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伊丽莎白的夫君纳达斯第回到赛伊特城后,宽宏大量地原谅了妻子的不贞,也许是对母亲过分严厉的惩罚多少有点过意不去吧。纳达斯第其实是个性格稳重、十分宽容的人,更重要的是,妻子的惹人怜爱的美貌使得他无法舍弃。
但纳达斯第的母亲安妮特始终不肯原谅伊丽莎白。安妮特说到做到,她把自己喜爱的家具和生活用品一股脑儿全搬进赛伊特城,开始和媳妇住在一起。也就是说,伊丽莎白完全处在这位挑剔的母后大人全方位的监视之下。
即使如此,但安妮特还不至于每天到伊丽莎白的卧室一一进行检查。只是派遣自己的贴身女仆和长期跟随过自己的可靠的仆人在伊丽莎白身边照顾她的起居,然后再让他们向自己报告她的所有动静。在这些密探中,最能向安妮特邀功的就数贝丝了。
此后,伊丽莎白生活得就像一名监狱中的囚犯,身旁仆人对她的态度也起了微妙的改变,大家只把她当做孩子来看待,可是她却无法拒绝这种生活。她曾经婉言要求过丈夫改变这一切,但即使是稳重宽厚的纳达斯第也严词予以拒绝。因此,在往后的二十年里,伊丽莎白基本上都生活在这种环境中。此间,她唯独没对贝丝说过一句话。
伊丽莎白三十出头才终于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因为丈夫经常出门在外,所以孩子才生得晚。她在亲戚的介绍下,把一位叫伊罗娜·乔的女人接回城里给孩子当乳母。乳母在婆媳之间的战争中往往是一颗最重要的棋子,只要打着养育王位继承人这面冠冕堂皇的大旗,伊丽莎白就可以无往而不胜。她明白,这是一种作为母亲的特权,因此,这样重要的人物一定不能选择和安妮特走得近的人。
因为孩子的诞生,伊丽莎白在城堡内的地位渐渐恢复到安妮特搬来之前的状态。这一点伊丽莎白自己也感觉到了,于是她又接连生了两个小孩。当上三个孩子的母亲后,伊丽莎白的权力终于能和安妮特分庭抗礼了。
然而,已经三十五岁左右的伊丽莎白,却意外地遇到了比安妮特更难对付的敌人,那是她预想不到的劲敌,这就是容颜的衰老。以前伊丽莎白的肌肤白皙透亮,现在却出现了混浊的色素沉积。而且,像微风吹过湖面似的细纹也已悄悄爬上她的手背、眼皮和眼角。Rx房和臀部下垂的赘肉,比她二十多岁时担心的还要多三倍。
身体的各部位都在地心引力的影响下逐渐开始下垂,而最令她担心的要数眼角位置了。她发现,最引以为傲的大眼睛(我想这理所当然吧),也开始微微下垂了。也就是说她不知不觉中已然变成了一个“耷拉眼皮的女人”了。
最令她感到恐怖的是眼袋,那块鼓鼓囊囊的东西就隆起在眼睛下面。她无法理解脸上怎么会长出这个东西来。脸颊现在也显得有些凹凸不平,有时看起来和住在城外的农家妇女没什么区别了似的。这对伊丽莎白而言,无异于世界末日的来临,因为以前她始终深信,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出身高贵的她身上。她对此从未怀疑过。
只要她睡眠不好,第二天早上肌肤的这种变化会尤其明显,于是她每天晚上经常躺在床上焦急地催促自己快点儿睡着,结果反而更无法入睡。但伊丽莎白却认为,自己是生了三个孩子才变成这样的,而逼自己生育的就是安妮特。一想到这里,对安妮特的满腔怒火更让她夜不成眠。事到如今,她才直正理解了当初朗杰拉伯爵说过的那番话。伊莉莎白从来没想过,生来就具有高贵身份的自己,居然也会渐渐变老。
有一天早晨,终于发生了一件让伊丽莎白高兴的事。她在长期宛如牢狱般的生活中,甚至连笑是什么都忘记了。可是今天却让她十分开心,真的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她听到一个好消息,安妮特因为遇上要紧事非得回一趟娘家不可。可是正是因为这个好消息,才成了后面一系列事情的导火索。
安妮特不肯对她透露,但伊丽莎白听说她的身体好像已经不太好了。伊丽莎白认为,那个女人的心事都扑在监视我上面了,才紧张得把自己的身体搞垮的。
当伊丽莎白想要化妆时,看着镜中的自己,又想起这件事,不觉便微笑了起来。剎那间,眼前一片昏暗。清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跌坐在石板地上。她知道,刚才自己曾短暂地失去了知觉,她精神恍惚地呆呆坐在地上,然而刚才自己亲眼目睹到的东西,却清晰地留在脑海里。
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她自己一直没注意,所以也想象不到。伊丽莎白在这十年里,居然从没有对着镜子笑过。她看到了自己久违了的笑容。
以前,她一直以为自己的脸没有起什么大的改变,但那是因为从没看到过自己笑脸的缘故。刚才自己笑了,那是仿佛噩梦似的瞬间,眼角、嘴角、还有部分脸颊,都堆满了丑陋的皱纹,那简直是半老徐娘的一张女人的脸。当时的伊丽莎白只不过三十八岁,还不到四十岁,却出现了那么多皱纹,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跌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右手背,白皙透亮的皮肤不见了,表皮上泛着黄色的小点,细细的皱纹就像刻在薄纸的表面上似的,而且仔细一看,皮肤还有无数针刺似的褐色小斑点!
她想,这都是生过孩子的缘故!她在心中大骂起上帝的不公。女人生育孩子是任何人都该赞赏的行为,上帝却给了我们不适当的报酬。我应该变成更漂亮的女人才对。这种结果,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从这时起她开始痛恨起孩子来,接着又开始恨周围所有的一切,当然也恨默默逼迫自己生育孩子的安妮特,而对于罪魁祸首的丈夫更是恨之入骨。
之后,伊丽莎白变得像当初的安妮特一样,对女仆们开始摆出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她二十多岁时几乎无法相信安妮特怎么能用那种态度对待尽心服侍自己的下人,现在反而无法理解当初自己为何那么想。
比自己年轻的女仆,不管她们做什么事,她都感到不满,似乎对她们有着发不完火的理由。她们整天干着那些毫无价值的粗活,却一个个脸颊丰润,Rx房丰满,这从她们俗不可耐的衣服上也能看得出。她们不知道侍候自己有多重要,却老是丢三落四地做得不周到。
吃早餐时,安妮特果然没有出现在餐桌上,好像没吃早餐就匆忙出门了。根据乳母伊罗娜·乔的报告,她暂时不会回来。伊丽莎白努力想忘掉自己脸上的皱纹,但镜中那一瞥所见到的情景像已经完全印在她的脑子里无法抹去。早饭刚吃到一半,那可怕的笑容又几次三番浮现在自己眼前。
这时候,伊丽莎白想出一个绝妙的好主意——为了消愁解恨,狠狠地鞭打一顿可恶的贝丝解解气。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主意了。同时伊丽莎白把这个主意告诉了自己信任的女仆,让她们到城外去把德罗塔和达尔瓦拉叫回来。虽然事情过去了十多年,但伊丽莎白听说她们俩还在罗马尼亚境内。
接下来的两天里,伊丽莎白一边专心在育儿室照顾自己的孩子,一边着急地等待女仆归来。直到第三天傍晚,女仆才带着两位魔法师回到城内。德罗塔和达尔瓦拉都已经老了,尤其是达尔瓦拉更是老得像个老太婆。三人在伊丽莎白的房间里紧紧拥抱在一起。达尔瓦拉不停地掉眼泪,号啕大哭,惹得伊丽莎白也跟着掉眼泪。
伊丽莎白把她们安顿在以前的房间里,偷偷把两人藏了起来。这当然是伊丽莎白的计谋,因为不管再怎么藏,也不可能不被安妮特的间谍,那善于察言观色的贝丝发现。
当天晚上,伊丽莎白让心腹男仆托尔科和约翰尼斯·乌依瓦里事先躲在地下室的隐蔽处,然后再和德罗塔、达尔瓦拉举着火把进入地下室,当然也没忘记带上水晶球和铜锅。这么一来,事情看起来就像是伯爵夫人趁着安妮特不在,又偷偷把魔法师带进城堡,玩起诡异的咒术游戏了。伊丽莎白已经料到,贝丝为了向安妮特通风报信,一定会到地下室一探究竟。对她而言,这正是邀功请赏的好机会。
伊丽莎白故意在地下室最里面为魔术师摆放了张桌子。桌子上点上好几盏灯,装作又要做什么诡异的举动。然后又在地下室入口附近放了几个大箱子,以方便贝丝在此藏身。托尔科和乌依瓦里就躲在石阶两边的暗处。
陷阱布置完毕后。伊丽莎白用火把在地上点上火,把锅放在火上,装作要举行神秘仪式的样子,静待猎物上门。不到一小时,果然听到托尔科学着猫头鹰叫的暗号传来,紧接着,箱子后面发出一阵剧烈的声响。
“托尔科,把她抓住!”伊丽莎白大声命令道,并提着灯跑过去。贝丝正在托尔科和乌依瓦里的手中挣扎,就像安妮特首度进城那天,伊丽莎白被卫兵抓住的样子。
“哎呀,好大一只老鼠!”伊丽莎白高举灯火,不怀好意地挖苦道。这是伊丽莎白自挨打的那天以来,第一次对贝丝说话。
“饶了我吧,巴托里夫人。我是有事到地下室来的。”
伊丽莎白纵声大笑:“让我来试试你编故事的本领,看你还能马上编出什么谎话来。说吧,贝丝,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我是来取安妮特夫人吩咐的东西。”
“大半夜她叫你来?”
“是的,夫人正急着要。”
“嗯,听着像是很合理。看来你随机应变的本事还不错,否则也当不了密探。”
“是真的,请相信我,伊丽莎白夫人。”
这时,伊丽莎白的脑子里浮现出当年自己被剥光身子遭受鞭打时贝丝紧盯着的眼神。
“托尔科、乌依瓦里,把她的衣服全剥掉!这只说谎的老鼠不配穿人的衣服。”
“巴托里夫人,请冷静点儿。这样会出事的。”管家乌依瓦里说,“安妮特夫人迟早会回来的。”
“她说她马上会回来!”贝丝也尖声附和道。这个声音反而激怒了伊丽莎白。
“没听到吗?剥光她的衣服!”伊丽莎白咬牙切齿地说。她心里残忍的复仇火焰开始熊熊燃烧起来了。
贝丝被脱得一丝不挂,双手被绳子绑住后吊在天花板上。当伊丽莎白看到贝丝的身子被垂吊在阴暗的地下室里时,竟然受到意外的打击,一股怒气几乎使她丧失了理智。因为贝丝和伊丽莎白年龄相同,但由于没生过孩子,所以Rx房依旧坚挺,也未开始下垂。肚子上的肌肉也还没有松弛,大腿的皮肤依然绷得很紧,也没有出现伊丽莎白那样的灰黄色斑点。
伊丽莎白原以为是地下室光亮不足,以及贝丝身材丰满的缘故。但即便如此,一个女仆的身材居然超过自己,这个事实对伊丽莎白仍然是个意想不到的打击。她简直无法容忍,这个残酷的事实令伊丽莎白几乎要发疯。无论如何,身为伯爵夫人,一定要比这些下贱的女人美丽才行,这才是应有的秩序。因此,她要摧毁这个女仆的身材以符合她卑贱的身份。
她从地上捡起早就备好的马鞭。第一鞭还未落下,贝丝已经发出凄厉的惨叫了。这个声音更加刺激了伊莉莎白,使她的鞭子没头没脑地落在贝丝的身上,打着打着,伊丽莎白耳朵里已经完全听不见贝丝的尖叫,因为她已经进入了一个忘我的境地。只顾一下又一下地使足了劲挥鞭抽打了。但是贝丝的身体被吊得太高,鞭子能打到的地方大部分都在腿上。伊丽莎白想鞭打她的胸部。
“托尔科,把她放低一点。”
当伊丽莎白回过头尖声吩咐托尔科时,一股剧烈的冲击往她的右颊袭来,她冷不防一下子跌坐在脏兮兮的地上。抬头一看,她才知道自己是被贝丝那只没有绑紧的腿踢着了。这瞬间发生的事令她不知所措,因为她无法想象一个女仆居然敢反抗踢中自己,疼痛让她一时无法动弹。
“求求你饶了我吧,伊丽莎白夫人!我不是故意的。”贝丝一边哭喊着一边叫道。
右颊一阵灼热。也许明天会肿得很高——当伊丽莎白想到这里时,仅有的一点理智已经完全丧失了。
“剑!托尔科,拿把剑来!”
“别这样,巴托里夫人。”管家大声劝阻道。
托尔科也出面阻拦:“这里找不到剑。”
“剑就在这里,那不是吗?”德罗塔在一旁说。地下室的角落里挂着一把满布灰尘的剑。
伊丽莎白飞快地跑过去,她把剑抓在手里,又把剑鞘丢进黑暗的角落。
“别拦着我!”她大声喊叫,同时左右舞动手中的剑,剑的重量让她踉跄了几步,“谁敢拦我就连他也一起砍!”
她怒气冲冲的样子让托尔科和乌依瓦里也吓得魂不附体,只得躲得远远的。伊丽莎白拿着剑跑了过去。满脑子已经发狂了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被吊在天花板的贝丝害怕得发出可怕的尖叫。原本像笛子似的尖叫声,突然又变成了沙哑的绝望的哀号,又慢慢低沉了下去。因为伊丽莎白已经用力扑了过去,把剑身深深地刺入贝丝的胸口,贝丝的身体在空中剧烈地摇晃起来。
当伊丽莎白把剑拔出来时,一股血柱喷涌了出来,溅在她的脸上和手上。她似乎还没解恨,又继续向贝丝的身体上刺了两三剑。每次拔出剑时又有血随之溅出,喷在她的身上。接着她又左右挥剑,刺向贝丝的腹部和双腿,手起剑落之处,皮开肉绽,一股股鲜血渗出,从贝丝丰满白皙的皮肤上流下来,贝丝的身体前后左右急剧摇晃着。贝丝不断痛苦的哀号,就像是她嘴里发出的诅咒声。时而声音低得听不见,时而轻轻地呻吟着。
在这间昏暗的地下室里,伊丽莎白一边激烈地喘息着,一边把剑不断刺向吊在半空摇晃着的贝丝。最后,贝丝已经无法再出声了,原本白白的躯体已经变成了黑红色的肉块,和动物的肉没什么两样了。她脚下的地板上流着一大摊血,慢慢扩散开来。
四个旁观的男女被这个残酷的场面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能呆立在一旁看着发疯似的伊丽莎白。不久,伊丽莎白开始尖声叫喊起来,号叫中夹杂着哭声,也许她拿剑的手已经累了,几乎快要砍到她自己身上,于是乌依瓦里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
伊丽莎白的身体因为过度激动而不断地颤抖,双手累得已经握不住剑了,只能拖着剑在石板地上走。托尔科抓住她沾满鲜血的手腕,想把剑掰开。但是伊丽莎白的双手激烈抖动着,却还紧握住剑柄不放,手指像冻僵了似的根本掰不开。托尔科只好让两位魔法师帮忙,四个人忙乱了好半天才终于掰开了她的手指,把剑取了下来。
伊丽莎白的双眼茫然地望着天上,半开的嘴唇里,露出了咬得嘎嘎作响的白牙。脸颊的肉还在不断抽动,散乱的头发和沾满鲜血的苍白的脸随着身子,时而剧烈,时而轻缓地颤抖个不停。
第二天早晨,伊丽莎白在床上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心情平静,但感到哪儿有点不舒服。她猛然记起昨天晚上的事来,急忙跳下床。这不是因为认为自己做了件太过出格的事,也不是对于自己深重的罪孽有所反省,而是担心被贝丝踢到的右颊有没有肿起来。
她站在镜子前,着实吓了一跳。不仅右颊上一点都没有肿起来,肌肤全都显得比以往更白嫩。她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呆呆地在镜子前站立着。她觉得自己今天太美了,也觉得自己重新变得年轻了。伊丽莎白把原因想了一遍:大概是那个让人讨厌的贝丝不在了吧,除此之外就想不出其他原因了。
她脱掉身上的睡衣。重新端详着自己的身体,Rx房确实下垂了,不像贝丝那么坚挺,肚皮也因为生过三个孩子而明显松弛了,不像贝丝那么结实。但那个贝丝已经永远不会再出现了。然后,她又伸出两只手的手背看了看,她大吃一惊,究竟怎么回事?手背皮肤在阳光下显得细白透亮,灰黄色的斑块不见了,松弛的皮肤好像恢复了昔日的弹性,褐色的细纹今天早上似乎也减少了许多。
至此,伊丽莎白终于悟出了真正的原因。那就是鲜血,只要是沾到了贝丝鲜血的皮肤,全都恢复了年轻活力。最有力的证据就是,肩膀和Rx房上的皮肤没有发生变化,只有脸部和双手的手背比平常更光滑了。
伊丽莎白怔怔地愣住了。血,原来是因为血。血这个词在她脑子里不断出现。血可以挽救我!
托尔科和乌依瓦里已经暗中把贝丝的尸体处理掉了。但是消息好像已经传到纳达斯第的耳里,事发后的第三天他就从营地赶了回来。次日,安妮特也拖着病体回到城内。虽然伊丽莎白早就让德罗塔和达尔瓦拉回到城外,但此事还是掀起了一阵风波。安妮特闻讯十分震怒,扬言决不能把将来继承王位的孙子交给伊丽莎白这种女人照看。
情况似乎变得不可收拾,伊丽莎白不受到惩罚这一关就过不去。但幸亏纳达斯第从中斡旋,拼命安抚母亲。他表示以后会尽可能地留在城里监视妻子,而且孩子如果缺乏母亲的养育,将来对他们的成长也不利,一切都要从家族的利益出发从长计议。他还劝说母亲,考虑到伊丽莎白已经杀了贝丝,气也出过了,将来也许不会再闹事了。
纳达斯第当时已经年近五十了,终年到处征战也感到身心俱疲,他认为已经到了该回城好好过一段悠闲的日子的时候了。他很想平息两个女人之间的争斗,让自己有个可以轻松的环境好好生活。而安妮特则因病体未愈,实在力不从心,最后只好让步。最终伊丽莎白的罪行便不了了之。其实,最终之所以不再追究伊丽莎白的责任,贝丝和女主人之间地位的悬殊才是真正关键的原因。这个事件中,只不过就像伊丽莎白杀了安妮特钟爱的小狗一样。但是从之后事情的发展来看,当时这种处理方式对于伊丽莎白来说实在有害而无益。
此后两年左右,一切相安无事。纳达斯第整天待在城里,安妮特也住在自己朝南的房间里安稳地度着晚年。孩子们也一天天地长大了。伊丽莎白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孩子们,但有时又好像忘了孩子们的存在似的,呆呆地好几个小时在想心事。那是因为她有充分的理由感到怅然若失。她已经过了四十岁了,当年远近闻名的美人,让邻近各国的贵族男子神魂颠倒地拥入赛伊特城一睹芳颜的美貌,已经是昨日黄花了。
卸妆后的伊丽莎白肤色更加惨不忍睹,不但皮肤粗糙,还出现许多黄褐色的灰暗斑点,颜色到处深一块浅一块的。她即使不笑,眼角、嘴角等处也会出现数不清深浅不一的皱纹,下巴垂下来后看似两层,最可怕的是,和安妮特一样,皮肤松垂的情况也开始出现在自己身上。而Rx房干瘪得像缺了水的皮囊,紧紧地贴在肋骨两边。臀部的肉垂了下来,大腿也像老南瓜似的干巴巴地塌了下去。
她发呆的时候,往往是在脑子里想起了自己日渐衰老的现实,担忧自己身体上出现的变化。她心潮起伏,拼命想克制这些念头,忘掉面临的现实。然而这是做不到的。于是她又尝试拒绝承认自己就是眼前这个伊丽莎白·巴托里,但这样做只会让自己失去优裕的宫廷生活和数不清的特权,也不是个好主意。不得已,她只好又恢复到伊丽莎白这个身份上来,沮丧地面对自己这副中年女性的体态和容颜。这种精神折磨反反复复地困扰着她。
伊丽莎白面临的现实让她寝食难安,焦虑万分。客观地看,她也觉得自己比同龄的女人更显衰老,她把这些都归结于生了太多孩子的缘故。这时她必然又想起了当年自己被鲜血沾过后细腻的皮肤,那张马上就变得白皙透亮的脸。每当她想起这些总是坐立不安。担心如不采取行动,只能一天天继续老下去。是的,要挽救肌肤得趁现在,目前自己刚满四十岁,要挽回还来得及。只要现在能把鲜血涂在皮肤上,应该还能让皮肤恢复生命力。
血!一想到血,她认为男人的血对肌肤美容也许不起作用,还是得用性别相同的女人的血——最好还是年轻少女的血最理想。
如果现在能把年轻少女的血涂满自己的全身,一定还来得及让皮肤恢复活力。现在自己的皮肤就像即将枯萎的鲜花,在渴求雨露的滋润。今天还来得及,明天也许就晚了。一想到这里,就更坐立难安。所以,别人眼里她好像在呆呆地站着,其实翻江倒海似的激情正折磨得她不得安宁。
不能再等待了。要挽救自己的肌肤,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就在伊丽莎白因为这而闷闷不乐的时候,或许是长期处在两个女人争斗的夹缝中,纳达斯第身心俱疲,一病不起,不久就撒手人寰了。对伊丽莎白来说,纳达斯第是个好丈夫。她悲恸欲绝地哭了两天两夜,但是过度伤心又使她的脸又丑又肿,到了第三天,她便停止了哭泣。
丈夫尸骨未寒的第三天晚上,伊丽莎白便命令女仆把丈夫生前小心存放在自己屋里的中国瓷器,全都搬到她的房间来。
“小心点儿搬!那是我丈夫宝贵的遗物!”伊丽莎白声色俱厉地命令女仆。
“只要磕碰着一点点,看我不拿皮鞭抽你们后背一千下。”
女仆们吓得瑟瑟发抖,只得排成一列,把大件的瓷瓶、茶具、香炉等小心翼翼地搬过去。
“那些放在这边。把这个茶具放在暖炉上!”伊丽莎白尖厉的声音吆喝着,一副决不允许发生任何闪失的态度。
但是,让仆人惊吓过度反而容易出差错,当一个女仆要把香炉放在大理石暖炉上时,由于双手僵硬发抖,香炉不小心一下子滑脱了,咣当一声磕在地上。
伊丽莎白的神经正处于高度紧张中,这个声音当然无法逃过她的耳朵。她猛地抬起头朝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快步向香炉走去。
“请原谅我,伊丽莎白夫人。”闯了祸的女仆吓得跪在地上哭出声来。
伊丽莎白捡起香炉,心想大概没出什么事,但仔细一看,恰恰相反,香炉上已经出现了裂痕。
“看你干的好事!”伊丽莎白的声音尖锐而吓人。
“哇!”女仆捂住耳朵,把头磕在地板上说,“饶恕我吧,伊丽莎白夫人。”
“托尔科,拿皮鞭来!把她的后背露出来。”
托尔科拿着皮鞭来了:“要剥掉她的衣服吗?”
“把她的后背露出来就行!”伊丽莎白已经不愿意再看年轻少女的裸体。如果再看到她们紧实的肌肤,想留下她一条命都做不到。
把女仆的后背露出来后,伊丽莎白散乱着头发,马上挥鞭一下接一下地抽打过去,口中还发出尖厉的怒骂声,她竭尽浑身力气,毫不留情地打了又打。女仆疼痛得站起来想逃跑,但被托尔科摁得结结实实。
“你们还看什么?还不快滚出去!”伊丽莎白回头对着惊呆了的女仆们大声喊叫。
女仆们闻言,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房间内只剩伊丽莎白、托尔科和闯祸的女仆。伊丽莎白又使劲挥起了鞭子,抽打声夹着女仆可怕的惨叫声传了开来。不久女仆背上的皮肤裂开了,血渗了出来。终于,伊丽莎白挥鞭的速度慢了下来。
这时她才发现,就像挖掘金矿的矿工一样,自己挥鞭打人是为了寻找鲜血。于是她不再鞭打,只是目不转睛地呆呆看着女仆背上的鲜血慢慢流下来。
她丢下鞭子,把两只手按在女仆的背上。温热的背,温热的血,让她欣喜若狂。她把手翻了过来,让手背也沾上鲜血。
“好了,你走吧!”
女仆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房间。
“托尔科,你也出去!”
把两人赶出去之后,她快步走向镜子,迫不及待地把双手的血拍打在脸颊,接着又涂在下巴、额头和鼻子上,接着是嘴唇和脖子。镜子里映照出她涂满鲜血的脸,她忍不住想笑出来。至今都极力避免自己笑,但是如果在夜里,又是满脸抹上血后,就可以开怀大笑了。
一但笑出声来,越笑就越停不下来。她一直笑个不停,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
突然她停止了笑,把手指伸进口中舐了舐上头的血。她发觉有点淡淡的咸味,但比最好的佳酿味道还要美。原来血的滋味如此美好!伊丽莎白睁大了眼睛在问自己,为何我以前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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