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郑洪杰
天还没完全黑,还分得出房舍和树的轮廓,戴老全就关上屋门出去了。戴老全没有锁门的习惯,四十六七的人了,脑瓜里还没有完整的家的概念。空空荡荡的院子,两间老屋,一张木板床和一只褪了色的祖上留下来的羊皮箱子,这就是家的全部。
戴老全来到圩子东门外的那个熟悉的篱笆墙外停住了。篱笆墙栽一圈柳枝,年久了,活的柳枝长出了密的树叶,死了的干枝就成了黑褐色。活的与死的疏密间,闪出缝隙来,从墙外能看得见墙里,从墙里也能看得见墙外。隔着墙,戴老全看见,菊花正哄女儿丫丫吃饭,男人复生正往嘴里扒饭,呼噜呼噜的声音清晰可闻。
操,来早了。戴老全骂了一声,退出几步,小心地歪在山芋地里等待。躲在山芋秧下的秋虫儿受到惊吓,劈里啪啦飞奔,蹿到他的脸上。戴老全摸了把脸,心里泛起一阵恶心。他想吸支烟,从兜里掏出白皮红杉树。烟抽出来一支,想一想又塞了进去。这火烛一亮,隔着篱笆墙就能看见,万一被那狗日的复生发现,知道他跟菊花的事,就那枪药脾气,非用火枪崩了他不可。犯不着,犯不着,死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戴老全咽了口干唾沫,又往下缩溜一下身子,陷在山芋沟里。一块尖硬的石子硌了腰,老全哎的叫了一声,升起一股怨气。
戴老全想来想去,认为是高寡妇这臭婊子害的。前年夏天,戴老全正在家糊锅灶,高寡妇一步跨进了门,慢慢腾腾地站在了他面前。高寡妇的意外串门,让戴老全吃了一惊。高寡妇一年前死了男人,一个人守着十一岁的儿子过,平时除忙地里的活计,就是到商店里买个灯油炭火,少有串门走亲的事。何况到离她甚远的戴老全家。
你,你来这做啥?戴老全惊异,直挺挺站起来,摊着两手的黄泥问。
他全大,俺想借你家的喷雾器使使,棉花该打药了。高寡妇吞吞吐吐地说,却把一双亮晶晶的眼望着戴老全。
戴老全听了,嗯了一声,转身到房檐下洗手,又闷声地问,咋大老远地跑这借?到别人家去,一来一往的,勤了,叫女人疑了心,别想图个清静。唉,寡妇门前是非多。高寡妇叹了口气,又说,俺也想了,到你这来也怕堵不上人家的嘴,吃油盐的嘴,啥话都有。可俺又想,谁都知道,你老全哥是实诚人,只要你不怨俺,别人的话只当驴放屁,反正惹不起乱子来。
戴老全听了,便也无话讲,进了屋收拾喷雾器。喷雾器二三年没用了,喷嘴堵了,输水塑料管的接头松了。戴老全端盆水,又找来铁丝、钳子,蹲在地上摆乎。
高寡妇也没有急着借了东西要走的意思,就坐在床上跟戴老全拉呱,他全大,好修不?不好修就拿到东头刘瘸子铺里修。
戴老全说,好修,打等就好。
高寡妇就说,累你了。望望空空荡荡的屋,高寡妇又叹了口气,同病相怜,又深有感触地自语一声,横着是一,竖着还是1,一人过日子难哩。又把床上的被子拉跟前,说,他全大,看你这被子,都烂开花了,咋不用线缭上呢?给我找根针找条线来,粗针大线的,我给你缭上,打等儿就妥。哎,你也是,咋不弄床新被,留钱干啥?戴老全的心渐渐地热了。平时家里难得有人来,高寡妇的到来使屋里有了生气,还有那些暖人心的话。想着她诚心实意的,戴老全翻出一根锈针,却再也找不出线来。一人过日子,能对付就对付了,线也不知搁哪去了。戴老全头上冒了汗,望着高寡妇,难为情地说,我再找找看。
罢了罢了,高寡妇笑一笑,别找了,等你猴年马月找出来我也花眼了。我先带去,晚饭前你去拿,行啵?说完,那眼神儿也说起话来,闪闪地直冲戴老全放电。
戴老全望望那双眼,心慌得不知该说啥好,是让她把被拿去还是该把被留下,他没有主意了,只傻愣愣地看着高寡妇一手提着喷雾器,一手夹着被子出了门。快四十的人了,还这样利索,一身素素净净的打扮,脆灵灵的,戴老全想,那双眼也蛮好看。
就这样,旱地遇春雨,戴老全哪能把握住自己,在去高寡妇家取被子的那天晚上,戴老全架不住高寡妇的撩拨,第一次尝到了跟女人睡觉的滋味。一发不可收,戴老全十天半月地就去滋润一回。但没想到,就在戴老全想把高寡妇堂堂正正地娶过门,有心有劲地过日子的时候,高寡妇与他分了手。高寡妇说,婆家想把孩子要过去,要不,就得嫁给小叔子。高寡妇结婚六年才开怀,孩子小刚是她的心尖子。
她说她不能舍了孩子,就答应了这门亲。
戴老全听了,心里难过,蒙头睡了三天,他也不忍心让高寡妇为了他而失去孩子。肥水不流外人田,人家婆家也有道理,没法子的事,走就走吧。戴老全就与高寡妇好来好去地分了手。可是后来,戴老全听说,高寡妇在丈夫没死的时候,就跟小叔子有一手,好几年的关系了,她丈夫死,八成就有这个原因。嫁给比她少七岁的小叔子,是她计划好的事。高寡妇之所以跟他戴老全好,那是小叔子外出去干泥匠走了半年的闲档儿,她本来就没有跟戴老全过长的打算。听了这话的戴老全,心里气得咬牙,才知道让高寡妇坑了,害得他时不时地就想着床上的滋味,有了这种心性,就有了日后跟菊花的那档事了。
天总算黑下来了,戴老全爬出山芋地,又从篱笆墙往院里瞅。饭吃完了,锅里传出洗涤碗的声音,复生正坐在凳子上吸烟,那火烛儿一闪一闪的,分外明亮,勾得戴老全烟瘾上来,心里猫挠似的难受。不敢吸,摸摸兜里的烟,他吃吃地吸几下鼻子,嘴里小声骂,蹲一年大牢,出来还吸得恁狠。狗日的,还不扛你的打狗棍上山看玉米去。让人偷完,让猪羊啃光了才好呢……又嘀咕,菊花也是,既跟我约好今晚过来,还不早做饭早吃了打发复生早走,弄得我蹲在墙外干等。正候着,忽见院里的火烛落了地,戴老全知道,吸完烟,复生就该扛火枪上山看守玉米了。山坡上的那块玉米,还是他戴老全帮菊花播种的,从一里多远的沟里挑水,一担担地往坡上爬,一勺勺地浇窝子。如今玉米棒子成型了,出了大牢的复生接替了下面的活儿。想到这里,戴老全心里有股酸味儿,我栽树,你狗日的乘凉。
戴老全猫着腰出了山芋地,循着篱笆墙从后往前遛,走几步,感觉脚上踩了摊稀软的东西,粘粘的;在地上磨蹭两下,一股屎臭恶恶地蹿进鼻子。
狗日的,哪个缺德的吃不了,屙在这里。骂过了再抬头看,复生那高头大马的个子已随踢踢哒哒的脚步声越走越远,肩头的那杆家伙,在黑夜里像根拨火棒,一颤颤的。
戴老全解开复生系在篱笆门上的绳扣,情不自禁地干咳了一声。这一声咳得心里舒坦坦的,也给菊花发了个信号。戴老全曾经想过,假如有一天能堂堂正正理直气壮地出入这道篱笆,哪怕过个一年半载的,死也值了。在复生蹲大狱的那阵子,他也试探过菊花的想法。当时菊花躺在他的怀里,嘤嘤地哭了,说,要是能跟复生离了,就不是一年半载的事了,俺跟你一辈子,白头到老。戴老全问,你不嫌俺老?老能老哪去,十几岁算啥,菊花说。戴老全听了这话,感动得泪汩汩地往下淌。戴老全多半辈子了,只哭过两回,都是因女人哭。爹死得早,那时自己才五岁,不知道哭。娘死时,他三十一了。娘没合上眼,她没看见儿子娶上媳妇抱上孙子。戴老全为娘没跟他过几天好日子而感内疚,哭得惊天动地。
戴老全面对菊花的情意不能不感动,不能不落泪。那天,菊花掏出手绢给戴老全擦泪,说大老爷们,说哭咋就哭起来了;别哭了,待会哭醒了孩子,吓着她。戴老全止了哭,他托着菊花的脸问她,你跟俺,不是为了钱吧?戴老全想起了高寡妇的无情无义。菊花说,你是叫俺说真话还是说假话?当然说真话,戴老全说。那俺就说真话,菊花说,起先俺是为了钱。复生赌输了,把俺输给德发睡。那德发是个吃尿不溜渣的孬种,要是把俺睡了,还得把俺扬得比屎还臭,那样俺活得不如死了好。不跟他睡,复生就拿刀逼着俺说赌奸赌滑不赌赖,能赌得起就能输得起。没法了,俺才跟你借的钱。
就为这你寻思起我来了,我还真以为你娘家盖屋用钱呢,戴老全说。
菊花说,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了,逼上梁山,不这样说,怎么张开口。你借俺钱后,俺就琢磨着,咋还呢,接着复生赌钱赌红了眼、打伤了人,被关了,就更没指望了。俺就想,你也是个实诚人,半辈子也没娶上媳妇。花钱买个媳妇吧,又把人家放了。说到这,菊花禁不住咯咯地笑起来,嗳,你知道咱村的人都咋说你吗?戴老全嘿嘿地笑笑,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说,俺哪知道。
菊花边笑边唱:戴老全能攒钱,买个媳妇过大年;媳妇哭了两天整,哭得老全心发软;买张车票送回家,白白花去钱两千;赔了夫人又折兵,你说老全憨不憨,憨、不憨。菊花唱完,开怀了一阵子。
戴老全说,俺憨,你咋不嫌?菊花说,精得猴子似的,俺还不稀罕呢,跟那样的人心里不踏实。俺就想,你敢借俺钱,那是信得过俺。可是俺心里明白,俺这一辈子怕也还不清。咋弄?那晚约你来,就想打开窗户说亮话,用俺的身子了了这笔帐,后来俺就想,你这么好,能跟你一辈子也不白活一生了。不管咋的,复生那样对俺,无情无义,俺报复他也不算过分。
那晚的情景,戴老全一辈子都不能忘。无论咋说,菊花还算个懂得好孬的人,高看了他戴老全,把他戴老全当个实诚的人、善良的人看待。他觉得不能对不起菊花。至此,一年多来,戴老全明里暗里地照顾菊花和丫丫,也没少花钱,也没少操心。
戴老全推开屋门时,又回头看了看四周。天黑透了,往村里看,房舍和树也辨不出轮廓了,只是一片黑黝黝的。各家亮着的门窗,高高低低,横横竖竖地昏黄着。
大大,大大来了!戴老全一进门,丫丫就喊,伸在水盆里的脚丫,扑腾出一地水。
你来了,菊花扭回头招呼戴老全,他大,吃过没?吃了,戴老全答。
别动,看你弄的水,再动,妈妈就不给你洗了,菊花喝住女儿,又招呼戴老全,你先坐,老全哥。
戴老全从墙根拿个马搭子,取开,坐下;掏出纸烟,点上,猛吸了几口,又从兜里掏出几块糖果,递给丫丫,给,丫丫,糖。
丫丫双手接过糖,手儿小,掉了一块在水盆里。菊花拾起来,甩甩水,又塞进丫丫手里,问丫丫,大大好不好?好,丫丫答。
大大亲不亲?菊花问。
亲。
妈妈给你说的事忘没忘?没忘,丫丫没忘。
对,好孩子,大大来的事,谁也别给说,更不能给爸爸说,知道啵?大大是专门给你送糖来的,爸爸要是知道了,准嫌你嘴馋扇你嘴巴子。听见没有?菊花朝戴老全挤挤眼。
嗯。那天爸爸问我,丫丫没说。丫丫神气起来。
菊花一下子愣了,望望同样发愣的戴老全。
好了好了,妈妈抱你进屋睡觉去。菊花抱起丫丫进了里屋。将丫丫放进靠墙的里边,盖上被单,又将她的身子磨向墙里,说,快睡吧,你大大走,妈妈送送你大大。菊花安顿好丫丫,这才回到外间,坐着跟戴老全拉呱儿。
今晚太晚了,我以为复生早走了呢。戴老全闷闷地说,你咋不早支他上山呢?谁知道他今晚改了常了,饭早好了,就是不动筷子。八成又有了啥心思,光低着头不吭声。菊花说。
又动了赌心?老全问,狗走千里改不了吃屎。
这倒没,原来那伙人找过他,他没去。
能戒了倒好,就怕没长性。地里的活他还怪上心的。不知近来又打你没?哎,戴老全叹了口气,心疼地望着菊花,又把她的手拉过来,按在掌里。这手虽是一双三十二岁的农村女人手,风里雨里,家活农活磨得硬邦邦的,却在戴老全的大掌里变得纤细、柔润了。跟这狗日的,糟蹋了你。戴老全狠狠一句。
说啥呢,都是命不好。菊花靠在戴老全的肩上,泪水流了出来。他还是俺去牢里看他的那句话,要离了,嫁了别人,就一刀劈了那个人。真不知啥时候能熬出头,巴不得他让车碰死,得暴病病死!那我先劈死了他!戴老全放开菊花的手,眼里闪出一道阴森森的光。
别别别,他死了,你也活不成。俺更没指望了。菊花揽住戴老全,犯不着,咱犯不着跟他拿命换命。
远处传来一声声狗叫,菊花站起来,抹把泪,拉起戴老全,说,老全哥,孩子睡了,咱们睡吧,早睡了你早走,下次还不知啥时候呢。才出狱,他那个狠劲,说不准回过头再折腾俺一通。这些日子没机会,想起来,俺就觉得欠你的该你的——菊花拉戴老全进了里屋,坐在床沿上,褪去裤褂,又催老全上床,说,来吧,别磨蹭了。
老全脱了裤子,先亲了菊花一阵,正要做下步,恍惚间感到不对劲,好像有双眼睛在幽暗中闪着光,一抬头惊呆了,丫丫不知啥时候坐了起来,正茫茫然地望着这情景!菊花躺在下边没有动静,刚要问咋啦,一欠身见这光影,一下子也呆了。
天哪,她叫一声,忙拉灭灯,说,该死,咋忘了关灯呢?又一把按下丫丫,死丫头,今晚咋还不挺尸,你你……知道事坏了,菊花又改了口,说,丫丫,妈妈心口痛,让你大大看看的,没啥没啥,好孩子睡吧睡吧,明天妈妈给你买果果吃……把丫丫哄睡下,又给她盖上被单,菊花忙穿上裤褂,嘴里喊,老全哥,老全哥,没听回声,撵出去,已辨不清老全的身影了。
戴老全走出菊花家,心里一阵懊悔:今晚不该来,不,复生出狱后,一次都不该来。可是……哎……菊花再好,那也是人家的女人。疼她,睡她,都算哪门子事呢?丫丫看见了,丫丫看见了!往天,不管咋说,丫丫没看见,横竖都能哄过去。
今天的事,丫丫全看见了。五岁的孩子,能守住口吗?再说复生也是她爹呀。复生再问她,她说不出个名目,却会说看见大大趴在妈妈身上了!哎,俗话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那个狗日的枪药性子,还不要了菊花的命!菊花,是我戴老全不是个东西,害了你,害了你们娘俩!死,死吧,万一菊花死了,我就叫你狗日的复生死,反正都死了,就都了结了。一张纸掀过去,啥都了结了……不该来,真不该来,今晚狗日的复生老不走,就是兆头;咋就吃了邪药……都是高寡妇那女人害的,都是她害了我害了菊花,一块麻糖吃香嘴了,就动了睡女人的心了……戴老全高一脚低一脚往回走,心里搅得一团乱麻。夜黑得泼了墨一般,像世界的末日,要把戴老全不留渣儿地吞进去。戴老全走着走着,耳朵里传来踢踢哒哒的脚步声,那脚步就在身后,一阵紧一阵松。
谁?戴老全一惊一吓,壮着胆子问,转身看。
黑乎乎一个人影,正站在背后。我,黑影答。
冤家路窄。
怎么是你?你……你没去上山?你……戴老全心里发毛了。
我压根儿就没走远!还有啥话说?我操你八代祖宗!黑影恶狠狠地骂,扬着手里的火枪。
我……我今晚没睡。
吃亏了是不是?你以前睡了。我今晚就要崩了你个驴日的!黑影手里的枪端平了,直指着戴老全。
崩……崩吧!崩了我你别想活了!老全的声音由弱变强,突然叫起来,狗急了跳墙,人死前无惧。戴老全背水一战,孤注一掷了。我死了,好歹还有一个人哭。
你死了,一村人都高兴!崩吧,你崩吧!你个绝户头,没娶上媳妇的绝户头,你死了谁哭你?!谁哭?菊花哭。
菊花?对,菊花,你回头问问,是她想跟你还是想跟我过?菊花?是,菊花。只可惜,这么好一个女人,嫁给你这个孬种。你把她当人了吗?你……你把她赌给德发。你还算个人吗?你咋知这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还知道你不知道的事呢,菊花压根就没跟德发睡。
她是个好女人,跟我借了钱,跟德发了结了。
真的!?狗日的诓你。
这……这一年多,都是你照顾菊花她娘俩?是我。
还有那些欠债,菊花咋还的,都是你给的?是我。
沉默。黑夜里揪心的沉默。
两个黑影儿对峙着,那个端平的枪杆儿慢慢地耷拉下来……黑影儿连跺了几脚,突然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滚!滚吧!滚你个驴日的,我操你八代祖宗,快滚吧你个驴日的!咆哮声在空旷的夜里嗡嗡地回响,戴老全却几乎不相信这是真话,狗日的会放了他?戴老全愣了愣,才犹疑地迈开双脚,一步步缓慢又小心地向村里挪去。他想象得出,那狗日的在他背后准会突然扣动扳机,那一筒铁砂粒儿也准能把他的脑袋打成蜂窝。然而,一步两步……这情景始终没出现,戴老全紧张的心一丝丝地缓和下来。他在心里喊起来,这狗日的回过人味儿来了,有人心了,菊花,咱俩收收心,你跟他好生过吧……砰——一声枪响还是突然在背后炸开了。夜被撕开了一条口子。
完了,这下子完蛋了,戴老全叫着,顿感脑袋轰然一声。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脑袋却还像葫芦一样完整,这才愕然地提着心缓缓地转过身。他震惊地看见,那个朦胧的黑影儿晃了几晃,陡然像口袋一样倒下地……你这狗日的!——戴老全惊叫一声跑过去……浓浓的夜有点泛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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