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月的版权页还没有做好,广告数量也不如上个季度,新来的小姑娘连导语都不会写。能干的员工跑了一多半,留下来的全是托关系进来的废物。妈的,我不禁怀念丹朱,如果我的人全像她那么能干,哪怕他们在办公室群P我也不管。
我草草收拾好文件回家。手机却剧烈震动,原来已经积压了一堆短信,全是简涵发的,问我完事没有,什么时候能到他那边,不许非礼相亲对象,等等等等。
算了,散散心也好。在女人堆里待久了,对雄性荷尔蒙分外敏感。老孙不能算男人,这两天他为了掩饰秃顶,弄了个带刘海的假发戴着招摇过市,真让人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当然我也不厚道,我夸他的气质让我想起大海。
老孙心花怒放,大概是觉得自己蔚蓝宽广,很对得起大海。
看他那么高兴,我也就没告诉他我那么说主要是因为我晕船,看见海就想吐。
神啊,请你赐我一个标致的男人。
简涵并不完全像丹朱说得那么不堪,至少他对朋友非常不错,而且是我认识的最棒的室内装潢师。我爱他家的大阳台。我爱他家淡蓝灰色的墙纸。我爱他家圆墩墩的陶瓷浴缸和马桶。
简涵笑嘻嘻坐在屋角看大家玩骰子。
我一进门大家就起哄:“迟到了,罚酒罚酒!”
被逼不过,闭着眼睛喝了杯B52,调酒师故意让火多烧了一会儿,好让酒精不那么浓。但我肚子空的厉害,一杯酒下去,还是有点火辣辣的。
简涵很体贴地递了小点心过来,“忙什么呢?最近老不见你,听说你高升了?”
我哑着嗓子回答,“还不是给老板做牛做马。”
“男朋友呢?”
“跟人私奔了。”
“哦,看不出你过得还挺充实的。”
“过奖了”,我突然想起我什么礼物都没带,“完了,我没买着《棒针编织基础》,怎么办呢?要不真陪你睡一觉?”
“你想得倒美!就算你霸占了我的肉体也得不到我的灵魂!”
手机响起来,是小麦,告诉我机票已经订好了。
我放下电话,简涵嘿嘿一笑,“越来越有女强人范儿了,现在的女孩子,一个个比男人都能干,要是手机上有按摩棒,你们简直连男人也不需要了。”
“胡说八道”,我拍了他一下,“你说你也这么大了,也该找个老婆了吧?”
“是呀!但茫茫人海,我找谁的老婆去呢?”
我大笑,简涵这个老流氓。
有人在屋角喊我名字。
简涵冲我挤挤眼睛,“大红人,快去吧。”
我笑着回头。
韩荆?
“你怎么来了?”
他还是淡淡地微笑,“朋友带我来的,刚才他们还在打赌看谁能约到你。”
我略有失望,原来是为了打赌。
说不得只好强笑一声,“赌什么?想让我帮你赢的话,咱们可得四六分帐。”
他注视着我,“不,我找你是想请你帮我物色个女朋友呢。”
“是吗?”我左右看了看,“杨桃怎么样?那边那个,浅灰衣服的。”
“呃……”
“杨桃很可爱的,公认的才女,人家会说四国语言呢。”
韩荆手一摊,“是吗?你们可真了解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啊。”
“那,Maggie?”
Maggie是这个圈子的粘合剂,这间屋子至少有一半的男人被她睡过,而且她的胸有36D,汹涌澎湃,如假包换。
“那又走到另一极端去了。”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呢?”
“像你这样的就是上选呀。”
这算恭维吗?消遣我?
抬头瞟他一眼,那双眼仍然烟迷雾锁,似笑非笑,看不明就里。
正在犹豫不定的时刻,简涵来喊我们玩了。
有人喝酒掷骰子。其余人围成一圈打扑克,我和韩荆中间隔着一男一女。我不时抬头看看他,他也会侧脸看看我。
有几次,我抬起头来,就会看到他的眼睛,正平静地看着我。
我赶紧再埋下头去,心脏怦怦乱跳。五雷轰顶。
真怕心会跳出来。
我不是很内向很严谨的人,趴在公司走廊窗户上抽烟的时候,看见有帅哥路过就要看上老半天,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冲人家吹声口哨。
有一次吹到我们的见习记者,小伙子臊坏了,立刻低下头羞涩地一笑,那不好意思的笑容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快乐的女流氓。
但是这一次,有些什么改变了。我紧张到手心出汗,硬挺的扑克牌因此粘在一起。我心不在焉,连着好几次都误伤了自己人。
许多年前我也这样偷偷注视过你,隔了这么多年,我仍在这里默默等着你。我等着你,等着过去的我。
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最特别的。我想,你是知道的。
因为工作的原因,我经常喝酒,通宵不睡、熬夜,玩,但这一次,这样既痛苦,又快乐的时光,我从未有过。如果可以,我希望牌局永远不要停。我希望你永远这样坐在我对面,我希望我们永远可以这样暧mei地对望下去,是的,我不奢求更多。
但牌局还是停了。
隔壁玩骰子喝酒的嫌冷清,闹着要我们加入,我们于是改玩骰子。
赢家可以对输家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或问题,从“到对面秀一下bra”到“你今天不喝酒是不是因为生理期到了?”
有的姑娘喝high了,连bra带大腿一起秀了。众人鼓掌,叫好,再来一个。
我始终置身局外,冷静地看着人群中另一个自己,傻呵呵地笑,喝酒,对输家提出各种各样的刁钻古怪的刻薄问题。终于我输了一次,赢家得意洋洋地发难,要我和在场一位男士隔着扑克牌接吻。
我看着自己张大嘴巴说,“啊?”
旁边两个都是女孩,右边的女孩大笑着闪开,韩荆拈着一张黑桃J,冲我笑笑。他的眼睛像极地海洋中漂浮的灰色冰块一样黯淡又闪亮。
旁边有人负责计时,要吻够十秒钟,不到十秒是要被罚的。
我傻笑着,晕晕乎乎地看着那张黑桃J贴过来。
十,整个房间的灯都一起灭掉,有人笑,有人叫,但是没关系,我可以不听。
九,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深蓝色的丝绒窗帘微微鼓动,淡黄色的月亮温柔的看着这世界,一切都温柔到难以言说。
八,他的睫毛像蝴蝶一样在我脸上扑闪着翅膀,我听到有夜归的鸟在老式屋檐下拍打着翅膀,抖掉羽毛上的露水。
七,浓烈的松柏树的深绿色的清香从窗口涌进来,但他颈窝有薄荷的味道,冰凉清新,干净的诱惑。
六,他握住我的手,我一动不动,我们十指相扣。
五,我壮着胆子抽掉了纸牌。
这是一个让我后悔不迭的举动,他睁开了眼睛,看到我满脸的泪。
请你原谅我,我每当喝多时就想哭。
他放开我,用手擦掉我脸上的泪。我很害怕,多不上路啊,本来只是个轻松的小游戏而已,让我弄成了TVB的八点档,一定让他很心烦吧?
请你原谅我,我只想更近一点。我的泪越擦越多,他抱抱我,安慰性地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小声说,“别哭。”
灯瞬间就亮了,原来10秒钟已经结束,大家大叫大笑的闹了一阵,我脸上滚烫,幸好韩荆一只手扶着我,不然我一定会瘫在地毯上。
我把头埋到膝盖上,好不让人看到我下巴上残留的泪珠,隔着手臂模模糊糊看到简涵指着我大笑,哎呀窦白,你不要紧吧?害羞成这样啊?
韩荆这时候也作捂脸状:还有我呀!我的脸也红了呀!我害羞死了呀呀呀呀~~~~~
大家笑得东倒西歪。
后来他们又玩牌,我没有参与,一个人爬到阁楼上,抓了几本杂志躺了下来,闻着榻榻米的淡淡香味,我想睡觉,但睡不着。
有人推开门。
“谁?”
我转过头去看。
是韩荆,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
我有点不好意思,刚才趴在地上看书,杂志摊了一地,怪不好意思的,就问:你们不喝啦?
他说:都困了,出来歇会儿。
他坐下,随便翻翻杂志。
空气很微妙。
说我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凌晨两点,就我们两个共处一室,刚才还接过吻。
我没话找话:你们经常这样玩么?
不经常,我很少玩。
他比我放松多了。人在自己熟悉的人面前,会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放松,脸色、眼神,甚至西服外套上的褶子都会多一些。就像他现在这样子。
他笑一下,从身后拿出一副骰子。
我盯着他,嘴里很干。
我们玩骰子,最最简单的比大小。
我输了。
他故作天真地眨一下眼睛说:“啊哟。”
然后凑过来亲我。
继续玩,我继续输。
然后他抱着我,亲亲我头发。
我推开他,“不要。”
他还是抱着我,说,只是抱一会儿。
我松弛下来,他身上的薄荷味儿很好闻。
当我们依偎在一起沉沉入睡的时候,我隐约听到窗外的雨声,下雨了。
也就是说,我们原定明天做的外景拍摄全部泡汤。我们前几天的辛苦也付之东流了。可是,说实在的,我一点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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