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齐一最终还是接受了阿雅。阿雅一直没有告诉我,还是丁鑫观察发现的。果然是女追男隔层纸,发展神速。阿雅下自习后徐齐一必将她送到门口,两人依依不舍地告别,更有甚者,两个人比翼齐飞,双双在通宵自习室扎了下来,你看托来我读G,你背词来我做题,创下了连克两个通宵的纪录。
丁鑫感慨说:“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不错,我真的很崇拜他们,人家真是来上大学的,我们……只能算被大学上的。
我自觉把手机开机问候语从“美女开机啦”改成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丁鑫的是“今天你看书了么?”
阿雅自豪地说,“我们家徐齐一自己用java编的小程序:距离考G还有XX天。”
剽悍的人生果然不需要解释。
老徐再没主动跟我联系过,阿雅很高兴,“我可算找着个对你没兴趣的了!”
我面露无辜之色,“如果美丽也是一种错,那我情愿一错再错。”
“嘿嘿!还臭美呢……我们家徐齐一说你胸大无脑,所以才和宣桦那个书呆子在一起,这叫什么?互———补———”
徐齐一一直很讨厌宣桦,经常散布一些“读到博士还在国内混的都是傻逼”之类的反动言论,阿雅对此坚决拥护,凡是徐齐一的话,一句顶一万句。
我不服气,“至少我们家宣桦还帅吧?”
“庸俗啊……你说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好意思傻妞儿一样跟帅哥屁股后面尖叫!帅能当饭吃么?”阿雅把我当年的语录原封不动还我。
我心怀鬼胎,没敢多说什么,女人天生是重色轻友的动物,女孩子和女孩子感情最好也就是可以相互了解,男朋友则和卫生巾一样,交情再好也是不能分享的。徐齐一可以双管齐下择优录取,我却不能实话实说有一说一,因为出了这种事,几乎所有的女人都会本能地迁怒于狐狸精,很少有人愿意想一想自己的男友到底起到了什么作用。
我不想失去阿雅。她和老徐玩到一起后我们不再同去逛街和上课,我经常形单影只地走在大街上。
丁鑫说我俩是现实版的“没头脑”和“不高兴”。我惊讶地说,“我很高兴啊?”
“对,所以你没头脑。”
“我怎么没头脑?”
“正因为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头脑,所以你真的很没头脑。”丁鑫摇头晃脑地说,我看他才没头脑呢。就算我没头脑,阿雅最近明明高兴得不得了,怎么会是“不高兴”。
“高兴不高兴,不是做给人看的。有些事儿,可瞒不住人……”丁鑫最后神秘兮兮地补充,“你估计他们能处多长时间?”
“我哪知道?我好长时间没看见她了,每天黎明即起的。”我打个呵欠。
“你不是跟徐齐一特熟么?”
“一般吧……下次我让宣桦问问赵雅。”
阿雅对宣桦还是不错的,有时候宣桦来找我,我不在,阿雅还会跟他聊会儿天什么的。我开玩笑地问阿雅:“你别是看上他了吧?”
阿雅眉开眼笑,“你是不是特别有危机感啊?”
同样的问题问宣桦,老宣很认真地想了想,“那丫头性格还行,别的就一般了。”
我有点不放心,搂着他脖子问:“你还爱我吗?”
宣桦看着我,表情严肃地点头,我从没见他这么严肃过。
我放了心,把脸埋在宣桦胸口,宣桦轻轻捧起我的脸,“尽瞎想些什么哪?”
开始有陆陆续续的招聘会在校区间召开,我们上一届的师兄师姐已经有很多去找工作了,僧多粥少,结果大都不尽如人意。据说今年本市的本科生已经有人喊出了月薪800的天价,丁鑫闻言大怒,“哪个败类这么欺行霸市?坏了行情让后来人还怎么混?”
结果第二天就有人喊出了本科生六百的口号,还上了报纸,被作为大学生就业心态平和的典型大肆吹捧。
晚上在食堂吃饭时还看到那老板笑得一朵花似的,在地方新闻里夸夸其谈,“我们本着为政府,为广大同学减轻就业压力的原则……”得便宜卖乖,围观的群众立刻发出愤怒的吼声。
欲悲闻鬼叫,我哭豺狼笑啊。
或许有个把勇敢者敢于尝试自己创业?我认识两个学新闻、广告的兄弟,毕业后开了个网络广告公司什么的,政府宣传和鼓励,还有一系列什么优惠政策(至少从报道上看,政策是优惠的)。结果创业了N次,又把创业的家当卖了N次了。执迷不悟,至今仍在苦海中挣扎。
学新闻的哥哥非常郁闷,“报道上老说谁怎么怎么的成功了!”
丁鑫马上说:“你丫还是大学毕业生?还新闻系的?你说出这么没素质的话被你老师听到,他还不立马横刀自刎在你面前啊?”
居然还有人天真到相信报纸,赵本山老师话说,“悲哀啊!”
更坏的还在后面,据说在已经卖出去的若干师兄师姐中,竟没有一个我们专业的,卖不动!
我们彻底无语了……
丁鑫说N大有前政治命题组组长来做讲座,我们跑去听了听,顺便又打量了我梦中的圣地一遍,N大的小朋友们都很严肃好学的样子,可爱得不得了。我坐的那张桌子上写满了“业精于勤荒于嬉”、“既然选择远方就注定要风雨兼程”等等励志诗句,只有一个小朋友小心翼翼在桌子角落留了句“山穷水尽没老婆,柳暗花明泡一个”,还标注了QQ号。下面有人写“无聊”,但更多人回复“我也要”,“同意”什么的,我情不自禁也在后面跟了首淫诗,大意是:N大的小帅哥啊,我也很想把你来染指,我也很有魅力啊,相信你一定会被我迷倒。
丁鑫发表的读后感是:“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惟独阿雅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还在黄昏恋中找感觉,成天跟电话起腻,嗲得我和丁鑫一身鸡皮疙瘩。
“你家那宣桦怎么样了?还能一辈子当民办教师啊?没前途。”
“他大概想混个研发工程师吧?我也不太懂———你要非说税后近万的工作没前途我也没办法。”
“有前途有前途……中国算是没救儿了,区区一个英语四级,卡掉了多少有志青年……”丁鑫感慨,“一个民办英语学校的老师都这么滋润,我这么年轻有为,却……”
“不要脸有点儿限度啊!”我纠正他,“其实四级有多大点儿东西?你狠下心背俩月肯定PASS了。对了,你现在收集了几张准考证了?”
“才三张”,丁鑫说,“要不是四级跟学位挂钩儿我才不考研呢,上次考四级坐我旁边一研究生攒了十一张!”
我理解丁鑫的苦衷,他左手考研右手四级的日子是不好过,有一次大家在自习室泡了一天出来吃晚饭,丁鑫心事重重地提了个烧饼就要回教室,可巧对面跑过来一只狗,对着他直摇尾巴,丁鑫心事重重地看了狗半天,说了一句令我们吐血不已的话,“叫声爸就给你吃。”
我们都劝丁鑫,回家洗洗睡吧,该歇就歇着,别研究生没考上再整个精神分裂出来。
丁鑫坚定地拒绝了,“三军可以易帅,匹夫不可夺志。”
是吧,其实……考研的压力一直没有停止过,我不介意生活上的不适,我只是厌倦那种无处不在的压力,我经常在床上辗转,想着如果考不上怎么办?再考?工作?想多了就觉得前途黯淡,心灰意冷,赶紧转过来想象考上后的轻松。有很多次我想,为什么一定要力争上游呢?算了,放弃吧,找个工作轻轻松松的也很好……但是,当白天到来,我知道自己没有别的出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对生活的梦想,这也许是我们平淡生活最后一次尝试,一个机会……我们是这么渺小,我渴望蜕变和机遇。
考研与其说是智力的竞争,不如说是对毅力的磨练。有时候我背着背着就忍不住要哭出来,哀怨地摸着那几个大本儿想这他妈的什么时候是个了结啊?我在房间里贴满了鼓励自己的字条,最经典的是《肖申克的救赎》里Andy的话:Getbusydoingorgetbusydying。我跟我自己说,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弃,都不能服输。
情人节的时候,我还收到一个文绉绉的短信:“在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是一场伤心;在对的时间遇上错的人,是一声叹息;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是一生幸福。茫茫人海,凭你的名字导航;凄凄寒夜,握你的名字取暖;漫漫人生,携你的名字同游———MRYZY敬上,祝情人节快乐。”
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这个MRYZY是何许人也,只好回复了一条儿,“美女你谁啊?原谅俺的记性吧俺是猪脑。”
那边回道,“慕容园。”
我才明白过来,慕容园自从阿雅找到归宿后一直凄凄惨惨切切的,还老腻着阿雅谈心,后来徐齐一发了顿脾气,阿雅只得把慕容园打发开了。同时我也恍然大悟,“MRY”就是“慕容园”,“ZY”一定是“赵雅”的意思。没想到慕容倒还长情。
慕容园应该是恨惨了我,毕竟阿雅和老徐的线是我牵的,那么我是个什么角色呢?红娘?阿雅表现得又那么迫不及待,拉皮条的?别打我……我,我不厚道……
我只得赔笑道,“赵雅在你旁边儿吧?呵呵。”
“呵呵,不是,只是怀念而已……”
我越发尴尬,只得说了些“时间治疗一切伤痕”之类的话。慕容园半天没答茬儿,后来突然说:“他们吵架了,你知道么?”
我心里咯噔一声,“不清楚……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慕容园不说话,我一急给他拨了个电话,他老人家可好,施施然关机了。
别是老徐说漏了嘴吧?我心惊胆战。
晚上阿雅回来,自动找到我屋里,“好烦啊,郁闷!”
“吵架啦?”
“嗯。”
“因为什么?”
“没为什么,郁闷。”
这是地道阿雅的回答方式。她不想说的,打死也不说,我也就不问。
“哎,你们家宣桦说没说过你这不好那不好的?”
“说过呀!他老嫌我小孩子气,徐齐一说你了?”
“他们班女生说我胖。”
“理那群鸟人呢?她们个个是大美女?”我一颗心放回肚子里,给阿雅鼓劲。
“唉,我真想也找个大点儿的会疼人的,你看你们家宣桦多护着你,你那么多毛病他也看不见……我真不想要徐齐一这个王八蛋了!”
“我们家宣桦都念到博士了还在国内混,干脆就是一傻逼,傻逼当然好哄了,呵呵。”我皮笑肉不笑。
宣桦……我不无感慨地想到,已经很久没见到这小子了,有时候打电话给他,他都说懒得动,“要不你过我这里来吧?”
人说中国男人善于掩饰,婚前婚后两张脸,但是……大哥……咱还没领证不是?审美真的就那么容易疲劳吗?
当然他忙我也知道,理科工科不比文科研究生整天清闲,宣桦说:一切都是为了未来。
我们一直在努力,一直在为了未来活,没有现在,也没有过去。
我偶尔闲下来时会觉得闷,给他打电话他也很少在寝室,有一次我刚说出“你在哪儿呢?”他立刻不耐烦,“实验室!你怎么管这么多啊?陈默请你相信我好不好?真的很忙。”
我咬着嘴唇把电话拍得震天响。
丁鑫劝我多站在宣桦角度上想想,“你这种老婆也不是一般人能养的,孩子不是压力大嘛……”说了十分钟终于说出一句有用的,“下次别问‘你在哪儿’,直接说‘我想你了’,丫就晕了,肯定地说两句软的。”
我想了想,摇头,“不能惯他毛病!糖喂多了也腻,迁就惯了丫越发认不清东南西北。”
冷战了一个星期,宣桦才来道歉,我没理他。
“陈默……你啊……真不懂事……”宣桦叹气。
“对,我不懂事,你找你懂事的校花妹妹去。”
“尽瞎说,来,给你讲个故事啊。”宣桦摆出一副慈祥的嘴脸。
故事是从电视上看到的。有一个人,养了个宠物,一只袖珍小猪。买的时候人家告诉他,这种猪绝对不会长太大……谁知这兄弟长啊长啊长,长成了三百多斤的大肥猪。城管找来,卫生局也找来,他只好在郊区租了一个房子把猪送去住,每天花数小时去看它,陪它跑步,减肥。他说不管它长多大他都不会杀了它吃肉,它活到哪天他就养到哪天。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白他一眼。
“当然有关系啊!”宣桦一拍胸脯,“我,就是那养猪的!你,就是那猪!你走哪儿我跟哪儿!决不食言!”
话音未落早挨了一拖鞋,“你才是猪呢!”
宣桦是猪,这是毫无疑问的。
上次我看了一半关于前世的书,告诉他:“许多人会把前世的记忆一直带到今生。他们会保留一些外人看来很奇怪的习惯,这些习惯就是前世的记忆。比如有的人睡觉喜欢把身体蜷起来,一个耳朵贴地,这种人前世就是猫或狗。有的人站着或坐着都能睡着,这种人前世就一马,要不就驴。有的人非得把被子弄成一个鸟窝状的圈圈,那他前世就是鸟。”
宣桦很老实地说,“我没有这些习惯啊,我睡觉一沾枕头就呼呼睡着,一觉能睡一天。”
我用看病人的眼神看他,没办法啊,这孩子怎么这么实在呢。
“那就没啥问题了,你前世是只猪。”
从此他前世是猪的秘密不胫而走,终于一传十,十传百,成为众人皆知的秘密。
我非常奇怪人与人的心理年龄差距怎么会那么大,我二十一,老感觉自己心里沧桑得不行,故作纯洁的外表下掩藏了很多阴暗想法,宣桦比我大好几岁,成天阳光灿烂地瞎跑瞎跳,挺大岁数人了,一天到晚玩游戏,水平还相当烂。跟他打星际,我说:“你建图吧。”
宣桦说:“还是你建吧。”
我说:“你建。”
宣桦不干:“我不建你建。”
我大声说:“你贱你贱你贱!”
宣桦还没听出来:“好吧,我贱。”
我已经笑倒在地。宣桦这才发现问题所在,一把搂着我脖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
我憋着笑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呜呜呜呜,你欺负劳动人民,你蹂躏得我还不够吗?”
“蹂躏你?你想得倒美!”,宣桦骄傲地一抬下巴,“我可是改变社会风气风靡万千少女、美貌与智慧并存、玉树临风的宣爷啊!”
“拉倒吧,你顶多算个中老年妇女的心中偶像。”
宣桦看着我,“对不起,我不该成为你的偶像,我不是故意的……”
我吐血……立刻拉着他要单挑CS,宣桦不干,“我不玩那么幼稚的东西。”
其实真相是这样的,以前我喜欢玩仙剑,宣桦硬拉着我跟我吹他CS打得多么牛逼,后来我在他指导下练了两天CS,在巷战中用AK把他一枪爆头了,从此他一蹶不振,改打魔兽。
打魔兽我没意见,但是我越来越觉得宣桦太过分了,那么大人了,玩起来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我叫他出来走走,他还不耐烦,“女人就是啰嗦。”
不识好歹的。我当时就委屈了。怎么说话呢?好像谁多爱管你似的。
板着脸半天,他就跟没看见似的。
我咬了咬嘴唇站起身就走,他还在后面喊了一嗓子,“把门带上啊!”
不说还好,一听这么一句我立马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杀回屋儿里就把电源掐了。
宣桦急了,“你干吗啊你?有病啊?”
“是,我有病!怎么了?”我挥舞着插头得意洋洋地说,“让你分清楚什么是主次!”
宣桦从我手里使劲儿抢电线,“你给我!烦不烦啊你?”
还敢说我烦?我使出吃奶的劲儿跟他抢插头,“不给!就不给!”
一边抢一边数落他,“眼瞅着毕业的人了,一天到晚不干点正经事!你想没想过以后怎么办啊?还骂我!你要不要脸啊?啊……”
宣桦比我力气大,一把夺过了插头,他不满地瞥了我一眼,“神经病”,忙着又去联网。
我又惊又怒,眼泪夺眶而出,“好!好!我再来管你我不是人!”
说完夺门而去,把正蹲门口听得起劲的俩宣桦同学吓得一哆嗦,赶紧作出副来劝架的样子,“老宣,你就跟小陈认个错嘛,都气走了。”
“不惯她那毛病!她哪个月不走个七八回啊?没事儿,一会儿就颠儿颠儿地回来了。”
我气得浑身乱抖,猪!猪!猪!我恨恨地想:男人啊,就是这么一种蹬鼻子上脸给三分颜色就想开染坊的东西。什么同甘共苦,扯淡。一魔兽就把他迷得五迷三道了,要是练上奇迹不得连亲妈都不认识了哇?我是再也不理他了,让他找魔兽当老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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