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4
四月十四日上午十一点四十五分,泰坦尼克号的大副威利阿姆·马托克把来自波罗的海号的电报送到了站在舰桥上的爱德华·J.史密斯船长面前。
船长接过电报,一目十行地读着。电文是这样的:
“今天得到希腊籍船雅典号发来的报告,在北纬四十一度五十四分,西经四十九度五十二分的位置发现冰山和大量浮冰。但愿泰坦尼克号能顺利通过这片海域。”
大副威利阿姆·马托克说:“除了这份电报,四十分时,荷兰船北角大坝号在上述位置发出‘多冰山’的警告。今天上午九点,丘纳德客轮公司的卡洛尼亚号也曾发出同样的警告。昨天还接到了拉帕罕诺克号关于浮冰群的电报信号,他们在通过那里时,浮冰擦伤了船体。”
“是吗?”
船长把电报叠起来,放进胸前的口袋里,接着目光注视着前方。
“还有什么事吗?”史密斯船长发现大副仍然站在那里,于是问道。
“恕我冒昧,我想还是小心些的好。”大副怯生生地说。
“四月的浮冰没什么稀奇的。”
史密斯船长望着前方沉静地说。从甲板上望去,风平浪静的海面如同一面镜子,也没有雾气。
“多么安静的海……”大副心里想。
“但是,我们现在几乎是全速前进着。”大副仍然喋喋不休。
“我们这艘英国最好的船,也要像老鼠一样畏畏缩缩?”
船长用低沉的声音断然拒绝了大副的建议。马托克于是敬礼向右转,下去了。
不久,船长也走下了舰桥。宣告午餐时间的汽笛声传来了,他要去用午餐。
一到上层甲板,他就遇见了泰坦尼克号的船东、同时也是白星邮轮公司的老板J.布鲁斯·伊斯梅伊。于是两个人站在只允许头等舱客人进入的静悄悄的走廊里说话。
布鲁斯·伊斯梅伊询问了航行状态,船长回答一切正常。从星期六中午到星期日中午,客轮已经航行了五百四十六海里,这的确是日航海距离的一个新纪录。
这时伊斯梅伊建议,明天最好拿出最大设计速度二十三节,哪怕只航行很短时间。史密斯船长点了点头。
多数人认为,他一点头就有着至高的威严,往往意味着不可动摇的决定。
爱德华·J.史密斯今年六十二岁,这次带领泰坦尼克号的处女航将成为他在白星邮轮公司最后的辉煌业绩。这次航行安全结束后,他就要准备参加与他毕生航海经历相般配的隆重典礼并从此引退。
他身材伟岸,生着花白的络腮胡须,说话动作慢条斯理,用威严和自信感染着周围的人们。
接着两人又谈了谈近来持续稳定的天气。总之,对在大西洋上的航行有着丰富经验的船长而言,一九一二年四月十四日的航行绝不是难题。
分别时,船长把刚从大副手里得到的电报递给了伊斯梅伊,伊斯梅伊则草率地把电报塞进了衣袋。
此时,冰山位于泰坦尼克号前方约二百五十海里处。
下午一点四十五分,泰坦尼克号又接到了德国船美洲号发来的电报。“北纬四十一度二十七分,西经五十度八分有冰山。”这份电报没有被送上舰桥。
很快就到了傍晚,气温开始急剧下降,这是已经接近浮冰海域的证明。夜幕就要降临了,五点五十分,史密斯船长命令行路稍稍向南偏,以避开浮冰。
晚上七点半,美国大富豪乔治·维德纳夫妇在餐厅举办晚宴,史密斯船长是主宾,费城上流社会的代表悉数列席。从英国移民到美国、现在从事槍~枝生产取得成功的罗伯特·阿莱克森夫妇、他们的朋友迪维德·米拉夫妇、富翁军人巴特少校、作家杰克·沃德贝尔及其妻子都出席了晚宴。维德纳家族因制造地面有轨电车而成为远近闻名的巨富,他们二十七岁的儿子也坐在桌前。
史密斯船长身着金色丝带装饰的黑色船长服,摘下雪白的船长帽夹在肋下,一进入餐厅,身穿黑色礼服的男士们一同起立,晚会服装打扮的女士也纷纷站起来,以热烈的掌声迎接船长。洁白的桌布上摆着一个个雪亮的银质餐具,最高级的葡萄酒与香槟排列得整整齐齐。
干杯之后,维德纳夫人问船长:“在这艘世界最先进的客轮上,没有人能和船长您的地位相比肩。您坐在这里如同一座宫殿,稳重而威严。作为船长,您一定没有什么烦恼吧?”
“我和在座的各位不一样,我只是一头烦恼很多的小羊。”
“哪里哪里,如果论烦恼的数量,我们决不会输给您。我们只是很想学习您威严的风度。”
但船长此时并没有笑容。
“诸位所支配的是整个世界,而我能够支配的只不过是这艘稍稍大一点的客轮。毕竟有限,我也就熟悉这一点儿。”
“但也并不是没有烦恼吧?”富豪们的视线注视着船长。
“当然有。现在我最大的烦恼就是,当这艘客轮到达纽约之后,就没有可供我指挥乘坐的客轮了。”
夫人们笑了笑,“那么您准备做什么呢?”
“我想写一本自传或者小说。”
“那我们是竞争对手啊!”杰克·沃德贝尔乘机说道。
“那您可是一个强大的对手。”巴特少校说,“我想,可以说您非常了解这艘客轮,那么大西洋呢?您是否也了解那么广阔的范围?”
船长点点头。
“正如您所说的那样,大西洋极其宽广,这点我并不反对。但是,伦敦和费城也同样的宽广,对一位陌生的游人来讲,城市也像大海一样不可预知。但是如果在那里长久居住就不一样了,城市里的所有地方,诸位的内心里都会一清二楚。”
“原来如此,真是至理名言。那么大西洋对您来讲,就相当于我们的费城了?”
船长不再发言,只是大方地点点头。
“那么我们这些大西洋上的陌生游人就可以放心啦!”
“那么冰山呢?”杰克·沃德贝尔急忙问道。
船长沉着地回答:“就如同城市里有居民,大海里的居民就是鱼类、冰山。就像您在费城街头遇见黑人并不感到诧异一样,我看见冰山也不会惊奇。”
在史密斯船长出席晚宴的时候,无线电报务员哈罗德·布莱特将另一份冰山警告电报送到了舰桥上。这是在泰坦尼克号前方稍稍靠北航线上的加利福尼亚号发来的电报。加利福尼亚号的斯坦利·罗德船长通报说在他南边三海里处漂浮着三座大冰山。结果这个消息没能传达给史密斯船长。
加利福尼亚号的警告存在大冰山的电报,从七点半左右连续三次发送到了泰坦尼克号上。在史密斯船长和费城的名流共进晚餐的时候,冰山距离泰坦尼克号仅有五十海里之遥。
晚上八点四十分,二副查尔斯·哈巴德·莱特拉发现海水有结冰现象,于是发出指示,要求确保客轮供水系统的运转。
晚上八点五十五分,史密斯船长告辞离席,径直来到了舰桥上。那时正是莱特拉从六点到十点的执勤时间。
两人谈了一会儿天气的变化,气温下降得这样快,只能表明客轮可能到达了冰山海域。两人都知道前方就有冰山,莱特拉把自己发出的保证船内水管不要结冰的警示向船长做了汇报。
另外,他把刚才大副威利阿姆·马托克为了使舰首塔楼上的灯光不妨碍瞭望台上的值班人员,指令关闭朝前的舷窗的事,也报告给了船长。
两个人一直注视着外面的天气。大海依然风平浪静,仿佛是油脂一样平缓地向一侧流动。不见海浪,也就是说没有风。在史密斯船长常年的航海经历中,从未见过像今晚这样无风无月的安静夜晚。镶嵌在天空里的繁星发出微光,反射在黑漆漆的海面上。因此,地平线的位置也难以确定。
这样没有月光的夜晚,要发现前面的冰山并不容易。其实两个人内心对这一点都很清楚。
九点二十分,史密斯船长对二副莱特拉发出指令:“如果有什么意外马上向我报告,我就在里面。”
然后他就回自己的舱室了。此时,这艘号称世界最先进的大客轮,正一成不变地全速前进。事实上,在一九一○年代,在无风状态下的平静的海面上,就是得到了警告,在实际发现冰山之前,船只也经常全速航行。
九点半,莱特拉通过⑥級海员穆迪向桅杆中部瞭望台上传达消息:“注意冰山,特别是小冰山。”
航路向南靠,关闭舰首塔楼的舷窗,指示瞭望哨对冰山加以注意,这就是泰坦尼克号的船员们对前方海面上的冰山采取的所有预防措施。大家确信,依靠两个瞭望哨,可以充分防止与冰山相撞。
在世界最先进的客轮面前,冰山一类东西根本算不上什么。舰桥里散漫的态度几乎可以称为傲慢。
后来,泰坦尼克号又两次接到冰山警报。
九点四十分,梅萨堡号向泰坦尼克号发出电报:“梅萨堡号致泰坦尼克号:北纬四十二度到北纬四十一度二十五分,西经四十九度到五十度的海域,发现了大冰山和冰原。天气晴朗。”这座冰山正位于泰坦尼克号的航线上,后来的生还者们无法证明这份电报是否真被送达到了舰桥。
这时,还有一出悲剧在上演。主角就是泰坦尼克号上的大富豪们。他们都有处理不尽的公事私事,受他们委托需要发出的电报在无线电发报室里堆积如山。九点以后,进入了纽芬兰岛东南端的雷斯岬无线电基地覆盖的、可以发送电报信号的海域,泰坦尼克号上的无线电报务电台一下子就被客人们的电报占用了。
并且,本来应该有两人值班的报务室,哈罗德·布莱特却回自己的舱室打瞌睡去了,只剩下报务员杰克·菲利普斯一人忙得四脚朝天。
泰坦尼克号收到最后的警告是在晚上十点五十五分。加利福尼亚号陷在距离泰坦尼克号北面十到十九海里的冰山群里,持续地向周围的船只发送警报信号。
当时加利福尼亚号向泰坦尼克号的报务员发出无线呼叫,这种呼叫已经是第四次了,加利福尼亚号的报务员听到了杰克·菲利普斯的声音:“安静!安静!这边信号太忙,你妨碍了我们。我正在和雷斯岬通信号!”
加利福尼号的报务员听到了对方报务室里无线通信的噪音,但很快到了十一点半,他们就像往常一样,关掉了无线电开关,睡觉去了。
这一天,泰坦尼克号总计收到七封警告有冰山的无线电报,反复提醒在前方七十八海里处存在着一片巨大的冰原。
十一点四十分,泰坦尼克号瞭望台上的岗哨弗雷德·弗利特和勒纳尔德·李很快就要完成任务了,交班的时刻在零点,那时两个人就可以得到解脱,下来喝一杯热饮,然后钻进温暖的被窝。
室外寒气逼人,两个人在几分钟以前就注意到了前方从左至右蔓延着约两海里雾气一样的东西。
令人惊异的是,瞭望台上居然没有望远镜!从南安普敦港出发的时候,忘记带了。
突然,弗利特发现前方有不明物体,转眼之间就越变越大,迅速靠近过来了。弗利特立即三次扯动连接舰桥的警报铃,同时抓起了电话听筒。
舰桥上接电话的是在大副马托克手下执勤的⑥級船员詹姆斯·穆迪,他是十点和莱特拉交班上岗的。
“看到什么了吗?”穆迪静静问道。
“前面就是冰山!”弗利特回答。
船员们都受到过充分训练,深知现在应该做些什么。马托克立即通过传令器发出关闭引擎的命令,然后转向操舵手罗伯特·希钦斯叫道:“左满舵!”
他接着拉起了操纵杆,关闭船底封闭区间的防水层。不久,客轮就慢慢向左改换了方向.
吉萨,埃及5
在指定的房间里入睡,感到窗外射进了阳光,米克尔一睁开眼睛,就觉得旁边有别人。她一骨碌爬起来,发现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原来真有一位女性站在门口。
她的年龄应该在五十岁上下,身穿漂亮的衣服。米克尔觉得她比自己的母亲似乎还要年长。高鼻梁,深眼窝,目光如炬。
“就是你吗?那个自称认识迪卡的小丫头?”女人问道。
“是的。”米克尔回答。
“你和迪卡是什么关系?”她接着问。
可是米克尔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不要因为迪卡对你好点就太得意!迪卡早有适合他的姑娘了。”
女人扔下这么一句话,飞快地转身,顺着走廊出去了。房门依旧敞开着,可以望见外面阳光照射下的沙地。
米克尔正坐在床上发呆,迪卡来了。他说要带米克尔一起去附近的沼泽狩猎。接着拿出一件崭新的白衣服,让米克尔换上。这布料漂亮得令人惊叹。虽然内心感到不安,但米克尔还是穿上那衣服跟他去了。
从这一天起,米克尔就开始了她梦境般的生活。
狩猎需要乘坐战车,这是用一种叫做马的快脚动物牵引的两轮车。就这样,米克尔和迪卡乘坐着两轮车,奔向了尼罗河边宽阔的沼泽。另外还有许多士兵,分乘三辆马车跟在后面。
这些士兵似乎都是迪卡的部下,他们的马车上还堆放着大量的食物。
他们用弓箭射杀野鸟,然后当场处理,在火上烤成肉串,边吃水果边喝酒。迪卡说,他早就想和米克尔一起出来打猎了。
第二天,米克尔开始上学。有时上午读书结束,下午就打猎了。打猎对迪卡而言,似乎就是工作。这也是为了将来一旦发生战争,为熟练使用武器,平时多加演习。
不打猎的时候,迪卡就将部下集中起来练习刀法。城堡中不但有刀术场地,而且有各种各样的武器练习场地。
一个名叫罗伊的同龄女孩负责照料米克尔。这是迪卡特别安排的。米克尔虽然不太喜欢麻烦别人,但想到能有一个年岁相当的朋友还是很高兴。
不管米克尔怎样邀请,罗伊却不肯跟米克尔一起进入教室,她总是等在外面,直到米克尔结束学习。
米克尔不禁对此感到苦恼。为什么她不肯和自己一起上课?罗伊后来告诉米克尔,自己是奴隶的孩子,而且讨厌念书,所以自己主动回避学习。于是米克尔每天把自己学会的文字都教给罗伊。
罗伊长着大理石一样的白色肌肤,一头茂密的金发。虽然不是特别漂亮但性格温顺。每当文字的课程结束后,她们就去织造场,罗伊似乎很喜欢织布。这样的地方倒是允许奴隶的女儿进入,所以两个人经常并排操作织机。
因为神殿就建在城堡内部,所以米克尔还去过神殿脚下。
最初到神殿脚下的时候,米克尔总是因神殿巨大而心生恐惧,于是跪倒在那里,后来每天都眺望神殿,渐渐也就习惯了。
有一条长长的台阶一直通向神殿的顶部,当然那是禁止攀爬的,台阶脚下总是有两个持枪的卫兵。
令米克尔惊讶的是,神殿脚下是广阔的麦田、果树园和林地。果树园里是油橄榄和橙子等,果实把树枝都坠弯了。据说法老所用的食物都是从城堡内部的农田和果树园里收获的蔬菜和水果。
神殿周围栽种的不止是食用植物,还有各种各样四季盛开的花朵。它们五颜六色,随着季节的变化顺次绽放。
还有值得惊讶的,就是在高高的神殿顶部,似乎还有一个植物园,大家都这么说。在白天稍稍后退向上眺望,能看见在神殿的顶部有郁郁葱葱的树林。
迪卡告诉米克尔,说那是空中花园,在东方的都市里也有。
真是不可思议。为什么吉萨总是有这样的离奇故事?天上不怎么下雨,那么高的地方当然没有水了。米克尔想,所谓神殿,顾名思义,到底是神的寓所。如果是神,尽管是在没有水的地方,他也当然可以让树得到生长。
总之,因为有了果树园和花园,城堡之中总是吹拂着香甜的风。
米克尔和罗伊经常到吉萨的大街上去漫步。围绕着狮子岩,两个人谈论马蒂欧和罗伊的家乡培提。
迪卡经常带米克尔远行或狩猎,到了晚上他们一起晚餐。对现在的生活,米克尔感到非常满足。她很庆幸自己当时毅然来到了吉萨。
米克尔的学识迅速进步,现在大街小巷上常用的文字她基本都能读能写,织机也能熟练使用。
月光如洗的夜晚,迪卡有时会邀请米克尔同他一起到尼罗河的岸边散步,让四名卫士远远地跟随。
“米克尔,对其他女孩子我怎么也喜欢不起来呀!”迪卡也说过,“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正是我所期待的那样。”
迪卡的话总是非常有趣,关于米克尔他只说这么多,但米克尔还是隐隐能感到迪卡的内心总有很多烦恼。
一天,迪卡说:“我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为了把你的美丽可爱永远地留在这里,我要让人为你雕刻一座石像。”
他说出这样的话使米克尔吃了一惊,但迪卡已经决定了,让人把艺术家找到城堡里来。
“直接说是雕刻一个姑娘的石像恐怕不合适,我们还是把它称为法老像,但要刻成你的容貌。所以只有我知道这是你的石像。等艺术家快要完成的时候,你出来站在他们的旁边就可以了。”迪卡这样说。
很快,米克尔房间旁边的庭院里,石匠敲打石头的声音不时传过来。
厌倦学习和织布而又见不到迪卡的时候,米克尔就到畜牧场去,和奴隶们一起喂马,与大家一起坐在地上,与他们击鼓跳舞识字。
城堡中奴隶们的皮肤有黑有白,头发也是长发卷发,金色黑色,各种各样。
米克尔从不装腔作势,总是边开玩笑边教大家写字。奴隶们爱戴米克尔,常常缠着她学习写字和唱歌。据米克尔观察,他们虽然身为奴隶,可他们也喜欢开玩笑,也非常喜欢逗别人开心。大部分奴隶都是性情敦厚的人。
后来,每天要做的事情里,还加上了做石像模特这一项。每天学习后要在艺术家跟前站一会儿。
所有这一切都结束后,米克尔回到自己的房间,罗伊就去迪卡那里请安,回来的时候,基本都会带回迪卡邀请米克尔共进晚餐的消息。
一次晚餐之后,迪卡带米克尔来到那间曾经去过的图书馆。门卫推开门点燃了四壁上的火把,然后离开。
迪卡叫米克尔来到保存纸莎草纸的架子前。
“到这边来!这个角落保存的资料描述的是人死后的世界。”
接着迪卡从架子上抽出一个落满灰尘的纸卷轴。
“这是写在纸莎草纸上的《死者之书》,它的最初用处是作为随葬品放进贵族的棺木中,但是这份手稿被保存在这里了。到这边来!”
迪卡把纸卷轴拿到了火把下,蹲下来在地上摊开。卷轴一转,就一直骨碌骨碌地延展开来。纸莎草纸上面描绘着不可思议的绘画,像一条小路延伸到图书馆的黑暗深处。
“瞧!人死了以后,就到太阳沉没的冥府之国去,在那里会遇到冥府之国的使者。”
迪卡指着火把照耀下的绘画的一角,上面有一个奇怪的生物。它上半身赤裸,似乎是男性,却又有一副动物的面孔。
只见它前额短小,中间凹陷,目光锐利,口吻突出,嘴唇一直开到耳朵下边,锯子一样的尖利牙齿排成一排。
它的耳朵并不像人类一样长在两侧,而是像动物一样向上立着,躯体是人类的,头部像狼或鳄鱼。
“好可怕!真有这样的人?”
“不知道。谁也不曾从那里返回来过。一进入死亡之国,人们就会被这冥府的使者带到一个巨大的天平前。在那里,他们向你确认生前的所作所为是否有错误,是否欺骗过他人。
“然后从生前使用的肉体里取出心脏,放到天平上。没有说谎的话心脏就会很轻,如果心脏承载了生前的罪恶那它就变得很沉重,天平就会倾斜。冥府的使者就打出手势,等在旁边的野兽就会扑上去,把死者从头部开始吃掉。”
米克尔瑟瑟发抖。
“但是如果天平没有倾斜,冥府的使者就会领着你到俄塞里斯神面前,为你赋予永远的生命。”
迪卡的语气非常平静,说完就把卷轴骨碌骨碌地卷起来。
可是米克尔仍然在发抖。黑暗的图书馆,火把照映下的可怕绘画,都使她内心充满恐惧。
“死后的世界以及将要接受的裁决,即便是法老也概莫能外。但死亡是暂时的,只要生前的善行得到证明,人就会获得永生。”
迪卡卷好了卷轴,站起身来,走回到架子前。
米克尔感到奇怪。为什么迪卡突然给自己看《死者之书》?
“但我至今也弄不明白的是,生前的善恶以什么为判断标准呢?让某人欢喜就会使其他人悲伤。为了使吉萨的所有人都生活在和平幸福里,必须杀掉众多强敌。但是敌人也有家属亲人,如同我思念你一样,他们也思念自己的亲人。”
迪卡把纸卷轴放回到架子上,转过身,一下子抱住了米克尔。
“啊!米克尔,哪里也不要去,你就是我的全部。现在我片刻也不得安宁,如果我不是法老的儿子就好了。”
接着他就吻了米克尔的嘴唇。这种晕头转向的幸福感觉使米克尔动弹不得。
“啊,米克尔,答应我,哪儿也不要去,不要离开我!”
迪卡凝视着米克尔的眼睛:“啊,现在就答应我!”
沉醉的米克尔不停地点头。不用迪卡说,她此时也无法想像自己离开迪卡的生活。
“太好了!这样我就无所畏惧了。”
迪卡对米克尔低声耳语,再次抱紧她,反复地说“谢谢你”。
告别迪卡回到房间,米克尔正准备睡觉,忽然门开了。一个小个子女人站在那里。
“罗伊?”米克尔问。
因为走廊里火把的逆光,米克尔看不清女人的脸,她还以为是回房间的罗伊又返回来了。
“你就是米克尔吧?从尼罗河上游来的乡下人?”
女人走进房间,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脸上,苍白的面孔上浮出高鼻梁和大眼睛。这是一个褐色皮肤的美女。
“我是来提醒你的。我还以为是什么样的女人,能把迪卡的心夺走!现在迪卡居然给你雕刻石像!”接着她就无声地冷笑,“原来只是个乡下的白痴!”
“你要提醒我什么?”米克尔平静地问道。
“所有的东西,太多了!不可胜数,无法一一道来,”女人突然暴跳如雷,声调陡然升高了,“喂!让我看看你是什么身子!”
女人大叫着,上来一把扯住米克尔的衣服。米克尔的腰带和衣服都散开了,一下子变得赤身裸体。
女人手里拉着米克尔的衣服呆住了。米克尔用手护住自己的私处,茫然地站在房间中央。
“为什么?怎么回事?”
“你……”这个女人嘟哝着嘿嘿地笑了起来,接着声音越来越高亢,变成狂笑,“……你,哈哈哈哈……你没有穿内衣?哈哈哈,还有这样的乡下人?现在?”
“请把衣服还给我!”
“哼!乡下人正应该是这副德性!”
女人把衣服摔在地上叫道。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变成一丝不挂的奴隶,你给我记着!在你出现之前,本来一切都很顺利!”
米克尔赶快蹲下拾起衣服遮住身体。
“嗯!胸部也不大,屁股也很瘦削!你怎么可能给迪卡生出健壮的孩子!对这件衣服这么紧张?是迪卡给你的?真可笑!我来给你!”
女人再次抢夺米克尔的衣服,咬着牙哗哗地撕开,然后摔在地上用脚踩踏。同时她还大声叫喊,抬起头来时,她脸上的泪水在透过窗户的月光下显得闪闪发亮。
外面传来嘈杂声。人喊马嘶,兵器碰撞,士兵列队。
“注意外面了吗?看!快看呀!”
女人跑到门口,对米克尔大喊:“迪卡要出发啦!要去作战!一顿饭也不和我吃,为了逃避我居然要上战场!看!快来看啊!”
她肆无忌惮地过来,抓住衣不蔽体的米克尔的头发,拽到门口。
“到这边来看,看你干的好事!没人稀罕你的裸体,快来看!”
庭院中,能看见士兵们整齐的队列,其中一部分已经开始向城堡外出发。
“在这样的夜里出兵!简直是精神失常!”
她接着就把米克尔推倒在地。
“好好给我听着!你就会想起自己到这里来都做了些什么!你和奴隶亲近,居然把神圣的文字教给他们,你知道文字有多么重要吗?!那是我们的先贤豁出性命从神那里争取来的东西!而你却不当回事!还给自己雕刻石像,你想做女神?!你把这里弄得一团乱,你这个瘟神!恶魔!你来以后就没干一件像样的事!你是奴隶的间谍吗?!
“迪卡一定会和我在一起的,你来之前迪卡爱的是我!可是你来以后他就不和我吃饭了,打猎也不带我了。
“可是你做了些什么呢?你是怎么报答迪卡的呢?你破坏了这里的秩序!你居然进贵族学校,你居然敢给自己雕刻石像!这种事情从未有过!你还想让奴隶罗伊到学校里去,你还一天到晚泡在奴隶那里去当老师!
“议会一直在讨论你的问题。迪卡一直在包庇你!他被议会孤立了,树立了太多的敌人。以前把迪卡赶出吉萨的对手已经被迪卡流放或者消灭,可见你来之前他就树敌很多,现在你居然还把他逼到这步田地!难道迪卡什么也没对你说吗?”
女人的话音一停,外面士兵的脚步声就显得格外清晰。
“我不知道。迪卡什么也没对我说。”
“他就那样!总是把苦恼埋在自己内心。他哪怕听我一句,你早就沉到尼罗河里去了!
“所以他只有发动对利比亚的战争,取得胜利,立下赫赫战功,才可能挽回威望。他只有成功才可能无视别人的指责,迎娶你为妻。
“怎么这么愚蠢!现在根本不是对战利比亚的好时机。现在沙漠的夜晚太冷,带的水也不够,会死很多人。议会全体成员一致反对,可他一意孤行,反而说正因如此利比亚会疏于戒备,真是意气用事!
“真是傻瓜!你有哪一点值得他豁出性命?你这乡下女人的精瘦身板!托你的福,他已经发疯了,像野马一样失去了理智!他最后肯定追悔莫及!这全都是你的错!你要是能替他去送死就好了,那一切都解决了。啊!可恶的女人!我怎么办?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怎么办?失去了迪卡,究竟,究竟还有谁能救我啊?!”
接着女人蹲在门口,双手掩面失声痛哭。剩下米克尔跪在地上,茫然不知所措。
这可是她从未想到过的事,为什么会这样呢?但米克尔现在至少明白了一件事,就是迪卡为了自己,正舍命蛮干!
苍茫的月光照着角落里孤零零的女人,只见她霍地站起来,用哭肿的眼睛瞪了米克尔一眼,很快消失在走廊里。
第二天,米克尔从罗伊和熟悉的奴隶那里知道了昨夜出现的女人。
这个女人叫塞梅特培提斯,母女二人都是东方的贵族,在迪卡的少年时代,周围的人就已经认定她将是迪卡的未婚妻。但她们同时也是异教徒,所以迪卡的想法逐渐发生改变,开始疏远她们。
至于现在的迪卡,虽然恨不能把塞梅特培提斯母女驱逐出城堡,但因为缺乏口实也一直没能动手。
塞梅特培提斯虽然是东方的贵族,但因为父亲被入侵的异族所杀,所以境遇也十分凄凉。她本来拥有此地早已断绝的东方大陆的高贵血统,具有崇高的身份,可事到如今,迪卡似乎也并不是非娶她不可。曾经拥有的大批家臣和奴隶正日益减少,可供东归的家园已经失去,她和母亲的内心正陷入狂乱。相对而言,这对母女在此地只能依靠迪卡,所以才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但不管怎么说,此时迪卡被逼得走投无路却也是事实,只是他什么也没告诉米克尔就奔赴战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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