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不想杀她的,可田军好几天都不回家,对我的关心也越来越少,保姆回来说看见他的车径直开进C区。以前再怎么有应酬,他每晚都会回家,我知道他离我越来越远,我快留不住他了。于是我安排保姆去物业那边打听,得知他以自己的名义租下了另一处别墅。这个浑蛋,以为我再也站不起来了,竟然把女人养到家门口!”老李站在门口的走廊上,等王亚楠关上拘留室的门,随即转身向电梯口走去,边走边说:“安再轩就在一号审讯室。”
“传他来的时候有困难吗?”王亚楠问。
老李摇摇头:“只是这小子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知是高高在上还是拒人千里,总觉得他好像与众不同。”
“刚才和田军的交谈中,我想他还不知道安茹具体的恢复情况,而他自始至终都认为是自己害了段玲。尤其是当他得知段玲怀了他的孩子时,强烈的自责感使他背下一切罪责。田军之所以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内心对安茹的愧疚很深,因为当初那场车祸。”
“你的意思是,他怀疑到妻子安茹身上,知道段玲的事情和她脱不了干系,但又没办法证实自己的推断。在这种矛盾心态下,他为了惩罚自己,一激动就扛起了整件案子。”老李皱起眉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不是自己做的还承认,这可是要判死刑的啊!”
王亚楠苦笑:“他也是性情中人,总觉得自己对这两个女人都有亏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后悔,如今又加上一个盼了这么多年的孩子,他脑袋一热,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足为奇。”
正说着,上行的电梯门打开,王亚楠意外地看到了章桐。
“亚楠,我正找你,发现了新线索。”章桐边说边从随身公文夹里拿出一份检验报告递给王亚楠,“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在二号女尸也就是李爱珠的尸体指甲缝里发现的人体皮肤碎屑吗?”
王亚楠点点头:“没错,你说DNA检查出来是属于一个男人的,但库里没有匹配对象。怎么了,你那边找到符合的DNA样本了吗?”
“那倒没有,我后来又对样本进行了细胞生化检查,希望能够查出对方是否有特殊的遗传类疾病。结果你猜怎么样?这个男人患有一种通俗说法叫‘红斑狼疮’的免疫系统变异皮肤病。因为这份检验样本中,抗ds-DNA抗体、抗抗体和抗核抗体的阳性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五,而且碎屑中的皮肤组织表面的血沉非常高,达到百分之百。亚楠,他的病应该已经到了中晚期。”
“那这种病最明显的表现是什么?”王亚楠一边走出电梯,一边回头问道。
“血小板减少,面部光过敏,指甲端红肿及有水泡皮疹的出现,血压升高,持续低烧,浑身骨骼疼痛。”
王亚楠突然站住,转身面对章桐:“你刚才说这是一种遗传性的疾病,那么我想问,得了这种病,后代都会遗传和病发吗?”
章桐摇摇头:“那不一定,患有红斑狼疮的人,如果把基因传给下一代的话,那么他的后代中也有可能只是隐性病毒的携带者,却不会爆发,当然有的人就没有那么好运。”
王亚楠和老李对视一眼,轻轻说:“我看见过那样的一只手!小桐,你跟我们来,亲自帮我们判断一下,他现在人就在审讯室。”
在经过办公室通向审讯室的过道走廊里,王亚楠叫住于强:“你马上申请搜查令,然后去田军家别墅的车库里,那里有一辆车,好好给我搜,任何证据都不要遗漏掉。”
于强点点头,转身迅速离开。
“对了,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那边查得怎么样?找到负责医生了吗?”王亚楠回头问章桐。
章桐耸了耸肩:“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我找了我的同行,他也是病理科的人,我把那个医生签名传真过去,结果全院的医生看过后,都说根本不认识这个签名。给安茹看病的医生要么没睡醒在鬼画符,要么就是有人编造的假签名。”
“等等,”老李忽然想到了什么,“那个安再轩不是在天长市医学院教书吗?我记得这些教授讲师们都会带医生去附属医院实习。你们先等我一下,我去打个电话核实情况。”
很快,老李就兴冲冲地回来,嘴里还咕咕哝哝的:“这小子,总算露出狐狸尾巴了。”
安再轩一个人在审讯室里已经等了将近二十分钟,他显得有些不安,时不时掏出手帕在额角擦了擦,又不停看着腕上的手表,感觉自己像极了一只被关在箱子里,毫无目的四处乱窜的老鼠。
门口传来脚步声,随即审讯室的门被推开,陆续走进三个人,前两个安再轩见过,知道是刑警队的,而最后是个身材瘦小的女人,穿着工作服,手上戴着医用手套,右手还拎着一个小工具箱。
“你们想干什么?为什么把我带来?我下午还有课,你们不能随便抓人的。”安再轩先发制人地开始嚷嚷起来。
王亚楠微微一笑:“别急,安先生,这是我们法医室的主任,她要对你做些例行检查。”
或许也是学医出身的缘故,安再轩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他刚想站起身,身后站着的老李早就摁住他的肩膀,一时之间让他无法动弹:“请你配合一下,安先生,你现在是被传唤,有义务配合我们警方进行各项工作的开展。再说了,我们没有证据也不会随便传唤你。你现在牵涉进一桩杀人抛尸案,我们这是依法对你进行检查取证。”
安再轩心有不甘地咬紧嘴唇,终于不再挣扎,但把愤怒的目光投向王亚楠。
章桐来到安再轩身边,先抓起他的手臂,然后仔细查看他的手指。在此期间她始终一言不发,最后章桐抬起头,对王亚楠说:“符合红斑狼疮病人的症状,但我想因为他一直在用药控制,所以并没有爆发得很厉害,我需要采集他的DNA样本回去进行比对。”
一听这话,安再轩就像被蛇咬了,猛地往后一缩。
见此情景,王亚楠不由得冷笑:“DNA样本的采取是不疼的,只要用棉签在你口腔壁上轻轻刮一下就行。你不用害怕,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尽早排除你的杀人嫌疑。所以你不用担心。”
“不不不,你们不能因为我是红斑狼疮患者就随便提取我的DNA样本,你们没有证据!”安再轩还在努力辩解。
老李从公文夹中找出那张殡仪馆的抛尸现场照片,又拿出电信部门的追踪记录,一一摆放在安再轩面前:“我们没有证据就不会请你来了。这个照片中的人应该是你吧,还有这个手机号码,熟悉吗?我想现在如果我再拨打一次的话,肯定能够听到你口袋里的手机铃声。”
安再轩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裤子口袋。
“别看了,上次在你姐姐家门口,那个电话就是我用手机打的。安再轩,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为什么我们要提取你的DNA样本。是你用特殊方法杀害了李爱珠,在搏斗过程中,李爱珠的手指甲缝里留下了你的皮肤碎屑,其中就有你的DNA样本。你要是心里没鬼,就不会害怕我们提取你的DNA样本去做匹配试验!”
安再轩就像被当头狠狠敲了一棍子,顿时蔫了,他垂下高昂着的头颅,沮丧地注视着面前桌上的照片,没多会儿,他嘶哑着嗓门说:“你们别检验了,用不着了,我现在就可以把结果告诉你。那个女人手指甲缝里的皮肤碎屑是我的。”说着他把右手手掌高高抬起,中指背面赫然有被抓伤破皮的痕迹,“我自以为什么都考虑到了,就是没想到最终还是露出马脚。这是报应!”
王亚楠从审讯室抽屉里拿出一只录音机,放在桌面上,摁下录音键:“说吧,安再轩,你究竟是怎么杀害李爱珠的,把事情发生的前前后后详细说出来,再瞒着也没必要。”
安再轩突然抬起头:“警察同志,段玲那小丫头也是我杀的。”
“不,杀死段玲的是你姐姐安茹!”王亚楠的语气中充满严厉,“一个因爱生恨的女人。”
“她、她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怎么能杀人?”安再轩急了,几乎要从椅子上站起来。
“坐好,给我老实点!”老李严肃地警告,“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护着她,以为我们警察都不会动脑子吗?那天晚上,凯旋高尔夫球场的保安看见案发前后有两辆车开进高尔夫球场。进去的时候两辆车一前一后相隔有些时间,而却是一起出来的。就在第一辆车进入高尔夫球场后没多久,你的手机号码就朝那个区域打了电话,很快第二辆车就出现了。就在刚才我把你传唤来的时候,重案队同事已经申请对你捷豹车的GPS定位系统记录进行查证。你得庆幸你姐夫送给你的是辆进口好车,为了防止被盗,这种先进的GPS定位系统忠实地记录下半年内你去过的每个地方。在这一点上,我想普通汽车能记录二十四小时就已经很不错了。记录显示,你在打完电话以后二十多分钟才到达案发现场,所以说你是被别人叫去的,而不是首先过去杀人抛尸。”
“还有,就要谈到你姐姐安茹的病情了。安再轩,你姐夫田军说自从医院里出来后,一直是你陪伴在你姐姐身边,带她看病,帮她做康复治疗。很奇怪的是,前面几页病历本,我们都能看清楚主治医师的姓名,后面却跟鬼画符一样,而且自从安茹出院回家后,病例记录显示她似乎一直处于恢复的停滞状态。我想这其中一定是你捣的鬼,对不对?”王亚楠紧紧盯着安再轩的脸,“我想如果我去找这些签字医生核查的话,结果肯定会不太一样,当然,前提是我能顺利找到这些人,但压根儿就不存在这些医生,去哪儿找?安再轩,后期病例都是你伪造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了掩盖你姐姐已经逐渐恢复的真实病情!”
老李严肃地说道:“我刚与你们医学院教务处的负责人通过电话,你本身懂医,有医师执照,又在医学院工作,所以经常带学生在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门诊部进行实习活动,这就给了你伪造病历的可乘之机。”
王亚楠重重叹了口气:“安再轩,我们不明白的是,你明明知道你姐姐安茹杀了人,为什么还要帮她?还有,李爱珠到底是不是你杀的?两条人命,还有段玲肚子里那没出生的无辜孩子!”
“没错,我承认李爱珠是我杀的,也是我抛的尸,可孩子——”安再轩傻了眼,“我不知道那小丫头怀孕了啊!”
王亚楠和老李不由得面面相觑。
一场蒙蒙细雨把街道变成一块明亮的黑镜子,临街亮着灯光的窗户倒映在光闪闪的路面上,微风从西面徐徐吹来,带来远处水波涌上岸边的声音。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但对于坐在警车里的王亚楠和老李来说,这一天还没真正结束。
警车迅速开出城区,来到近郊的燕子矶别墅。在出示证件后,老李把警车开进安静的别墅区,拐到A区7号田军的家。
别墅前的停车道上空空荡荡,一辆车都没有。在来之前,王亚楠已经得到通知,于强带着下属顺利地从别墅后面车库里那辆旧雷克萨斯车上提取到了所有相关证据,在半个小时前就离开了。临走前,于强特意留下一个副手,名为看护,其实是担心安茹做出不必要的傻事。
王亚楠伸手按下门铃,没多久,别墅深灰色的大门就被轻轻打开,安茹苍白的脸出现在门后。这回她竟然没坐轮椅,看到站在门口的王亚楠和老李,安茹一点都不吃惊,她好像知道王亚楠他们要来似的,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进来吧,我正在等你们。”然后转过身,脚步颠簸地走向不远处的书房。
安再轩被公安局带走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到安茹耳朵里,就在打开房门的那一刻,王亚楠在她的脸上看到一种哀伤到极点时所流露出的绝望。
还是在书房里,一位身穿制服的女警察看到王亚楠和老李走了进来,赶紧站起身,在得到允许后,随即离开别墅。
“你很清楚我们为什么来,”王亚楠伸手指了指书房角落里放着的那张空空荡荡的轮椅,又从随身带着的公文包里掏出了已经开好的传唤证,递给安茹,“现在请你和我们一起去一趟局里,配合调查两起谋杀案。”
安茹看都不看,冷漠地说:“那就走吧。”
公安局审讯室,安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神情有些呆滞。
“安茹,你弟弟安再轩已经被我们正式拘留,他承认了杀害李爱珠的犯罪过程,以及后来的抛尸,他很快就会被转交给检察院进入司法程序。我们希望你别再隐瞒,老老实实讲出案发的前前后后,明白吗?”王亚楠口气严厉地说道。
安茹点点头:“我本来不想把再轩牵扯进来的,他太傻了。”
“安茹,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可以不坐轮椅的?”
“两年前,也就是2010年的10月份,我弟弟带我去做针灸,渐渐地我的双腿有了知觉。后来因为坚持康复锻炼,我最终可以不依赖轮椅了。”
“那你后来为什么还要继续坐在轮椅上?”王亚楠皱起眉头,“能走不是件好事吗?为什么你宁愿不要自由?”
安茹笑了:“警官,你不懂什么是爱,而我就是为了爱才这么做的。我比田军小十七岁,但我深爱着他,我不顾父母劝阻,执意嫁给刚刚离婚的田军。那一刻,我以为自己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田军也并不亏待我,尤其对我弟弟再轩,还送给他一辆豪车作为礼物,并且对他的各种要求也是有求必应。我常常庆幸自己找了个这么好的男人。于是就想为他生个孩子,可因为我自身的原因,我是红斑狼疮病毒的携带者,这种病很难怀上孩子,而田军年纪也不小了。我们为此努力五年,好不容易才算是怀上了。”说到这儿,安茹一脸悲伤,“要不是那场该死的车祸,我早就当上了母亲。车祸发生后,田军起先一直很照顾我,他对我也很愧疚,尤其是看到我坐在轮椅上的时候。可随着我出院回到家,我渐渐发现,田军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应酬越来越多,有时凌晨两三点才回家,还一身酒味,我还能闻到女人用的香水味。那一刻我知道,他在外面有了女人。可他并没有提出和我离婚,我从他看我双腿的眼光中读到了怜悯和同情,还有那永远都抹不去的自责。我终于明白了,他之所以还留在我身边,是因为我坐在轮椅里。而只要我在轮椅里坐一天,他就不会离我而去。所以我打定主意这辈子都在轮椅里坐着,哪怕我已经可以行走。”
听了安茹的解释,老李彻底糊涂了,他看了一眼王亚楠,无奈地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杀害段玲?既然你已经打算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下去,容忍田军的所作所为,只要他不离开你,你又何必去杀人呢?”王亚楠疑惑地问道。
安茹长叹一声:“我本不想杀她的,可田军好几天都不回家,对我的关心也越来越少,保姆回来说看见他的车径直开进C区。以前再怎么有应酬,他每晚都会回家,我知道他离我越来越远,我快留不住他了。于是我安排保姆去物业那边打听,得知他以自己的名义租下了另一处别墅。这个浑蛋,以为我再也站不起来了,竟然把女人养到家门口!”咒骂田军的时候,安茹仿佛换了一个人,变得目光冰冷,咬牙切齿。
“我去找她,亲自去找那个女人,那天晚上田军不在燕子矶,他的一个朋友拉他去开什么剪彩会。我知道不到半夜凌晨他回不来。他开车走后,我就去了C区8号,也就是那个女人住的地方。”
老李看了一下于强传过来的结论报告,“你当时开的是你们家原来的那辆旧雷克萨斯,对吗?根据你的车牌号,我们查到那辆车在案发当晚十一点多离开过燕子矶别墅,第二天下午才开回来。”
安茹点点头:“是我弟弟开回来的,早上他开自己的车先送我回家。下午田军不在家的时候他开了回来,把车停回车库。”
“那个叫段玲的女人,看到我似乎一点都不吃惊,我本来想,她这样的女人跟着田军不就是为了钱吗?我给她三十万,或者四十万,作为补偿不就行了?”
王亚楠轻轻地说道:“你没想到段玲竟然会拒绝你。”
“对!她不光是拒绝了我,还羞辱我,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我长得难看,田军已经不爱我了,更主要的是,她已经怀上了田军的孩子。她的手指几乎戳到了我的鼻梁上!她说我装残疾,明明已经可以走动却还坐在轮椅上,为的就是拖住田军。她还说……”
“她还说什么?”王亚楠抬头问道。
“她还说我是一只不会下蛋的老母鸡,迟早会被田军甩掉。我伤心到了极点,田军竟然把我的秘密全都告诉给眼前这个我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女人。我失去理智,扑上去狠狠卡住她的脖子,没想到她很快就晕了过去。”
“那时候她已经怀孕将近两个多月了,你太残忍了,一尸两命!”老李重重叹了口气。
安茹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仿佛是在讲述一件在别人身上发生的事情:“我以为她死了,很慌张,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的尸体留在别墅里。我把她拖出门,塞进汽车后备箱。”
“那你是怎么想到要把尸体抛在凯旋高尔夫球场的?”老李问。
“出车祸前,我和田军经常去那里玩,因为那边离我们别墅区很近,开车半个小时左右就到了。我知道那边很偏僻,如果不是打球,根本不会有人去注意那儿。我径直把车开往那里,我没走正门,半夜三更,正门保安会问个不停,我直接走了边门。我对那里太熟悉了,把车直接开进球场后半部分,那边人更少。我找了个地方停下车,然后把后备箱打开,把段玲拖了出来。”
“你是怎么处理尸体的?”
安茹冷笑道:“还能怎样?当然是埋了啊。我把她拖到一个坑里,正要找东西掩埋时,突然听到她发出呻吟声,那时我才知道她还没死。”安茹的眼神突然之间变得很阴森,“我不能让她活下来,月光之下,我看她的脸是那么美,这张让我恨之入骨的脸!我想都没多想,顺手抓起石头狠狠砸下去。”一边说着,安茹一边伸出右手,仿佛抓着一块无形的石头,用力重复着她曾经做过的可怕事情。
王亚楠皱起眉头:“住手,安茹,你冷静点!”
安茹的手停在半空中,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微笑道:“对不起,警官,我走神了。”
“说说你弟弟安再轩吧,他是怎么来的?”
“他在我离开家后没多久,就跟平常一样来我家探望我,看到我不在,听保姆说我开车出去了。那个保姆很爱多嘴,知道的太多,我第二天就把她辞退了。”安茹微微一笑,继续说,“我弟弟急了,四处打我的电话,起先我的手机在车里,我没听到,后来等我处理完尸体后回到车里,那时才联络上他。说实话,我……我很害怕,因为杀了人,我的手一直抖个不停,我告诉再轩我所在的位置,他执意要开车来。我不该同意他来的,但他很担心我,见到现场后,他帮我处理了余下的事情,我们很快就一起离开。”
“那你弟弟就没有想到报警吗?”王亚楠追问道。
安茹摇了摇头:“他是个好孩子,从小到大都听我的。”
“包括帮你伪造病历!”老李咕哝了一句。
王亚楠又问:“那后来呢,李爱珠又是怎么回事?”
“过了些日子后,有一天上午,我记得那是星期三,田军要出去讲课,照例一大早就出了门。段玲死了以后,他在家的日子也越来越少,整天就像丢了魂一样。那天正好下雨,我坐在窗前看书,那时候门铃响了,保姆开门的时候吓了一跳,因为眼前这个女人虽然上了年纪,但却和段玲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瘦得可怕。那一刻我才突然意识到,段玲的家人找上门来了。她手里拿着段玲的照片,照片上那张脸,我到死都不会忘记!那个女人一见到保姆身后的我,就问我有没有见过她女儿,我很慌乱,随便说了几句就把她打发走了,她临走前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后来我越想越不对,因为那女人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我还注意到她又走向保安岗亭,真不知道她是怎么通过保安岗进来的,我很生气,就打电话到物业那边痛骂了一顿,后来物业经理特地上门道歉,说随随便便放人进来的保安已经被开除。那女人装可怜,拿着照片四处求人,被开除的保安就是因为心太软,在她再三保证说自己不会扰住户,并且清楚地说出我们家的电话号码和田军的名字,以表明认识我们家之后,就放她进来了。物业经理走后,我怎么想都不对劲,就打电话把弟弟找来,我告诉他必须让这个女人消失,不然等段玲的尸体被人发现,她很快就会认出女儿,然后联系到我们头上,那就麻烦大了。她这么无休无止地找下去,拿着照片在别墅区四处打听,迟早有一天会知道一切。”
“那个闷死人的方法到底是谁想出来的?”王亚楠问。
安茹撇了撇嘴:“当然是我了,我在家没事干就看书,什么书都看,我本来想即使尸体被你们发现,也不会找到死因,因为这种老辈人留下来的特殊杀人方法不会留下一丝痕迹。再说,现在那些市面上的侦探小说不都会故意搞些诡异的东西来把你们公安整得晕头转向吗?我正好看到,就想着试试。听说用这种方法弄死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也不知道死在谁手里。真是绝了,我都不用怕她来找我索命!”
听到这话,王亚楠哭笑不得;“那你接下来是怎么把李爱珠带进圈套的?”
“我用公用电话打给李爱珠,说我那天忘了,其实我有她女儿段玲的消息,我会带她去她女儿上班的地方。我让她在中南一路附近的公交站那边等我,她很兴奋,当晚早早就去了。后来我把她骗到我弟弟的车上,我弟弟弄晕她后,就把她带到这里的地下室。”
“保姆呢?你不怕她看到?”老李问。
“我辞了先前的保姆,对田军说放了她的假,让她半个月后再回来。”
“那你也不担心田军回来会看到吗?”
“他从不去地下室,回来就一头扎到画室里画画去了。”
“我弟弟不让我再动手,两天后就帮我完成了这件事,他说他有个同学在殡仪馆做遗体整容,可以想办法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个女人的尸体和那些即将火化的尸体一起处理。就像那些外国电视剧中的情节一样,不留一丝痕迹。现在的纸棺材可结实了,完全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往里一放再盖上布,找个垫子就足够了。但是没想到,老天爷和我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选中的那具纸棺材竟然在搬运时底部脱落。”安茹像个做了坏事被母亲逮到的孩子,无奈地耸了耸肩,“后面的你们就全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你杀人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后果?”王亚楠问。
“后果?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为了田军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男人,我真不值得,这是我唯一感到后悔的事情!”
“那你弟弟呢?你也毁了他,不是吗?”老李语气生硬地说道。
安茹突然不吭声了,她低下了头,神情漠然。
王亚楠合上笔记本,收好录音设备抬头说:“安茹,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安茹想了想,轻轻地说:“我想在进监狱前能再见见我弟弟安再轩,我对不起他。”
王亚楠长叹一声,站起身摇摇头,心情沉重地走出审讯室。
案子破了,王亚楠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开完案情汇报会议后,她就晃晃悠悠地来到负一楼的法医办公室。
在她的记忆中,每次来法医办公室,几乎都会看到章桐那忙碌的身影,今天也毫不例外。
“你还在忙啊,不回家吗?”
章桐一回头,见王亚楠懒懒地靠在门边,满脸疲惫,神情显得很沮丧。她微微一笑:“怎么,案子破了,还陷在里面拔不出来?亚楠,别太投入了,陷得太深对你不好。”
王亚楠并没有回答章桐提出的问题,她一坐在章桐身边空着的椅子上,同时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办公室后问:“你的小助手呢?怎么没见到他的影子?平时不老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你后面吗?”
“今天他休息。对了,亚楠,安茹后来都承认了吗?”章桐一边关上电脑,一边问。
“说实话,我真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承认了,我和老李带着传唤证去找她的时候,本来还以为会费一番周折,可没想到的是,她好像就在那里等我们一样。轮椅也不坐了,就像一场戏演完后演员要谢幕。到局里以后,她什么都说了。我们最初的推断没有错,一个因爱而生恨的女人。”
“我明白她的心情,自己最在乎的都没有了,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去掩饰,哀莫大过于心死啊。亚楠,我相信她第一次是冲动杀人,安茹最初肯定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局。可惜,就像我们平时撒谎一样,撒一个谎很容易,但却不会想到以后会不得不撒更多的谎来圆第一个谎,她陷入了一个永远都没有办法的怪圈。”
王亚楠趴在椅背上,看着章桐,无奈地说:“你知道她最后提出了一个什么请求吗?她想见见自己的弟弟安再轩。她却没有好好问问自己,该不该为她弟弟如今的结局而负责。所以说老姐,我有时候其实很羡慕你,虽然你经常面对的是死人,冷冰冰的死人,但是死人有时候却比活人好面对多了,因为他毕竟死了,思想就只会定格在一个地方,而活人就不一样了,我猜不透,就像安茹,她为了爱,为了一个男人,甘愿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真的是让人想不通啊!”
章桐似乎并没有听到王亚楠的抱怨,她默默地盯着王亚楠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道:“亚楠,对不起,我有件事一直想跟你说,但是我怕连累你。”
王亚楠皱起了眉头,“连累?你什么意思?”
“还记得那个放在你车子挡风玻璃上的字条吗?对不起,我骗了你,我几天前联系上他了。”
王亚楠迅速坐直了身体,两手向前紧紧地抓住章桐的双肩,一字一句严肃地说道:“你怎么可以瞒着我!快告诉我,他说什么了?”
章桐紧咬着嘴唇,她开始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但是她很清楚李局最终还是会找到王亚楠,与其从李局嘴里知道这件事,还不如自己现在就告诉她。
“他给了我一张照片,只有一张照片,但是却已经足够证明刘春晓是被害的。”
“那照片呢?现在在哪儿?你快拿给我。”王亚楠急了。
章桐摇摇头:“按照规定,我属于利害关系人,必须脱开这个案件的调查,所以我把情况向李局汇报了,连同照片一起都交给了他。”
“你为什么不找我?我可以帮你调查这个案子。我有这个权力啊!再说你是我的好朋友,难道你不信任我?”
章桐不由得苦笑:“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可刘春晓的死不是那么简单的,李局说了,很有可能与刘春晓死前调查的那个案子有关。我很信任李局,他答应我会帮我调查这个案子。亚楠,你帮我已经够多的了,而我对这件事也只能这么处理,我不能违背局里的程序规定啊。”
王亚楠愣住了,章桐说得一点没错,她完全可以不告诉自己,只是想起刘春晓案发现场的惨状,她的心就不由得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攥在了手心,让她感到透不过气来。
五楼李局办公室,门被关得严严实实。屋内李局正在通电话,半晌都没有说一个字,表情严肃,直到最后,他才神情凝重地说道:“谢谢组织上对我的信任,我一定会还刘检察官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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