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灾后的第四天,雅也回到了家中,用帐篷将勉强没有倒塌的工厂的一面围了起来,借煤油炉抵御严寒。他实在不愿意再待在避难所。从昨天开始,来避难的人增多了。反复多次的余震让很多人不敢继续住在随时可能倒塌的房子里。体育馆里挤满了人,空间逐渐被扶老携幼的家庭占据,雅也这样的单身者逐渐没有了立身之地,晚上被吵得睡不着,周围还充斥着哭诉和牢骚。雅也已经掌握了领取食物和水的要领,也明白尽量不要乱动,以免浪费体力。
他开始考虑离开这里。家里已不能住了,只能在别处摸索出路。可完全没有目标。本来要就职的西宫工厂联系不上,就算联系上,也不可能获得满意的答复。他不想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四处活动,把手头所剩无几的钱白白花光。而且,要想领取父亲的保险金,最好不要随便离开这里。
他调节了暖炉的火力,从放在旁边的袋子里取出饭团和罐装茶。这是今早在避难所发的。饭团早吃厌了,可现在也不能再奢求什么。
他咬了一口,突然想起了那天的事。正当自己为冰箱里的食物被盗而心灰意冷时,新海美冬递来一个用保鲜膜包着的饭团,说是他离开体育馆后发的。
之后他们聊了一会儿。她好像原本就在关西长大,工作后去了东京,辞职回来后遭遇了这场地震。
"什么公司?"雅也问。
"经营服装和饰品的公司,也进口国外的商品,以比市价便宜的价格销售。"
"哦,感觉很风光。也会去国外?"
"嗯,一年会出去几次。"
"真好。我连夏威夷都没去过。"
"我不是去玩,一点意思都没有。日程安排得非常紧张,和那些外国人交涉又特别累心,工作完了就在酒店睡觉,根本没去过什么景点。"
"哦。可我还是很羡慕。"
通过和美冬的交谈,雅也终于放下心来。她似乎没有看到自己杀舅舅的场面,否则绝不会这样毫无戒备地说话,也绝不会送来饭团。她说在体育馆见他把面包给了孩子,所以猜他现在肯定饿了。
"为什么辞职?"
"一言难尽。女人一接近三十岁就很麻烦了。"美冬眯着眼睛笑了。那表情中有什么东西深深吸引着雅也。
"没那么大吧?"
"只剩两年了。"她竖起两根手指。
"二十八?和我同岁。我还以为你更年轻呢。"
"噢,你也二十八呀。"不知为什么,她似乎很满足地点点头,"我猜你就这么大。"
之后又聊了许多。美冬似乎渴望和别人说话,当然雅也也是如此,而且他觉得,即便不是处于目前这种状况,能和她在一起肯定也很快乐。她没有化妆,就是受灾者的打扮,但美丽的容貌丝毫未减,素面朝天反而能突出真正的亮点。
美冬没有谈到自己差点被强xx的事。雅也猜她想忘掉那些不愉快,便也没有提及。
雅也无法离开这个地方,理由之一就是美冬。她今后作何打算?会回东京,还是有其他去处?
昨晚在避难所没有见到她的身影。雅也特别担心她已经离开这里。但她父母的遗体还安置在体育馆里,只要遗体在,她肯定会回来。雅也暂且放心了。
刚过中午,雅也想把权充墙壁的帐篷弄结实些,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雅也。"
是一个梳着大背头、约四十岁的男人,身穿黑色皮夹克,戴着墨镜。他将手插在口袋里,注意着脚底下,走到近前,中途摘掉了墨镜。雅也不记得曾见过这张脸。
"这回可真惨,真是场大灾难。"来人以闲聊的语气说。
"不好意思,您是……"雅也警惕地问。
"仔细想来,咱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我见过你的照片。"男人的嘴角挤出一丝笑容,递过一张名片,上面印着"小谷企业总经理小谷信二"。
"小谷先生……呃,您是……"
"佐贵子的丈夫。"
"啊,是佐贵子的……"雅也不记得小谷这个姓氏,他突然想起舅舅说过佐贵子没有正式登记结婚。
"我听佐贵子说了,她父亲的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没什么麻烦的,我也没做什么。"
"不不,你父亲的葬礼还没结束,又出了这么大的事。"
"没什么。"雅也一边挠着头一边猜测这人来这里的目的,看来绝非只是道谢。不祥的预感像滴入水中的墨水一样在心中迅速扩散。
"真冷啊,都冷到骨头缝里了。能让我进去吗?"小谷缩着背指了指帐篷。
"请。"雅也答道。
小谷坐在倒放着的水桶上,凑在火炉旁边,双手罩在炉子上,笑道:"总算活过来了。"被下面熊熊燃烧的晃动的火光一照,小谷的脸看上去更加冷酷无情。
"佐贵子去体育馆了?"
"没有,她过会儿再来。"
"哦?"
"先顺便去个地方,办完事再来。到了车站会给我打电话。"小谷从皮夹克口袋里掏出手机。
"开车去接她?"
"不,摩托车。"
"摩托车?"
"从奈良开摩托车赶来的。听佐贵子说,路上堵得要命,开车不知什么时候能到。"
"可摩托车运不了舅舅的遗体啊。"
"嗯,那也没办法。"
"没办法……你们不是来领遗体的?"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小谷向上翻着眼睛瞪着雅也,"路上太堵,不能开车。"
雅也闭上了嘴,看向小谷皮夹克的拉链。那你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不去体育馆,而来家里?
"地震确实很惨,可之前你也够悲惨的。你父亲岁数不算大吧?"
"啊……"雅也忐忑地点点头,忖度着对方的目的。
"我听佐贵子说,你家工厂的经营状况很不好。"
"嗯,整个经济都不景气。"
"虽说不景气,可并不是所有公司的老板都上吊自杀。"小谷晃着肩膀笑了。雅也想不明白他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满不在乎地对受灾者说出这种话。看来只有一种可能,他是故意的,明显是想激怒雅也。
"是这样,佐贵子对她父亲作了各种调查,发现了一张让她很在意的便条,或者说是备忘录之类的。上面说她父亲曾借给你们家四百万。你听说过这件事吗?"
果然,雅也想。佐贵子昨天就一个劲儿地问她父亲带的东西,估计就是想找借条。雅也假装不知,可佐贵子明显有疑问,甚至能感觉出她在怀疑自己。
佐贵子把情况告诉了丈夫,小谷就来了。看样子这人有从雅也手中要到钱的自信。根据是什么呢?借条已经不存在了:大地震的晚上,已经扔进火里化为灰烬。
"我没听说过。"雅也摇了摇头,"筹钱的事全由父亲管。和债权人商议的时候,舅舅并没有参加。"
"虽然不是亲兄弟,那也是姐夫和小舅子的关系,不能像其他债权人一样,肯定是两人单独慢慢商议。可你父亲已经不在,那么佐贵子的父亲会怎么办?当然是找你说了。"
"没听说过。"
"真的?"小谷瞪着眼睛,声音中增添了让人发毛的恐吓意味。
雅也刻意面无表情,默默地缩了缩下巴。最好不要多说话。
"哦,你这样说,那就没办法了。"小谷说着,开始在火炉上搓双手,发出了干燥的皮肤摩擦的声音。
"你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才专门来到这里?"
"怎么能这样说话?老婆的父亲死了,我当然该来。"小谷盯着雅也,松了松嘴角。在雅也看来,小谷一笑反而显得更加狰狞可怕。
小谷把手伸进了皮夹克内侧,拿出一张照片。"这是昨天佐贵子拿回家的,说上面有些古怪。"
雅也刚伸出手,小谷立刻把照片抽了回去。"我拿着,你凑过来看吧。这照片有可能成为重要的证据,而且不能再加洗了。"
那不是照片,像是用打印机打出来的。雅也觉得像是录像带里的一个镜头。他依言把脸凑了过去。
照片上是自家的工厂,像是刚遭到地震破坏。不知是谁拍的,那时完全没有注意到。
"怎样?"小谷挑起了一侧的眉毛,嘴角也弯曲了一下。
"上面是我家的工厂?"
"是。不光工厂,后面的房子也拍到了。你看这里,像是被压在瓦砾下的,不正是佐贵子的父亲吗?"
的确,他指着的地方有一个人影,不管从位置还是从衣着上看,无疑就是俊郎。
"你不觉得奇怪吗?"小谷微微一笑,"二楼全塌了,房顶都落了下来,瓦片也碎了。听说是瓦片击中额头导致当场死亡,是不是?可这张照片上的人看上去正想爬出来,双手似乎还在动,额头上并没有伤口。"
雅也的表情没有变化。他不知道该如何掩饰,只感觉手脚渐渐发凉,腋下却流出了汗,冷汗。
"我是这样想的,"小谷依然把照片摆在雅也面前,继续说道,"佐贵子的父亲肯定还活着,至少在这个时候。"
雅也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不由得想揉搓胳膊,最后勉力忍住。
他当时看到俊郎时,俊郎一动也不动,所以他一直以为俊郎被压在下面时已昏了过去。看来事实并非如此,俊郎曾试图靠自己的力量爬出来,筋疲力尽的时候,雅也才到达。
"听说是当场死亡。反正警察是这样说的。"
"也许是当场死亡,这种事警察应该不会搞错。可拍这张照片时,老头子还活着,这没错吧?"
雅也装出再次凝视照片的样子,似乎百思不得其解地说:"光看这张照片也不好说什么。"
"为什么?"小谷似乎很意外地瞪圆了眼睛,"不论怎样看,他都还活着,这不正想从倒塌的房子里爬出来吗?"
"也不是不能这样看,但地震导致所有东西都在晃动倒塌。也许出于某种原因碰巧拍成了这样。"
"尸体会碰巧这样舞动?最关键的是额头上没有伤口。不是说他的额头裂开了吗?"小谷指着自己的额头。
"你总是强调没有伤口,仅靠这照片怎么断定?你看,舅舅的脸太小了,还模糊不清。"
"那可是额头裂开呀,一般情况下肯定会满脸是血,就算模糊,也不可能看不出来。"
"就算对我说这些……"雅也支吾着。
"佐贵子的父亲没死。这是在他活着的时候拍的。"小谷把照片放回皮夹克内袋,"这太奇怪了。为什么瓦砾会击中额头?房子已经塌了,从哪里飞来的瓦砾?"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看到时舅舅已经去世了。一直有余震,肯定是旁边建筑物的碎片或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又不是刮台风,其他建筑物的碎片怎么会飞过来?绝不可能。"
"那……"雅也吸了口气,看着小谷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那你认为是怎么回事?小谷先生,你想说什么?"
小谷又松弛了一下嘴角,看上去像在暗喑发笑。他从皮夹克外面的口袋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叼上一根,又把烟盒递到雅也面前。雅也摇了摇头。小谷用打火机点着火,装模作样地悠闲地吐着烟。或许他想借此让雅也不安。
吸完一根烟,小谷想步入正题。他刚动了动嘴唇,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女人的声音:"有人吗?"
像是觉得最好的开口时机被干扰了,小谷显得很不高兴。雅也走出了帐篷。
工厂入口处站着一个身材小巧的中年女子,身穿粗呢短大衣和紧身运动服。雅也问道:"什么事?"
"您有没有多余的取暖用具?"对方客气地问。
"取暖用具……火炉之类的?"
"不,我们家有火炉,但没有煤油,也没有电。想问一问有没有不用油或电就能取暖的东西……"中年女子边说边低下了头。她也觉得不可能存在那种像具有魔法般的东西,但又不能不找。或许年幼的孩子正哆嗦着等待母亲带回温暖。
"没听说过有这种东西。这里没有。"
"哦。"她的头垂得更低了。
就在这时,雅也看到新海美冬从马路对面走了过来。她似乎也注意到了雅也,冲他微微一笑。她手中提着一个纸袋。
中年女子低头行礼后就想离开。突然,雅也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请稍等。你有煤油炉?"
"嗯,但没有煤油。"
从昨天起,汽油和煤油开始短缺,因为大家都争相购买,为了确保政府机关和自卫队的需要,已经限制销售量。
"我有煤油。"
雅也的话让她睁大了细细的眼睛。"啊?您有?"
"嗯,还挺多。如果你愿意,可以转让给你。"
"呀……太好了。我这就去取容器。"她疾步走开。
美冬走到近前。她好像听到了刚才的对话,诧异地问道:"有那么多煤油?"
"嗯,本来我也忘得一干二净了。那个铁桶里都是。"他指着立在破损的墙壁边、容积为四百升的铁桶。
"怎么会有这么多?"
"这台机器要用,但不是作为燃料。"雅也站在父亲引以为豪的放电加工机旁,"这个要在油中加工金属,用的就是煤油。"
"哦……"不知是否理解了,反正美冬钦佩似的点了点头。
"掺了点怪东西,父亲傻乎乎地往里面放了威士忌。但顶多有点气味,不会有别的影响。"
一直在笑眯眯地聆听的美冬突然皱起了眉头:"那人是谁?"
她视线的前方正是帐篷。小谷把头缩了回去。
"昨天来的那个表姐的丈夫。"
"来领遗体?"
"不是,说路上太堵不能开车,今天只是来见见面。"
"哦。"美冬露出诧异的表情。
"先不说这个,你昨天去哪儿了?"
"去大阪买了点东西。"她微微晃了晃手中的纸袋,然后又看了看帐篷,"那人又在看咱们。"
"过一会儿我去体育馆,到时再详细跟你说。"
"知道了。"
送走美冬后,雅也回到帐篷。小谷依然在吸烟,脚底下已落了几个烟头。
"那女人是谁?"
"邻居。"
"哦,我随便问问。"小谷把没吸完的香烟扔到地上,"不打算重建工厂?"
"哪有钱呀。再说,这里已经不属于我了。"
"剩下的借款用你爸的保险金不就能还清了?对了,佐贵子她爸的事还是让我觉得不对劲儿。听佐贵子说,她爸带着的借条不见了。"
"我没见过那东西,不好说什么。"
"没见过?"小谷用轻蔑的眼神从头到脚打量着雅也,"如果佐贵子她爸说的是真的,那对你来说,这次地震反而是件好事了。借给你钱的人死了,借条也消失了,不就相当于借款一笔勾销了吗?"
"你什么意思?"
"说的是事实,再加上这张奇怪的照片。"小谷拍打着胸口,"这样一来,我们当然会有各种想象。虽然不愿想太多,但可疑的就是可疑,奇怪的就是奇怪。"
"你是说,我对佐贵子的父亲做了什么?"
"这个嘛,不好说。"
"请不要仅凭这张照片就信口乱说。"
"是啊,一张照片确实不充分,可不光只有这一张。你看你,吓得脸色都变了。害怕了?"
"如果还有别的照片,拿给我看看。"雅也伸出了手。
"不是照片,是录像。刚才你看的照片是从录像带中打印的。佐贵子去找录像带的主人了,看了录像,我们就能知道佐贵子的父亲当时究竟是死是活。"
雅也心头一惊。的确,如果是录像带,应该能更详细地知道俊郎的情况。
"怎么了?怎么突然不吭声了?"
"没什么。"雅也摇摇头,"能给我支烟吗?"
"当然可以。"小谷把烟盒和打火机摞在一起递了过来。
雅也一边吸烟,一边想着各种可能性。不论有什么,都要想好托辞。但是,万一录像中有砸俊郎脑门的镜头——
"喂,雅也,真实情况到底是怎样?"小谷的语气突然柔和了许多,"你是不是听佐贵子的父亲说过借钱的事?你要是说实话,我和佐贵子也不会这样纠缠不休,你也不会遭人猜疑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他想和我做交易。不,确切地说在恐吓我。不管怎样,他的目的就是钱。
"不管你怎么说,我没有撒谎。"
"别这么嘴硬,你会后悔的。"小谷步步紧逼。
这时,小谷皮夹克内侧的手机响了。"是佐贵子。"他说着取出了手机,"噢,是我。去了吗?……嗯?电视台?……怎么这样,难道要在节目中播?……啊,知道了。那没办法了……嗯,那咱们今天就回去吧……我这边基本上办完了……知道了,现在马上去。"
小谷把手机放回口袋。"这下麻烦了。那盘录像带听说被电视台借走了。如果里面录上了异常情况,也许会引起轰动。"
"不可能会有异常情况。"
"这可不好说。不管怎样,我们看了就会明白。电视台把录像带还回来后,对方马上就借给我们。那之前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小谷站起身,"看来佐贵子父亲的遗体最好先别火化。看情况了,说不定警察还会调查。"他低声笑着走出了帐篷。
马达声远去后,雅也来到外面。该怎么办?怎样才能逃离这种局面?他不禁想双手抱头,忽听身后有人喊他:"水原先生。"雅也一惊,回头一看,见美冬站在那里,手里仍拎着那个纸袋。
"你没去避难所?"
"有个东西想给你。"美冬来到雅也身边,递过手中的纸袋。
"什么?"
他想打开,被她用手拦住了。"过一会儿再打开。"
"哦……知道了,谢谢。"
"喂,"美冬注视着他的眼睛,"想不想离开这里?"
"什么?"
"咱们一起走吧。"
雅也屏住呼吸,注视着她的眼睛,心跳加剧。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对不起,打扰一下。"刚才来过的那个中年女子手拿红色塑料桶又来了,身后紧跟着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子,也提着塑料桶,看来是她的朋友。
"能给我们些煤油吗?"
"啊,可以。"雅也准备把她们领到铁桶那里。
"一升二百五十元。"美冬说。雅也惊讶地看着她。
"哦,二百五十元……"中年女子看着手中的容器。
"这是二十升容量的,总共五千元。"美冬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
雅也凝视着美冬的脸。她朝他瞥了一眼,那目光好像在说:"你不要说话,交给我吧。"
美冬从两名女子手中接过钱,又给了雅也。他本想说其实不用收钱。她似乎早已看透了他的心思,嘀咕道:"人心眼太好了就无法生存下去。"
雅也睁大了眼睛。美冬一扭身,出了工厂。
把煤油卖掉后,雅也走进帐篷,看了看美冬给他的纸袋。里面放着一个盒子。雅也打开盖,不禁呆住:一台带液晶画面的家用摄像机,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打开录像看看。"
电池好像已充好了电。雅也把摄像机的模式切换为播放录像,按下按键。
看到出现的场景,雅也差点喊出声来。倾斜的建筑物无疑就是自家的工厂,后面的主屋也被拍上了。
另外——
被压在废墟中、正用力挣扎的俊郎出现在屏幕上,像游泳一样胡乱挥舞着双臂。
画面慢慢地横向移动。一个身穿绿色防寒服的高个子男人从画面中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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