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竹田雅也和母亲一起住在公寓里,那里他正在复习大学考试教科书,准备不久的考试。
这天夜里十一点过。
“叮咚”门铃响了。
母亲信子听到门铃声从里屋出来,她今年三十六岁,由于在酒吧间太太用品部作售货员,喜欢穿着打扮,也很注意保养自己的身体,所以看起来她比实际年龄还年轻些。
从门口传出信子撒娇的声音和仓持喝得酩酊大醉的哼哼声。
在雅也浓密的长睫毛长着一双颇有灵气的眼睛。他苦笑地合上了教科书。仓持是母亲的监护人,这公寓和新宿的酒吧间都是他买来送给母亲的,他好象在做房地产买卖。
雅也的房间里有四张半“塌塌米”,在床上的搁板上,排着手枪模型和汽车模型,墙上悬挂着练习击剑的服装和防护面具,还有赛马用的套服,头盔等东西。
雅也喜欢各类运动,喜欢冒险,他幼小的心灵里常常为自己勾画出各式各样的宏大计划。
房间里有两张桌子,一张是现在雅也面前的学习用桌,另一张是比较大的工作用桌,上面固定着虎头钳和放着煤气灯等东西,许多汽车零部件零散地摆放在桌面上,在靠里面的墙壁搁板上,堆放着许多工具。
一阵脚步声从地板上传来,然后有人在敲雅也的房门。
“门没有锁!”
雅也仍坐在椅子上。只是身体向门边探了过去,十七岁的雅也,看上去有些单薄,只有脱开衣服才能发现他的肌肉非常发达,他体重已有七十公斤,身高也达到一米七五了。
门打开了,醉意已泛到赤黑脸上的仓持走了进来。他身材矮胖,将近五十岁,露着金牙笑着说:
“啊!打扰你学习啦!不过太累了对身体不好。去消遣消遣吧。”
说着拿着一迭五千元的钞票。
“谢谢,……”
雅也把钱接了过来。他想:我已经不是小孩了。他知道把自己哄出去后,仓持将要同母亲干什么事。不过,把他们从苦难生活里拉出来的是仓持,所以他也没有理由反抗。
他刚把沾有机油的无袖衫和牛仔裤,穿在绿色的运动衫和深棕色的宽大长裤上、就听到从母亲的卧室里传出急促的接吻声。
雅也耸了一下肩,走出走廊。乘自动电梯下到公寓的进门厅,在公寓的停车场,雅也那辆绿色本田N三六〇轻便型汽车停放在那里。
雅也自己把这车改造一番。他换装了较硬的弹簧,将车身降低,发动机还经过重新调整。虽然凸轮轴和弹簧等零部件却是在汽车商店买来的,但其他许多地方几乎都由他自己改造过。
他自己重新调整了发动机,他并不是想要调得象本田四冲程那样。而是模仿“昂宿星”和“铃木”等那种两冲程车,这样弄起来就比较容易些。
对于两冲程发动机来说,只要设法把速度控制阀和排气孔的位置增高,把转动阀和转动甩油圆盘的缺口扩大,就能改变成高速型的发动机。
雅也在调整过的本田N三六〇型汽车上,启动了发动机,仪表板里可以显示到一万五千转的转速计上的指针,随着油门的加大,激剧地上升着,这种转速计,是本田两轮比赛摩托车上用的。‘’
雅也使发动机的空转达到三千转。然后将转速调整稳定。
靠空气冷却的发动机马上就要发热了,他推上齿轮排挡杆转速达到一万转。然后松开了离合器踏板,前轮桥上的车轮产生了瞬间的空转,N三六〇型车就象弹射器一样射了出去。
他一直踏着油门,从停车场出来,一个左转弯,冲上了环行六号公路。
雅也坐在车上,打开车窗,风吹动着他的头发,他年轻的脸上显得生气勃勃。
车在欢快地叫着,在公路上愉快地奔跑,车和他的主人一样年轻而有生气。
雅也使用双离合器,将排挡杆放在130公里时速的第三挡上。加大油门,这时发动机发出了轰鸣的噪音,加之车身的震动,雅也的耳朵却感到有点疼痛。
刚好到青山三厂日的横街,雅也就看见一家挂着“纯粹的幻觉摇摆舞”招牌的舞厅。
雅也走进去,在柜台前的栏杆上坐下,要来了一杯可乐。刚要喝,背后一个人便抓住了他的肩膀。
雅也回过头来一看,原来是自己的两个熟人。
“喂,好久不见啦,逃到哪里去了,偶尔才露面呀。”
有酒刺的那位说道。雅也认出他是吉村,站在边上的是吉村前不久认识的一位朋友,叫石原,以前他没有见过这个人。、
“你忘啦?我们干过的事,还没有多长时间吧。”吉村在雅也的耳边小声地说道。
2
一小时后,雅也驾驶着本木田N三六〇型车,沿着清水河开着,在一座倒塌的仓库前他停下来。后座上卷曲坐着石原和吉村,在驾驶座与后面座位之间,有一根圓形铁管横着,当车颠簸时要特别小心,所以两人只有卷曲坐着。
吉村从运动夹克的口袋里掏出了螺丝改锥,巧妙地从里面把仓库门栓拔开。
仓库里很潮湿,吉村从口袋里掏出小型电简照路,里面堆放着生了锈的自行车和摩托车零部件。雅也心里感到有点害怕。
仓库的尽头,有一个一米五宽;四方形的暗口。
“进去嘛?还留恋这里吗?”吉村推着雅也的背。
雅也弯着腰钻进了洞里,这是一个战争时期修筑的防空洞改成为仓库,有将近十个“塌塌米”宽。
洞中央有一张桌子,上面立着一支较粗的蜡烛,右边堆放着四、五张床垫,左边的搁板上堆放着快餐。
吉村用打火机点燃了蜡烛,三个人坐在桌子周围粗糙的椅子上。
石原在蜡烛上点燃了一支香烟,深深地吸着,没有说话。
“以前经常在这个地方把偷来的摩托车卸散了拿出去买掉。你忘啦?你还是负责运输的呢,”吉村吐着烟雾说道。
“……”
雅也咬着嘴唇。
“你母亲好象抓住了一个很有钱的监护人,因此你也从代田的廉价公寓搬到什么别的好地方去了吧,要不怎么找不到你。你要是富起来就把我们给忘掉,那可不太好啰,因为我们都是好朋友嘛。”
“……”
“你怎么不说话?!”
“求你把我忘了吧。”雅也说着低下了头。
“不要这样讲嘛,我们是朋友。”
“那时,父亲病卧在床,只靠母亲挣的工钱糊口,我就差点给饿死了,我是没法子才干的。求你们把我放了吧。”
“说来轻巧,现在你不是一副大少爷的派头吗?不是吓唬你,如果我们把你做的事向警察告密的话,警车马上就会开到你门口,把我们惹怒了,即使我们被抓了,你的一生也不会有好下场,这些你就不会想一想吗?”吉村冷笑着说道。
“你把我告发了,我也会告发你的。”雅也反击道。
“请!请!我们被逮了倒是无所谓的,从少年管教所出来不过是镀了一层金。你就不一样啰,你会被学校开除,你就只能当一个打零工过活的人,后果知道有多可怕。”吉村说道。
雅也沉默着。
“我们帮助过你,你难道不原回报我们吗,真没良心。”
雅也继续沉默着,头低得很低,看上去他已经默许了。
“喂,我说的话你都明白了吧。你只干放风和转运的活儿就行了。万一被抓了,我们也不会交待你。好,我们来谈一下计划吧。我们选择的是东横线都立大学火车站高架公路桥下的那家珠宝店。住在那里的一个女人与我们是好朋友,我们从她那里知道店主全家正带着女佣人在箱根旅行。”吉村开始介绍道。
“请你们饶了我吧!”突然,雅也再一次乞求道。
“你说什么?”
石原和吉村同时抽出了小刀,“嗖”的一声带着令人害怕的声音,石原手里的小刀横放着飞了出去,插在柱子上。吉村用刀尖指着雅也的头。
“太迟了,你已经知道了这事,要回去就不能让你活着走。”
一直没有说话的石原开口说道,话音深藏着冷冷杀气。
“我明白了,我愿意帮忙,不过,只有这一次,这次事完了以后,我们就约定,你扪把我给忘了吧。”
看见闪亮的尖刀,雅也一下子被唬住了,他摇晃着双手,脸色苍白地说道。毕竟,这样的经历对他来说,还是太恐怖了些。
“可以,可以,我们约定。”二人折起刀放进口袋里。
“真的吗?”雅也半信半疑。
“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把你的秘密透露出去的话,就不够哥们儿了。”
石原也松了口气,吉村笑道,微笑着拍了拍雅也的肩膀。
他们三人出了仓库,坐上N三六〇型车,雅也驶出环行七号公路,往左边一拐,朝着黑月区的方向开去。
过了那座立交桥就出了高速公路,在桥下的十字路口往右拐,开了一段,再往左边就上了横线的高架桥。桥下并排着许多仓库和商店。
车在一家叫做中村的珠宝店前停下来,三人下了车。
石原压低声音对雅也说了几句,然后来到百叶窗式的小便门前,用细长的螺丝改锥开始橇门上的锁,回程的电车轰隆隆地开了过来。
小便门波打开了。
打着手电简潜进商店内的石原和吉村,嘴里在小声地说着什么,雅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也跟着钻进了房内。
一进屋,三个人都大吃一惊。
店里一片凌乱,显然已经被抢劫了,商品陈列架的玻璃全被打碎,里而空荡荡的。
“富生,好象谁捷足先登了。”
石原骂了起来。
“也许还剩得有。”
吉村打开了里面办公室的门,门没有锁,两人钻了进去。
雅也看见石原手电简光环中情景,心脏立即就象被冻结住了,呈现他眼前的是一幅可怕的景象,一个年轻人倒在血泊中,心脏处有一个弹痕。
石原和吉村也一齐发出了低沉的惊叫声,手电筒光照下。他们看见半开着的保险柜门前还倒着另一个男人,他的睑已被打烂,辨认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电车的轰响声掩盖了枪声,在外面什么也听不到。”吉村说道。
“别多说了,赶快离开,快!”石原喊道。
三人立刻转身冲出小便门。
刚一出门,三个人呆呆地站住了,在雅也的车旁,站着一个身材高大,体魄强壮,大约二十七、八岁的男子。
他的外表很不寻常,脸色异常的狠,右手正握着一支枪身很短的左轮手枪,衣服的胸部染满了鲜血。
那个男人浑身好象在散发出高温一样,让人灼灼生畏,充满血的眼睛里射出了一道仿佛随时都可能爆发的耀跟的凶光。
雅也的头脑里马上产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走进了放映暴力电影的电影院一样。吉村的牙齿在不住地“咔嗒咔嗒”上下打着颤。
“这车是你们的吧?听着,不要出声,把车门打开。”
那个男人用嘶哑的声音命令道。
这边三人都没有动,大家都被眼前的景象弄得不知所措了。
“把车门打开!快去,要不我就杀了你们,你们看见店里的尸体了吗?也许你们觉得那样好吧?”
那个男人用拇指“叭”的一声把左轮手枪的撞针栓搬了起来。
“啊,明白了。”
雅也用钥匙先将驾驶室座一侧的门打开,然后把助手一侧的门也打开了。
那个男人将助手座位搬倒,跨进后座里,他的腿抖抖索索,上身也有点晃荡,脸上表情好象很痛苦似的。
“喂!全都上车来,谁要敢喊我就先杀了他,”那个男人威吓道。
这时,马路对面蔬菜店二楼上的灯亮了,风雨窗也打开了,住在底楼的人正朝这边的车窥视。
雅也他们三人都挤上了车,后座的男人用枪抵住吉村和石原,吉村从没有见过这种场合,吓得他尿都流了出来。
石原渐渐地镇静下来,他想自卫,但他知道现在不行,一旦开起枪来,且不说自己可能披打死,枪声还惊动警察,而他是最不愿意见警察的了。
“快启动,带我去你的公寓!你们好象是一伙专门干等主人外出后行窃的贼,在什么地方一定有住处吧?”那个男人说道,又用手枪指着雅也的脑袋瓜。
雅也一边缩着头一边启动发动机,他好象有点精神失常似的,目光呆滞,动作也不太正常。他将离合器松开,发动机调整到一万转的转速时,N三六〇型车就象踢出的球一样弹射出去。
“嗯,这车还可以嘛,跑得挺不错。你们的公寓在那里?”
那男子问道。
“我们没有公寓,只有隐藏在仓库里的住处。”吉村一边颤抖一边回答道。
“那更好,再开快点,别让巡逻警车发觉追上来。那男子把枪口再一次使劲地抵着雅也的脑袋。
“我求你别这样——”雅也嘴里嘟哝着。
“我担心万一不当心枪走火,所以提心吊胆地不能开好车。”
“好,明白了,你就专心开吧。”
那男子把枪口移到坐在助手座位上的吉村脑袋上。
3
N三六〇型从车站前通过,即将开上环行七号高速公路时,一辆巡逻车闪着红灯鸣响,警笛嘶叫着追了过来。
“加速,如果被巡罗警车追上的话,我先杀了你们!”坐在后座上的,男子发狂似的叫喊道。
雅也将发动机转速提高到一万四千转,慢慢地他又提高了挡位,车身就象要被解体似的震动着,辅助消音器也象立刻要破裂般发出了沉重的排气声。
这一加速,笨重的警车就不能比了。
“快停下!再不停就要开枪啦!”
警车上传来呼喊声,但是转眼间两车的距离就被拉远了。
不一会车就驶进了环行七号高速公路的立交桥,雅也一边用鞋尖踏着刹车,一边用鞋跟松开了油门踏板,并把排挡拨到了空挡位置,车速降了下来,由于激剧的减速,与巡逻车的距离又缩小了。雅也用二挡九十公里的时速,一个右转
弯,爬上了环行七号高速公路,冲进了导入道。
N三六〇型车的轮胎在地面被滑“吱吱”直响,在导入横转时,险些撞上高速公路外侧铁路桥的护栏,雅也赶紧巧妙地松开油门踏板,车子及时改变了方向,只差一点就朝转变弯侧翻过去了。
巡逻车也是一个大转弯,车身就象被拉住了一样,一边倾斜着,一边冲进了导入道。警车转弯时,由于速度太快,控制不住猛地一下撞上了铁路桥的护栏,被撞烂的散热器里冒出了大量的蒸汽。
“好啦,多亏你啦!”
那男子一边髙兴地说着,一边拍着雅也的肩臂,吓得缩着身子的雅也一下子就挺起了腰板。
当他们通过环行七号高速公路,正向立交隧洞去时,隐藏在暗处的两台巡逻车又追了上来。
“不停下就真的要开枪啦!”
警车上的喇叭叫喊着,大约经过了三秒钟,从两台警车助手座一侧的窗边,探出了半身警察用四五口径S·W左轮手枪乱射起来。
警察的枪口冒着青紫色闪光,紧接着就是一声可怕的响声。雅也发疯似的让汽车左右拐着弯躲避子弹。
子弹不断地从车旁掠过,汽车道和行人道附近弹跳着弹头,地面淬落着蓝色的火花,在黑暗中蹦跳着,然后消失。
过了隧道以后,汽车马上就插进了无轨电车的行列里。在路的前面,已经有十辆警车并排着等在那里,看见飞快插进了电车行列的N三六〇型车,从警车上下来的警察们连忙转身躲在警车后面。
雅也使劲刹车和减速,车差点就碰在用作路障的警车上,不仅石原和吉村,连握着手枪的那个男子都发出了惨叫。
雅也赶紧右拐,再是一个急左拐,然后松开了离合器踏板,使尽为气把手刹车手柄一拉,冒着烟打着滑的N三六〇型车旋转着扭转了一个方向。
雅也立即挂上挡,一个转弯顺着旁边的一条岔道逃了出去,一时束手无策的警车过了一会才跟着冲进了岔道。但是警车的车体太宽,岔道太窄,怎么也迫不上。
二十分钟后,雅也驾驶的N三六〇型车沿着代田的污水河开进了仓库里。握着手枪的青年男子把雅也他们押进了防空洞。
“不要出声!不听我的话就杀了你们。”
他威胁道,他坐在堆着的床垫上,背靠着在凝聚土墙壁上,这三人面向墙壁并排着坐在椅子上,外面警车的警笛声由近而远去了。
“给我拿点喝的东西,嗓子太干啦。”青年男子喘着气说道。
吉村从搁板上拿了三筒广柑饮料,那个男子接了过去,拉开易拉罐的拉孔,将三筒饮料一饮而尽。
“但你受伤的地方不医治一下吗?”吉村讨好似地问道。
“废话!”那个男子骂道。
“是被谁打的,是死了的那两个人吗?”石原问道。
“我说过不要说话,不明白吗?好啊,现在想动了,如果再动一下,我就杀了你们。”那男子吼道。
他用左手从口袋里抓出了一把亮闪闪的38口径的子弹来。
“听着,子弹这里有的是,如果谁要是想对我起歪心的话,有什么样的后果,我想你们是知道的吧,我拿着这玩意儿,只要一扣扳机就行了,你们要是想胡来一气,那就是十足的蠢货,我便不客气。”
他说着又把子弹放回了口袋里,然后仰卧在床垫上。右手依旧握着手枪。
蜡烛的火苗晃动着,警车的警笛声听不见了,那个男子右胸扩散开的血已经把整个衬衣染红了。
“畜生,可惜不能回老板那里,否则就可以让私人医生给看一看了。”
青年男子说着,艰难地坐了起来,用手枪示意雅也。
“喂,那个年轻人,过来一下,我告诉你中野老板的地址。”他说道。
“不,我再也不想去了。”雅也摇着头。
“胡说,你知道中野路区锅屋横街吗?”
“……”
雅也点了点头.
“好,那里有幢叫做安东不动产的大楼,到了叫做极东的超级市场附近,马上你会知道的。在大楼里面装有内部对讲机,你将呼唤按钮按三次长的,一次短的,反复几次,屋里就会有回音,如果有了回音,你就说是田中,请把门打开。”
“……”
“你进到里面后,就向对方说,是田中派来的,告诉他们虽然已经得手,但是政、达、安这些混蛋想抢了东西各自逃掉。我们打了起来,政、达被我干掉了,可是我也受了伤。安这混蛋从商品陈列架上把便宜的珠宝偷偷地装起来乘我们去的车逃掉了。最后我乘你们的车逃到这里,还有告诉他作为目标的珠宝正由我安全保存着,让他们立即来这儿。”
这位自称田中的男子说道,他看上去好象很难受,脸淌着急汗,身体有点摇晃,站不稳,说话声音很低弱。
“不行。”
雅也咬着牙说道。
“怎么,你想让我杀了你吗?快去,他们两人就是人质,假如你没有把老板接来,这两人的性命就完了。”田中吼道。
“你不要想吓唬我们,如果你敢在这里开枪的话,枪声会传出去,听到枪声,马上就会有几辆警车开来,你就奴瓮中之鳖,被抓起来,送上断头台。”
雅也反击道,他再也不愿陷进泥潭中去了。他只感到一种东西在体内冲荡着,那是青春的力量,它使雅也感到害怕。
“你这个混蛋!”
田中站了起来,颤抖着举起了手枪。
忽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田中喉咙忽然象被什么抓住了似的,他扔掉了手枪,双手挠抓着胸口,身体就象虾一样卷了起来,一阵难受的咳嗽“档”的一声,他的嘴里吐出了一滩乌黑的血。
吉村迅速地炼起手枪,这是便衣警察专用的柯尔特式六连发手枪。
田中倒在混凝土地板上,从喉咙里呕出了血块,浑身不断抽缩,几乎就象鱼市场的琼魚一样快不能动弹了。
“死了吗?”
吉村浑身颤抖地问石原。
“好象死了。”
石原冷冷地说道,用脚轻轻把田中翻了个背朝天,把裤子里插着的32口径HSC毛瑟自动手枪夺过来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这时吉村颤抖得更厉害了。
“怎么啦,吉村,平时尽说大话,关键时刻就象一个胆小鬼,现在田中已经快死了,别再这样熊样子了。”
石原说着用柯尔特枪口对准了吉村,吉村吓得从椅子上翻落下来,面带酒色的脸就更加歪了,石原手指套住枪机,把枪在手上转了几圈,把枪收起来。
“不用害怕,我还没有开枪,喂,在收拾尸体前把口袋里搜一下。”石原说道。
吉村很害怕模死人,但他还是从尸体口袋里搜出了十几发38口径的柯尔特手枪和大约三万现金,又从左边的口袋里搜出了一个浸透了血的手帕包。
石原从吉村手里接过了手帕包和现金,他把很重的手帕包放在桌子上打开,万没想到,里面的东西在蜡烛的灯光的照射下,放射出耀眼的七色光,随着烛光的闪动,那七色光在微妙的起着变化。
是钻石,一颗足有五克拉以上的钻石和大约有五十颗已加工好的多角钻石。
吉村停止了颤抖,从他的嘴唇里发出一声惊叹的口哨,雅也被吸引住了。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这是真品,若是在商店里买的话,要值多少钱啊!每颗不值一百万也值五十万。”吉村说道。
“不,每颗要值三百万,即使是急着脱手也要值一百万。”
石原颇有自信地说着。
4
“卖掉它。弄成现金,够咱们用的了。”吉村讨好地说。
“不行吧!已经加工好的钻石,不能轻易拿去卖吧?”
雅也狐疑地说。
“别这样急,吉村,在这个关头,千万多加小心,钻石是不能就这么轻易拿去脱手的,要做成戒指和装饰别针什么的……咦,真奇怪,那么小的珠宝店怎么会有这么大颗粒的钻石呢?我曾去过不少的珠宝商店,就是商品陈列架里的钻石,最大的也只有一克拉。对啦,这些东西恐怕是私货吧。中村珠宝店的老板在保险柜里藏着些私货。结果被暴力集团探知了。中村珠宝店的老板作梦也没想到他的东西会被盗,很难说他会去向警察局报案吧,最多只是托黑社会帮忙査找,假如我们要想大发一笔财的话,那么这回就是拣了个大便宜。”
石原满脸兴奋地说道。
“对,你说得对,你给我们毎个人多少分点吧?”吉村马上一边附和着,一边警惕地问道。
“好,虽然不说是平分,不过我不想占什么便宜,我和吉村做的是同样的事,我们都还是一样吧。首先,要准确数一下有多少颗钻石。”石原说道。
“已经数了几遍了,合计是五十一颗。”
“那好,我们抓紧点,如果是三等分的话,平均每人十七颗。既然大家平分,我就要十七颗,不过我要在这里选我喜欢的,可以吧?”
“说明了,你就是要大的啰。”
“有意见吗?”
“没有,没有,不愧你老兄够朋友,心胸宽。”吉村搓着手说道。
“不过你们听着,这些钻石无论如何不能现在拿去脱手,这样太危险,要等社会上不注意此事时才能脱手。好,等到天亮,我先把你们的那份拿到新宿车站西口的地下投币存物柜去存放。”
“不过,你……”
“你们要是怕我私吞,不放心的话,没关系,我已经在配钥匙的地方配了两把,你们两人拿着钥匙,经常去打开存物柜看看,这样就放心吧。”石原冷冷地说。
“真有你的,连钥匙都配好了,比商店广告还想得周到。”
吉村笑着对雅也说道。
“喂,你怎么脸上一点儿也不高兴?马上就要发大财了,你却……”
石原不高兴地问雅也。
“……”
雅也没有吱声,他想,如果把五克拉重十七颗钻石卖了,拿到钱就可以买一辆豪华无比的车,还可以买一辆象“流星”九一〇型那样标准赛车、这种诱惑力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了,也太突然了,他的心中完全没有任何准备,他一下子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喂,我们稍稍睡一下吧。今晚巡逻警车不厌其烦地在外面巡逻。”
石原用自己的手帕把全部钻石包起来,放进了内衣口袋里,他带有怀疑的眼光一直注意着吉村。
“你来检査一下,还剩几发子掸,心中好有个数。”
他说着把毛瑟HSC手枪递了过去,这种HSC手枪与沃尔式自动手枪一样,是连发式手枪。
“谢谢。”
吉村好象很擅长分解模型手枪似的,他内行地把HSC手枪的弹仓打开,又打开机栓把仓里的子弹全部卸出来,看见还有三发子弹装在里面。
吉村把从弹仓卸出来的一发子弹,往弹仓的上端压了进去,然后他把这发子弹压回了枪柄的弹仓里,打开枪栓自动合上了,吉村一边用拇指搬着撞针栓,一边轻轻地扣着枪机,用拇指的力量慢慢地把子弹上膛。
由于撞针块是被拇指压着的,所以慢慢地往下倒到中间的位置就停住了,这与左轮手枪上保险时要领相同。
雅也在旁帮吉村的忙,他把田中的尸体拖到了仓库的地板上,在上面盖了帆布,把尸体藏了起来,然后重新检査自行车和摩托车部件。
在地下防空洞里,他们打开堆叠的床垫睡了下来。
“明天把尸体扔到哪里去?”吉村问道。
虽然桌子上蜡烛还燃着,但雅也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吉村和石原却翻过身去了。
雅也直到凌晨四点过后才忘掉一切,睡着了。
三人醒来时,已是上午十点左右,几个人翻身起来,把咖啡作的快餐挂面填进了肚里,然后走出了防空洞。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大家觉得嗅到了从帆布下面散发出来的强烈的尸臭味,雅也觉得胃里的东西直想往外翻,不过总算熬过来了。
“我们不用这车吧,还是坐出租车。”雅也提议道。
二人很少见地赞成了雅也的提议,大家决定晚上用雅也的车去扔尸体,吉村和石原的夹克里都藏着手枪。
三人乘出租车来到新宿,在西口广场下了车,在地下商店街买了一只小型手提包,把钻石装好,藏在一个投币存物柜里,他们买了张早报,发现上面还没登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
他们三人用从田中那里搜来的钱,在耿舞伎街一家叫“北欧海盗”的菜馆里吃了午饭。三个人心情平静下来,忘掉了尸臭的事,食欲大开。雅也用这座大楼里的电话挂通了家里。
母亲带着睡意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里,好象还没有完全醒。
“昨天住在朋友那里了,今晚还要在那里抄笔记。”
雅也的高等学校对三年级学生的管制轻松,进入笫三学期后,即使不去上课,只要考试成绩好就行了。
“是吗?那么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就打电话到店里。”
母亲好象很困似的说完,放下了电话,在放电话之前,雅也听见了仓持嘶哑的声音,只要雅也感觉到寂寞孤单时,就会对母亲和仓持感到愤怒。
三人又到一家迪斯科舞厅和女孩子跳摇摆舞,一直到黄昏,才在饭馆吃了晚饭,晚报在显要版面报道了昨晚的事件,但是不知是否是疏忽,报上说还不能确定雅也他们逃走的汽车牌号。
除了石原外,两人的心中都惴惴不安,石原知道,警察发现他们还需要时间,在此之前他早就带上钻石离开了这里,之所以现在还不走,是因为还有些事要处理完,以免拖累这两个家伙。
他们乘出租车返回了代田的仓库,石原把手枪移到了臂部的口袋里。
在N三六〇型车不太亮的前灯照明下,三人将田中的尸体用帆布裹好,这次不再是心理作用,的确是有尸臭了,田中的腹部也胀鼓起来。
三人难以忍受这股恶臭,把晚饭全吐出来。
正当他们弯着身子呕吐时,仓库的门突然被踢开了。
一个手里拿着手枪,脸上戴着女式尼龙长统袜面套的男人进来了。
“不许动,我要是看见谁动一下,就立即开枪!”那人命令道,他用左手关上了后面的门,雅也他们想吐的感觉都没有了。
5
“把钻石还来。”
带面罩的男子用尖细的声音说道,他手里拿着一支45口径的G·I柯尔特式手枪。
“你说什么,我们不明白。”吉村用毫不客气的口吻回答道。
“不要假装不知,明明有那具尸体在那儿,别惹我生气了。”
那人非常讨厌地说道,下巴朝田中的尸体那面抬了抬。
“你就是绰号叫安的人吧?”
雅也试探着。雅也回想起死去的田中曾说过,他在开枪射击另外两个人时,安带着一些珠宝逃跑了。
“你怎么知道的?五郎……田中说的吧。别废话了,把钻石交出来,如果老实地照我的话做来,我可以饶你们一命。”
安说道。
“你不是开玩笑吧,警车不断地向我们开枪射击,钻石那玩意儿,我们能拿得到吗?”石原说道。
“警察的确可怕,你就不想想我手里的枪,就不可怕吗?”
“呀,别开枪,如果我们把钻石藏到什么地方的话,你若把我杀了,你又到哪儿去找钻石呢?你也稍稍考虑一下吧。”
石原冷笑着说道。
面罩里,安好象歪着脸。
“明白啦,你说的也不错,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他用令人肉麻的声调说道。
“交易?”
“啊,我只想要三分之一。”
“凭什么要三分之一?”
石原嘲笑着,右手趁对方毫不在意时,悄悄地插进的臂部的口袋、手指尖已经碰到了里面的手枪柄。
“啊,老弟——”安继续说道。
“你们还年轻,好不容易把钻石弄到手,不拿来卖,一分钱也拿不到,那些仅仅是些石头而已,对你们来说毫无价值。要卖的话,我看你们都是外行,也找不到什么买主,这样吧,一颗十万卖给我,不过我只想买我要的那些。我选剩下的全部给你们。”
“只给十万就这么一点就想买?”石原讨价还价,以此麻痹对方,手还放在裤子袋里。
“那么你说要多少?”安用欺负的口吻问道。
“别多说了,每颗五百万。”石原毫无惧色地说道。
“你还挺懂行啊。”安讥笑着。
“非此价不可。”石原语气异常坚决。
安沉默着,他知道遇上了对手,他想试着换一种方式。
“这样吧,我们今天交个朋友,就依你的价,一颗平均五百万卖掉,确切说应该有五十颗,总共是二亿五千万。全部换成现金,分三分之一给我,这样怎么样,是笔不坏的交易吧?”安说道。
“哼,你不是骗人吧,如果我们作朋友,是先把你那玩意儿收起来怎么样,你带着面套,我们看不淸你的脸。你想,连脸面都不让人知道还谈什么做朋友?我们对你没法相信。”石原冷笑着说道。
“你就不能取下面套吗?你也从田中那里抢走了些东西吧?不过如果你真不想让我们看见你的面孔,我们不看就是了。”
安思考虑了一会,似乎被说服了,雅也帮腔说。他开始用左手脱尼龙长统袜面套,当面罩褪下来挡着视线的一瞬间,石原从臂部口袋里掏出了柯尔特式手枪,因为手枪是连发式,所以不必用手搬起撞针块,只要一直扣住枪机就行了。
雅也迅速地把身体藏到了自己的N三六〇型车背后,免得死在他们的枪战中,汗顺着背直往下流。
就在这时,门被猛地撞开了,两个男人端着很短的机关枪冲了进来。
“安!把那玩意儿扔掉!”
那两个人吼道,一个人把短机关枪的枪口对准了安,另一个对着石原。两挺机关枪就象汽车用的黄油注入器一样,所以人们管它叫黄油注入枪,是旧式美军用M三型机关枪,虽然样子不好看,却很适合实战,长长的弹夹,可以装三十发45口径的手枪子弹。
石原扔掉了手枪,朝着躲藏在车后的雅也这边滚了过来。
把面套扔在一边的安,露出了凶暴的面孔,回头看着那两人,嘴里骂着把手枪扔下了。
“喂,好容易才把你给逮住了。说是在这一带看见了你,世田容支部的年轻人打来了电话,要不是我们干得太慢了点儿的话,还应该听见你亲切的声音。”
端短机关枪的两人中,一个年纪较大一点的发出了令人可怕的笑声。
“把田中杀了的是你吧?”说着把下巴朝尸体指了指。
雅也悄悄地把柯尔特式手枪拣了起来,吉村和石原象处非常惊吓地坐在一起。
“不是,我没干,是这个年轻人干的。”安喊叫道。
“他胡说!”吉村用近乎惨叫的声音喊道。
“怎么都行啊,老板已经说了,我们是来找你要钻石的,你们是打算被乱枪打死呢,还是打算交出钻石。如果你们爽快地交出的话,就可以留下你们的命。”
中年男子打开机枪保险威胁道。
“钻石就藏在这里的砂堆里,被田中的尸体压住了,不敢乱说,请相信,前辈。我若是拿着钻石回家的话,安东老板和前辈们一定会认为我想独吞了,所以我只好藏起来。”安拼命地叫喊道。
“在哪里?说!把钻石藏在哪里了。”
安东组的中年男子把机枪转向了吉村。
这时从门外响起了一阵连续的激烈枪声,门上顿时弹痕累累,木片横飞,门被打开了,端着机枪的二人赶紧卧倒。
二人一边滚翻着身体,一边用机枪向门口反击,他们的嘴里涌出了一股股鲜血,门上的弹痕就象缝纫机走线似的,从门外传来了一阵痛苦的叫声。
二个男子手指死命地扣住扳机,在死之前几秒钟里,不断把子弹射向对方。
这时安敏捷地冲了过去,从死人身体上拣起一支机枪,对着吉村这里一阵扫射,空弹壳就象黄色的雨点般飞撒着。
吉村端正的脸顿时就变得一塌糊涂,头颅上喷着鲜血。石原拔出了吉村身上的毛瑟手枪,狠命地扣动了枪机。
随着特别高亢的毛瑟HSC手枪的枪声,空弹壳几乎是跳了出来,一直弹到头顶那么高才往下落。
安被这突然的打击惊呆了,他忘了躲藏,他吃惊地转过身来,瞪大了眼睛。
带着发狂似表情的石原站了起来,逼近了安,手指勾住毛瑟手枪的枪机,把最后一粒子弹射进了安的身体。
他扔下了没有子弹的毛瑟枪,抓住了机枪,把枪口对准了N三六〇型车。
“出来,雅也,钻石是我们的了,把吉村那一把钥匙搜出来,别磨磨蹭蹭的,赶快离开这里,说不定还会有人来的。”
石原吼道,可是雅也没有回答他。被卷进了血战之中的雅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一股强烈的冲动让他无法安静下来了。青春的力量在他体内汹涌着,他突然起来,拿起柯尔特手枪,向石原扣动了扳机。
石原万万没想到来自雅也的攻击,情急之中他一时竟忘了躲开了。
雅也的柯尔特枪还在漫无目的乱射,石原赶紧爬下身来,他并没有急于向雅也射击,他知道这个人太紧张,神经有点失常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好的,他慢慢地呼着气等着雅也把子弹打完。
雅也继续漫无目的地扣着枪机,从枪口射出了一串鲜艳的火花,子弹打在地上,然后向四处反弹了出去。突然门外又是十几发子弹打了进来,已经不害怕死的雅也,不顾自己处于绝对的劣势,把柯尔特手枪插进了皮带里,又爬过去收集两挺机枪,还从尸体的口袋里收集了二个预备弹夹,在短暂的间隙里重新装上了机枪的弹夹。
用较轻的丙烯酸改装过的N三六〇型车的窗玻璃上布满了弹痕,雅也肩上挎着一挺机抢,把另一支架在发动机盖上等待着,关掉车灯。
不一会儿,门又被打开了,三个男人一边乱放着枪,一边冲了进来。雅也瞄准了左边的一个扣动了枪机,由于连续射击的后坐力,把机枪弹向了斜上方,一瞬间三个男人全部趴下身去。
雅也手里的枪不止息地响着,他一边打一边狂叫,直到两挺机枪里的子弹全被打光。
三个男人象一块打湿了的抹布一样,鲜血淋漓,一声不吭地躺在地上,雅也扔掉了机枪,嘴里依旧不停地狂叫着,钻进了车里。
对于雅也来说,这件事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一切都已过去了,只要坐上自己心爱的车,就是死也不会感到痛苦的。
因为他曾为心爱的车到处奔跑去买发动机,为改装车灯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好不容易才装好了三触点式起动电机,好象至今还没有比这更好的发动机,他嘴里“嗷嗷”地叫着,手抖抖索索地点燃了发动机,一松离合器,开着心爱的汽车从仓库里一下子冲了出来。
他没有系座位上的安全带,飞快地开着,不一会儿他听到枪声和“嗖嗖”的子弹声,还有追上来的警车警笛声。冲上了大街的雅也,把油门板踩到了最低点上。他心爱的车以时速一百六十公里的速度向前飞驶,远远地看见城市的灯光,身后的警车警笛声已经越来越近了,他忘记了珠宝,忘记了还没有死的石原,也忘了身后的警车,但他没有忘记,今天是他自己的十八周岁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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