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安
1
准确地说,让陈冈从昏昏欲睡中醒来的强光,不是来自窗外紫外线的强光,而是来自前排D座,更准确的说是一个姑娘的侧影,陈冈猜测这是那种二十出头挺有个性的姑娘,一定是一脸矜持。陈冈想起自己的老婆,当年约会时,老婆总是低着头给他一个侧面,现在老婆在深圳。
飞机开始急剧地下降,灯火辉煌的城市悄无声息地展现在机窗下方。陈冈感到自己像一只小蚁进入黑洞,不由自主地向下滑落,那黑洞的尽头是什么?陈冈看清窗外那两个红色的大字“广州”时,周围的旅客开始站起来,坐椅前倾倒下像割倒的庄稼,那个姑娘的侧影在前方晃动着。
陈冈走出熙熙攘攘的出口时,没有发现张彪那张熟悉的胖脸。他妈的张彪,这个父亲喜欢的研究生!面对机场突然间出现蚂蚁般的人,陈冈感到茫然,不知该向哪里去。片刻之后,周身的血液便奔突着。
有人撞了陈冈一下,匆匆向前,掉下一个手帕包,漏出上面一张百元钞票,后面有一人冲上来拾起来,“嗳,大哥……”陈冈站住,马上明白这是常见的江湖骗子,扬手就是一掌:“你穷疯了,跟我玩儿这套小把戏,滚!”巨大的喊声,引起周围人侧目,那两个骗子跑了,陈冈胸中方才舒坦一些。
不远处,霓虹灯在夜色中闪烁,这种十里洋场的玩意现在看起来是那么的讨厌、怪诞,陈冈麻木地跟着人群排队等的士。
这家招待所离张彪所在的大学不远,陈冈第一次住进这种陌生的四人房,大家都用警惕的目光相互看着,想从衣着相貌中找出点什么。伟人教导我们提高警惕保卫自己,陈冈嘴角露出很久没有的坏笑。
窗外又有什么霓虹灯,映得房里红红的,晚霞似的,像证券交易所里的电子显示屏,陈冈和衣躺在被子上,一根接一根地点燃手里的香烟,抽两口又扔掉,再点燃,又抽,耿耿难眠。陈冈感到长夜是如此漫漫,总是想起老婆吐出陈冈这两个字时的鄙视和不屑,陈冈觉得自己像一条狗。忍受,就意味着怯懦和耻辱,我必须证明自己。老司汤达笔下的于连对巴黎大喊:巴黎,我来了。
2
第二天的太阳从简陋的木窗射进来,陈冈拨通张彪的电话,“温宾卫?喂,宾够?”,陈冈一头雾水,好不容易找到张彪,这小子解释昨夜没有去接的原因,告诉陈冈先去人才市场看看,买份《羊城晚报》,里面有求职专栏。突然,陈冈有一种自己成为商品的感觉,自己在自己笔鼓墨吹的改革、商品大潮面前怎么成了“叶公”,大学时的诗友潘洗尘名噪一时的诗歌“我们看海去,看海去,我们看海去”,真是象牙塔的浪漫,如同诗人只看见战争中士兵枪口上的玫瑰花。
来到南方国际人力资源中心,填好表递过去,接待的小姐看到陈冈的目光不再是居高临下,疑惑地问:“老板也打工?”我亏了,我现在不是老板。
你想干什么?干什么都行。陈冈想如果是女的,恐怕会去发廊当妓女,现在什么都可以去卖了。
这家公司要一名行政部经理,你去试试吧,你交100块钱。小姐开始用眼睛瞅下一个求职者。陈冈感到像是在看病,恍惚之中差点问小姐划价在哪里,是西药房还是中药房。无聊,陈冈想自己整个一个无聊,在北方那座城市没事几个朋友就一瓶“二锅头”瞎侃,现在也算正经八百地做事了。
坐在陈冈面前面试的是公司负责行政的,名片上什么“行政总监”,怎么这名字?港式的,殖民地味儿,陈冈收住思绪,认真回答姓名文化程度会不会用电脑为什么原来经理不当了以及婚否在广州有无住房薪酬要求以及你们内地我们南北文化以及那么OK你现在就可以上班嗷话你知上班要穿西服打领带穿西裤穿袜子穿黑色皮鞋当然啦周末可以穿牛仔服运动服上班要打卡下班要打卡公司提供工作午餐标准是每人5元还有什么问题吧?有事call我啦。
陈冈揩了额上的汗,挤出几分笑。行政总监的背影循去,陈冈才明白粤语中“交谈”的发音是“倾倾”,好记,“亲亲”嘛,“有空吻我啦”,陈冈为自己的恶作剧暗暗得意。这家公司的办公区用隔板划出几大块,员工像战壕里的战士,心里那种轻飘的感觉似乎淡了,这实实在在的桌椅、电话、员工一下子亲切起来。
陈冈给老婆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自己也有了工作,杜梅在电话里告诉陈冈周末会过来看他,并要陈冈赶快去买一只BP机。
公司宿舍是租用天河小区的一幢商住楼的8层,三室一厅,一间可以住下四个人,上下床,一桌一椅,像学生宿舍。陈冈提着新买的被褥进来时,他的新同事兼新舍友都打量着这个新来的行政经理,男宿舍里弥漫着臭袜子味儿和南方特有的霉腐味儿。
一支香烟便架起了男性间的友谊,涛坐在床上在用扑克牌算命,只穿着大裤衩,面含玄机,算命跟麻将一不留神风靡全国,人们反而越发不知道命运为何物。齐在听粤语教学带“鹅嘿余必须”(我是余秘书)……陈冈找了一间空铺,扔下被褥,床上散乱扔着皱皱巴巴的书《厚黑学》、《流氓大亨杜月笙》、《我的流产史》、《法制文学》……
3
买5斤黄瓜。
没有。
这是什么?这是青瓜,卖菜的瞥了陈冈一眼,继续抠他的指甲。
称5斤。陈冈这才知道广州将黄瓜叫青瓜,拎着两捆啤酒和5斤黄瓜一脚深一脚浅地在菜场里走,沼泽地一般,不远处竖着大牌子“把广州建成国际化的大都市”。
各位晚上我请哥们喝啤酒,两捆够不够?几个人都抬起头,只有涛露出愉快的欢笑,齐说我不会喝,陈冈感到扫兴,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这是北方的酒经,齐说广州这地方不劝酒这是文明,陈冈看着齐心里想:男人不喝酒就跟女人长胡子一样难看。
喝了三瓶酒,涛的BP机开始响起来,涛放下筷子抹了一把嘴,跑进房里去回call.齐挤挤眼睛说,又是那个发廊妹阿英。
透过窗口可以看见石村里一间连一间发廊那闪烁的霓虹灯,媚眼般地,香港货柜车疾驰而过发出刺耳的响声,涛的电话声可以断断续续地传过来。齐不是一个可以谈话的对象,陈冈突然沉默下来,望着陌生的一切,心里生出感慨。
齐告诉陈冈,涛是鞍山的,单位让下岗才跑来广州。陈冈马上感到刚才的想法是多么的书呆子气,你爱单位单位并不爱你。
涛晃晃悠悠地出来,你又煲了半个小时电话,齐说。关你屁事,嘿嘿,涛坐下来端起啤酒喝起来,一只手抠着脚丫子。
阿英在防盗门外喊着涛,隔着铁栅陈冈看见一张过于雪白的脸。涛打开防盗门便急不可待地去搂阿英,阿英半推半就地在涛汗涔涔的肩膀上打了一把。阿英坐下来,接过涛递过来的啤酒就喝起来,涛不怀好意地让阿英再喝再喝,齐看见涛狡黠的坏笑忍不住也笑起来,又怪腔怪调地学阿英那湖南腔的普通话。阿英原来在一间制衣厂做工,一个月200多元,后来跟着小姐妹去做发廊,一年下来阿英寄回家的钱使家里盖起来三间大瓦房。用学术语言描述是:财富的再分配;用涛的语言讲就是:一对一扶贫、是肉体走私是逃税致富。
4
杜梅知道陈冈来到广州,竟然没有以前的兴奋,默默地放下电话,一个人走进洗手间,任泪水悄悄地流下来。一个月前杜梅回北方劝陈冈来深圳,两个人发生争执,陈冈的大男子主义的虚荣心不允许杜梅的怜悯。杜梅挨了打,不仅痛在身上,而且心里感到深深的痛,沉沉的夜幕里,杜梅感到万念俱灰。
公司的胖老板告诉杜梅晚上陪银行的什么科长吃饭,走过春风路,一路上有人递过来名片,什么“女人味儿按摩”,有call机号码,从阳光酒店望过去,上千名的小姐在路边揽客,碧棠花园走出一个个穿着睡衣的懒散女郎,这些都是时髦的二奶。
“何时才能停住漂泊的脚步,何时才能卸下心头沉重的包袱”,北方餐馆主持人的语言非常煽情,杜梅一顿饭吃得味如嚼蜡,主持人还在不停地讲“深圳的男子汉都想出人头地,逃离家乡,逃离亲情,打起精神去卜街,总想着家里面殷切的盼望。”说得台下许多人流下泪水,杜梅听到“逃离亲情”不禁心里酸酸的,默默吃完了这顿饭。
杜梅来到深圳,借住在中学同学吴龙处,吴龙在深圳一家报社打工,也尚未正式调入深圳,这是报社的集体宿舍,四室两厅,女生宿舍住着一位长期在外的女记者,杜梅成为这里的唯一女性,七八个小伙子总是把杜梅当做母亲般的大姐,使杜梅心里多少有了一些人在他乡的温暖,只是吴龙经常借酒向杜梅表达赤裸裸的好意,吴龙也是陈冈的诗友,现在却没有“朋友妻不可欺”的古典美德,甚至还对陈冈生意失败有些幸灾乐祸,认为杜梅的来临是天赐良缘,是老天的安排。
吴龙经常说,陈冈跟你的事情没戏了,你还不如跟我,我的目标是今年赚10万,我们好好生活,陈冈这人太不行。
陈冈怎么不行杜梅都不许别人说,尤其是吴龙,除了写几句歪诗、花心,还有什么能耐?吴龙的热情让杜梅感到像吃了苍蝇一样。在深圳说得最多的不是“爱情”,而是“性爱”,似乎一切只有了感官才是真实的。
吴龙,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好好找个太太了,我不适合你,杜梅说。
你知道吗,我暗恋你几年了,我开始写诗就是抒发无法表达的激情,多少次我就梦想有一天向你表达我的感情,我多想不再是不系之舟,有一个停泊的港湾。
是,但是这个港湾不是我。
为什么?我对你没有那份感觉。
会有的,我可以等待。
你别浪费时间了,我们不合适,真的。杜梅厌恶地拨开吴龙轻轻搭在她背上的手,杜梅感到这世界是那么的荒诞,爱你的你不爱,你爱的他没有激情,青春难道就是在这种追逐中痛苦地结束。
5
地头,谁有中国地头?公司里那个湖南小姐的普通话真是要命,“地图”居然能说成是“地头”,公司里南腔北调,像是联合国一样。
我请你吃便饭,嗯——那个川妹子的长长的拖腔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秘书CARRY在办公室冲进冲出,旁边的先生坏笑着告诉杜梅CARRY在减肥,这减肥药也就是泻药,中国人种本来并不是减肥的问题,而是增加丰满的问题,现在女士却个个都去减肥,减肥成为公司女性永恒的话题,你知道为什么小姐都留长发,小姐的身材上下一般瘦前后一般平,不留长发就一点不像女人了。
报社的记者送来公司的长篇报导,胖老板成了香港著名青年实业家、投资中国的楷模,报导按胖老板的意思,用八卦的结构来写,什么震卦、乾卦、坤卦……语言是那么的肉麻,杜梅让记者稍等,进去告诉胖老板,胖老板正跟电视台的主持人雪曼莉谈得兴高采烈,雪曼莉已经快40岁了,仍然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每天的报纸上还有雪曼莉的自传,杜梅真是无法把报纸上的那个人模狗样的雪曼莉和这个真实的人物吻合到一起,只是看见雪曼莉脸上厚得快掉下来的白粉就感到恶心。
胖老板看见报导,赶快递给雪曼莉,胖脸上漾起得意洋洋的微笑,雪曼莉夸张地哇了一声,立刻非常投入地朗诵起来,让杜梅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胖老板告诉杜梅去财务拿一千元封个红包给记者打发走,杜梅拿着胖老板的付款单出来。
嗳嗳,还有这个,你去登个广告,胖老板递过来一张招聘广告,招聘董事长助理,女,身高1.65以上,相貌可人,善于交际……杜梅虽然来了不久,但也渐渐明白这所谓的董事长助理是什么意思,胖老板喜欢长发高个的助理,怎么助理,听公司的同事讲是生活助理,胖老板也喜欢带几个助理去和人谈生意,美人计是胖老板的拿手好戏,难怪现在那么多的共产党干部被拉下水。
杜梅从报社回来的时候,公司里挤满了人,有许多的法警,公司的人偷偷告诉杜梅全是从湖南来的,原来胖老板从湖南贷了很多款,有3亿元,然后投资到深圳等其它地方,在深圳居然成为投资祖国的先进个人。过了一会儿,法警依次走了,公司的同事告诉杜梅,肯定胖老板又用红包打发了,用小钱换大钱这就是商人。杜梅突然明白公司下属的投资公司为什么那么多的原银行职工,这些人来催款未果也就留下来成为公司的高级员工,继续去贷其它银行的款,拆东墙补西墙,实在不行了,胖老板就回香港或者去太平洋的某某岛国,他买了这个小国的护照,他具有逃避中国法律的豁免权。
晚上,胖老板又带杜梅与银行的高行长吃饭,胖老板拼命让杜梅陪高行长喝酒,高行长色迷迷地看着杜梅,偶尔还以手去摸杜梅的手,杜梅恨不能把酒泼在这个老家伙的脸上,胖老板央求高行长不要将他的公司名字在报纸上公布那个欠帐不还的黑名单。高行长看着杜梅,心不在焉地答应着。杜梅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脸上飞起一片红潮,愈发显得动人,心里莫名其妙地想起陈冈,禁不住主动喝了几杯,胖老板旁边的董事长助理CARRY的目光充满了敌意,杜梅突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开心。
6
陈冈身上还是没有一点虚肉,像是机器人一般,尤其是他的屁股简直是一块铁板,陈冈的足球踢得好,横扫足球场,杜梅帮他提着汗臭烘烘的球衣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激动……陈冈在她的身上,又是那么强悍,一切是那么的真切……阳光洒进来,晒得杜梅睁开眼睛,杜梅想起刚才的性梦,感到是那么的害羞,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梦,而且是那么的清晰,比真的还像真的,陈冈在自己的心里还是那么的重要。
杜梅做出去广州的决定也就在这一瞬间。
7
杜梅走出广九火车时,没有看见陈冈,人们都快步走出车站,杜梅犹豫了一会儿,怅然地走出车站,广州比深圳要显得脏些,人也显得多。
杜梅给陈冈打电话,陈冈在电话里没有显出一点点高兴,哪怕是言不由衷地,杜梅感到就不应该来广州。
陈冈总算请了假,来到天河火车站,把杜梅接到陈冈的宿舍,关上门,杜梅拥抱陈冈,被陈冈冷冷地推开,杜梅惊讶地看着他。
你看看你,怎么穿得像只“鸡”似的?陈冈指着杜梅的衣服,杜梅今天特意穿着一身网状的外衣,里面的“武装带”隐约可见,这是今年最流行的夏装,还是公司的女同事告诉她的,杜梅今天特意化了浓汝,两道眉毛弯弯的。这时,杜梅的包里传出手机的震铃声。
陈冈惊诧地问她,你怎么买了手机?是银行的高行长送的。
他怎么会送你呢?我们公司与他们有业务联系。
姓高的为什么会送你而不送给其它人呢?我……是呀,我是失败者,没有能力来保证你的尊严……你怎么这样说话?我让你去深圳,你却不去,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哪样的人?行了,我又不是傻瓜……你别多心,你现在需要恢复你的自信心……我有什么自信心,我是傻瓜……我们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了,我们能不能不要一见面就吵架,能不能心平气和地谈一谈?谈什么,我不需要怜悯,不需要什么。
你需要恢复你的自信心,你虽然有挫折,但是你会站起来的,你对自己要有信心,你去深圳吧,我们在一起,好吗?不好,我不想吃软饭,更何况跟着拿手机的女人!那你不是也有手机吗,那我也是吃你的软饭?女人就是这样,但我不允许反过来。
我没有想到你有这样的封建思想,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
我封建,我保守,没有你开放,没有你具有商品意识……你什么意思?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自己知道。
你放屁。
陈冈的手在杜梅的脸上留下五个深深的指痕。杜梅惊恐地望着陈冈,他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狰狞。一顿厮打后,陈冈强行与杜梅行房,完事后,陈冈躺在那里,沉沉地睡了,杜梅望着身边这个男人,感到是那么的陌生,陈冈显得是那么地疲惫和弱小,杜梅的泪水倏地流了下来,紧紧地抱住陈冈,陈冈也醒了,也紧紧地抱住杜梅,两个人都哭了。
8
陈冈醒来时,杜梅已不见了踪影,床头杜梅留下一张纸条:“陈冈,我走了,周末再来看你,我们都该好好想想,彼此的伤害太深了,我们哪里出了问题,我感到好累,我们现在成了三无青年,没有户口,没有正式工作(也许又是你说的单位意识作怪,但是我是一个女人,我需要稳定的生活,我需要安全感)……”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陈冈恶狠狠地喊:谁?公安局的。
放你娘的屁,陈冈一边嘟喃一边打开门,隔着防盗门看见几个穿着警服的人。
什么事,陈冈隔着防盗门问。
开门,你这里有没有叫涛的人?还在上班。
公司电话是多少?为什么call他不复机。
陈冈告诉了公司电话,问是什么事情。
几个警察看看陈冈不置一词地走了。
涛到了晚上12点多才回来,大家围上来,涛告诉大家,阿英被杀了,身上的钱被抢了,公安局叫他是发现阿英的call机上有他的姓名,所以叫去问话协助破案。
言罢,涛竟然有些伤感,这是平时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涛很少示人的一面。房间里的电话铃响,齐接完电话叫陈冈,说是老板找,陈冈赶快去接电话,老板告诉陈冈,他约了著名策划人杨河,让陈冈马上下来,他在楼下了。
杨河是那种口才极好的人,原来是报社记者,做了几个企业的宣传策划,于是成为策划的开山鼻祖,一见面就送给老板和陈冈一人一本书,那是一家杂志社的副主编写的,老板毕恭毕敬,杨河告诉陈冈他100万以下的案子是不接的。陈冈感到杨河的气焰也太狂妄,口气比脚气还大,原来发木的思维突然一下子活跃起来。
其实,策划也就是计划,没必要搞得那么玄乎,就像把饼干叫做“克力架”一样,在陈冈学过的专业课里有一门课是“可行性研究”,比所谓策划要来得科学,而这个策划是中国特色的,有点气功的味道儿。中国人性急,图省事,所以就出现了策划。策划应该来自市场,应该由学经济的人去做,而不是以广告策划去替代……陈冈的话说得老板直点头,陈冈暗暗得意,男人的友谊始于征服。
杨河对广州的房地产市场大发议论,这是陈冈所不熟悉的,陈冈知道杨河在避实击虚,杨河很想把公司的房地产项目的策划拿下来。
给你年薪8万,你能不能搞掂?老板在杨河走后问陈冈。
真是聪明,陈冈暗想,一下子省了几十万,陈冈点点头,老板和陈冈都露出笑容,在广州陈冈很快学会只算自己的帐,不要像内地总算别人赚多少,总是生意难成。
9
杜梅回到深圳,心里是更加难受,无精打采地。公司里那个留学澳大利亚的李干关心地问她是否生病了,。在杜梅眼里,李干的精神面貌是美国式的,没有中国人太多的精神负担,像大孩子似的,与李干交谈会令人感到精神轻松。
胖老板叫杜梅陪他去见一个客户,在吃饭时杜梅发现只有她和胖老板两人,胖老板解释说是客户在某某地方等,杜梅对深圳还是很生疏,稀里糊涂地点点头,吃完饭,胖老板带杜梅来到一幢大楼。
打开门,杜梅才发现是住宅,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来这里?杜梅站在门口不肯进去。
进来,进来,这是我的寒舍,刚才忘了告诉你,约的客户有点事情,见面要晚点,在我这里透透(休息)先啦,我要先冲个凉……不,不,我先回公司等吧。
别紧张,你随便参观一下,我太热了。胖老板说完,就进去盥洗室。
等胖老板出来时,杜梅面对电视在发傻,根本不知道电视在演什么,主持人像神经病一样张牙舞爪。胖老板突然手托一盘水果,单腿点地,非常谦恭地望着杜梅,杜梅感到既恶心又好笑,忙说老板你这样我承受不住,说着就从沙发站起来。
不,今天你是我的女王,我就是谦卑的仆人……你这些话是那么的流利,是第几十遍说了?杜梅打断他的让人肉麻的话,看到平日里道貌岸然的胖老板今天这副尊容,实在是让人震惊。
哪里,哪里,我是第一次对你说,你不知道你一来公司,我就很喜欢你的,胖老板语无伦次地说着。一边说一边就开始伸手去摸杜梅。
杜梅向后缩躲闪着,我是有老公的,你也有老婆,而且有那么多的女助理的。
你老公是需要钱的,给他10万还是20万?我那些助理都是“鸡婆”,没有你这么高贵的气质。
你不要以为钱可以买到一切,你让我感到恶心,你再动手动脚,我就不客气了,我是来工作,不是来卖肉的,你看错人了!女孩子不都喜欢有钱人,像我这样的你打着灯也难找呢!放屁,我饿死也不会去干这种事情。
这是自由的社会,有钱就有一切的。
杜梅拼命挣脱出来,裙子边被胖老板拉下了一缕,冲出门,杜梅气喘吁吁。下了楼,杜梅不辨东南西北,来深圳第一次打的,回了宿舍。
10
陈冈听到杜梅在电话里哭诉,气得恨不能把电话砸了,更生气自己连保护老婆的能力都没有。
陈冈花了200元买了一张边防证立刻去了深圳,在深圳陈冈原来做生意时结识了一些潮州的小兄弟,一个call机阿彪就来了,陈冈告诉他们什么事情,阿彪就叫来七八个小兄弟。
陈冈和阿彪他们来到杜梅公司所在大楼的下面,杜梅已在那里等了,杜梅知道陈冈的脾气,又看见这么多小伙子知道要出事,杜梅央求陈冈不要惹事,她还想在这里做,陈冈看看杜梅,冷笑着说:幼稚。
陈冈和阿彪冲进胖老板的总裁室,CARRY惊叫着要报警,胖老板正跟一个女记者夸夸其谈,女记者的头发抹了太多的摩丝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你赶快去报警,就说是杜梅的老公。
胖老板和CARRY都愣住了。胖老板努力挤出一点笑容,请坐,请坐,有话好商量,好商量。
商量你个嘿,陈冈一把抓住胖老板的衣服,把胖老板提了起来。阿彪上来就是几拳,打得胖老板杀猪一般叫起来。
你不要以为你是什么狗屁委员什么实业家,老子不敢打你,我是为民除害,陈冈一个大擒拿的动作把胖老板摔在地上。杜梅冲进来拼命拉住陈冈,陈冈气喘如牛,似乎把积压许久的不快全发泄出来。
11
陈冈陪杜梅一起去参加深圳市的人才招聘会,杜梅要去找一家稳定的单位,杜梅由于以前的工作业绩很快就被录用,现场办理调入手续。
你什么时候也来深圳?我们不要两地分居,我们为什么现在成了这样,没有激情,没有感觉,真是老夫老妻了吗?杜梅说。
我已经答应老板给他做一份策划,做完就来深圳,我也喜欢深圳。
这两年我们忙于赚钱,两人的沟通太少了,你不会看上阿英了吧?比我年轻,比我要尊重你,你喜欢活在赞扬声中的。
别胡说,阿英是涛的,我还不至于这么低层次……这么说,有了高层次的人,你就会……那你们公司的李干是怎么回事?李干人家有家庭,两口子关系很好,令人羡慕,只是正常的同事,唉,我们还能吃醋,这是好事,就怕没有感觉了,我们的婚姻也该寿终正寝了。深圳这里的离婚率是全国最高的。
那就别来深圳,这里像青春赌场。
听说阿英被杀了?是,已经破案了,是阿英对面的发廊妹勾结一个男仔,把阿英干掉把钱抢走了,报纸上登出来了。
现在的社会人为了钱什么事情都可以干出来……你感慨个匹,打工仔打工妹你们谁把他们当人看……那也不能干坏事!你们那个胖老板不是还是什么委员吗?陈冈的话使两个人都不吭声了,杜梅狠狠地看了陈冈一眼,转身走了,陈冈站在那里,阳光在陈冈身后投下长长的阴影,陈冈也不知该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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