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跃上屋脊,居高临下,垫足旋身向四周扫视一遍,果然隐隐看到一条人影在二三十
丈之外,飞奔而去。
他不想大声喝止,忽的心念一功,付道:“彼暗我明,防不胜防,纵是夺回了珠小妹,
一路前往琼州岛日子还长,所谓明抢易躲,暗箭难防。总是一件惹烦之事,不如一路暗跟了
下去,想法子把他们一网扫尽,以绝后患。”
所以,他临时变计,冷笑声中,隐藏起身形,暗蹑追去。
他的功力比那前行的人影,高明得太多,不过三三十个起落,就追得只离那人二丈左右
了。
那人兀自毫无所觉,头也不回地奔行不已。
这时,史莒已看出珠小妹被那人挟在胁下,一动不动,想来定是被点住了穴道。
他暗中跟着那人过房越屋奔出南门,只见前面一片开阔稻田,伸展出去至少百数十丈,
前面那人竟舍开大路,从稻田之中穿越而过。
方向,也改了偏西。
史莒到得城边,忽然停步藏身,凝目注定前面那人。
只见前面那人奔出十丈后,身形一顿停了下来,夜暗之中虽看不出他停身不前的动作,
史莒却了然于心,知道他一定是利用这开阔无道的地形,一察身后有无追踪之人。
如果稍一大意,就难免被他识破了。
史莒年纪不大,由于经常陪伴程中和的那几位公子小姐你追我躲地弄惯了,对于这些诀
窍,早就习惯成了自然,根本不容易上这种当,所以,应付得恰到好处。
前面那人,回身不见有人蹑来,自得地发出了一声大笑,方向又一变,改投东南飞惊而
去。
史莒又等了片刻,只见附近又一连现身出了三条人影,跟着那人驰去。
史莒暗笑道:“你们这些诡计,我十岁时候就学会了,岂会再上你们的当。”当下,再
不犹豫,认定东南方向,疾掠追去。
哪知他身形消失不久,在他停身后面不远处,又暴起一条人影,跟着在他身后紧缓而
去,江湖手段,当真是防不胜防,一山更比一山高。
史莒一路追踪越过了田野,进入一片山陵地带,但见山岭重重,树木葱郁,倒是极为幽
僻的地区。
深入山中走了里许光景,忽见一道灯光从密林之内透出,心知已经到了地头,这折身从
斜刺里射了出去,绕了一个大圈子,转到房子的另一面,才转身屏息地向那房子接近。
这份机警多智,只看得那蹑在他身后之人,又是赞叹,又是心惊。
这是一栋颇为宽大的茅屋,他接近的方向,是后面柴房,邻接柴房就是厨房,厨房里灯
光与灶中的柴火光连成一片,把一个厨房照得道明。
这时,正有两个人在调理酒菜。
听他们说话的口音,竟然都是外省人,谈的都是男女酒肉之事,没一句正经话,不值得
一听。
史莒闪身没入柴房暗影之中,正好另一边就是一间厅堂。
珠小妹的话声,正从那厅堂之内响了起来,透过有缝隙的泥墙,传入史莒耳中。
史莒听见珠小妹的话,不由乐得暗中笑了。
他从墙隙缝瞧向内去,只见珠小妹不仅没有丝毫怕意,而且还绷着一张小脸,哼哼嘿嘿
地对着五个汉子直发威。
五人之中,有一个是五十岁左右的老年人,高瘦个子,三角脸。
嘴上有几根山羊胡子,穿着一件闭花长袍,看样子,似是一位有钱一的人。
瘦脸堆起着海浪似的皱纹,眯着眼,说他是哭也好,笑也好,反正都非常像。
另外四人,也没有一个人打扮是相同的,有走方郎中,有算命的,有船夫,有茶房,四
人四种身份,不,加上那老者,该说五人五个身份。
史莒一瞧清那茶房和船户,便不由心中有气,暗骂一声,道:“好东西,今天非向你们
要点公道不可。”
敢情,那茶房就是帮他找船的热心人,而那船夫也正是包送他们到广州府的船主,你说
这叫他见了,怎得不气?
这时,只听珠小妹哼声冷笑,道:“哼,你们的话我懒得听,反正你们把我抢来,就不
是好人,你们要不把我送回闻大哥一起去,纵是帮我找到了外公,我也饶不了你们,非叫我
外公杀了你们不可。”
史莒改用闻非之身份时,曾嘱咐珠小妹说在人前叫他闻大哥,所以珠小妹这时对他改了
称呼。
从珠小妹的语气里,不难听出他们好像对珠小妹说过了一段话了,史莒绕了一段路,来
得稍迟,错过了时机。
这一下,可把史莒弄糊涂了,一时之间他竟无从判断这些人对珠小妹此举的动机和出发
点是善还是恶。
那锦袍老人呵呵笑道:“小妹妹,你讲不讲理,我们好心好意地要送你去找你外公,你
能这样对待我们么?”
珠小妹鼻子一哼,道:“活该,谁要你们多管闲事。”
五人同是一怔,不由愕然相对,这小丫头要是真那样来一手,不但白费了心血,简直就
是惹火自焚。
忽然,那走方郎中张中发出一阵大笑,笑得珠小妹莫名其妙,刚嗤了一声,只觉腰间一
麻,人便昏睡了过去。
她被那走方郎中出手一指,点了睡穴。
那走方郎中点睡珠小妹之后,面色一正,道:“各位都听到这小丫头的话了?”
那茶房一脸馅笑,道:“是!是!是!这小丫头童言无忌,我们不可不虑。”
那走方郎中看也不看那茶房一眼,转向那锦袍老人道:“王九,这里是你的地面,你有
什么意见?”
那锦袍老人哈腰道:“属下没有意见,但凭五爷指示行事。”
那走方郎中注视了那锦袍老人好一会,道:“你真能如此忠心耿耿,无怨无尤,本席将
来一定替你在尊者面前请求嘉奖。”
那锦袍老人颜欢色笑道:“多谢五爷栽培!”
那走方郎中一摆手道:“不用谢我,这是你应得之赏。”顿了顿,声音变得冷冷的道:
“现在,你可把曹大个先杀了。”
那茶房惊得全身皆颤,慕地退了五步,人已到门口,结结巴巴地道:“五爷,小的没有
出错啊!”
那走方郎中道:“这个本席知道!”
那锦袍老人躬身道:“那么五爷就饶了他罢!”
那走方郎中面孔一扳,道:“王九,你可是想说情?”
那锦袍老人一凛道:“属下不敢!”
那走方郎中忽然笑脸一开,转对那茶房道:“曹大个,这回你确实没有做错事,可是这
小丫头很是恨你,你该知道这小丫头对本帮的重要,为了她,希望你能为本帮委屈一些。”
那茶房曹大个全身抖个不住,却是不敢妄生图逃之念,生怕死得更惨,哀告道:“小的
家小尚望五爷放过。”
那走方郎中笑道:“这个你无需放在心上,须知你今日之死,乃是光荣殉职,得获恩
恤,你安心地去吧!”话声一落,向锦袍老人微一示意。
那锦袍老人大步向曹大个逼去,道:“曹兄放值价些!”
曹大个凄然一声长叹,道:“当初我为什么要认识你?”话中有着说不尽的悔恨。
可是为了自己的家小,却不敢用激烈的诺言与行动,以表示心中的愤撤。
锦袍老人“嘿’嘿!”两声冷笑,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朝,你要放明白些!”
右掌一扬,打在那茶房心口之上。
那茶房双眼一翻,倒地口吐鲜血而死,哼都没有哼得一声。
那锦袍老人拍了一拍双手,正待回身复命,只听那走方郎中又有了笑意,道:“还有朱
涛,也有劳贵舵主了”
朱涛是那船夫,木然道:“五爷……”
那走方郎中笑道:“多言无益,本席的话也没有再说第二遍的必要。”
锦袍老人大喝一声,道:“朱涛你这就不聪明了!”
身子一闪,掌力已经递到了那船夫胸前。
那船夫晃身斜出一步,让开了当胸那一掌,右手也已经抬了起来。
蓦地,忽听那算命的冷哼了一声。
那船夫凶悍之色顿失,垂手闭目待毙。
锦袍老人心恨那船夫意图反抗,第一掌只落在那船夫肩胛骨上,只打得那船夫厉叫一
声,倒在地上。
第二掌,锦袍老人才结果了他的性命。
锦袍人老人结果那船夫之后,脸上犹带愤愤之色,“呸”的吐了那船夫一口口水,一回
头。却见那算命的不知何时挡住了门口。
他心中一阵猛跳,脸上颜色一下子变得煞白,颤声道:“二位走方郎中哈哈笑道:”王
九,你算得了是一舵之主了,我想你不会要我们兄弟动手的吧!“
锦袍老人双目之中棱芒陡射,在走方郎中与那算命的二人脸上溜来溜去。
那走方郎中脸上的笑意是更浓更盛了。
那算命的却忽然流下了两行清泪,滚滚而下,要不知他心医之人,只道他心慈手软,不
忍向那锦袍老人出手。
其实,他与走方郎中正是心狠手辣的哭笑双煞,走方郎中笑煞蔡假仁除非不笑,一笑便
有了杀人之心,而这位算命的哭煞汪培恶正相反,要不流几滴眼泪,杀起人来便有未尽其兴
之感。
锦袍老人忽然栗悍之色一敛,道:“属下绝无分功之想,尚望二位使者,饶过属下一
命,今后属下自有一份心意,报答二位使者不杀之恩。”
走方郎中笑笑道:“王九,你看我们兄弟可是怕你分功之人?”
锦袍老人愕然道:“那么,二位何以容不得在下?”
走方郎中笑意更浓道:“你要不死,你不觉对不起你这两个手下么?”
算命的厉笑一声,道:“王九,你该知道本席的为人,要不是总算有点交情,你想会让
你自己了结本席么!”
锦袍老人神情猛震,心知这哭煞的为人,一动起手来,非把对手折磨个够,绝不痛痛快
快的取人之命。
他心里有数,他的工夫要能抗拒对方二人,也就不会在此当这起码小舵主了。
生命要紧,但死前的折磨更受不了,他凄厉的一阵惨笑,道:"二位真够交情,属下一
辈子也忘不了。“
言罢回手一掌,向自己心口反拍而下,左手一翻,突向哭煞算命的打出一团黑雾。
锦袍老人左手暗器出手,右掌已落到了自己心口,惨笑未落,人已倒地死去。
哭煞算命的真还没有想到那锦袍老人临死反噬,向他打出了仗以成名的“五毒砂”,一
时措手不及,只好使了一招有失身份的“懒驴打滚”危乎其危地堪堪逃由锦袍老人的杀手。
当他满怀恼怒扑问锦袍老人时,锦袍老人早已口角流红,一命归阴。
只恨得他抬脚向锦袍老人的头上跺了下去,锦袍老人的头被他一脚之力,顿时脑浆四
射,溅满了他一身。
他的火气更大了,第二脚又踏下去了。
走方郎中笑声中喝止道:“老六,不要把一身搞脏了,等会不好应付这小丫头。”
算命的闻声缩脚,道:“这与小丫头有什么关系?”
走方郎中道:“你把长袍脱了,把身上的污血揩了,戴上一张人皮面具,看我的就是
了。”
说着,他自己也脱去了长袍,戴了一张年轻人的面具,待得算命的收拾好了,仰手向珠
小妹身上拍去,手到半途,忽然一皱眉头。
收手道:“还有厨房里的两个几乎忘记了。”
算命的接口道:“是我的!”
晃身扑入厨房之内。
厨房里那两个做饭的,哪有听不到外厅打打闹闹之事的,早就溜之乎也,逃得不知去向
了。
算命的杀人之瘾刚刚勾起,却失去了下手的对象,恼怒得一掌把灶都打坍了,才恨声连
连回到外厅。
走方郎中拍开了珠小妹的穴道,以非常和悦的声音,在她耳边叫道:“小妹妹,小妹
妹,醒醒!醒醒!那些恶人,都被我们兄弟杀的杀了,打跑了的打跑了你不用再怕。”
珠小妹大而圆的眼睛骨碌碌的一转,睁开来。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双年纪比闻大哥大不了多少的和颜汉子。
再向四周望去,只见地上倒毙了三个人,那算命的和走方郎中都不见了。
珠小妹跳下椅子,行了一礼,道:“谢谢二位大叔!请二位送我回城里去吧!”
笑煞走方郎中蔡假仁携起珠小妹的小手道:“小妹妹,听你的口音不是这里人呀,怎会
来到这里?’”
珠小妹道:“我是跟我闻大哥来的。”
笑煞汪培恶道:“哼,你那闻大哥为什么不好好地照顾你,让你被恶人擒了来。我看你
也不用去找他了,你家住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好了,免得再被坏人欺负。”
珠小妹小眉毛一扬,急道:“我要找闻大哥!”
笑煞走方郎中蔡假仁笑着道:“小妹妹不要急,我们救了你,自然会把你送还给你闻大
哥的。”
珠小妹道:“那我们快去呀!闻大哥不见了我,他不知要多么着急哩。”
哭煞算命的汪培恶道:“如果你闻大哥急着找你,已离开了原地方,叫我们倒哪里去找
他?”
珠小妹一愣,道:“这……”
笑煞走方郎中蔡假仁笑道:“没有关系,我们尽量替你去找闻大哥,如果实在找不到
他,我们再从长计议可好?”
珠小妹双眉一皱,低下了头,眼光落处,忽然瞧出哭煞所穿的鞋袜似乎非常眼熟,再向
笑然走方郎中瞧去,突然间,一声娇笑从她口小飘起,接着她人影一闪,向哭煞算命的汪培
恶射去。_哭煞算命的汪培恶只觉脸一凉,一张人皮而具,已被珠小妹揭了下来。
哭笑双煞几曾料到珠小妹还有一手看家本领,毫无防范之下,自是被珠小妹一招就得了
手。
珠小妹一招得手,一面夺门而逃,一面“呸”的一声,骂道:“你们想骗姑娘,那还差
得远哩!”
哭煞算命的汪培悲狞笑一声:“小丫头,你这是自讨苦吃。”
双脚一顿,形同恶狼,双手前伸,十指如勾,疾向珠小妹抓到。
珠小妹一矮身,就在门里消失了。
可是暗影中,有人接上了话道:“欺负一个小姑娘,算得是什么人物?”
接着一声朗笑,闪出一条人影,挡住了哭煞算命的汪培恶的进路。
来人一身斯文打份,腰中系着一把宝剑,剑眉双挑,目射寒光,人似玉树临风,但却薄
怒生威。
哭煞算命的汪培恶倒身后退,看清来人是化装的史莒,狞笑一声,道:“姓闻的小子,
你以为我们真的怕了你‘闻庄’么?那你是未免太不知自量。”
敢情他们在掳劫珠小妹时没有暗中向史莒下手,是因为目前还不想与闻庄正面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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