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情况下我是假装看破红尘俗事,勘透男女情关的。“其实世上本没有爱情,说的人多了,也就有了。”当年称霸四班靠的就是这句经典,显得很牛B。
但我内心深处还是迷信这个的,人总得有点信仰,要不活着没意思。“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他一定会乘着五彩祥云来接我”,朱茵说那句话时眼睛亮亮的样子打动过许多女生,我是一俗人,也相信将来会有人开着加长大卡(卡迪拉克啊)来接我。千不该万不该在熄灯后的卧谈会上把这梦话说出来。后来这群臭女人经常安慰我说:“不要急啊不要急,你的白马王子迟早会开着一汽的解放大卡来接你。”
我看着那一袋子巧克力心生愤懑,知道我意志薄弱还这么考验我?!就不怕我把糖衣吃了炮弹退回去?按老马那刁民的意思,最好我把东西留屋里给她吃了,丝毫不关心我的死活。“去死”,我拎起袋子下楼——快到约的六点了。想了想,回屋脱了短裙子换上军装扎上武装带,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这两天军训晒得像安南大叔,要谁能对这样的我起色心我还真服他了。
我穿着一身汗味的军装,雄赳赳气昂昂奔赴约会。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文学院的女生约会大概是要吟吟诗的,难得这么好的月色。
可惜我学理,也不能迎风长啸麦克斯韦方程组。
见我提着原封不动的东西下来,他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你不要误会……”他的口才不错,连篇长辞如同滔滔江水,好象给新来的小女生送巧克力是学生会的日常组织工作。
我心说你大爷的,玩我啊这是。老子好歹也是有人追求的人。仨瓜俩枣的,黄鼠狼给鸡拜年,早看出你小子图谋不轨还在我跟前耍花枪,欠削是吧?
“反正我不要……”
“其实你真想多了……我就觉得,你这么小小的一个人离家又远……”我使劲看他就想知道他会不会脸红。希望工程那么多失学儿童流离失所的都没招来多少捐款,我只是单身异地求学居然有人主动献爱心,希望工程不找我代言真是瞎了眼。
我们都没什么说的了,沿着文化广场来回溜达。
“你的脚好了吗?”
“还没有……”
“那你正需要营养啊,拿回去自己吃吧。”我把袋子往他手里塞,他死活不接,我俩推推搡搡像练太极拳。
“你!你拿不拿啊!”我快抓狂了,这一什么人啊,我上辈子欠人多少钱啊现在受这挫磨。
“你这让我怎么拿回去啊?”他也冒了汗,周围的情侣们探头探脑往这里看。我不习惯这种不正当的回头率,赶紧换个人少的方向。
“……”
“你别生气啊……”
我看看他一脸的汗珠子,忽然有点同情他。这人也够倒霉的,刚出倒道就遇到我这么个不负责任的女魔头,行贿未遂还被当众检举。老马要知道,一定会说“最毒不过妇人心”。
“好了,我要回去了。”我用命令口气说。
他没说话,送我回寝室楼下。
“我不是想冒犯你……真的,可是……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
我们还能做朋友吗?我背过脸,胸腔突然麻木,心有余痛,阴魂不散。
“行……”我转身走进寝室楼门,走到二楼窗口看了一下,他步履轻松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曾经是杨琼每天送我回家,我进门跑到阳台上去看他,他对着我用力挥手,笑得像个小孩子,那姿势我一直记得。
寝室还没熄灯,我敲门,“查热水器的!”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忙乱,老二用广东腔喊:“等一下啦,有人换衣服。”
不管,使劲砸门,“快开快开!不许藏了!”
进门后我差一点被愤怒的群众点了天灯。
老三从枕头下面抓出十多件内衣慢慢往晾衣绳上挂,“吓死我了。”
“你以为是谁啊?”
“我还当三班的四十五度帅哥来查寝了,要导员来我才懒得收内衣呢。”
“靠,几天不见你又发展新人了?谁是那个……多少度帅哥?”
“就是那个第一排第六个,三班班长,你不觉得从斜后方四十五度看他很像金城武?”
“我觉得他正面像冯小刚!你什么审美啊?”
“在这里就得将就,你看咱们班男生,西服球鞋再配一红背心儿,纯朴得都接受不了。”
“人家是心无旁骛搞事业的呀,爱江山不爱美人呀。”
“搞个鬼的事业,你没听郭创造他们说咱班是学院的菜蓝子,连朵花儿都没有。”
郭创造贵州人,长得小萝卜头儿似的,没想到还存这心,看来天下男人果然没有好东西。听她们埋汰了一阵男生,又研究了一下年级大势。老六对排头的大彪情有独钟,老三坚决拥护四十五度,“关键是气质好”,好几个我听都没听过的名字反复出现,看意思这有限的资源已经被瓜分得差不多了。我才告别一线两天,就已经失去了无数机会,将来得让老马赔偿我,我悻悻的想。
“姑娘们睡觉熄灯了——”大妈一口气拉得很长,随即一片黑暗。
“老五”,老四握着手机爬到我床头,脸被蓝屏映得像个刚爬出坟的僵尸,“老大说你晚上和一神秘男子去约会?还有人送好吃的?”
四双冒着饥饿火焰的眼睛包围了我。
“嗯,但我没要。”
“为什么啊?晚上就二两饭你不饿啊?你不饿就不考虑集体利益啊?”
“靠,那也不能挣卖身钱。俺早从良了。”
饿鬼们一声叹息。
在这群臭女人眼里,我大概连一打老婆饼都不值。犹大三十个金币就把主给出卖了,比起来……我倒也不算很廉价。
“你们怎么能这么伤害我呢?”
“拉倒吧,你把我的饼干全吃了,还不给我带夜宵。你跳楼我都不带拉你的。”
“真的吗?”我一骨碌爬起来拍着老四的床,“你真不拉?”
“不拉!杀父之仇夺饼干之恨,罪不可赦!”
“晶晶……姐?”
“不拉啊,你又不是靓仔,你自己决定了,我没有理由阻止你耶。”
“企鹅……”
“……对不起啊……”
“靠!就没个伸把手的?”我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啊,咋就人缘这差呢?
“我拉你!”老马沉着的声音响起。
“姐姐你真好!”我拉着她的手狂擦眼泪。
“不是……咳咳……那什么……你今儿中午买盒饭是用我的钱……三块,你先还了,然后再……。”
大家笑岔了气。
金钱真是万恶之源。
我躺下来,枕边的手机突然亮了,电话簿被打开,我看着那个名字,在黑暗里闪烁幽蓝的光芒。
这是天意吗?
杨琼……
有细碎的针,穿越厚厚的笑声扎进来,很细,但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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