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庆
大华、梅芳结婚七年了。夫妻俩都感觉结婚有很久了。七年是七个三百六十五天。一个三百六十五天的每一天仿佛都是同样的:早上俩人各自去上班,晚上各自下班回家,然后做饭、洗衣,看一阵电视或者做点别的什么,然后上床,拥抱、接吻或者做爱……这样过了七个三百六十五天后,一切都不新鲜了。平淡的日子如水般向前流淌。
天亮后,照例是梅芳提醒大华:“六点半了。”大华从迷糊中睁开眼,懒懒地穿衣、下床、刷牙、洗脸,然后坐下来吃梅芳做好的早点。早点很好吃。大华明白梅芳是个好妻子。可他心情很平淡。昨晚上床后他和梅芳没做那事,半夜里他忽梦见一个年龄和梅芳差不多的陌生女人:高颧骨、白净脸,似乎还有几粒淡淡的雀斑,人就更显得娇柔。他抚摸着的一只乳很丰满,于是他心里痒痒的,腾地蹿出火苗来。
猛地醒来,想做那事了。翻身搂住梅芳,一边紧紧抓住梦中那个女人的影像,心里念叨:白净脸、高颧骨,有几粒淡淡的雀斑;一边吻着梅芳。他感到意识稍稍一离开那影象,他便松垮起来,就赶紧又抓牢那影象,于是他又坚挺了。
吃完早点,七点十分。大华和梅芳一起出门。他俩要乘的车是一个朝东开,一个朝西开的。夫妻俩走到街边就分道走了。大华朝西去,没再朝东看,梅芳朝东去,没再朝西看。大华走过一排早点摊,蒸笼上呼呼冒着白气,旁边一只蒸格里躺着三只卖剩下的包子,看来已经凉了,于是有三个人在那里等着蒸笼里的热包子。他记得昨天在走过这里时,也是一幅这样的画面。炸油条的,卖面窝的,也是和昨天一样的影子。那个五十多岁的男疯子,又立在街心,冷不丁地朝一辆开过来的汽车吼一声:站住!车子真的停住,犹豫几秒钟,又绕过疯子开走了。大华觉得自己的日子就如这街景,天天重复,真是没劲。
乘车到了单位,走进昨天的办公室,坐到昨天的椅子上,看见的也是昨天的那几个同事。小冯从锅炉房提着开水瓶进来,大家开始泡茶。大华也泡了茶。小朱问大华:“昨晚看球了么?”大华摇摇头。他昨天晚饭后就打开电脑上因特网了。
“嗨,红桃K胜深圳平安,真精彩!”几个看了球的,兴高采烈谈起来。这时小卫进来。小冯是考勤员,说:“你迟到了。”机关有考核条例,迟到扣奖金。小卫没说话,虽然他也就是晚了一点泡茶和聊足球,但要扣就扣,他也无所谓。
大华拉开抽屉,拿出昨天没做完的统计报表,继续昨天的事业。他将下边工程队报上来的各类数字、汇总填进报表的各个栏目:工程成本降低率、工时利用率、工程合格率、工程优良率……等等。报表上密密麻麻,仿佛一大群蚂蚁趴在那里。
大华的日常工作就是侍弄这些“蚂蚁”。那些数字都不赖,就是说这些蚂蚁都不赖,都是漂亮蚂蚁,可就是中看不中用。实际是如今房子的成本超老鼻子了,工期超老鼻子了,而房子的质量差老鼻子的了,住户搬进去不久就跑来扯皮。大华实在不明白自己侍弄这些蚂蚁的意义、目的究竟在哪里?可不侍弄又不行。公司向他要,局里向公司要,自然部里要向局里要。所以,大华虽然不明白事情的实际意义,却还得做它。所以,真没劲。
大华晚上没有再梦见过那个高颧骨、白净脸,有几粒淡淡雀斑的陌生女人了。
所以,一连几天他没和梅芳做那事。他睡觉时想,今天梦见别的陌生女人也行。可没有梦见。只是梦见他认识的一个小伙子骑摩托车翻了斤斗,人摔得血浆飞溅。弄得他醒来好一阵不舒服。
但该做的事总还得要做。这天晚上他想,对妻子总得要尽丈夫的义务,就像做妻子的对丈夫总得尽义务一样。他搂住梅芳,决定要做那件事。
像在山坡上爬着,他的目标是坡顶,并无意于沿途的风景。像在作腾空滑翔,滑翔起来之后,他的目标是地面,并无意于滑翔本身的乐趣。
他熟练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就像上班填那些统计数字一样,事情一样不少地做完,但却很少感到真正的激动。
梅芳的情绪也是淡淡的。她忽想起白天在单位上,主任交给她一大叠文件稿,没说什么。当然,无须说什么,因为她是打字员,她每天都要打许多文件。她不知道那么多文件有什么用,只知道自己的任务是把它们打出来。她的眼前只是一个个单字单词,打完了她弄不清楚是什么。
我们每天都要做许多事情是因为不能不做。但有几件是自己真正想做的?她不怪大华。自己也是这样。
下午四点钟后,是办公室聊天的又一高峰。
因为这时,那些不能不做的事,都做完了——当然是指今天的。明天的明天再说——人很倦怠,想松口气。
并非大华一个人觉得没劲。大家都觉得没劲。
聊天往往是从一桩觉得有点劲的事情上开始的,比如某单位某个认得的人“提了”或者“发了”,或者某个人和老婆“离了”,又找了个年轻的漂亮的,等等。
大家津津有味地聊,发泄着对自己生活的不满,仿佛一个个都想跳槽,都想离婚。其实,却谁也不会真的动。因为心里都明白,跳槽也许有一种新鲜感,但那是一阵子,以后就又厌倦了,难道又再跳?其实哪个单位都差不多,而人逐渐进入中年就需要一种安定感,可安定感也就伴随着倦怠。离婚更不是一件轻松事,涉及许多附带的问题,所以也懒得离婚。人只是需要一种寻找什么的感觉,有寻找的感觉比没有寻找的感觉要好。
大家都知道小卫有个情人。那女的经常打电话来办公室找小卫。大家差不多都接到过那女人的电话,嗓音清亮圆润的听着舒服,推想长相也会不错。谁接着电话就叫小卫来接,并不问那女人是谁。但知道不是他老婆,他老婆来过单位,说话方言很重,不是这电话里的标准普通话。小卫说,那是他大学时的同学。大家笑了。
大家都很理解,觉得这也许是小卫在夫妻倦怠与懒得离婚这两者夹缝间的第三种选择。
可今天小卫突然告诉大家他遇到了麻烦。他照实地说:他那个大学女同学的丈夫闻到味儿了,声言要宰他,目前只是没有实实在在地捉住。老婆也在家里跟他闹别扭,对他平日的行踪很怀疑。照说两头这么一夹,他只有干脆离婚了再去和女同学结婚。但这个决心不是好下的,好下早就下了。因为他儿子还小,才五岁。无论如何,他都不是一个完全不负责任的人,他不想因夫妻离婚给儿子的心灵造成永久的创伤。他只是要在维持家庭的状态下保持自己和女同学的那么一份感情。现在看来是很难这么做到了。
“你和她感情很深?”小朱问小卫。
“很深的感情。简直可以说是一种激情。”“激情总是暂时的。”小冯说,“时间长了你的感觉就会不一样了。”“不,我相信我对她是会永远充满着激情的。”小卫说。
“既然这么深的感情,当初你们怎么没有结合呢?”小朱问。
“这说来就话长了。简单点可以这样说吧——现阶段的社会,婚姻是由多种因素决定的,由爱情单一因素来决定婚姻的社会还远远没有到来。”小卫说,“当下的婚姻关系是很物质的,不可能给爱情太多的空间,而婚外关系倒不是很物质的,爱情就占了很大的空间。”“嗬!还上升到理论了!”大家笑起来,心里却觉得确有道理。
但小卫现在遇到了麻烦。大家似乎这时才意识到以往对小卫的理解,其实也是对自己的一种宽慰——对自己心中想寻找什么的那种蠢蠢欲动的一种宽慰,甚而是不是想到过小卫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现在小卫遇到麻烦,这种对自己的宽慰也就不攻自破了。
大华以往在电视里看到那些老外们冒着生命危险去作攀岩运动,或者躺在大木桶里从尼亚加拉大瀑布上漂下悬崖,总觉得那是放着好日子不过,去找死,吃饱了撑的。
现在他再不这么认为了。他现在觉得那是人们在努力寻找一种激情,而且那是一种最正当最本分的寻找方式——它不涉及旁人,危险、惊险都只是对于他自己。
在单位上班也罢,下班回家也罢——弥漫在生活每个角落的倦怠真让人没劲。
大华觉得因为没有澎湃的激情来作为生活的后盾了,于是一切便变得可有可无。
但总不能就这么下去!可生活中许多事并不是自己可以左右的。
有没有一点儿自己可以左右的事情?大华吃过晚饭,打开电脑上因特网。先浏览了一阵国外的娱乐节目,接着进入聊天室。里面天南地北地聊得正热闹。
牛仔,最近的甲A赛看了没有?米米,没看。
怎么?失恋了?米米,你真不仗义,巴望我失恋。
那么你是在热恋?所以忘了看球。
不是忘了,是不想看。
为什么?我总觉得中国足球只是在家里闹得水响,一出家门就输,连亚洲都冲不出去,还有什么劲。
要说……也是没劲。
梅芳看完了中央台的新闻联播,走进来坐在大华旁边。“怎么聊天法?”她问大华。
大华一敲键盘,又回到聊天室门口,显屏上跳出一句话:“请先编号再入室。”“你先给自己取个网上的名字,输进去,就可以进聊天室了。”大华说,“用真名也可以,另外取个名字也可以,一般都是另外取个名字。来,你试试。”大华把电脑让给梅芳。
梅芳重新坐下后,说:“我也另外用个名字。”她敲着键盘,显屏上跳出两个字:珍珍。然后把“珍珍”输了进去。
马上就有人过来打招呼:珍珍,晚上好!我是蓉蓉。
您好!蓉蓉。——梅芳敲打键盘回答着。
第一次来?梅芳正敲打着回话:“是的。”大华在一旁说:“你聊吧,我出去转转。”梅芳点点头,把键敲打完。
大华下楼走到街上。边走边沉思默想。街口的“丽红超市”灯光亮如白昼,人群如飞蛾扑灯似地在那里涌进涌出。酒家、美容店、面包屋鳞次栉比地一路排过去。
大华慢慢地走。灯影下,散步、逛街的人流熙攘而过。
走过一个漂亮的公厕,一间精致的网吧蹲在街边。大华瞥过一眼去,开着半扇门内,几只电脑跟前有人,几只电脑是空着的。
他继续向前走。仍在沉思默想。
梅芳收拾碗筷上厨房去,大华说:“我来洗吧。”梅芳说:“我来洗,我手反正油了。”大华说:“那我到同事家去一下。”梅芳说:“去吧。”梅芳在厨房收拾完,洗了脸洗了手,便打开电脑了。昨天在网上聊天,觉得很高兴的。
她输入“珍珍”,进入聊天室。
珍珍,晚上好!我是田田。
晚上好!田田。
平时工作忙不忙?还可以。
工作之余还忙些什么?忙家务,或者忙些别的琐碎事。你呢?没忙什么。家务事也做得少。
你是?……——梅芳心里一疑。
显屏上立即跳出一排字:田田,男,机关干部。
梅芳一笑。
明天是三。八节,向你致意。
谢谢你,田田。
大华下班时买了只肯德鸡回家。
梅芳今天放半天假,已做好了饭。
“节日好!”大华说。
梅芳一笑。动手盛饭。
大华说:“我来盛。”先盛一碗端给梅芳。
饭后,大华收拾桌子,并说:“我来洗碗。”梅芳进房打开了电脑。
珍珍,晚上好。我是蓉蓉。
你好,蓉蓉。你昨天没来?我来了。见有人正和你聊,就没过来。
蓉蓉,我是大山。你问的事我打听到了。
那太好了,大山。——蓉蓉被大山拉过去聊起来。
大华进房来对梅芳说:“我去走一走。”梅芳说:“好。”聊天室又进来几个人,但弄不清是男是女。梅芳没上前搭话。只是听着别人聊。
有点寂寞。
忽地,田田进来了。
梅芳心里很高兴。她发现自己也是在等着和田田聊。
珍珍,你好。
你好,田田。
大华回到家的时候,梅芳正在洗漱。“热水烧好了。”梅芳对大华说,“我先睡了。”梅芳知道明天上班会很紧张,要打的东西会很多。别的女的放半天假,工作是让别人做了,而她放半天假,活仍在那里等她做。两天的活挤到一起来,能不紧张?不过她上床后却又一阵子没睡着,心绪似乎仍滞留在聊天室里。今天她聊得开心,话题很随意,而田田的聊谈也很诚真、有趣。双方都是怎么想就怎么说,却又感到很合辙。她很久没有这么与人交谈了,哪怕是和大华也没有这样过,不是有什么隔阂,倒是因为太熟悉,反而失去了长时交谈的兴味。
在猜想田田是个怎样的人?他说他是机关干部,是年轻人,中年人,或是老年人?不过她觉得老年人的可能性不大。从谈话内容、方式、语气都可以感觉他有一种向往,一种不满,一种努力,而这是内在活力的显露。
她这么想着,渐渐睡去。
第二天吃完晚饭,她对大华说:“今天你玩电脑吧。”她想这几天一直是她在占着电脑。
大华说:“玩一下吧,不过我等会要上小朱家去一下。”梅芳去厨房收拾。大华打开电脑,看了一阵克林顿与莱温斯基的绯闻报道。后来梅芳进来,他起身让梅芳,说:“我到小朱家去了。”梅芳心想,田田可能早在聊天室了。但一敲键盘,田田还没到。她放了心,又退出聊天室,不打算和其他人聊。蓉蓉今天没来,或者在小室里和大山单独聊。
看了一阵服装表演。她敲键盘进入聊天室。哎,田田到了。
你好,珍珍。
你好,田田。
能否选项:不允许旁人参加?——田田说。
梅芳明白田田是想在小室和她单独地聊。她心里怦怦地慌跳。但有股莫名的兴奋。
她敲键盘选项“不允许旁人参加”,进入小室。
和你聊天我觉得特别高兴。——田田说。
我也是。——珍珍说。
不过,也有语不能达的地方。
什么地方?表情。
表情?你看不到我和你说话时的表情。
哦。
我也看不到你说话时的表情。
是这样。
我们能否面对面地聊聊?你是说……?我是说我们能不能约个地方当面聊?……可以不可以?……好吧。
那么明晚七点在“恬静茶吧”。你知道位置吧?解放路电车站旁边。
知道。
我们是网上的朋友,为了尊重我们各自的生活和自由,我想我们见面时可以化装,以不同于现实生活的面貌出现。你觉得呢?好吧。——梅芳觉得有趣,笑了。
下班的路上,梅芳心里一直在琢磨:等会怎么和大华说自己今天晚上要出去?找个什么理由?到了家,大华还没回,梅芳淘米做饭,动手洗菜。突然电话铃响了,一接,是大华。
“今天单位上有个饭局,我不回来吃了。可能回来晚一点。”“行。”梅芳说。心里觉得很高兴。不必找什么理由对大华说了。
飞快地做好饭,吃了。钟指着六点二十。她洗了脸,开始化装。她把平时束着的头发散开来,披在肩上。一照镜子,发现自己的形象有了些改变。她找出墨镜戴上,觉得自己形象的变化更多了一些。她想再穿上平时穿得较少的衣服,系上纱巾,自己的变化就更大一些了。在考虑抹不抹口红上,她犹豫了一阵。她先是在抹着的,但她忽然从自己兴奋的心态上感到有点不对。怎么?干嘛去?涂脂抹粉的到外面去见一个男人,你这是干嘛?她停了下来,拿纸巾把刚抹的口红擦掉。甚至想着不去了。可过一会儿又想着这样不好吧?已经和别人约定了的。只是去聊聊天,就像以往一样,只不过不是用手指敲键盘是用嘴巴说。说说话有什么关系?出外到公共场合自然要整洁一点,这有什么?这样想着,又重新抹起口红。
六点四十五分出门乘电车。路上电车掉了一次辫子,到解放路下来已七点过五分。
一旁就是“恬静茶吧”。它闹中取静的卧在路旁的凹处,低调的灯光映着淡绿色的小巧门面。梅芳轻轻推门进去,先挨门站了一会,等戴着墨镜适应了吧内的光线,才看见一张张小桌跟前的朦胧的人影。看不清鼻眼,只分出有的是一对男女,有的是三两个男人或单个的男人,单个女人是没有的。一位服务小姐走过来对她说:“有位田先生不知道是不是等你的,他在5号台。”她顺着小桌之间的发白的地面走到5号台,一个男人站起来迎接她,“来啦,请坐。”田田操着一种不熟练的普通话,显然不是他平时说话的习惯。想起他说的“以不同于现实生活中的面貌出现”的话,她便也操着不熟练的普通话回答道:“电车半路掉了辫子耽搁点时间。”“没关系。”田田说。
桌上已摆着一壶茶,梅芳面前已放着杯子。田田端起壶来给梅芳斟上茶。“谢谢。”梅芳说。茶是很好闻的茉莉香茶。梅芳在田田端茶壶放茶壶的空儿里看了看田田:他也戴着墨镜,上衣的翻领竖起来遮住了下颏,只露着半张朦胧的脸。
她想起田田在网上说“你看不到我的表情,我也看不到你的表情”,现在还不是看不到表情?显然,那只是他的一个说法,目的是要约她和他在一起。
她不安起来。当然,也还是觉得兴奋和激动。因为在她平淡的生活中突然加入了一个新的因素。
田田扬手招呼服务小姐。小姐过来,田田要了两份茶点。他的手放下来时,碰动了翘着的衣领。那衣领慢慢往下落,他的大半张脸露出来了,梅芳看清楚了。
她惊异、慌乱,心头涌着激动,还有一阵欣喜……田田说话间扶扶衣领。又只能见着小半张脸了。
吧内飘游着细微低缓的乐曲,更增添了这里恬静和谐的气氛。
“想不想听《月亮河》?”田田说,“我来点。”“好。”从茶吧出来,梅芳坐电车,田田等18路公汽。
“再见!”田田说。
“再见!”梅芳说。
梅芳回到家,大华还没回来。她换下衣服,把头发还是束起来,用纸巾擦掉口红,然后开始洗漱。
门锁咯嗒一响。大华回来了。大华红光满面,很高兴的样子。
“你喝酒了?”梅芳问。
“没有。只是大家在一块边吃边聊,很开心。”“炉子上有热水。”“好。”自从在茶吧约会后,梅芳更加想见到田田了。
这天,田田在网上说:我想再约你见面。
我也想。——珍珍回答。
那我们约个地方吧。
去宾馆吧。
去哪个宾馆?滨江宾馆好不好?行。
明晚我们谁先到那里就在留言牌上留言。
好。
第二天吃过晚饭,梅芳告诉大华,今天她要回娘家去一趟,晚了今天就不回来了。
大华说:你去吧。
梅芳在房里收拾了一阵,拎了个包,对大华说:“那我走了。”“好。”梅芳乘车到达滨江宾馆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她的心头跳荡着趁着黑夜去干什么有趣的罪恶勾当的兴奋和犯禁的快感。她在服务台登记要了个房间,然后大厅留言牌上留了句话:珍住616.梅芳乘电梯来到6楼,服务员给她打开房间。这是一个单间,但有一张大床,墨绿色的地毯和米色的贴塑墙壁,将房间营造得温馨而宁静。紫绒的垂地窗帘拉开着小半边,可以看到窗外的朦朦江面,亮着桅灯的船只,以及岸边珍珠一般洒落的灯火。一声悠长的汽笛声,更显了四周的空旷和静谧。但梅芳还是轻轻地将窗帘拉严了,并关掉了大灯,只开着茶几上方的一只绿色壁灯。于是房间里如轻纱一般笼罩着一层如梦如幻如痴如醉的光影。梅芳打开拎包,将一件丝绸睡袍取出来,脱掉身上的衣服,只留着比基尼,然后将睡袍穿上。她散开束着的头发,又拿起化妆盒来仔细地抹上口红。四周很宁静,没有什么声息,她的心潮却已澎湃如歌……门上响起轻轻地敲击声。她飞跑过去将门拉开。在走廊亮光的背景下,门框内立着一个戴墨镜、衣领竖起遮着半张脸的男人,宛如一张嵌在木框内的逆光拍摄的人像。
田田走进来,随手关上门,锁咯嗒一声碰上了。
珍珍!田田!两人就在门那儿拥抱在一起,抱得那么紧,吻得那么紧……就这样相拥着移挪到大床边,他们激动的身躯热烈地融合在一起……长时的亲抚之后,他们疲倦地静静地躺着,弯在身边的手臂上传来手表的嘀哒声。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他们感到新的高潮又在到来……忽地,门上传来敲击声。声音那么坚定有力和不容抗拒。男人起床去拉开门,两名戴大檐帽的警察走进来。今夜公安机关拉开大网,打击卖淫嫖娼者。
“你们俩是干什么的?!……”警察严厉地质问。手电光照向床头,照在梅芳的脸上。
“大华!”梅芳喊着。
男人跑过去搂住梅芳,对警察说:“我们有身份证。”警察接过身份证来看着。“你们是夫妻?就是本市本区的?……”警察疑惑着。
大华和梅芳都在想:怎么和他们说呢?说他俩这是为了寻找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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