道,兄弟,也许是你我一见投缘,我渴望着结交你,所以对你我知道的不少,也比别人了解你的多!”
这话,听得关山月心里一跳,他刚要开口试探着问问,那里,郭玉龙已凝目含笑又道:“兄弟,你这一趟该不是普通的拜访!”
关山月心头又一跳,笑了笑道:“您眼力超人,我来向您打听一个人!”
郭玉龙道:“不为打听人,恐怕您不会来,不知要让我盼到哪一天呢,兄弟,你要打听谁?”
关山月没有迟疑,道:“‘江南八侠’里的甘凤池!”
“甘凤池?”郭玉龙呆了一呆,诧声说道:“兄弟,你要打听他什么?”
关山月道:“我想知道他现在何处?”
郭玉龙凝目说道:“这你怎么找上了我?”
关山月道:“我听说,凡来京的江湖人,一进京必先拜会您!”
郭玉龙一点头,道:“兄弟,你没说错,也没找错人,甘凤池是来过了,而且刚走不久,你要早来一步就能碰上他,只是,兄弟,你找他干什么?”
关山月赧然一笑,道:“您原谅,我有理由不能说!”
郭玉龙没在意,道:“兄弟,我不问,那么,是谁让你找他的?”
关山月道:“大哥,这您最好也别问……”
郭玉龙一点头,道:“行,兄弟,我不问,我替你说,是胤祯让你找他的,可对?找他的目的旨在说服他,要他为胤祯所用,万一不成,就不让甘凤池再出北京,可对?”
关山月心头猛震,瞒既瞒不了人家,他只有点头:“是的,大哥,正是这样!”
郭玉龙吸了一口气,道:“兄弟,我知道你是胤祯的人,而且是他倚为臂膀的人,只是,兄弟,你要知道,甘凤池有江南第一侠之称!”
关山月道:“大哥怕我不是他的对手?”
“不!兄弟!”郭玉龙摇头说道:“凭你那使我低头的所学,对付甘凤池,那是绰绰有余,也易如探囊取物,反掌吹灰,我只是提醒你,别忽视了甘凤池赢得这个侠字!”
关山月道:“我明白,大哥,可是他为东宫所用,我则是雍王爷的人,在各为其主的情形下,我没办法顾那么多!”
郭玉龙道:“那么,兄弟,你可以逼走他,如果需要我,我愿意出面说退他!”
“不,大哥!”关山月摇头说道:“雍王爷要他一颗脑袋一条命!”
郭玉龙淡然一笑,道:“胤祯的确心狠手辣,向不留情,杀甘凤池,他也找对了人,只是,兄弟,你真要杀他么?”
关山月暗一咬牙,毅然点头,道:“是的,大哥,不过,假如他愿为雍王爷所用,那就另当别论!”
郭玉龙沉默了,半晌,突一点头,道:“兄弟,各为其主,我明白你的苦衷,好吧,我不拦你,待会儿再说,你临走之前,我总会把他的住处告诉你的!”
关山月道:“谢谢大哥!”
“别客气,兄弟!”郭玉龙道:“我了解你,兄弟,也正因为我了解你,所以我不再拦你,兄弟,有件事我要就教于你!”
关山月忙道:“您客气,大哥,什么事,请只管说!”
郭玉龙道:“还记得那三件大案子?”
关山月点头说道:“记得,大哥,怎么?”
郭玉龙道:“玄晔派内大臣请我出面帮忙,拜善另邀了贝勒海善,分来分去,把先朝昭仁公主被救的案子分给了我,根据我当日的观察,再加上这几天的一件消息,我已经有八分把握破案缉犯,而另两分,我想请兄弟你帮我研判一下,然后下个断语……”
读书论坛独家首发潇湘子扫描风云潜龙OCR关山月道:“大哥,这是件大案子,我恐怕……”
郭玉龙道:“兄弟,别谦虚,先听听我的看法……”
关山月道:“大哥请说!”
郭玉龙道:“根据昭仁公主被救当日的察看,我发现救昭仁公主之人,精通水性,而其造诣极其高深,否则的话他根本没办法由御河进入内苑,兄弟以为对么?”
关山月只有点头,道:“大哥,高见,也眼力超人!”
郭玉龙淡然一笑,道:“这算不了什么,只要是江湖内行人,任何一个也能看得出,任何一个也都能明白,那人是怎么进内苑的……”
顿了顿,接道:“据兄弟所知,江湖上有如此精纯水性的,有几个,都有谁?”
关山月道:“大哥,据我所知,放眼天下,只有三个人!”
郭玉龙微愕说道:“三个人?”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大哥!”
郭玉龙凝目问道:“兄弟,哪三个?”
关山月道:“大哥知道鱼壳此人?”
郭玉龙道:“我知道,兄弟,他的水性在当世之中称最!”
关山月道:“大哥听说过在陕甘川一带有个独行大盗叫金飞,他专潜伏在三峡湍急里打劫行旅?”
郭玉龙点头说道:“我也听说过,此人水性仅次于鱼壳,是个侠盗,他打劫的都是贪官污史,或是为富不仁的财主奸商!”
关山月道:“我也听人这么说,不过我始终没见过此人!”
郭玉龙道:“兄弟,那第三个是……?”
关山月道:“大哥,这最后一位在水性方面虽然不常为人道及,但据我所知,他的水性犹在鱼壳之上……”
郭玉龙“哦!”地一声道:“有这种事?兄弟,他是谁?”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大哥可知道,昔日有位纵横南海,称霸汪洋,有‘南海王’之称的奇杰英豪……”
郭玉龙笑道:“兄弟,你真会兜圈子,据我所知,那名海寇水性不及鱼壳金飞多多!”
关山月道:“大哥,那是他忒谦!”
郭玉龙道:“别捧我了,兄弟,这种事别往我身上推,你以为我会由御河潜进内苑去救昭仁公主?”
关山月笑了笑,半真半假地道:“大哥,每一个精通水性的人,都有重嫌!”
郭玉龙笑道:“会水性的难道就非替人背锅顶罪不成么……”
关山月心里刚一跳,郭玉龙已然接道:“与其说每一个精通水性的人都有重嫌,不如说那既精通水性,而又有神兵利器的落的嫌疑更重大!”
关山月凝目说道:“大哥是说……”
郭玉龙含笑说道:“我不以为胤祯既派兄弟来打听甘凤池,会不把玄晔在太湖遇见刺客的事告诉兄弟!”
关山月脸上一热,忙道:“大哥,雍王爷对我说了!”
郭玉龙含笑说道:“那么兄弟就该知道我何指!”
关山月暗一咬牙,道:“大哥指的是金飞!”
“对了,兄弟!”郭玉龙道:“你以为我判断的对么?”
关山月眉锋微皱,沉吟了一下,道:“大哥高智,也眼力超人,所见该不会有错,只是,金飞远在江南,他怎会……”
郭玉龙笑道:“看来兄弟你这吃粮拿俸当差的,还不如我这吃饭没事闭门家中闲坐的人。”
关山月微愕说道:“大哥,这话怎么说?”
郭玉龙微微一笑,道:“兄弟,‘北京城’有家招商客栈,客栈掌柜的姓金名庸,美号‘万利神贾赔钱郎中’,他是金飞的爹,在昭仁公主被救的第二天,客栈关了门,金掌柜的不见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关山月心神猛震,道:“大哥是说那金飞他来过……”
郭玉龙笑道:“这道理很明显吧,兄弟。”
他既知道那家客栈,又对金庸父子知道颇详,会不会也知道关山月住过金庸开的客栈呢?
关山月正自心中念转。
忽听郭玉龙又笑道:“兄弟,你以为我的判断如何?”
关山月忙定心神,点头缓应:“我说过,大哥高智,且眼力过人……”
郭玉龙微微一笑,道:“既然兄弟也认为我判断正确,那么等鱼壳来过之后,我就可以把见过的告诉他,要他不必耽误,立即折回江南,助白泰官拿人了!”
关山月点头又一阵漫应!
话锋微顿,郭玉龙忽地笑道:“兄弟,我听说你有一柄‘巨阙’!”
关山月一惊,忙道:“是的,大哥!”
郭玉龙道:“我生平无他好,唯爱神兵利器,对一个练武的人来说,神兵利器是最大的诱惑,什么时候带来让我看看?”
关山月心中猛跳,一连应了三声好,他有点怀疑郭玉龙看穿了他,因为这些话句句……
郭玉龙笑道:“兄弟,不瞒你说,我也收藏了几柄好剑,论价值,也该跟你那柄‘巨阀’不相上下,我拿一柄你看看。”
说着站了起来,进入了书房里另一间套房,转眼间他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柄黄绫裹的长剑,含笑走近,递给关山月,道:“兄弟,打开看看,比你的‘巨阙’如何?”
关山月心中微松,欠身接过,抖开黄绫一看,他心猛又一紧,登时满身冷汗,瞪目张眼,作声不得。
那是一柄“巨阙”。
世上没有第二柄“巨阙”。
这赫然是他送给金飞的那柄。
定过神来,他猛然抬头:“郭大侠……”
“兄弟。”郭玉龙微微一笑,道:“胤祯不是糊涂人,迟早他会想起你那柄‘巨阙’的,这柄‘巨阙’就算是你我的订交物,送给兄弟了。”
关山月心身俱颤,半晌始道:“郭大侠……”
郭玉龙道:“兄弟,叫大哥。”
关山月改口说道:“大哥,这柄‘巨阙’您是怎么……”
郭玉龙笑了笑道:“老二燕惕刚由江南回来,这一趟够他受的,沿途换了几十次马,却仍是跑倒四十几匹蒙古种健骑。”
关山月道:“大哥,您知道……”
郭玉龙道:“兄弟,我听说当年袁大将军麾下,有位技比天人,英挺俊美的关将军,对他,我仰慕已久。”
关山月颤声说道:“大哥,我感激……”
“不,兄弟。”郭玉龙正色抬头,道:“成全多情儿女,飞取贼虏首级,挑‘京华武术馆’,两次拿飞贼,救昭仁公主,摆贼虏于股掌之上,非大勇大智者不能如此,对你,我感激,我敬佩。”
关山月道:“大哥,这是袁大将军的遗言……”
郭玉龙道:“袁大将军不愧大将,他慧眼独具……”
关山月道:“大哥,还有您。”
“我?兄弟。”郭玉龙摇头笑道:“一介海寇岂敢上比国之干城,兄弟,对公主……”
关山月道:“我已请金庸护送公主往‘北天山’。”
郭玉龙点头说道:“好,绝对隐密处所,兄弟,燕惕这一趟江南见着了金飞夫妇俩,他俩再三问候你,只要我转告,再过几个月,你就有红蛋吃了。”
关山月一阵激动,笑了,道:“谢谢您,大哥。”
郭玉龙眉锋忽皱,道:“不过,兄弟,我让燕惕代我训了他几句,责他不该轻用‘巨阙’,险些坏了你的大事。”
关山月道:“训得好,大哥。”
郭玉龙转身坐了下来,眼望关山月,笑了笑,道:“兄弟,如今,对甘凤池,你预备怎么办?”
关山月道:“胤祯逼迫,我出于无奈,无计可施,您指点。”
郭玉龙微一抬头,道:“胤祯厉害,的确难煞人,只是,兄弟,你知道西南甘家?”
关山月道:“你是指甘瘤子?”
郭玉龙点了点头,道:“就是他,他如今掌甘家门户。”
关山月双眉一扬,道:“莫非甘凤池跟西南甘家有甚渊源?”
郭玉龙道:“过房亲戚,扯得上点关系。”
关山月道:“大哥突然提起西南甘家是……”
郭玉龙道:“你不妨告诉胤祯,杀一个甘凤池也可以,但西南甘家就成了东宫的人,而且死心塌地,利害由他选。”
关山月笑了,道:“谢谢您,这么说我不必再见甘凤池了。”
“不。”郭玉龙抬头道:“甘凤池仍要见,而且必须见,甘瘤子此人我知之颇深,他迟早会为胤祯所用,成为胤祯的得力心腹,你见甘凤池,说退他,必要时不妨逼之以武,而且要他多约来几个甘家的人,免得让甘家的人全为胤祯所用。”
关山月击掌叹道:“大哥这一着,就不只是高绝了。”
“别捧我了,兄弟。”郭玉龙笑了笑,忽地面现神秘,道:“有件事,我想先征得你的同意。”
关山月道:“不敢,大哥,您请说。”
郭玉龙道:“绝对安全,没有比我这儿更好的,你不该让人家东躲西藏,不如干脆接到我这儿来。”
关山月心里一跳,道:“大哥是说谁?”
郭玉龙笑了笑,道:“兄弟,我等于挑明了,你何必再跟我装糊涂。”
关山月刹时红了脸,窘笑说道:“大哥好不厉害,谢谢您的好意……”
郭玉龙道:“答应不?”
关山月赧然一笑道:“您的好意令人不忍拂违,却之也不恭……”
郭玉龙道:“这意思是说你答应了,晚上就让燕翎去一趟……”
关山月道:“大哥,还是我去的好,要不然怕她不……”
郭玉龙微微一笑,道:“你方便么,兄弟,别忘了,胤祯虽然视你为心腹,倚你为左右,但他却无时无地不在监视你,至于她……”
笑了笑,接道:“以我郭玉龙这三个字,想必不难取信于她。”
关山月道:“那我只有谢谢了。”
“该,兄弟。”郭玉龙道:“这声谢谢我接受,把你的人接到我这儿来,吃,喝,住,哪一样也用不着你操心,难道不该?”
关山月笑了,然而忽地他皱起眉头,脸色倏转阴沉凝重,抬眼注着郭玉龙,迟疑了一下,道:“大哥,您可知道胤祯对郭、胡、傅三家的打算?”
郭玉龙淡笑点头,道:“我知道,兄弟,这三家哪一家他都不会放过的。”
关山月道:“可是他把事交给了我……”
郭玉龙道:“那原是意料中的。”
关山月道:“大哥可否给我些指点。”
郭玉龙凝目说道:“兄弟,你的意思是……”
关山月道:“我是说胡家有没有转……”
郭玉龙一摇头,截口说道:“不可能,兄弟,要不然她不会嫁给傅家,当初玄晔不惜一切,强力促成这门亲事,就是想用傅家拉拢胡家,胡家也明白玄晔的心意,如今胡傅两家成一家,而且已经有了下一代,胡家的人跟心已是爱新觉罗氏的了,这是我当年来唯一痛心的事……”
关山月沉默了一下,道:“大哥,冲着您跟胡家当年不平凡的深厚交情,如今我不得不向您请示一声。”
郭玉龙一咬牙,满脸坚决的凛然大义,道:“兄弟,真说起来,当年那不平凡的深厚交情已断,如今跟她家虽时有往来,那也只是表面上的应酬,有胡傅两家在,对我汉族世胄是大不利,只管放心做你的。”
关山月肃然起敬,道:“大哥,您令人敬佩,我也再谢谢您。”
郭玉龙抬了抬头,脸边升起一丝勉强笑意,道:“敬佩?兄弟,我这算什么,又像什么,心跟人都是我汉族世胄的,而实际上我却在京畿,俨然深闲大员……”
自嘲一笑,抬头说道:“我自己都说不上个名堂来,至于谢,兄弟,这个谢字我受之有愧,我不能助你一臂之力……”
“不,大哥。”关山月道:“有您刚才的那句话,我已经很感激了。”
郭玉龙摇头苦笑,道:“兄弟,别……”双眉一挑,脸色倏变,陡然外顾沉喝:“谁在那儿鬼鬼祟祟,探头探脑?”
只听门外怯怯一声答应:“爹,是我,燕翔。”
随着这句答应,书房外低着头,走进个十四五岁美少年,他近前低低说声:“爹。”
郭玉龙冷然摆手,道:“给关叔叩头。”
美少年应声便要下拜。
关山月忙抬手拦住了他,眼望郭玉龙道:“大哥,刚才在前院咱们怎么说的?”
郭玉龙倏然一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了,那好,免了吧。”
虽说免了,美少年到底仍欠了欠身。
关山月道:“大哥,这是……”
郭玉龙道:“老五燕翔,整天往外跑,只知道打架惹祸,最不成材。”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男孩子毕竟是男孩子,您让他整天躲在房里把着书本子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像个大姑娘,您准又会皱眉。”
“好了,兄弟。”郭玉龙皱眉说道:“我现在就皱眉,我说上百句千句,抵不过你帮他说的一句话,今后有你撑腰,怕他不要更野了?”
关山月笑道:“那最好,燕翔,今后无论大小祸事,自有关叔替你顶着,你爱怎么惹就怎么惹去。”
郭玉龙剑眉皱得更深一声:“兄弟,你……”摇摇头接道:“完了,今后不但我这家里的屋瓦会被他拆掉,而且还要天天陪人去打官司……”
关山月笑道:“大哥,后者是我的事。”
郭玉龙道:“前者你不管?”
关山月道:“我月俸几何?要是多买上几块瓦,我还有得吃喝么?”
郭玉龙笑了。
郭燕翔乐了,冲着关山月投过感激一瞥,一个谢字还没有出口,却被郭玉龙一眼瞪了回去:“在外边儿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一点规矩也没有,不怕关叔笑话,有什么事说吧?”
郭燕翔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这位威严慑人的爹,当即带着怯意地嗫嚅说道:“大娘跟二娘听说关叔来了,要来看看关叔,先让我来先向您禀一声……”
郭玉龙“哦!”地一声,笑了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原来……”一扬手,接道:“快去,快去,就说我有请。”
郭燕翔应了一声,转身便要跑!
郭玉龙陡然喝道:“站住,慢慢的走,关叔在坐,那么大了,看你什么时候会学规矩!”
郭燕翔一惊连忙收势,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瞧那样子,他是恨不得赶快跨出去然后再跑!事实不错,他出了门一飞冲天不见了!
郭玉龙又好气又好笑地摇头说道:“这孩子……六个之中,数他最皮……”
关山月道:“那有什么不好么?”
郭玉龙摇头说道:“看着吧,兄弟,他将来长大之后,还不定会为我惹来什么祸事呢?”
关山月道:“大哥,这似乎该称之为男儿本色!”
郭玉龙一怔,摇头苦笑不语!
关山月又道:“大哥,我一个人惊动了两位嫂子,我很不安!”
郭玉龙摇头说道:“别这么说,兄弟,自从那天我从‘侍卫营’回来,这家里的每一个,没一天不念叨你几回,人人盼,个个盼,你这两个嫂子急着要看看你,当然,兄弟,那有点不信不服的意味!”
关山月笑了,没说话,郭玉龙接着说道:“女人总是心胸狭窄的,让她们自己看看好了,我究竟有没有夸大其辞!”
关山月道:“我说句公道话,大哥,您是过于夸大其辞……”
郭燕南第一个闯了进来,进门便叫道:“爹、关叔、大娘、二娘到了!”
关山月忙把“巨阙”放在茶几上站了起来!
适时,步履轻盈,香风传递,由燕翎、燕南还有另三位美少年拥着走进了两位美妇人!
这两位,左边那位年纪稍长,约摸三十多岁近四十,雍容高贵,气度超人,清丽若仙!
右边那位大约三十刚出头,绝伦的美艳之中,带着一股逼人的英气,令人有不敢仰视之感!
无论怎么说,她两位都该是人间绝色,神仙中人。
关山月当即上前恭敬施礼:“山月见过两位嫂子!”
她两位,四目流转,浅浅答了一礼,道:“不敢,爷,这位就是关叔?”
郭玉龙道:“不错,名满京畿,震动大内的关山月,你两个自己仔细打量,仔细瞧吧!”
她两位,当真地四目凝注打量了关山月,看得关山月好不自在,他欠身含笑,道:“两位嫂子请坐!”
右边开了口,未语先笑,美极:“别客气,兄弟,自己人还用让!”
郭玉龙一旁说道:“兄弟,你这位二嫂子姓杜,叫杜兰畹!”一指左边那位,道:“你这位大嫂子复姓东方,双名玉翎!”
随即转望两位夫人,笑问道:“如何?信了么?服了么?”
大娘东方玉翎没说话,二娘杜兰畹却含笑说道:“兄弟的人品当世挑不出几个!”
郭玉龙笑道:“听见了么,兄弟,只是人品,不提所学,恐怕你得露几手给她两个看看!”
郭燕翎喜而忘形,脱口呼道:“好啊……”
郭玉龙横眼一瞪,道:“好什么?再没规矩我就轰你出去!”
郭燕翎一伸舌头,刹时没了声!轰他出去,瞧不见关叔,这该比什么罚都来得厉害。
郭玉龙转身摆手让坐,坐定,他望着关山月道:“怎么样,兄弟?”
关山月他装了糊涂,愕然说道:“什么怎么,大哥?”
“可恶!”郭玉龙道:“我刚才说,你势必露几手……”
关山月道:“大哥存心让我丢脸,面对高明,我哪敢班门弄斧!”
杜兰畹嫣然一笑,道:“自己人,别客气,兄弟,也别吝露所学,让我跟姐姐自恨福薄!”
二娘会说话,有张不饶人的嘴!
关山月暗暗地皱了眉,他明白,如郭玉龙所说,今天势非露几手不可,否则不但这位二娘难依难饶,就是身边这六位小辈怕也不会放过他!
心中念转,他刚要点头,只听一阵急促步履传了过来,而且是直奔书房而来,转眼间已到门口,随听门外响起个恭谨话声:“禀爷,海贝勒到!”
这节骨眼来了这位爷,关山月虽然一松,可是他那眉锋却已皱了起来!
杜兰畹诧声说道:“这位爷怎么在这时候……”
郭玉龙看了关山月一眼,道:“兄弟,你在这儿陪你两个嫂子,我招呼他前面坐去!”说着,他站了起来!
关山月心里明白,当即说道:“别了,大哥,我出来很久了,也该回去了!”
郭玉龙尚未有所表示,杜兰畹已然说道:“那怎么行,兄弟,我跟姐姐刚来,咱们嫂叔三个还没有聊聊,怕他呢,别,兄弟,有你两个嫂子……”
一个“怕”字听得关山月扬了眉,他淡淡笑道:“二嫂子,那不是怕,我尊他为皇族亲贵,敬他是个英雄,也不愿在这儿闹不愉快!”
郭玉龙道:“兄弟,有胸襟!”
杜兰畹微点了点头,望向郭玉龙,道:“那么你就到前面去……”
只听一阵雄健步履声传了过来!
随听门外随从说道:“禀爷,海贝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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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玉龙眉锋一皱,道:“要命,他怎么进来了……”
杜兰畹道:“躲既躲不掉,干脆跟他见见!”
只听门外响起一阵豪笑:“怎么,玉龙阁下,躲在家里享福呀,不速之客到了,还不快出来迎接迎接!”
郭玉龙一抬头,道:“兄弟,你坐坐!”迈步行了出去!
外面响起了郭玉龙话声:“阁下,今儿个是什么风?”
海贝勒笑得爽朗,道:“冻得人发抖的西北风,阁下,你躲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话声越来越近,海贝勒话声至此,他跟郭玉龙已双双出现在书房门口,六位小将迎了上去:“海叔,给您请安!”
六个一起施下礼去!
海贝勒他一袭皮袍,威仪仍是那么夺人。胡子刮得很干净,那泛青的胡子碴发亮!
他显得很高兴,点着头,连声应好:“海叔今儿个路过,没带礼来,明儿个补,海叔带你们上‘玉泉’打猎去,去不去?”
六位小将,连声叫去,尤其是燕翔,他乐得一蹦老高,海贝勒伸出大手,抓住燕翔的头用力摇了摇,道:“小猴儿,就你会呼唤!”
这里,杜兰畹跟大娘东方玉翎拦过了话:“海爷,稀客呀!”
海贝勒立即舍了六员小将,欠身一礼:“您二位,海善请安了!”
“不敢当!”大娘二娘双双答了一礼,杜兰畹皓腕轻抬道:“您请坐!”
海贝勒站直了身形,刚要称谢,这他才看见关山月也在,猛然一怔,凝目说道:“敢情你……”
关山月泰然欠身一礼:“关山月见过贝勒!”
海善冷然说道:“阁下,你是四阿哥的人,我不敢当!”
随即转望郭玉龙,冷笑说道:“我说怎么没见你出来迎迎我,原来是另有贵客在座!”
郭玉龙打着哈哈忙道:“谁叫你腿快,坐吧,阁下!”一抬手,他要让座!
海善冷然摇了摇头,道:“不坐了,我来看看你在忙些什么,这就走!”
郭玉龙道:“海善,到了我这儿没这一说!”
海善道:“怎么,你非要留我不可?”
“废话!”郭玉龙道:“你哪一趟来没留你一回儿?”
“也行!”海善一点头,道:“我这个贝勒没那么大福份跟四阿哥的得力心腹坐在一块儿,我怕沾上了污秽血腥,你陪着我到前面去,要不就让他到前面坐去!”
郭玉龙眉锋一皱,道:“海善……”
海善道:“你知道我,他不去我去,总之一句话,他最好别跟我在一起!”
杜兰畹双眉微扬,道:“海爷,不是我这无知的女人敢当面说您,您这做得太过了,关兄弟什么地方得罪了您,要您这样……”
“嫂子!”海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海善不愿见那可憎面目,无味言语!”
关山月笑了笑,没说话!
杜兰畹道:“海爷,您二位一样,都是郭家的座上佳宾!”
“佳宾?”海善冷笑说道:“恐怕他是有为而来吧……”
目光一凝,沉声接道:“姓关的,别打你的如意算盘,也告诉四阿哥一声,趁早打消这个天真的念头,要不然……”
关山月含笑截口,道:“贝勒要不然如何?”
海善道:“要不然我就把你留在这儿!”
关山月哈地一笑,道:“贝勒,有此把握?”
海善道:“你尽可以试试看!”
关山月笑了笑,道:“贝勒以为我胆怯不敢么,你错了,只因为我尊你为皇族亲贵,敬你是位英雄,也不愿在这儿为主人惹麻烦,招不愉快而已!”
海善脸色微变,道:“姓关的,你可以不必有那么多顾忌!”
关山月笑了笑道:“贝勒,你我缘仅一面,谈不上仇恨,我不知何时何地得罪了贝勒……”
海善道:“你一开始就得罪了我!”
关山月道:“贝勒是指我是四阿哥的人?”
海善毅然点头:“不错,就因为这,我认为你面目可憎!”
关山月笑了笑,道:“一具臭皮囊耳,面目本就可憎!”
海善道:“那么,你走!”
杜兰畹要说话,却被郭玉龙拿眼色止住了!
关山月微一摇头:“我不走,你我都是郭府的客人,该不分什么高低贵贱,我为什么要走?假如贝勒看我不顺眼,你尽管请!”
海善道:“你让我走?”
关山月一点头,道:“不错,我正是这个意思!”
海善怒笑说道:“姓关的,你好大的胆子,好狂,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你撑腰,你仗了谁的势……”
关山月淡淡说道:“自然不会是东宫二阿哥,其实,男子汉,大丈夫,何必让谁撑腰仗谁的势?”
海善像团燃烧熊熊的火,关山月就像在火上浇油!
海善气得发抖,浓眉倒剔,巨目放光:“好,好,好,姓关的,我看看你长有什么三头六臂……”
关山月道:“贝勒看得清楚,我只有一颗脑袋两条胳膊!”
杜兰畹忍受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横了关山月一眼!
海善更火儿了,他怒笑说道:“姓关的,我不要耍嘴皮,我只会动这个!”
握起斗大的拳头,当胸便捣!
关山月没动,淡淡说道:“贝勒,这儿是书房,更有郭大侠伉俪及六位少爷在座!”
海善猛沉腕收势,一个箭步倒窜了出去,暴跳如雷地叫道:“姓关的,你出来!”
东方玉翎皱眉说道:“这位贝勒怎么……”
杜兰畹道:“姐姐,他就是这么个人,像火德星君又像莽桓侯,您还不知道么?”
关山月站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
燕翔眨了眨眼,突然说道:“关叔,您怕?”
郭玉龙刚要瞪眼,忽然老六燕南摇了摇头:“五哥,你错了,关叔不是怕,这叫大勇,像海叔,那只是匹夫血气之勇,我敢说他难在关叔手下走完三招……”
关山月目中突现异采!
郭玉龙叱道:“听见了么?你永远比不上燕南!”
燕翔不服地嗫嚅说道:“那关叔为什么不……”
燕南道:“很简单,五哥,这儿是郭府,关叔是客,他在等做主人的一句话!”
关山月脱口说道:“燕南,小小年纪,你难得……”
郭玉龙道:“这是郭家的千里驹,兄弟,点到为止,手下留情,别让他太难堪,太下不了台!”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大哥,这话您该交待海贝勒!”迈步行了出去!
郭玉龙目光一招两位夫人,低低说道:“机会难得不再,瞻仰他的高绝身手,此正其时,错过了遗憾终生,走,饱饱眼福,瞧瞧热闹去!”
杜兰畹美目微横,娇嗔说道:“就知道你……你是唯恐天下不乱!”扶着东方玉翎行了出去!
郭家的人站在书房门口瞧上了!
院子里,关山月跟海善对上了阵!
只听海善冷笑说道:“姓关的,难得你敢出来!”
关山月笑道:“有人给我壮胆,我怎么不敢?再说贝勒一再逼迫,由不得我不出来,我只好舍命奉陪了!”
海善冷笑说道:“姓关的,你瞪大了眼,瞧清楚了,我可不是‘九门提督’!”
关山月道:“再瞪大我怕眼珠子着了凉,更怕它双双夺眶而出,贝勒,没人说你是‘九门提督’!”
杜兰畹又笑了,旋即皱眉低低说道:“这人好油好贫的一张嘴……”
郭玉龙道:“风趣而不失一个雅字,这正是他的可爱处!”
“可爱?”杜兰畹道:“我瞧他可恶!”
郭玉龙道:“是么?”
杜兰畹道:“你明天派一个人去把二妹接来!”
郭玉龙凝目说道:“阁下,你想干什么?”
杜兰畹道:“你少管!”
郭玉龙忙道:“阁下,你可别惹是生非,人家已经有了……”
杜兰畹美目微横,道:“有什么关系,这年头男人家谁不是……
不跟你废话了,睁开眼瞧瞧你自己!”
郭玉龙哑口无言,立即怔在了那儿!
他两位没听见关山月跟海贝勒又说了些什么,这时候却见海贝勒跨步欺身,一拳捣向关山月心窝!
关山月摇了头:“贝勒,彼此无怨无仇,不过各为其主,你出手未免嫌重嫌狠了些!”
杜兰畹皱眉说道:“真是!”
大娘东方玉翎矜持、文静而庄重,她始终没有说话!
当然,那并不是说二娘杜兰畹不够矜持、文静、庄重,而是她年轻些,豪放些,性情使然!
院子里,关山月没动,容得海善斗大铁拳近身沾衣,他促狭,突然微退半步!
这一退,海善一拳捣空,招式用老,关山月一声:“贝勒,留神虎腕!”
扬掌劈了下去!
东方玉翎一惊!
杜兰畹则脱口呼道:“糟,这一手更狠更重,海善的腕子……”
郭玉龙也为之失色一声:“兄弟,手下留情!”
还没有出口,关山月轻笑一声,右掌在半空中一顿,然后闪电落下,在海善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
那几位,吁了一口大气,郭玉龙皱眉失笑!
杜兰畹轻嗔说道:“促狭,益见可恶!”
海善在惊忙中抽回了手,手背上却挨了一下,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也白了脸,这一下虽然很轻,在他的感受上却跟一下重手法没有什么两样,他宁愿挨一下重手法,也不愿挨这有戏弄意味的轻轻一拍!
惊是惊,他更气,舌绽青雷,霹雳般大喝一声,神威夺人,揉身再上,双掌并出,分砍关山月双肋,这一招更快更重更狠!
关山月一声:“贝勒,得放手时便放手,能饶人处且饶人,岂不闻路要让一步,味须减三分?何必非伤人于掌下不可?”
双臂闪电递出,往海善双掌之中一穿一格,海善魁伟身形竟然被震退后,同时破绽显露,门户大开,前胸要害立即交给了人!
关山月如影随形,跨步欺上,单掌一翻一抖,拂向海善胸口“心坎”要穴!
海善大惊,但他不愧京畿第一好手,惊慌中身形后仰,演出了一式最俗的“铁板桥”,同时单脚飞起踢出,直取关山月左膝盖!
关山月笑了,手没动,出左腿,伸右腿,伸右腿是勾向海善支撑身子的那条腿,出左腿竟然是迎向海善踢出的那一腿!
只听砰然两声,海善支撑身子的那条腿被勾,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四脚朝天!
关山月左膝中脚,身形一仰,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一摔,却不碍事,海善翻身蹿起,还要扑!
关山月一挺身站起来了,道:“贝勒,事不过三,够了,我认输就是!”
行家,明眼人,谁都知道是谁胜谁负,谁赢谁输,谁让了谁,郭玉龙跟二位夫人互觑一眼,俱皆动容!
燕翔等五兄弟都满眼惊喜地直了眼!
唯独燕南,他像在出神发呆!
院子里,海善一脸铁青,神色怕人,凝注关山月片刻,突然一声:“关山月,我领教,技不如人,相去太多,我没有话说,从此这京畿一带是你的天下!”
话落,扬掌,大巴掌向着自己天灵劈下!
关山月没想到海贝勒性情如此之烈,大惊失色,一声:“贝勒,你这是让我抱恨终生!”随话抬掌,便要出指遥点!
突听郭玉龙大喝:“海善,昂藏须眉七尺躯,这就是你么?”
海善一震垂掌,眼望郭玉龙,木然一句:“阁下,谢谢你!”头一低,二话没说,迈步就走!
大娘二娘要唤住他,郭玉龙伸手一拦摇头说道:“除了我外,他向不服人,心里是够难过的,让他走吧!”
大娘二娘没再动,也没再说话!
而,刚走了两步的海善,突然停了步,霍然旋身,巨目中精芒四射,直逼郭玉龙道:“阁下,你说,我为什么要走?”
郭玉龙淡淡说道:“那要问你自己,平手嘛……”
海善仰天大笑,道:“阁下,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海善虽然是个鲁莽武夫,但我粗中有细,自己肚子里明白,他要是不用左腿迎上,我休想踢得着他,丢的人也更大,他要是双手齐用,不必重手法,只消在要穴上轻轻一击,我的命可就没了,如今焉能站在这儿说话,玉龙,除了你之外,我海善从今天起,多服一个就是……”
郭玉龙夫妇刚一怔,海善带着笑直奔关山月:“姓关的,我改变了主意,不死了,也不走了,我要留下来跟你聊聊,好好结交结交你……”
近前双手握上关山月双臂,豪迈热诚毕露!关山月暗暗点头心折,没动,任他紧抓双臂,道:“贝勒,谢谢你,我感激,也福大造化大,荣宠无比!”
“算了,姓关的!”海善道:“别损人,别臊我了,你的所学、胸襟、气度,一切的一切,令我心折,差愧,叹服,不过我也嫉妒你,因为你长得比我俊得太多了!”
说完了话,他自己哈哈大笑!
关山月也笑了!
郭玉龙夫妇还有“五”员小将,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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