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泉眼
我是一个懦弱的女人,懦弱得不敢面对自己的虚伪行径所造成的任何后果。
老公去北京有几个月了。回到家已晚上十点多,我习惯地坐在桌前打开电脑。
拥有一个不大但属于自己的电脑工艺室,每天像个布满灰尘的CPU风扇一样,只要一通电就不由自主地旋转起来,直到日落星稀,朝九晚五的日子对于我似乎很陌生,不过自己还是喜欢这种忙碌碌的自由生活。老公走的时候怕我无聊,搬回一台电脑让我上网,他说上网的时间过得很快,我俩还可以在网上谈情聊天,说得蛮吸引人。后来我发现并非如此,无聊的时候上网,本想通过略带神秘的谈话形式找寻释放孤独的空间,却发现这里充斥着粗俗的谩骂和色情的宣泄,令我颇为失望。
不过偶尔也能和对口的网友互诉心事,虽然不知对方是什么人,每每此时,我的孤独就显得不那么不幸了。
有天晚上我正和几网友海阔天空聊得起劲,突然发现屏幕上出现一个叫“口水”的人,一时兴起,便迅速地给他发了一句话:“看见你的名字,我真难过。”随后又和几个网友胡侃,没想到片刻之后,他回复我:“我看到我的名字,也同样难过。”好笑,以往恶意攻击别人时,好像总得到暴跳如雷的回击,想来此人也毫无情趣可言。不一会“口水”又发来:“可以聊聊吗?”我正和几个人说得不亦乐乎,就说:“我很忙。”“那我等你。”此人比我还无聊,网上这么多人,非要等着和人聊,不理也罢。谁知,一会他又发来:“忙完了吗?”好有耐心,随即和他聊起来,不一会他告诉我他机子速度太慢,要电话和我聊,才说几句话就电话聊,有个性,毫不犹豫地把号码告诉他,关了电脑等电话。
片刻的沉寂之后,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抓起话筒,传出一个沉稳、富有磁性的男声,我不由笑了起来:“没想到你声音还蛮好听。”想不到的是这次聊天长达2个小时,和他说话居然很投机,虽然在不同的城市,有不同的经历和背景,年龄也有些许区别(他二十九岁,我二十三岁),共同的语言和思想让我们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此后每天晚上同一时间,我的电话就会响起来,从无间断。我们谈人生,谈自己,谈周围发生的人和事。不几天我们已像老朋友一样地说话和开玩笑了。
前段时候晚上的时光通常是由几本中外名著替我打发的,古老名著中的语言确实很经典,可是故事真的离我太远了。近来,越来越找不到可看的书,也许是现代人已没什么可写的,尽是些男欢女爱的流俗作品,也许是离婚率的增高使爱情在文学艺术中越来越沦为陈词滥调了。电视更是不敢打开来看,庸俗冗长的古装片,装着爱得死去活来,几十岁的老家伙还在扮纯情真让人受不了。要不就是一些蹦蹦跳跳、你喊我叫、乱作一团的综艺节目,拿一些无聊的话题许多人故作认真的讨论,为一些并不好笑的东西笑得一塌糊涂、莫名其妙,我宁愿看猫和老鼠的卡通片。
从那天开始,接听海君的电话(此时我已知道了他的真名和一些其它简单的事)成了我每晚必做的事。每天都有说不完的新鲜话题,我们彼此吸引着对方,为对方的快乐而快乐着,每晚的谈话都不少于一个钟头,有一次甚至聊到了天亮,按他的话说,感觉像初恋。心情不好时,他总能让我忘记忧愁,他给我讲过很多笑话,是一些篡改的黄色古诗,我就笑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他坏笑:“因为我很坏呀!”他像个可亲的大哥,又像个甜蜜的情人,我愿意把很多心事和烦恼告诉他,他的理解让我很感动也很欣慰。有时候我们也因为某些话题激烈地争吵过,结果总是以我的胜利而告终。
独处的时候,我感到很迷惑,老公离开快三个月了,我很少给他打电话,有时候接他电话,也是三言两语而终。可是和海君的电话却很兴奋,连挂电话都需要下决心,如果有时他打电话晚些,我就心神不宁。虽然我知道,在我内心深处,老公是无人可替的,可我对自己的行为难以解释。老公没有条件的宠爱和呵护已让我麻木,难道甜蜜而平静的生活没有刺激无法延续,我有些自责了。那天,我告诉他,这两天不要打电话了,他问:“为什么?”“白天的时间留给了工作,晚上留点空间给自己做点其它的事。”我声音很低。第三天晚上八点钟左右,电话铃不耐烦地响起来,“不是告诉你这几天不要打电话了吗?”我嗔怪他。“昨天没打,今天实在忍不住了。”我的虚荣心被他的回答满足了。
每天繁琐的工作变得有意思起来,无论什么事我都找理由推掉,绝不耽误接听海君的电话,这样的时间持续了一个多月。互相用特快专递寄来的照片和信件已不能满足想了解对方的急切心理,我们开始筹划如何见面了。
因为我是做个体的,老公又在北京学习,所以随便找个借口就坐上飞往北京的客机。准备先去北京呆两天,再去武汉——海君所在的城市。为这次仓促而充满幻想的远行,我并没有过多的去思量它的对与错,持续在我心中的亢奋和新奇感让我无法多想其它的事,包括我的老公。
一身T恤加牛仔,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疲倦出现在老公面前,老公满眼的欢喜告诉我他很想我。在北京和老公相守了两天后,我告诉他我想去武汉看望网友,告诉他海君是一个真诚而热情的人,还骗他说海君已经结婚了,我和他妻子很谈得来。一开始,丈夫怎么也不同意,终究敌不过我的软硬兼施而同意我去武汉,他说他相信我,也相信他自己。
在北京开往武汉的列车上,我的思绪已飞到了武汉,在想象海君会怎样迎接我,我们会不会一眼认出对方,他是否是那种风度翩翩而且成熟幽默的男人,激动的心情让我难以入眠。在汉口下车已经夜里2点钟了,下车的人寥寥无几,在夜幕中走向出站口,我莫名地害怕起来,隐隐为自己大胆的行为感到后怕。很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消了我的疑虑,在出站口的栏杆处,海君站在夜幕中向我打招呼。
坐进车里,我们竟一时相对无语,突然相见,陌生还是存在的。到了他住的地方,已深夜三点钟。和眼前这个和我电话长聊一月之余的陌生大男孩深夜中同在一个房间,感觉像做梦一样。我环视房间,只有一张大床,我故作气愤状:“喂!你不是说有两张床吗?为什么只有一张床,你不会让我睡地上吧!”他笑道:“是有两张床呀,不过在另外一个房间,有空调的房间只有一个,不过你放心,你睡床上,我睡地下。”“好呀,你知道本姑娘善良仁慈,就故意这样说。”“其实我睡觉只须一点点位置就够了。”他揶揄地说。他拿了一件大T恤给我当睡衣,又拿了一个被罩给我,便心照不宣地在离我半尺的地方躺下。下面的故事没有像许多人想象的那样发展,我们什么也没有做,聊了很久才睡着。躺在他身边的感觉平淡而实在,没有一丝的杂念,并不是我有多纯情或与众不同,只是彼此间的那种感觉让我们谁也不想那么做。千里而来,寻的是一份不后悔的美丽,而不是一个被玷污的回忆。
他也对我说有些女人是床上的朋友,而有些女人是不能上床的朋友。
他告诉我他曾经的几位女友,她们都很漂亮,后来因为许多说不清的原因分手了。关于每位女友都有一个美丽的故事,而分手后没有一个女友怨过他、恨过他。
现在他还和昔日的一位女友好朋友似的经常来往,互诉心事。他说:“没有感情时,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问他:“既无感情,何必当初。”他无语。
第二天,他开车带我去磨山、东湖,去陶吧,去武汉长江大桥。曾经上学时在语文课上读到过长江大桥,它的雄伟、壮观几度让我神往,没想到现在它就在我的脚下,我亲眼目睹了它在蓝天白云下的气魄,看着长江水从桥下不息地流向远方,我感觉自己都因为这一切而美丽起来。
做销售的他,工作干得很出色,游刃有余的交际能力使得他有许多的朋友和客户,他和每个人都相处得非常愉快。我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吃饭,一起玩,在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在一起,那种新鲜的感觉让我很快乐。尤其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和朋友们玩牌,等着他决定去哪吃饭,那一刻让我体会到做小女人也别有趣味。
第二天晚上,我们一行去武昌一家歌厅唱歌,他和他的朋友们歌唱得很棒,当时我想:“那些红得发紫的某些港台歌星,不过生有一副好皮囊,外加导演设计的造型和先进的音响设备,便不是二栖就是三栖。如果这些人也如此这般包装一番,绝不亚于所谓的星,这世界不公平得厉害,好的未必红,红的未必好。”这时,海君的一位朋友随后来到,端杯啤酒走到我面前说:“海君也不介绍一下,初次见面,敬你一杯。”因为事先海君告诉我,不要喝酒,所以我看了海君一眼,海君对他朋友说:“她不会喝酒。”“喝不喝就看你了,先干为敬。”他一仰而尽。我觉得人家既然敬你,初次见面不喝不礼貌,于是也举起了杯,海君马上不再理我,自顾自的唱起歌,他觉得我没听他的话,让他很没面子,他的大男子主义让我不知所措,便干脆也不理他,和大家一起唱歌,事后他说我锋芒太露。
在我走之前的那个晚上,他约了一些朋友去东湖游泳,看着他纵身跳进湖里,娴熟的游技让我好生羡慕,我也就跃跃欲试地要脱下救生圈想畅游一番,谁知每次都被他严厉地制止了,最后看我不听劝告硬把救生圈脱下时,他气愤地过来按着我的头灌我喝了一口水,然后对我大吼大叫:“你找死啊,要是在银川,你爱怎么游就怎么游,我才不管呢。”我被他粗暴的举动惊呆了,好半天没回过神来,泪水在眼中打转,我闭上眼睛,不想让他看见我不争气的眼泪。看我好半天没理他,就过来对我说:“生气了,这湖里游泳不像游泳池,只要喝一口水,几秒钟就不见了,而且现在是晚上,我根本看不见你,想救都来不及。”我不知他是真为我好,还是为他自己。只有默不作声。记得他曾经说过,他当过救生员,可以教我游泳。
“相见时难别亦难”这句话在我即将离开武汉这个我以后也许再也没有借口来的城市时,却一点也没有体现出它那惜惜相别,依依不舍的味道来。海君似乎希望早点送我走。在我离开的那个早晨,一向以炎热著称的炉城竟然下起了小雨,空气中也有丝丝凉意。我故作愉快的神情被他那一脸的漠然融化了,匆匆收拾完毕,他就驱车送我去机场。一路上他专注地开车,眼睛直视前方,一句话也没和我说。我终于忍不住地问他怎么了,难道我做错什么了吗,还是令他太失望?他什么也没说,只敷衍了我两句。连我想去超市买点吃的要求也被他以来不及拒绝了,车子在雨中飞速前进,望着一闪而过的建筑物,我的心不由得也潮湿起来。当飞机缓缓升到空中,从窗口俯瞰这个我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城市,心中涌起一阵说不出来的感觉。
回到银川,我依旧像从前一样忙碌着,依旧和各种各样的客户谈生意,和朋友们聚会、喝酒、蹦迪。不同的是,我和海君之间发生了变化,他不再按时给我打电话了,确切的是他已不再打电话。我们之间的交往就像最初相识一样突然而来又随着我的武汉之行突然而去。也许他认为我们之间的交往除偶尔煲煲电话粥以外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也许见面不如闻声,现实的接触击碎了太多的幻想;也许瞬息万变的网络时代带给人的新鲜感能维持一月之久已超越常规时限了;不管有多少也许,我却比以前任何时候更想听到他的声音,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一种说不出来失落和不安的兴奋折磨着我,让心灵处于极近堕落的边缘。
没人管的日子又美又漫长,独享孤独的时候总有几分寂寥。我自忖不是那种可以坦然呆在家里静静地做家务的小女人,也不是那种抹上发灰发紫的口红,穿上拉风的衣服去迪厅、酒吧发狂扮酷的新人类。有时也会做些家务,在看书想事烦了的时候,有时也会穿上平时不常穿的衣服,披着头发,擦上夸张的口红,打上亮晶晶的眼彩去迪厅跟着音乐和一群像吃错了药似的人群疯狂扭动,看着张张面孔在炫目的舞台灯下裸露迷醉、矫情、发泄和欲望。踩着弹簧地板,腾空的那一刻仿佛忘记了自身的存在,扯着嗓子骂出下流粗俗的话,听着主持人挑逗地说出一大堆篡改的黄色笑话,像野兽一样哄笑、叫骂。
这个年代需要这种地方,白天每个人都神情自若,道貌岸然,内心深处那一撮原始而见不得阳光的东西无处发泄,借着酒精、黑暗和撩人的音乐,把自己真实的另一面暴露出来,这也许是让人类可以继续正常生活的补充剂。很久不想再去那种地方,酒精的麻醉让我暂时忘却自己,而午夜梦醒之际的空虚和失落却让我许久不能自释。
很多次买醉后,拿着话筒不停地给海君打电话,听到的只是几句漠不关心的应付之词。这种前后不足两天而天翻地覆的变化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我不停地追问,问各种我所能想到的理由。白天满脑子都是我和海君在武汉时的情景,想着他并不像其他男人一样连名字都叫不全就随便说“我爱你”,想着我们同睡一床而他所做的非分之举不过是在我脑后吻吻我的头发;想着在东湖游泳时,因为我不听他屡次的劝告而脱下救生圈,他大发雷霆的模样。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发呆,惹得店员说我最近神经兮兮,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的。
我找各种借口给他打电话,哪怕喝得酩酊大醉也能清楚地拨出他的手机号,通话后只说一句话,也让我兴奋不已,直到有一次他毫不礼貌地挂了我的电话。
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卑贱的伟大和崇高的屈辱,三言两语就可以敷衍的电话,无奈的通话中充满了冷漠和不耐烦,支支吾吾的让你明白再说下去就是无聊和纠缠,当你每时每刻沉浸在自己编织的荒唐的痴梦中,忽然的醒悟会让你觉得如此卑贱,卑贱得自己都不能面对自己。而当你欲忘却尊严和自信,为一句温柔的话语而出卖自尊,换取另一种心痛时,又感觉是如此的崇高,一种屈辱,崇高的屈辱。
他长得并不英俊,也不高大,可是他那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气质,甚至那种长期养尊处优而养成的大男子主义却深深地吸引着我。同时我却在内心深处痛恨我自己,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不已。我和老公相识三年后而结婚,他对我的宠爱和呵护,我想以后不会再有人如此对我。我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爱好,自己的朋友圈子,他从不干涉我,我喜欢什么都给我买,哪怕我已有很多,虽然我们并不是很有钱,可他从不对我吝啬。“几年的感情难道抵不过三天的回忆?”我在心里问自己。
曾经含糊其辞地告诉海君我已经结婚,可能是因为我活泼的性格,他说不相信,我也并没有何等进一步的解释。面对镜子的时候,我知道我是一个懦弱的女人,懦弱得不敢面对自己的虚伪行径所造成的任何后果。
虽然世风日下,身边的朋友总是乐此不疲地更换自己的情人。有女朋友的男孩大众情人般对所有漂亮女孩大献殷勤;坐台小姐的年龄限度在逐年放宽,小至十三四岁,老至三四十岁。歌舞厅内五六十岁的老男人怀里抱着下一代,纸醉金迷地喝酒唱歌;一些男女连家庭住址都没有搞清楚就已经同居了。夕阳西下,对对勾肩搭背的男男女女,你真不敢肯定他们就是准夫妻。
现在的人们越来越不轻易地真正选择和追求什么,他们怕失去更多的选择和追求的机会。
就是这样,我和丈夫红尘过客般,手挽手地看着大千世界中红男绿女的爱情小帆在波涛汹涌的感情危机中起起落落;就是这样,我俩的幸福爱情让许多朝分暮合的痴男怨女羡慕不已。他对我无私而迁就的爱,竟然被我当作不刺激而轻易抛之脑后,非要在平静的爱湖中投上一枚石子,让它泛起阵阵涟漪,才发现平淡才是真。
蓦然回首却发现我不过是海君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一个虚拟世界中模拟的对象。
网络是自私的,为了自己精神上的渴望而没有限制的要求对方和自己产生共鸣,新鲜感消失后,就像退出一个game一样敲下exit简单结束。我却对网上的游戏注入了过多的认真。不过我还是蛮佩服海君的交际能力,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开始一个游戏,也可以没有理由地结束一个故事,原因却很简单,他不想玩了,甜蜜真的很容易伪装,我却没有怪他的理由。
我在愧疚和自责中度过了难熬的一个月,直到老公十月一日放假从北京回来,我尽情享受着小别重逢后的喜悦。在他要离开的那个夜晚,我给他讲了一个有老公的女孩迷失网络的故事,静静地等待他的责备,可我竟然连一个幽怨的眼神都没看到,他说:“这个女孩对神秘的东西太好奇了,等她明白后学会忘记就好了。”我扑到他的怀里喜极而泣,拥有这样的老公何憾之有?老公的大度让我幡然醒悟,我发现一向自诩聪慧的我,原来是个大笨蛋,对网涉足不深却陷其中,差点愈陷愈深愈迷茫了。
清晨的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探进来,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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