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军队历来是中国社会治乱分合决定性因素,自然也成为邓小平统一大计中最敏感的话题。
和平统一台湾九条中有一醒目内容:统一后台湾可以保留自己的军队。这等于说,将来大陆中央政府不派军驻台,台湾要军队办的事将由台湾地方军队去管。邓作出这一承诺是充分考虑到台湾的实际:有鉴于40 年代国共和谈的历史教训,台湾当局绝不会在谈判桌上同意你动他的军队,而派军队去台湾无异于对台宣战,和平统一断无可能。
可是这一设计首先要在香港问题上受到考验:如果统一台湾的模式也适用于香港,台湾不驻军,香港驻不驻?
英国人深知军队在中国政治生活中的份量,所以在会谈中一再要求中方承诺不在香港驻军。可是这一要求同中国的主权原则相冲突。按照政治学的常理,一个主权国家对其领土内的一切人、物和事件均享有排他性的管辖权,包括驻军。1997 年后中国收回香港主权,驻不驻军是中国的权利,英国无权干涉。
邓用主权做武器很快驳倒了英方的要求:“中国有权在香港驻军。除在香港驻军外,中国还有什么能够体现对香港行使主权呢?”英国外交大臣豪不得不屈服于邓的逻辑力量,他说,当然希望中国不驻军,用另外一种形式,但是他承认,中国政府既然收回香港主权,就有权在香港驻军。
在中英两国之间谈论驻军问题,英国注定要亏理。英国,因为是外国,没有权力反对中国在1997 年后在香港驻军。于是港英方面打出民意牌,通过一些舆论媒介传出不希望,甚至反对中央政府在港驻军的意向。邓关于驻军的谈话一度在香港引起轩然大波。这时中英谈判正处于节骨眼上。香港一家报纸可能是为了安定人心,报道说前国防部长耿飙1984 年5 月21 日出席湖南省人大代表小组会议时,说过“中国军队将来不会驻在香港”的活。
邓看到这个消息后非常生气。5 月25 日,他向来访“两会”的港澳记者声明:“我要辟个谣,耿飙讲的香港驻军问题不是中央的意见。你们去登一条消息,没有那回事。在香港是要驻军的,既然是中国的领土,为什么不能驻军?这个英国外交大臣豪和我会谈时,他也承认..难道连这点权利都没有吗?那还叫中国领土?”
过后,邓又稍微缓和地对出席“两会”的港澳代表说:驻军是象征性的,是维护中国主权的象征。港人治港是最广泛的自治了,除了驻军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象征了。驻军人数不必太多,大概三五千就够了。
这下港澳同胞松了一口气:驻军只是国家主权的象征。
不过,对比未来台湾将可能享受到的自治权限,港人心里还是有点不解:为什么保留自己的军队而不影响国家主权和统一?似乎可以这样解释:台湾军队本来就是中国的军队。可是香港原有的“国防军”并不都是英国派来的呀!香港多年来就有自己的武装,叫“香港团队”。为了维护国家主权,把英国军队请走,让香港的中国军队起作用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派驻军队呢?
邓说服香港同胞:驻军还有另外一个作用,可以防止动乱。
这实际也是邓坚持要在香港驻军的真实意图。中国有没有权利在香港驻军的争论,基于有没有必要驻军的谋虑。
香港近几十年来,除1967 年一度发生动荡外,没有发生过大的动乱。文革十年大陆全面内战。香港仍平安无事。然而,1997 年之后会怎样?邓不敢乐观。“能够设想香港没有干扰,没有破坏力量吗?我看没有这种自我安慰的根据。”(《邓选》ⅢP.221)邓充分估计到将来会有人捣乱,动乱的因素,捣乱的因素,不安定的因素,总会有的,没有才怪呢?这样的因素当然不会来自北京,但是不能排除存在于香港内部,也不能排除来自某种国际力量。有动乱的因素,就得有安全措施,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邓的这番谋虑决非多此一举。香港搞的是资本主义,又不能派干部去,没有地方各级党组织可依靠,如果再不驻点军队,一旦有事,中央拿什么去稳定局势?人无远虑,必有近忧。1989 年北京发生动乱,没有军队出面能平息吗?更何况是香港!
为了减少港人的忧虑,邓说明驻港的军队只是负责防御、防止动乱的工作,不管具体治安,不会干涉香港内部事务。
对外防御功能与社会治安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而内部的动乱与治安是很难分开的,照这么说,处理与地方治安相关的“内乱”,像拟议中的台湾那样,由香港的地方武装“香港团队”担负就行了。如果是外国人搞的动乱,威胁到国家的安全,到时再派军队去对付也来得及,而不必先驻军了。
然而邓担心的正是“内乱”。香港一旦发生动乱,就成了中央和地方的关系,出现这种情况,中央当然会责令香港特区政府出面干预,不会轻易出动军队。但是长期的政治实践告诉他,即使是“内政问题”,政治解决的效能也是有限度的,如果发生大的动乱,譬如香港变成了一个在民主的幌子下反对大陆的基地,怎么办?首先是行政干预。行政干预不起作用怎么办?那就非动用军队不可。要在政治上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军队始终是不可少的。
等到乱了再派军队,情况就不同了。那样也来得及,也不难找到理由,但是更容易惹出非议,使问题复杂化,既然如此,何不先坚持一下原则,事先把军队派到那里驻起来,以防患于未然呢?有了军队,即使发生动乱也不会大,能及时解决。军队摆在那里,可以起到威慑作用,那些想搞动乱的人,知道香港有中国军队,他就要考虑,不敢胡作非为,形成不了气候。有军队在旁边,这样动乱就不会发生,似乎证明驻军没有必要,却正是驻军收到的效果。
总之,驻军是确保未来香港形势稳定的良策,而且这一点已获得法律通过。邓以主权需要一劳永逸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剩下的政治框架中非驻军不可,将来台湾怎么办?台湾若驻军,就谈不上和平统一;如果不驻军,能否算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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