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莒心悬慈母安危,人一落坐,便急口问道:“‘闻庄’发生了什么变故?家慈他们哪
里去了?”
李焕然很能体谅史莒的心情,三言两语,告诉他道:“公子,你放心,闻大侠是自动举
家远迁的,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事情。”
史莒吐出心中一口郁结之气,道:“焕然兄,他们迁到哪里去了?”
李焕然摇头道:“这个小弟却是不知道。”
史莒剑眉一蹙道:“贤夫妇是何时来到闻庄的?”
李焕然道:“小弟承公子赐令牌荐介,得见家师之后,即蒙家师收录。后来,奉师命前
来闻庄送信,闻大侠举家迁走后,小弟夫妇便随侍家师来此看管这片产业。”
史莒一愣道:“令师……”
李焕然笑道:“家师原就是公子介见的,公子该……”
史莒赤颜一笑,“啊!”声道:“是罗伯伯!如此说来,我们更是一家人了,小弟不知
不罪,大哥大嫂,请受小弟一礼。”离座而起,重新向李焕然夫妇见礼。
金瑛姑娘惊叫声中,闪身急让。
李焕然抢步扶住史莒道:“公子,你这不是要折杀小弟了么?”
史莒正色道:“长幼有序,礼不可废,请大哥大嫂不要客气。”
李焕然哪里肯依道:“这个万万不行,家师早有严命相戒小弟,不得妄自尊大。”
史莒一怔道:“大哥年长,何谓妄自尊大?”
李焕然肃容道:“家师说,公子乃是来日领袖群伦之人,得附骥尾,已是终生受用不
尽,嘱小弟夫妇见到公子时,应侍公子如兄,师命不可违,请公子莫令小弟为难。”
史莒哈哈大笑道:“这乃片面之词,纵令有那么一天,难道小弟就能以幼欺长么?”
李焕然道:“武林之中达者为先,群龙有首,尊公子为兄,乃是应时之举,有何不可?
何况这也是武林常情,远的不说,当前名震江湖的北剑程大侠,手下不乏年长之人,还不一
体共尊他为龙头大哥么?”
以江湖规矩来说确然言之成理,除非史莒不愿接受他的诚意,否则,很难坚持自己的意
见。
可是,史莒自炼谷出来,不但人成熟了,心中的想法,也有了不同流俗的改变,他不愿
年纪轻轻,就被尊为大哥,显得老气横秋,太不自然,而且,也影响真正朋友间的感情。
所以,他听了李焕然的话,不以为然道:“李大哥,今后小弟为人的准则,是年长为
尊,大哥与小弟关系不同,小弟正好以大哥为始,贯彻小弟的主张,谅罗伯伯不会再责怪大
哥的。”
李焕然见史莒说得非常坚决,细想想,他也有他的观点,可是自己也不能违背师命呀!
想来想去,竟不知如何是好。
史莒看穿了李焕然的心思,一笑道:“罗伯伯面前,自有小弟一力承担,大哥不必过
虑。”
李焕然双眉耸动不已,尚未拿定主意,金瑛姑娘已是笑着接口道:“这是史莒弟弟的谦
躬待人,说起来乃是一种美德,我看师父将来也不会说什么,大哥也用不着拘泥了。”
她干脆叫史莒为弟弟了,容不得李焕然再扭捏不安。
史莒朗笑道:“还是大嫂快人快语,大哥不要再固执了。”
李焕然盯了金瑛一眼,笑道:“好吧,称呼可以依你,但你得依我,免了那拜见之
礼。”
史莒拱拱手道:“这样如何?”
相对一揖,重新落坐,史莒回到原来的谈话重心,道:“罗伯伯知不知道家母的去
处。”
李焕然点头道:“他老人家当然知道。”
史莒奇道:“他为什么不让你们知道?”
李焕然道:“关于这一点,小兄也问过家师,家师只是摇头说我们不宜知道,余外,便
不说任何理由。”
史莒道:“小弟的身世,罗伯伯也不曾告诉你们了?”
李焕然点头道:“小兄也曾问过家师,家师也只摇头不答。”
史莒叹道:“罗伯伯一诺千金,真信人也,小弟亲自告诉了二位好了!”
李焕然摇手道:“不必,如有不便的地方,等到了适当的时机再说吧。”
史莒道:“在大哥大嫂面前,没有什么不便的。”这种真诚的信任,只听得李焕然夫妇
心头一热,感动无比。
两人脸上显出了激动紧张的神色,倾耳以待。
史莒凄然一叹道:“先父在世之时,人皆以南刀称之。”
李焕然夫妇不胜其惊讶道:“是他老人家!那么‘梵净山庄’的那位夫人与那位公子又
是谁呢?”
史莒道:“这是江湖上一大阴谋,容小弟慢慢说与与大哥大嫂知道。”
于是,就他所认定的事实,要言不繁地告诉了李焕然夫妇,只听得他们夫妇两人,大骂
北剑程中和狼心狗肺不止。
继之,又谈起护送珠儿前往“紫府神宫”之事,李氏夫妇听了,更是心惊肉跳,说不出
话来。
久久李焕然才沉声一叹道:“‘紫府神宫’如此积心处虑,图霸中原,看来进犯之日已
是为期不远了。”
史莒剑眉深锁道:“据小弟所知,‘紫府神官’上次进犯中原,原有百年不得再犯原之
约,不幸的是今年即已届满百年之数,加以小弟幸得逃回,对他们囚禁群雄之事,大为不
利,看来这一战,已是迫在眉睫……”接着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唉声道:“而目前中原武林
祸乱丛生,正给‘紫府神宫’以可乘之机,尤为可虑……”
金瑛柳眉轻挑道:“莒弟,你身集恩仇荣辱于一身,不知今后将作如何打算?”
史莒双目神光陡盛,朗声而笑道:“大嫂巾帼奇英,不知何以教我?”
金瑛笑道:“莒弟,凭你这一声朗笑,大嫂已是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李焕然愕然道:“你们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迷?”
金瑛笑道:“傻子,你这都没有听出来么?”
李焕然摇头道:“我这时心中另有所想,你干脆直说了吧。”
史莒笑道:“大哥,你心中所想的,大嫂已经问过小弟了。”
金瑛也道:“我们更该为中原武林高兴,同时向莒弟致崇高的敬意。”
李焕然越听越糊涂道:“你们这话更叫我不懂了。”
金瑛点着他的鼻子道:“唉!我问你,你这时想的是不是担心史莒弟对本身恩仇所采取
的态度?”
李焕然瞪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心事?”
金瑛笑道:“你呀,我知道得你太清楚了,你也不想想,凭你那点点能耐,我怎会看中
你,还不就因为你老实得可人。”
李焕然抱拳讪笑道:“娘子,你给我保留一点,不要叫史莒弟看了笑话吧!”话声一
顿,转脸正色向史莒道:“小兄是死板人,想亲耳听听史莒弟你明确的表示。”
史莒无由的对这位大哥另眼相看,肃容道:“大敌当前,公敌重于私仇,只要北剑程中
和容得下我,我愿暂时捐弃私怨,与他携手共御外每。”
义形于色,令人不可仰视。
可是李焕然仍不以为足,又道:“如果北剑程中和昧于大义呢?”
史莒钢牙一挫道:“小弟忍认到底就是!”
李焕然忽然热泪双流,扑地拜倒道:“小兄先替中原武林向史莒弟致谢了。”
史莒答拜道:“大哥,这原是小弟应走的路啊!”
要非是史莒,怎会有这种心胸,反看那史威,真不知叫人说些么了。
两人相对拜罢,把臂而起,李焕然对史莒的人格固然是仰佩弥深,而史莒对这位大哥也
倍增知已之感。
金瑛笑喜喜的替他们两人重新换了一杯香茗,道:“莒弟,我真高兴认识你,怪不得师
父口中只有你。”
史莒笑道:“大嫂你要再夸赞。我会坐不住了。”
李焕然道:“宫弟,我们用什么方法把‘紫府神宫’即将蠢动之事,向江湖上发出警
讯,也让大家有所警惕。以免临事慌张,措手无及。”
史莒蹙眉道:“你我人微言轻,所说的话,只怕无人相信,尤其小弟更多顾忌,要是被
北剑程中和说一句:”此人造谣生事,乃是别有用心’。那小弟就更吃不消了“
金瑛笑笑道:“你们真是当局者迷,有师父他老人家说一句话,还怕别人不相信么:”
当然,西令罗骥名震天下,有他一句话,纵是无中生有,也无人敢漠然视之。
史莒道:“是的,罗伯伯现在何处呢?”
李焕然叹道:“家师收留我们夫妇之后,因鉴于我们两人功力太差,只严督我们加紧用
功,平时决不准我们分心注意江湖中事,所以他老人家的行事,从不向我们提起,当然,我
们也不好意思问他,真对不起得很,我们实在说不上他老家人现在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能
够回来?”
史莒丧然若失,道:“这真是太不巧了。”剑眉深锁,忽然一顿足道:“寸阴寸金,我
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就这样办!
大哥,你把我安全回来的消息发出去,罗伯伯闻讯之后,一定会赶了回来,他回来之
后,请他到松桃‘怀远楼’找掌柜的打听,就可以找到我。
他不能浪费时间,坐在这里等待,准备先去找胡妈,查询慈母的去处,同时,也好与铁
胆金钩闻一凡共商大计,预作对付“紫府神宫”的准备。
金瑛大惊道:“莒弟,你也要走了?”
史肌歉然地道:“大嫂,我不能不走。”
李焕然瞧着史莒的面容,一皱眉头道:“莒弟,你何必到‘梵净山庄’去找麻烦?”
史莒笑道:“大哥,你放心,不会有人认得我的,你看!”
“看”字出口,从怀中取出一张四年前幻影神龙徐不留给他的那副人皮面具,戴在脸
上,道:“你们还认不认得我?”
李焕然吁了一口气,道:“这样我们就勉可放心了。”
关切之情益于言表,史莒不由眼睛一热,扭过头去,擦干了眼泪,回身抱拳一揖,道:
“小弟这就此告辞了。”
金瑛一把抓住他道:“不行,要走也得吃了饭再走。”
史莒乃是极重感情之人,心想既然不能久留,又何必多麻烦人家,于是略展神功,那被
金瑛抓住的手臂,忽然一滑,毫不用力的从金瑛手中抽了出来。
金瑛但觉手中一空,已见史莒高揖过顶,道:“大哥大嫂!
你们原就欠了我一顿喜酒,要想马马虎虎清帐,小弟未免太吃亏了,等到了下次你们有
了准备,再好好的打扰你们吧!“
话落人杳,哪容李焕然夫妇再有开口挽留的机会。
金瑛一声:“追!”人已跟着向外射去。
李焕然摇头道:“娘子,你这叫做自不量力。”口中说着,人却还是跟着向外追去。
当他们追到大门口,只见史莒的身形,已远出百丈之外,闪得两闪,便没了影子。
他们夫妇二人,几曾见过这等快速的轻功,何止没有见过,就想也没有想过,一个人的
轻功,竟能练到这种境界。
简直比飞都快了数倍!
金瑛气得啐道:“哼!小鬼,你下次就是向我磕头,也莫想吃到我的拿手……”
李焕然笑道:“我敢和你打赌,只要莒弟回头,包你先就会杀了那只下蛋的母鸡。”
金瑛唤道:“杀了那母鸡,英英不要吃蛋了!”
一语刚了,李焕然忽然指着远方道:“你看莫非是莒弟回来了?”
金瑛闻声望去,果见一条淡淡的人影,飞驰而来。
她也不等看清人影,一拧柳腰,向屋里就跑道:“我杀母鸡去!”闪身而逝。
李焕然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说的如何?你……”话声突然-断,忙又道:“且慢杀
鸡,只怕不是莒弟,而且,来人也不止一个。”他这话说了等于没说,金瑛哪还听得到。
人影渐近渐消楚,真的不是史莒。
李焕然黯然一叹,回到屋内,只见金瑛已把他们家中唯一的母鸡杀死掉在地上,正准备
去毛了。
李焕然不觉芜尔笑道:“你真沉不住气。”
金瑛跳起来道:“你又让他走了!”
李焕然苦着脸道:“我哪里是让他走了,他根本就没有回来。”
金瑛玉容一惨,柳眉扬了一扬,欲骂又止的,叹道:“下次我们再多养两只鸡给英英下
蛋吧!”
李焕然道:“是我不该看错了人。”
门外传进一声劲力十足的话声,道:“请问这里有一位姓李的么?”
李焕然一怔道:“是找我们来的!”举步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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