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咖啡,步出十番馆,为了确保杰瑞米有得以下榻的饭店,我们先到了横滨车站前。杰瑞米在站前的东急饭店办理入住登记,我们在楼下大厅等他将行李放进房间后,三个人一起往地下街走去。杰瑞米说肚子饿了,所以我们打算一边散步一边找餐厅。
我本来想带他到港区未来附近的的餐厅,但是杰瑞米说自己有点累了,于是决定就近找家餐厅。今天飞越了一个太平洋刚刚到达,当然会觉得累。
在地下街里走着走着,看到一家杂货店。店里卖着一种是用马毛制造的独特刷子,御手洗看了很喜欢,决定买下。他开始劝说杰瑞米,这种刷子可以有效刺激毛囊,可能是想到杰瑞米稀薄的头发吧,御手洗偶尔会一脸严肃地开这种玩笑,不过一旁的杰瑞米倒听得相当认真。
我们信步爬着楼梯,走上地面,御手洗刚好看到一面俄罗斯料理的招牌。他提议既然我们在讨论安娜塔西亚的话题,不如吃吃俄罗斯料理。我们没有特别要反对的理由,跟着他进了那家店。
店面相当小,只有柜台前的座位和四张桌子,老实说,店内部装潢显得相当陈旧古老。桌子被长年的油污染黑,桌上的调味料瓶还有柜台后方棚架上摆的瓶子以及壁纸,都牢牢地粘着黑腻的油污。挂在墙壁上的干燥大蒜和玉米等也都发黑了。但是却并不觉得不干净。
柜台里有一位白帽、白衣的老厨师,正在专心烹饪。收银台旁有一位女服务生,一脸无聊地坐在椅子上。现在距离晚餐时间还早,客人只有一对情侣。我们三个人没有选择桌子,而是挑选看来比较干净的吧台坐下。
“请问要点什么?”柜台里的老厨师问到。
“红酒蒸鲍鱼看起来不错。”御手洗看着墙上黑板用粉笔写的菜名说道。
“我还要一份俄式小馅饼。”我不太清楚俄罗斯料理的菜色,所以只好点了比较熟悉的高丽菜卷和俄罗斯料理中我唯一知道菜名的罗宋汤。杰瑞米点了俄式卷饼,还有俄式小馅饼和罗宋汤。在夏日的一天快结束时,总是会觉得口渴,我们三人一致同意点啤酒作为餐前酒。店里提供的生啤酒真是令人觉得欣慰。
点完菜后,御手洗拿出刚刚在地下街买的马毛刷子,铿铿铿地开始翘着头,又开始梳起头发高谈阔论着马毛如何能刺激毛囊、促进头发生长。他看见主厨拿掉帽子搔着头的样子,也开始不断建议对方试试这种刷子。主厨依言用马毛的部分敲敲头,梳着稀少的白发,但还是还给了御手洗,说:“我觉得有点痛呢。”
御手洗看了刷子一眼,很仔细地用手帕包了起来,收进口袋。
举杯子干了装在啤酒杯里的黑啤酒后,我们马上又回到“俄罗斯革命研究会”。杰瑞米的个性好像也跟御手洗一样,一遇到自己有兴趣的话题,对其他事情就一概不在意。他现在身处遥远异地,但是对于横滨这个地方或者日本人的生活,完全没有提出任何问题。可能因为跟御手洗之间没有语言沟通的问题,一心以为自己身在美国的某个乡下小镇吧。
杰瑞米说,他认为箱根这张照片呈现出安娜塔西亚和若干俄罗斯白军士兵,受到日本军队保护的事实。他接着说明自己会这么认为的理由。
“你听过罗曼诺夫总共有六亿五千万卢布的尽快,被介入革命出兵西伯利亚的日本军队抢走的谣传吗?”杰瑞米问道。
我并不知道这件事,但御手洗点点头,说道:“我听俄罗斯人说过。是田中义一(注:1864~1929,为日本第二十六任内阁总理大臣,推行侵略中国的政策)从西伯利亚带会日本,暂时藏在宇都宫车站全的菊池货运行仓库里,听说后来田中义一将这笔钱用于成立政友会和总裁选举案的资金,还因为这笔钱的所有权而打官司。”
“没错。结果田中把钱花掉以后却不了了之,日本政府并没有归还这笔钱。这笔钱在日本俗称“谢苗诺夫的金块”。原为哥萨克一名上尉的谢苗诺夫,主张流入日本的金块所有权属于自己,所以在日本提出诉讼,因为得名。但是在我看来,谢苗诺夫的所有权也很可疑。他只是在事情的发展过程中,和这些金块扯上关联。可是,如果从上追溯来源,除了罗曼诺夫的皇帝意外,没有人拥有所有权,而依照布尔什维克分子的说法,他们一定会主张原本都是属于人民的。”
“追根到底,一切都起因于罗曼诺夫王朝所拥有的巨额财富,还有那批足以买下全欧洲的金块。俄罗斯革命后,深受尼古拉二世新人的高尔察克提督趁着革命时的混乱抢下金块,打算运到东方,因为当时西方已经完全被布尔什维克分子压制住。他们想要确保东方的势力范围,打算巩固地盘卷土重来,于是他和心腹佩特洛夫将军一起将二十二箱金块放上火车,大段经由喀山市、赤塔市,逃到哈尔滨。”
“不过在逃亡途中高尔察克提督被红军逮捕杀害,佩特洛夫将军将有金块的箱子写上“炸药”,把火车伪装成运送干草的列车,这才运走了金块。然而到了贝加尔湖东岸,金块又差点被统治该地方的首领夺走。于是佩特洛夫将军接近在附近驻军的日军,委托日军保管,因此金块自此有日本军人保管,之后,日军表示这些金块已经被移送到日本国内,然后就像你是刚刚说的,被暂时保管在宇都宫这个地方都市的货运行里。可是后来这座仓库发生了原因不明的火灾,在日本被称为“宇都宫的怪火”。我听说这场火灾是因为仓库里有金块的谣言在宇都宫市民间传开,所以军队自己放了火,趁乱将金块运出来,藏在其他地方。”
“佩特洛夫将军在一九三〇年到日本,想要拿回金块,却遭到日本军部的阻碍而失败。他失意地移民到美国,住在洛杉矶郊外的磨坊谷。佩特洛夫的儿子现在还住在这里。我也曾经去拜访过,他名叫瑟吉?佩特洛夫,人很好、也很健谈,就像你们一样。”
“当时他们白军拿到罗曼诺夫的金块,是尼古拉皇帝的意思吗?”我问道,御手洗替我翻译了这个问题。
杰瑞米回答:“革命前夕的俄罗斯,并非单纯地自由皇帝的军队和革命派的红军在对抗,另外还有认为俄罗斯的将来应该走向泯主主义的白军,这就是佩特洛夫将军的势力。这派势力是在从西方进入的捷克军要求下成军的军队,所以当时苏联国内的情势非常的复杂。但是这股白军势力的规模并不足以对抗列宁的红军,可是白军在战争中幸运地占领了卡培尔。”
“卡培尔这个地方,可以说是罗曼诺夫的金库,所以白军才能拿到加值六亿五千万的巨额金块。他们计划用这笔钱向英国、法国、日本购买武器,和红军彻底对抗。而不幸的是,红军拥有制造兵器的工厂和大量士兵,所以作战的持续力较佳。佩特洛夫的白军慢慢被逼退,带着部分金块不断往东败退。高尔察克提督被红军抓到并处死,剩下的白军狼狈不堪地逃亡,最后遇到控制了西伯利亚铁路东部沿线的日军。由于日方全面否定,所以现在真想完全不清楚。但是佩特洛夫将军表示,他曾经和日军接触,将金块托给日方保管,接受日方保护,还写了金块的保管证明。”
“这是不是代表成为日军的俘虏呢?”
杰瑞米回答了我的问题:“佩特洛夫自己并不这么想,不过日方可能是这么想的,这其中的落差就成为后来问题的根源。日方认为自己接收了这些金块,但佩特洛夫觉得只是暂时请日方保管而已。佩特洛夫家的人现在还继续主张,瑟吉说过,他小时候父亲曾经给他看过那张保管证明。长十五厘米、宽二十五厘米左右的纸张,上面主要以俄文写着,如果俄罗斯方面要求,应该立即归还,同时还有以日文签的名,盖了日文的印章。”
“总之,刚刚我看了你们手中这张不可思议的照片,觉得似乎掌握了解谜的线索。如果安娜塔西亚真的逃过了屠杀,之后她逃出俄罗斯这片冰冷绝望土地的方法,就只剩下和当时那批金块同样的路径,也就是受到当时势力延伸到贝加尔湖东岸的日军庇护,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其他方法了。你不觉得吗?”
主厨在我和杰瑞米面前端出罗宋汤。杰瑞米说了声:“Thankyou!”主厨则用日文回答:“不客气。”或许是衰老的上眼睑深深凹陷,让他的长相看来很像个外国人。
“严格来说,罗宋汤并不算是俄罗斯料理,应该是Ukraine的料理。”御手洗说着。
杰瑞米也回应着:“哦哦,原来如此啊。”
“Ukraine是哪里?”我问他。
“就是乌克兰。”御手洗说道。
“乌克兰和俄罗斯之间……”
“关系很糟。”回答完我的问题后,御手洗又转向杰瑞米,“佩特洛夫将军和日军交涉保管金块,大约是哪年的事?”御手洗问着。
“据说是一九二〇年的秋天。”
“那么,就是安娜塔西亚现身日本的一年后,那时候她人已经在柏林了。”
杰瑞米点点头,继续说:“没有错,洁。但是正确的时间其实并不清楚,毕竟是隔了两代的传闻,保管证明也找不到了,日方又坚持没有这回事。正确的时间也有可能在一年之前,这个事件的谜团太多了。话说起来,为什么白军在逃亡途中不把金块埋起来呢?要藏起来的机会应该很多,为什么偏偏要乖乖地交给日军呢?在这种情势下交出去,日军当然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归还吧?俘虏老老实实奉上的金块,世界上哪一个军队会在十年后双手奉还的呢?”
御手洗静静地点点头。
“我这次从玲王奈口中听说了这么有意思的事,马上飞越太平洋到这里来,途中我在飞机里做了这样的假设。不、不对,应该说我终于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也就是台面下的历史事件。首先,关于日军为什么要保护安娜塔西亚。洁,你觉得是为什么呢?”杰瑞米问道。
“和当初日本对待满洲的道理一样吧?”御手洗立即回答。杰瑞米也用力地点点头:“你也想过这个问题?”
“嗯,我在叶卡捷琳堡的时候,担任美、苏科学家之间的调停人,深深体会到国际政治的荒唐。”御手洗说道。
“我也这么认为。安娜塔西亚就和满洲的溥仪一样,都只是一颗棋子。北方领土问题一直是日本的重要烦恼。江户时代起,不就因为千岛桦太问题(注:千岛即千岛群岛,桦太为库页岛,千岛桦太问题指日本与俄罗斯之间对于位于北海道以北的主权论争。)和俄罗斯成为宿敌吗?北方问题其实就是资源问题。日本希望在西伯利亚或者满洲,甚至二者,成立自己的傀儡国家。日本希望俄罗斯割让部分东边领土,为此,他们需要有堂而皇之的名目。而具有罗曼诺夫家血统的安娜塔西亚,对日军来说是个相当具有利用价值的人物。”
御手洗点头,接着说:“安娜塔西亚,还有她肚子里的儿子。”
杰瑞米瞪圆了双眼,一脸惊讶地说:“喂,你知道得还真不少,你是从哪知道这些的?”
御手洗放声笑了出来,他回答:“推理出来的啊。”
杰瑞米哼笑了一声:“少来了!这种事怎么可能用推理想出来?你一定是听哪个俄罗斯人说的吧。”
“你觉得革命后的俄罗斯人会知道这种事吗?”
“我的消息可是安娜?安德森自己告诉我的,说她曾经怀了个儿子。”
“那孩子的父亲是谁?”我问。
“安娜说,孩子的父亲是克拉契瓦。”
“现在那孩子在哪里?”
“现在行踪不明,还没有找到。”杰瑞米说着。
“具有罗曼诺夫血统的人?那这个人就有皇位继承权啰?”我惊讶地说。
“一点也没错,安娜塔西亚虽然不能继承,但是她儿子可以。在当时的局势下,这孩子可以继承阿列克谢的位子,成为俄罗斯的皇帝。”
“对了,那阿列克谢呢?御手洗说过,叶卡捷琳堡出土的遗骨里,不只没有安娜塔西亚,就连阿列克谢的遗骨也找不到。”
杰瑞米回答我:“好像没找到。可是不管怎么说,就算没有被处死,阿列克谢也不可能活太长吧。在屠杀前的一九一八年左右,他已经瘦到像铁丝一样孱弱,只剩一口气了。尼古拉二世在日记里这么写着。”
“所以说,只有安娜塔西亚活着,而阿列克谢已经死了?”
杰瑞米听了点点头:“安娜塔西亚这个字,还有重生的意思。她就像一只不死鸟一样。”杰瑞米说道。
“那么克拉契瓦呢?”我再次追问,这次杰瑞米双手一摊:“那是历史的黑洞,他消失在这片迷雾当中。当时是欧洲剧变的时代,现在已经无从找起了。”
我只能点点头。
杰瑞米继续说:“总之,只要有了安娜塔西亚这张王牌,再加上武力背景,日本想在俄罗斯领土的东部成立傀儡国家,就会具有足够的正当性。由于同情她和她家人的悲剧,日本政府就具有非常正当的支配权,代替近卫军给予援助,这套说辞完全行得通,而且对世界其他国家也具有相当大的说服力。尤其是度和安娜塔西亚有血缘关系的英国、德国皇室而言。”
我这时才了解,原来如此啊。
“我认为,佩特洛夫将军之所以把罗曼诺夫的金块交给日军,很可能是为了当做建立傀儡国家的资金。”
御手洗什么话都没有说。
“至少佩特洛夫和白军是这么打算的。他们并不打算要驱逐皇帝。他们希望和英国一样,建立一个君主立宪制的泯主主义国家,所以他们才会救出安娜塔西亚,加以保护。”
御手洗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而当时在箱根,正好有一间饭店相当适合进行这种国家级别的秘密策划,那就是富士屋。这间饭店原本就是和日本的政府要人有直接关系。所以饭店的经营方针一向是以接待国宾为目的,优先考虑日本的国家利益,大正时代当时的经营方式也还留有这样的风格。所以日本军部还会把安娜塔西亚叫到箱根来……这是在是深具魅力的幻想,的确很难教人不相信啊!”
御手洗的语气像演戏版十分夸张,杰瑞米点着头。
“可是,结果并没有成立安娜塔西亚国家。所以佩特洛夫要求归还金块。喂,你为什么不肯相信呢,洁?你就接受吧。”
御手洗点头说:“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希特勒也想过同样的事。”
杰瑞米也表示认同。
“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希特勒进攻苏联,征服平定之后计划把这里当做德国的傀儡国家。这时他也想把安娜塔西亚当做傀儡国家的女王。”
“这很有可能。”杰瑞米马上表示同意。
“诸如此类,安娜塔西亚对于各国首脑来说,尤其是想要攻占俄罗斯的军事势力而言,具有相当高的利用价值,他们无不希望安娜塔西亚活下去,而布尔什维克分子则想杀了她。希望她活下去好加以利用的这两个国家,后来一个变更了计划、一个打了败仗,所以她就在这不明不白的状况下死去。实在是一位命运离奇的女性啊。”
御手洗说完,杰瑞米也回应:“正是如此。”
御手洗重新面向杰瑞米的方向,说:“那么,克拉维先生。”
杰瑞米很明显地露出不高兴的表情说:“喂,洁,你为什么不叫我杰瑞米呢?”
“杰瑞米,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这个嘛,今天晚上先住在刚刚那家饭店,明天就到……叫箱根是吗?到那里去看看,到俄罗斯军舰来过的湖边散散步。我想这次的书一定会是一本出色的杰作。毕竟是我追踪了二十年的集大成作。我一样要让抛弃我的太太刮目相看!”
“那我就不赞成了。”御手洗很干脆地说。
“为什么?”
“因为还有更好的方法。”
“啊?”杰瑞米一脸狐疑地看着御手洗。
“芦之湖是个很无聊的湖,那种地方就算是走个一年,你的前妻也不会有任何感动。如果想提高书的完成度,还有更好的方法。”
“那该怎么办呢?”
“把所有谜题都解开啊!”
听完后杰瑞米呵呵地笑了起来。
“不过,这可能需要花上一点时间,现在事情有点复杂。”御手洗一脸困扰地说着。
杰瑞米大声地说:“那当然花时间啊!我可是花了二十年的时间,现在还只能在玄关门前徘徊。你这个人真是有趣啊,世界上像我们这种安娜塔西亚迷有好几打,研究的历史学家人数更是有好几十倍,你要怎么解开?安娜塔西亚如何从屠杀中逃过一劫?如何到日本来?为什么要到柏林区?还有安娜?安德森到底是不是真公主,这些谜题你全部都要解开吗?”
“别忘了还有幽灵军舰的谜。”御手洗说完,杰瑞米又呵呵地笑了起来。因为笑得太激烈,所以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对了、对了,还有安娜塔西亚她儿子的谜,”御手洗突然想到,又追加了一项,“也得把他找出来。”
“还有克拉契瓦。要是连这都能办到,你就是上帝了。我到时候一定得把书献给你!”杰瑞米一边笑着一边说。
“你献给安娜塔西亚就行了。你只要送我们两本签名书就可以了。”
“那简单,送一打给你们都行。”
“两本就好了。”
“不,一本就可以了,反正我看不懂。”我说。
“那你就随便送给别人吧。你说花一段时间,洁,到底要花多久?十年吗?二十年?”
御手洗脸上露出藏不住的困惑表情,回答:“很遗憾,可能得花上一两个小时。”
杰瑞米呆了半晌,接着发出一阵爆笑,差点从高凳上跌下来。因为实在说不出话来,他勉强挤出话来对我说:“你的朋友真的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呢!”
红酒蒸鲍鱼和俄式小馅饼排在我们面前。御手洗把盘子挪往自己这边,对主厨说:“怎么样,主厨,您方便跟我们聊个一两个小时吗?”这句话是用日文说的,所以杰瑞米听不懂。
“喂,御手洗……”我以为御手洗又要开什么无聊玩笑了,担心地插插嘴。但是他的表情却很认真。
老厨师也一样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御手洗转向杰瑞米,用英文对他说:“杰瑞米,让我跟你介绍安娜塔西亚的儿子。这位是仓持寝无里,具有最正统罗曼诺夫血脉的人。”
这时候杰瑞米停下了笑,瞪大了眼睛,终于从高凳上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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