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制改革的中心目标是权力下放。邓小平感到苦恼的是,放权经常遇到人为障碍。放权对各级党政官员的权力和地位构成威胁,可事情又得要他们
去办。于是出现这样的局面:你这里放权,他那里收权。你有什么办法?
邓的办法是釜底抽薪——精简机构,拆庙送神,“婆婆”多就要找事做,抓住权力不放,把“婆婆”和“媳妇”的身份差别抹掉。你好管事,让你管自己去。
这下触及到事情的根本,不仅对制度,也要对人,因而工程更浩繁。
有一本《中国常设机构目录》,仅书价就几百元,可见中国机构之多。按精简原则,县级以上党政机关常设机构超编3 万多个。还有难以统计的内设机构和非常设机构,某省一个市的非常设机构多达131 个,有的一设就是10 年,实质成了常设机构。
有人开玩笑说:在北京,上公共汽车不小心,一脚踩着仨处长,这或许还是一位处长踩的呢!北京是首都,官自然要多些。可某省一贫困县,人口不过30 余万,机关干部竟多达1600 人,这官与民的百分比就很可观, 1979年统计,全国党政机关干部279 万多人, 1988 年增至543.5 万, 10 年翻一番,大大超过人口增长速度,而接近同期国民收入的增长速度,这意味着10 年改革的成果,很大一部分被抵消掉了。
官多府大是造成财政亏空的重要原因。全国行政事业费的开支占去整个财政收入的40%以上,不少省份占65%以上,大多数县占80-90%以上。1990 年全国财政超支70 亿元,其中36 亿超在行政管理费上。全国2100 多个县约55%靠财政补贴活命。补贴都活不下去,就把上面拨的扶贫金、计生费、救灾款等等挪作机关人员“吃饭”。如果把几百万干部工资外、政策外的特殊收入和享用都计算在内,每年该要吃掉多少社会财富!人们常说10亿人口有饭吃很不容易,以目前的生产水平能养活庞大的官僚机构就更不容易。
每年耗掉几百亿国民收入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机构臃肿、部门林立、层次重叠、冗员充塞、职责不清、人浮干事,造成双重后果:机关工作效率低下,该尽的职责不能尽到;另一方面官多揽权,严重妨碍社会各方面积极性的发挥——这反过来又会影响多少国民收入?
还有更严重的后果:“现在的庙很多,每个庙里菩萨也很多,老同志盖住了,年轻人上不来”。(《邓选》ⅡP.198)如此下去,“不只是四个现代化没有希望,甚至于要涉及到亡党亡国的问题。”(《邓选》ⅡP.352)
面对这种难以为继、不能容忍的情况,邓别无选择,决心来一场精简机构的革命。
邓计划从1982 年起花两年时间裁减1/3 至1/4 干部, 500-700 万人。办法是控编、限员,只设那么多庙,不准超编;只摆那么多椅子,不准超员。多余的干部和被解职的工作人员,接受职业培训,或另行安排到其他部门任职。未到退休年龄的干部或提前离休,或离职培训,另外一些被调到没有决策仅的管理岗位上。有经验的老干部则设一些荣誉职位安置起来。
邓想通过这种办法来“消肿”,挤出一批老人、病人、庸人,同时乘机进一批新人、年轻人、能人,达到增强活力、提高效率的目的。然而拆庙容易送神难。轮训的终究要回来,调职的只是换了个庙,真正告别官场的并不多,新的倒是进来了不少。这一来二去,庙显得更拥挤了。庙小装不下,就变着法子扩充庙宇。你在这里拆庙,他重新在那里盖起来。结果形成精简——膨胀——再精简的恶性循环。
为了打破循环,十三大抓住转变职能这个关键,按经济改革和政企分开的要求合并,裁减专业管理部门和综合部门中的专业机构,变直接管理为间接管理。多余的行管部门统统变成经济实体,走海南式小政府大社会的路子。但效果仍然不佳,问题还是送神难。你不给椅子,他站在庙里,站也要一笼香,而且因为没有位子更需要揽权。若让他出去办实体,可他的官阶、官威、“关系”还在身上,于是办出许多行政性公司、“翻牌公司”,等于盖了一座座新庙,兴许香火更旺些。国务院机构从45 个减到41 个,人员减了1/5,离那1982 年提出的1/3 差一大截。即使如此,也仅是中央开了个头,地方各级进展缓慢。事情还得要这些人做,几百万干部一旦怠工社会就乱了。不久提出政体改革与政局稳定并重,转入治理整顿时期。
到90 年代初,全国党政机关平均每个省、地、地级市和县分别超编15、20、 15 和10 个左右。虽然进来了大批新人,但“菩萨”的总数也随着增长一倍。邓只有寄希望于市场经济一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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