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历史上,奇人异士层出不穷,由道家渐渐演变过来的民间流派,也有上百种之多。
除开正统的道士不说,到了如今这个年头还活跃在中国内地的术士流派,也就只有那十几个了。
例如,湘西那片的赶尸匠,五门术士。
福建,海南,广东,这几个省多是神婆,问米婆,走阴师居多。
东北这片常见的术士则就只有两个职业。
出马弟子,萨满。
要是再把以上这些职业放在一边不谈,那中国内地的其余术士职业,就真如凤毛麟角了,毫不夸张的说,都已经到了即将灭绝的地步。
“你爷爷的职业呢,在咱们国内那也是独一份。”左老爷子说到这里,把手里的烟掐了,重新点了一支,慢吞吞的抽着。
“他是啥职业?”我问。
“洗怨先生。”左老爷子的目光有些复杂,看着我的时候,就像是看着自己的亲人一样,说不出的慈祥:“也能叫做,洗孽先生。”
按照左老爷子的说法,洗怨先生这一个流派,最初是源自于道家的清微派。
所以洗怨这门的人,拜的祖师跟道家的一样,都是三清。
在元朝大德年间,清微派中的弟子便因为修行的本事各不相同,自然而然的就演化成了两个派别。
一方是修行所谓的雷法,引风雷,除冤孽。
而另外一方,则修行的是“度”,讲究助孽成魂,驱怨还人。
只要是冤孽,那都是投不了胎的,这是常识。
清微派中的某些法术,便是用来帮助冤孽驱除身上的怨气,将其变为普通阴魂之后,就能帮它超度投胎。
洗怨先生这个流派,就是从清微派里的“度”字衍生出来的。
因为洗怨这一门手艺是从道家清微派演变过来的,所以在明朝刚开始的那段时间,洗怨先生也被人称作道士。
可到了明朝崇祯年间,基本上就没有这种自称道士的角色了,听左老爷子说,好像是那一辈的洗怨先生们,跟道家掌舵的几个老头子有点矛盾,闹了几年之后,就跟道家彻底决裂了,从此以后便与传统的道士分道扬镳。
他们的矛盾,很可能就跟洗怨先生和道士最大的区别有关。
道士讲究的是重(zhong)生,也就是尊重每一个生灵,包括邪灵煞鬼在内,也就是这一点,才让清微派中的“度”字一门,源远流长的传了下来,以至于衍生出洗怨先生这种职业。
但道士重生也有一个度,如果冤孽不能超度,死活都得纠缠着阳人不放,那么道士就很可能会把冤孽打得魂飞魄散,或是把冤孽镇压在某些法器里,让其永不见天日。
说到这里的时候,左老爷子笑了起来:“我记得你爷爷家里有一本书,叫做洗怨术志,那上面就有这么几句话.........”
“心存怨者,阳人之孽。”
“若殂(cu),则作祟于斯,非道者不可解也。”
“道者以术降孽,怨不散而弗度则以术镇之,或致厮于殂,永不超生哉。”
话音一落,左老爷子问我:“明白么?”
“不明白。”我傻愣愣的看着他:“文言文我闹不明白啊,啥孽啥殂?”
“简单来说,就是心存怨气的人,十有八九都会做危害别人的事,所以在阳人这个层面,他们就像是活人之中的冤孽。”左老爷子叹了口气:“如果他们死了,化作厉鬼作祟,那能解决它们的人就只有道士。”
“道士用道术降服冤孽,如果它的怨气不消散那就不能超度,只能镇压,或者把它弄死,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大概懂了。”我点点头。
“这就是道士跟洗怨先生最大的区别点了。”左老爷子苦笑道:“洗怨先生代代相传下来的信条就是,绝对不能打散任何冤孽的魂魄,哪怕是冤孽都杀了人了,那也不能把事做绝,只能度,不能杀。”
“这不是做好事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我挠了挠头。
“狗屁!如果遇见了超度不了的冤孽咋办?”左老爷子一瞪眼,仿佛很生气:“袁绍翁就跟那些个老一辈的洗怨先生一样蠢!遇见一个超度不了的就金盆洗手,再也不接活儿了,这不是闹么?!神仙还有镇不住妖精呢!”
“你的意思是.......我爷爷金盆洗手跟他接的活儿有关?”我有些迷茫。
“也不全是。”左老爷子似乎是有些难言之隐,支支吾吾的说:“反正你爷爷金盆洗手的原因很复杂,你现在没必要知道,等以后时机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我耸了耸肩,没再追问。
“从清朝开始,洗怨先生从事这个职业的人,就开始越变越少了。”左老爷子继续跟我聊了起来,表情很是沧桑:“等到民国时期,咱中国内地的洗怨先生就十来个,到了90年代,整个中国境内,就我知道的洗怨先生,只有你爷爷一个了。”
左老爷子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满脸的无奈:“你是不知道在民国时期洗怨先生们是混得有多惨,实在是接不着活儿了,他们就开始搞兼职,你爷爷手里的那块醒木,你知道吧?”
我点点头。
“那叫靐孽木,是洗怨先生的看家法器,可到了这年头,这群饿得都快吃不上饭的先生,也只能靠着这玩意儿说书讨饭吃了。”左老爷子叹了口气:“洗怨先生变成了说书先生,这说起来还真挺讽刺的。”
我听到这里的时候,默不作声的拿了支烟,慢慢抽了起来。
“你爷爷在你爸刚出生的时候就说,他这辈子是没办法把洗怨这门发扬光大了,只能靠着你父亲,还有没出生的子子孙孙。”左老爷子苦笑道:“绍翁不想让这门手艺埋没,你懂吗?他心善,他知道这是能救人的东西........”
“他为什么不教我?”我忽然问了一句。
左老爷子笑了两声:“他不教你自然有不教你的理由,你问这么多干嘛?”
我深深的看了左老爷子一眼,话里有话的问道:“你想让我学我爷爷的东西?”
说真的,我不傻,我听他这么多话,多少都能感觉出来一些弦外之音。
“你怎么这么问?”左老爷子反问我。
“你刚才不是跟我说,要给我指出来一条发财大道么?还是正当生意。”我笑了笑:“你说说呗,啥正当生意。”
左老爷子沉默了一会,摇摇头:“你就告诉我,你想学么?”
“能赚钱吗?”我咧开嘴一笑。
“只要你肯学,我保证你在这个月里最少能赚十万。”左老爷子嘿嘿笑着:“以后就更别说了,你这辈子啊,用不着为钱犯愁。”
“我爷爷愿意让我学吗?”我冷不丁的问道:“要是他不想我学,那我就不学了,我可不想让他死了都不开心。”
“他想让你学,只是不敢让你学。”左老爷子叹了口气。
“你怎么知道?”我一愣。
“这世上没谁比我更了解他。”左老爷子眼里有着难掩的悲哀:“有的事是躲不过去的,他想让你躲一辈子,但是.......这样能有个结果吗?”
“我更听不懂您的话了。”我苦笑道。
“如果你不学,那么你以后能不能安安稳稳的过完这辈子,都是件说不清的事儿。”左老爷子忽然说道,苦笑不止:“你别以为我在威胁你,我只是在说事实,你爷爷想让你从这一行里脱身出去,想让你躲灾,但这根本就没用,你被镬孽缠身只是个开始,因果这东西是挡不住的.......”
我表情难看了起来:“您到底是啥意思,直说吧。”
“诸报由业起,万果从因生,你爷爷曾经做错过一件大事,所以他惹来的果,就得报在你的身上。”左老爷子说到这里就不说了,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脸上露出了一种诡异的笑容。
“小家伙,咱俩做一笔交易吧。”
“啥交易?”我疑惑的看着他。
“我就问你,你学吗?”左老爷子没回答我的问题,直接问道。
“不学。”我干脆的回答道,这老头儿给我的感觉,就跟在大街上,半路蹦出来要给我算命的骗子差不多。
虽说他好像是知道很多事,但是.......我还是不怎么相信他。
“我不是想害你,我只是想帮你,你知道这点就够了。”左老爷子笑了笑。
就在我要继续拒绝的时候,他抛出了最后一个诱饵。
“你学了,我就把这一切都告诉你,包括你爷爷当年的事。”左老爷子表情复杂的看着我:“我还会告诉你,你那个还没死的父亲到底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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