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 年6 月4 日,邓小平以非常措施平息了持续了50 天的动乱。这一举措从稳定是改革的前提来说,确实为改革开放排除了干扰,但同时也为邓自己设下了一道德坎子。首先是怎么向人民交待。
邓的支持是两句话:(一)平息动乱是完全必要的;(二)改革开放政策坚持不变。这两句话互为因果。平息动乱是为了保持稳定,因为中国不允许乱,乱了什么也干不成,改革开放也会泡汤。这就需要用进一步的改革开放来证明平息动乱的必要性。因此邓认为当务之急是要树立起改革开放形象,做几件改革开放的事情给人民看,使人民放心。邓希望用这种办法下坎子,因为他发现动乱中什么口号都有,就是没有打倒改革的口号。“学生不过是提出继续进行改革的要求,而我们是真干。这样就合拍了,隔阂就自然消除了”。(《邓选》ⅢP.300)
有些人想法不同,他们认为动乱是改革开放造成的,因此主张取压缩、收紧方针;六四后忙于“双清”,灌输,处分,装档,强化控制,还进一步深挖细找,从经济须域寻找和平演变和自由化的根源。按照这种思路下去,只有停止改革开放回到阶级斗争年代,才能根本上消除动乱。显然,这不是设法下坎子,而是把坎子越挖越深。
邓不否认动乱与改革有一定的关系,但他不是把动乱归于改革,而只是从改革的失误方面去找原因。十年改革最大的失误是教育,没有用四项基本原则好好教育人民,教育青年和党员。那么,现在把这一手硬起来就是了。但不能因为动乱的教训而导出否定改革开放的结论。
邓的聪明之处还在于他注意从自身找原因。动乱发生的原因之一是腐败现象滋生。“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提出的所谓反腐败的口号,我们也要当好话来接受”。(《邓选》ⅢP.303)邓敦促新的领导班子近期内要在反腐败问题上扎扎实实做几件事,透明度要高,使人民心里平静下来。对参与闹事的群众,邓主张谅解一些,只是追究用心不良触犯刑律的带头人。
六四事件在冲突双方的心里深深地打上了一个结。邓抓住改革开放和惩治腐败两件事,这种解决的办法立足于顺和放,而不是压和收,平暴之初,为了稳定局势,搞点强化控制,压压势头,也许是必要的,但这只解决暂时的问题,只能求得表面的平静。邓明白深层次的问题,长治久安,只有通过加大改革开放才能解决。如果只有压,一味地压,而没有放,不搞改革开放,六四结就越结越深,越结越死。
分析家认为“六四结”是个巨大的陷阱,看来并非危言耸听。为什么邓说不改革死路一条?第一,放弃改革等于宣布共产党丧失了自我革新的能力,这样会因为失望而产生普遍的不满。第二,不改革无法解决严峻的经济问题,随之而来的将是各种社会问题进一步突出。这两个后果会相互作用的,潜在的不满因为经济问题突出总有一天会表面化。这样“六四结”就会成爆发下一轮动乱冲突的火药桶:而冲突一旦发生,由于没有物质基础,再平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邓看到了这种危险,所以他解决六四结的办法不是紧抓住这件事不放,而是逐步淡化,进而尽量避开它,转过来大力强调改革开放。因为他知道只有改革开放才能化解矛盾,避“陷阱”。邓的这一谋略到1992 年的南巡谈话发挥到极致。
人们只注意到南巡谈话掀起改革开放的新浪潮,却不知道这浪潮底下发生了许多变化。原来因担心改革夭折而产生了种种忧虑甚至失望情绪的人,看到国家重新走上快速发展的轨道,也就放心了。对平息动乱一直怀有不满甚至抵触情绪的人,看到共产党改革的勇气不减当年气也就平下来了。即使没有平下来的人,现在也作出了新的选择:上京请愿不如“下海”捞钱。新的改革浪潮把人们引向紧张的市场竞争,人们的注意力转移了,分散了,再没有时间去回味过去了的一切,对“六·四”的记忆渐渐淡忘了,模糊了。改革越是深入,“六·四”就越是没有什么文章可做,这样,那些走到对立面流亡海外的”民主斗士”,渐渐失去号召力,处于一种十分尴尬的境地。这些,不是比紧紧抓住动乱的把柄狠狠整人更好吗?
动乱教训是深刻的,但穷追猛打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因此就有如下措施,动乱的性质不变,但抓起来的人逐步放掉。受过处分的人不平反,但在使用中不受歧视。出去的人,不管他们过去的政治态度怎么样,都可以回来,一概不予追究..
当强硬的坚决不让,当放松的尽量放开。“六·四”平乱的坚决态度和严厉措施让那些不安分的人感受到:共产党能够这样做也就很可以了。这两点认识集中在一起,使人们知道什么是可以争取的,什么是不能奢求的。于是对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有了进一步认识。与其对着干不如顺着来,还是在共产党的领导下有步骤有秩序的慢慢改比较现实。
1957 年毛泽东号召“百花齐放”本来是为了创造生动活泼的政治局面。可是不久却放出大量“牛鬼蛇神”。按邓的看法,这时进行反击是完全必要的。但反右以后毛没有适可而止,适时转变,而是沿着阶级斗争的思路一直往前走,走到八大既定路线的反面,也走到自己初衷的反面,斗争的弦越绷越紧,最后不仅给国家造成灾难,自己也变成孤家寡人。邓在紧在硬的时候,可以说一点也不亚于毛泽东,但是他善于及时转变,当紧的紧,当松的松,紧到一定的时候就放松下来,而且放得很开,收和放之间留下很大余地。这种既强硬又大度的政治谋略使邓没有因为改革失误引起动乱而放弃改革开放,又在下一步的改革开放中有效地化解了平息动乱所留下的种种心理隐患。
尽管有曲折,但船照样前进,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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