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邓小平的设计,机构改革的目的是为了增强活力,提高效率。而党和国家机器的活力,来源于领导成员的新陈代谢。这就提出一个问题:怎样消灭进入80 年代以后中共领导层日趋严重的老化现象?
这个问题要有干部退体制度就不会出现,偶尔出现也不难解决。问题是中国历来没有这套制度。中国有的是另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即认为人的年龄越大越英明, 50 岁知天命, 70 则随心所欲而不逾矩。20 世纪的共产主义革命又加进一条新信念,认为真正的革命者是决不下台的,要为理想奋斗终生。再加上有权好办事这些实际考虑,所以很少有人自愿下台。除非政治上犯错误而被革职,或在路线斗争中被打倒,所有的领导干部都要在岗位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己”。这种领导职务实际存在的终身制,是造成领导层老化的根本原因。
客观地说,在中共立国之初,领导层年龄老化现象并不突出,因为那时参加过长征的老革命也不过四五十岁。“文革”期间造反、夺权,打倒大批老干部,也可叫新老交替,可惜交错了人,方法也不对。粉碎“四人帮”后,大多数官复原职。但是邓很快就意识到这种成功只是暂时的, 1975 年邓主持中央工作时,王洪文就说过“十年以后再看”。这句话提醒了邓,“从年龄上我们是斗不过他们的”,(《邓选》ⅡP.244)请回了老同志,又面临着老化和断层的新问题。”如果我们在三几年内不解决这个问题,十年后不晓得会出什么事”。(《邓选》ⅡP.194)因此凡是派一解决,邓就提出:“一定要趁着我们在的时候挑选好接班人”。“老同志在,问题比较好解决,如果我们不在了问题还没有解决,就要天下大乱。”(《邓选》ⅡP.177、178)
在邓看来,顺利完成领导层新老交替是从组织上保证改革开放政策的连续性和国家长治久安的重大战略措施。邓完成这项工程的决心是坚定不移的,但他采取的行动相当谨慎。他明白新老支替的关键步骤是要解决老同志挡路的问题,而相当多的老干部又恋权惜位,不愿交班。老同志又是现政权的主心骨,一时少不了他们。因此处理不能太急,太急了行不通,必须尽可能减少阻力,因势利导,循序渐进。
1980 年从中央开始解决兼职、副职过多问题,其中就有一个意图:让那些占了几个位子的人让出一些位子,以便插进一些新人。此法在排挤凡是派方面收到了预期效果,赵紫阳就是以此法上去接替原由华国锋兼任的总理职
务的。但是这条办法门径太窄,进不了多少人,而且老的仍呆在里面,进去的年轻人名字总是排在尾巴上,像这样实现整个领导层的新陈代谢简直遥遥无期。
为了加速换班, 1982 年邓发动一场精简机构的革命,想把出和进做一道手脚完成,通过定编、限员方式挤出一批老人、庸人,乘机招进一批新人、能人。不料在实施过程中碰到拆庙容易送神难的麻烦。结果新的倒是进了不少,老的却没有如数出去,进大于出,导致机构进一步膨胀。要加速新老交替而又不(或尽量少)牺牲精简原则,前提是让老同志真正退下来。位子就那么多,还要精兵简政,老的不退下来,新的怎么上得去?
根本的解决办法是逐步形成一套干部退体制度。邓计划用10-15 年时间完成这项体制革命。到时不仅干部的名额有限制,任期、年龄也有明确的规章。任期一满,自动下台;年龄到了,自动退休。那样年轻人就可以有条不紊地进入领导中心,从根本上解决年龄老化和青黄不接现象。但这一计划难解燃眉之急,况且在此之前必须有一段过渡时期。难就难在目前的过渡时期怎样使老干部退下来。
邓想出两个办法,一是“劝退”。他用国家前途和四化大义苦口婆心地劝说老干部自觉让位,同时,邓考虑到老干部不愿交班无非是怕丢了在位的种种好处,于是规定退职后仍然享受在职时一样的待遇和特权,有的未到年龄而离休,还有优惠。这种以优待换权力的办法固然要加重国家的负担,但是让老人病人让出位子别人好干事,比起他们占着位子不办事,还是很划得来的。
邓还有一个“半退”的办法,就是设立一些荣誉职位,让老干部退居“二线”。1981 年刚刚接受华国锋的辞呈,邓就提出他的设想:“除了新的中央委员会以外,再设两个委员会,一个是顾问委员会,一个是纪律检查委员会,容纳一批老同志。中央委员会成员比较年轻一点,这是为后事着想。”(《邓选》ⅡP.340)最令人叫绝的是顾问制,邓有意识地采用这种史无前例的办法,目的是为了平稳过渡。顾问不任现职,这样可以把位子让给忠于四化的年轻人。顾问又是一种职务,而且它的“格”不低于同级党委成员,让老同志把自己的椅子移到这种地方,工作比较好做。然而顾问的头衔不单是起安慰作用,还有“传帮带”的责任。邓的这一层谋虑用意很深。因为中国现行领导班子不仅有老化问题,还有个断层问题。“文革”影响了一代人,许多年轻人不可靠,可靠的又没有及时培养。在这种情况下,老的一下子丢开不管也不行,必须在离开前选好接班人,并把他们放到领导岗位上加以扶植。接班人在一线顶事,老同志则利用他们的经验在二线上作参谋,必要时指导指导,发现选得不当就换人。到时年轻人成熟了,老同志放心了,同时也陆续告别人世,顾问制自动取消,终身制到此为止,过渡到常规退体制,新老交替顺利完成。
1982 年9 月中顾委宣告成立,邓当时就宣布:“最多不要十五年,取消这个顾问委员会”。邓告诉他的顾委们:我们要尊重这个生活和历史的辩证法。”(《邓选》ⅢP.6)由于有了这个基础, 1985 年十二届四中全会、全体代表会议和五中全会等一系列的会议,大进大出,形成令世人瞩目的换班高潮。到1987 年十三大,邓基本上完成了新老交替的任务,最高领导权顺利转移到长征后的一代人手中。
美国《基督教科学箴言报》总编福尔评论说:“邓小平搞的新旧交替似乎证明共产党政权已经找到了一种方法,既能使领导班子实行有条不紊的新旧交替,又能使庞大的机构恢复青春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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