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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可是打人的那名趟子手:“卫姑娘,他是‘白记骡马行’的新掌柜。”

  姑娘“呃!”地一声道:“我明白了。”转望李豪道:

  “你是为昨天的事来的,是不是。”

  李豪道:“贵局主派人去找我来的。”

  姑娘道:“你跟我进来吧!”

  她下了马,把缰绳交给一名趟子手,径自上台阶,走向镖局大门。

  李豪跟了去。

  进了镖局大门往里走,前院相当大,兼练武场用,两边厢房进出的人不少,看见姑娘带着李豪进来,都望了过来,有的还哈腰招呼。

  李豪一付猜不透这位姑娘是何许人,但是他知道,姑娘不是局主的女儿,要是局主的女儿,大家伙不会连姓一起叫,叫她“卫姑娘”。

  姑娘带着李豪往堂屋走,堂屋里出来了三个人,一个五十上下,中等身材,胡子灰白的老头儿。

  另两个则是两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一个穿长袍,一个穿裤褂儿。

  姑娘忙加快一步走过去,跟胡子灰白的老头儿低低说了两句话。

  只见胡子灰白的老头儿寒着脸道:

  “小孩子家懂什么,少管局里的事,后头去吧。”

  姑娘有点不高兴。

  可是什么都没说,拧身就往后去了,没跟李豪打招呼,也没回身看李豪一眼,真说起来,并没有这个必要。

  姑娘走了,身影消失在堂屋屋角后。

  胡子灰白老头儿从上到下打量了李豪一眼:

  “你是‘白记骡马行’的新掌柜。”

  李豪道:“是的。”

  胡子灰白老头儿道:“赵标回来都告诉我了,这档子事,你打算怎么办。”

  既不让客屋里坐,也不给杯茶喝,就这么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倒是干脆。

  李豪道:“尊驾是局主?”

  胡子灰白老头儿道:“我姓卫,是本局的总镖头,这两位是本局的副总镖头,有什么话跟我们说也是一样。”

  这老头儿敢情是“威武镖局”的总镖头,又姓卫,再加上他刚才跟那位卫姑娘说话的神情语气,那位卫姑娘是何许人,也就差不多可以知道了。

  李豪道:“原来是总镖头当面,失敬。”

  那位总镖头脸上一点表情没有,也没说话。

  李豪毫不在意,道:

  “卫总镖头真要问我,我倒是认为应该就此算了了。”

  那位总镖头显然很感意外:

  “怎么说,就此算了了。”

  李豪道:“不就此算了,难不成贵局想赔偿我‘白记骡马行’些什么?”

  这,更出这位总镖头意料之外,连那两位副总镖头都忍不住了,穿裤褂儿的那个叫道:“总镖头,这个人是哪儿来的,怎么说糊话。”

  那位总镖头也忍不住叫道:“我们‘威武镖局’得赔偿你点儿什么?”

  李豪道:“卫总镖头要是知道真象,就应该明白,理亏的不是我‘白记骡马行’。”

  “什么,你——”那位总镖头显然动了气,灰白的胡子为之飞扬飘动:

  “我活了这么大年纪,你是我碰见的头一个。”

  那穿裤褂儿的副总镖头冰冷道:“总镖头放心,他也是最后一个。”

  这句话刚说完,一颗斗大的拳头已捣向李豪后腰眼。

  □□□□□□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李豪身后已站上了几名中年汉子,此刻是一名黑壮的汉子袭击李豪。

  李豪身后像长了眼,他一侧身,那一拳已落了空,他道:“你们这算什么?”

  那穿裤褂儿的副总镖头道:“你还让赵标自己抽嘴巴,真是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看在白回回的面子上……

  今儿个你趴下来磕三个响头,再赔我们那个伤了脚的弟兄五十两银子,就放你走。”

  李豪道:“如若不然呢?”

  那穿裤褂儿的副总镖头道:“扣下你,叫白回回自己来,再不你就横着出去,两样你选一样。”

  李豪道:“两样我都不选。”

  那黑壮汉冷哼:“由不得你。”

  他抡拳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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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回李豪没躲,他伸根指头在那颗拳头上敲了一下,只轻轻一下。

  黑壮汉可吃足了苦头,大叫一声,抱着拳头就退,他龇牙咧嘴,额头上崩现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怎么不,他那只手的虎口上,跟挨烧红了的通条烙了-下似的,红肿起老高一条。

  李豪眼前的,背后的,脸上都变了色,不知道谁骂了一声:“娘的!”背后那几个一起动了。

  李豪可毫不在意,道:“怎么,仗着人多啊!”

  只见他手抬了两抬,随见那几个踉跄后退,谁也没看见李豪是怎么出手的,打中了那几个的什么地方。

  当然,那几个清楚是什么地方挨了人家的,可是他们不知道李豪是怎么打中他们的,因为他们只见李豪抬手,没见李豪出手!

  这够震惊人的,“威武镖局”创立至今,“北京城”还没一个抬手投足间打退镖师们的,就是走镖至今,也没碰见过。

  骚动了,哄然声中人都围过来了,二三十个,有镖师,有趟子手,有的手里还拿着家伙。

  那穿裤褂儿的副总镖头抬手拦住了那些围上来的:“干什么,让人家说咱们‘威武镖局’是仗着人多。”

  李豪道:“我只是那么说说,我只是怕人多逼我出重手。”

  这一句如火上加油,“威武镖局”哪听过这个,那穿裤褂儿的副总镖头挽起了袖子,跨马上前,扬掌就出了手。

  副总镖头毕竟不一样,一出手就知道,比刚才那些个强多了。

  强归强,可惜他碰上的是李豪。

  副总镖头这一出手是一招二式,上头取的是李豪咽喉,下头取的是李豪心窝,都是要害,都极辛辣。

  这就太过份了,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难道真要人命不成。

  李豪双眉扬起,目闪冷芒,连闪两招,第三招他一双铁掌扣住副总镖头两只腕脉,冷然道:

  “副总镖头,你还想再干保镖这碗饭了。”

  穿裤褂儿的这位副总镖头大骇,吓得一时没说出话来。

  胡子灰白的总镖头跟穿长袍的副总镖头心胆欲裂,穿长袍的副总镖头一声不响,暗抬腿,裤腿里摸出一把刀子,就要向李豪腰间扎过去。

  □□□□□□

  李豪一挪身,穿裤褂儿的副总镖头跟着挪动,恰好挡在了他跟穿长袍的副总镖头之间,吓得穿长袍的副总镖头连忙沉腕收势。

  李豪道:“泥人也有个土性,我不会给第二次机会,谁敢再蠢动,谁就是要废他这双手。”

  穿长袍的副总镖头硬是没敢再动,其他的人就更不必说了。

  只听胡子灰白的镖头道:“年轻人,这算什么英雄好汉,放了他,咱们真刀真枪见真章。”

  李豪道:“卫总镖头,你容我两问,我这算不得英雄好汉,他这就算得,我跟你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胡子灰白的总镖头一时没能答上话来。

  李豪道:“别让你们以为我怕了你们。”

  他松了穿裤褂儿的副总镖头,顺势一推,穿裤褂儿的副总镖头踉跄退了好几步才拿桩站稳。

  一张脸红里透紫,看样子地要是有个洞,他能钻下去。

  他不只是羞,羞恼成了怒,怒从心上起,急向胆边生,他从腰间拿出一根链子枪,大喝声中,带着其他的镖师,趟子手,向着李豪挨了过去。

  穿长袍的副总镖头也没闲着,撩起长袍下摆往腰里一扎,他挥动攘子也上了。

  唯一没动的,是那位胡子灰白的总镖头。

  看样子他们是真打算让李豪横着出去了。

  李豪没夺任何一个手里的家伙,他就近抓住一名趟子手,一把硬撕下了趟子手上身的褂儿,握成一束。

  以褂儿当棍,当枪,够了,挥舞起来所向披靡,谁中谁倒,不过转眼间,镖师、趟子手们躺下了一半,没躺下的退的远远的,谁也不敢再上了。

  两名副总镖头,穿长袍的,攘子到了李豪手里,李豪左手的攘子正挑着他的下巴,他一动也不敢动。

  李豪的右手里,是链子枪的把儿,链子枪正绕在穿裤褂副总镖头的脖子上,副总镖头他就跪在李豪面前,满脸是血。

  再看李豪,气不涌出,面不改色,泰然,安祥,那神态、气势,要多潇洒有多潇洒,要多漂亮就多漂亮。

  胡子灰白的总镖头傻住了。

  傻住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那位卫姑娘。

  她如今就在她原先消失处的堂屋屋角,她那双清澈,深遽的眸子里异采连连闪动,不知道包含的是什么。

  只听李豪道:

  “卫总镖头,现在是不是该我说话了。”

  胡子灰白的总镖头定过了神,忙道:“年轻人,能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跟白回回大家都是熟人,以后还要见面——”

  李豪道:“卫总镖头,你堂堂‘威武镖局’的总镖头,绝对是个望重江湖,声威震武林的人物,实在不该这样。”

  胡子灰白的总镖头有点羞愧,代他更难过的是那位卫姑娘,她那张娇靥都红到耳根上去了,刹时间又转为一片灰白,没有一点血色,看着吓人。

  李豪接着道:“你放心,‘白记骡马行’不像你们‘威武镖局’,我也不为己甚,贵局那位趟子手赵标呢,叫他来。”

  胡子灰白的卫总镖头忙抬眼四望:“赵标呢?叫赵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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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躲得远远的那一堆里,畏畏缩缩出来个汉子,一脸狼狈像,可不正是那个趟子手赵标!他没敢走近来,离丈余远就停住了。

  胡子灰白的卫总镖头道:“赵标在这儿。”

  李豪道:“赵标,给你个机会做‘威武镖局’的英雄,做这两个副总镖头的恩人,自己抽三个嘴巴,愿意么?”

  赵标还没有表示,胡子灰白的卫总镖头忙点了头:“愿意,愿意。”

  总镖头都说愿意,赵标还能说什么,又敢说什么?只有苦着脸抬手连抽了自己三个嘴巴子,“叭”“叭”连响,还真脆。

  赵标那里打完了自己三个嘴巴。

  李豪这里一扔攘子,跟链子枪把儿,一句话没再说,转身就要往外走。

  胡子灰白的卫总镖头心里刚一松。

  忽听一个话声传了过来:“这位,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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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豪回身循声望,堂屋另一边的屋角旁站着个人,四十多近五十岁个人,白白胖胖的穿一身长袍马褂儿,典型的生意人。

  卫总镖头叫道:“东家。”

  敢情他就是“威武镖局”的局主。

  那白胖子没理卫总镖头,遥遥向李豪抬了手:“阁下请屋里说话。”

  李豪道:“我本就是找你说话的,你不露面,让这位卫总镖头带着两位副总镖头待客,把事情弄成这样,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白胖子毫不在意,道:“我有要事相商。”

  要事,会有什么要事?

  李豪道:“不必屋里说了,就在这儿说也是一样。”

  那白胖子迟疑了一下,点了头:“也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迈步走了过来。

  他真是养生有道,不只是白胖,恐怕还很细嫩,走起路来身上的肉都打哆嗦。

  他一直到李豪面前才停住,道:“我姓杨,叫杨万福,请教——”

  李豪道:“李豪。”

  杨万福道:“李老弟是白回回的——”

  李豪道:“他老人家是我表叔。”

  杨万福“呃!”地一声道:“那越发不是外人了。”

  现在是自己人了,刚才还想要人命呢。

  李豪道:“杨局主有什么话就说吧。”

  显然他不爱听虚假的那一套。

  杨万福强笑一下:“没想到李老弟是个爽快人,好,那我就直说好了,我有笔生意给你们‘白记骡马行’。”

  李豪道:“什么生意?”

  杨万福道:“送一盒珍宝到‘香山’。”

  李豪微一怔:“什么样的珍宝。”

  杨万福道:“只要李老弟你接了这笔生意,我自会让你知道。”

  李豪道:“我们做的是生意,生意上门,没有往外推的道理,只是杨局主你开的既是镖局,由京城到‘香山’又是这么近的路,你为什么不自己保。”

  杨万福道:“不是我自己的,是一位客人托保。”

  李豪道:“那就更不对了,杨局主你怎么把自己的生意,推给我‘白记骡马行’?”

  杨万福道:“不瞒你老弟,我‘威武镖局’保不了。”

  李豪道:“保不了当初可以不接。”

  杨万福白胖的脸上掠过一丝苦笑:“老弟啊,要是能不接还说什么?”

  李豪“呃!”地一声道:“不能不接。”

  杨万福道:“老弟啊,这个客人有个在宫里当差的朋友啊!”

  原来如此!

  民不跟官斗,更何况是宫里的?

  李豪道:“那么为什么找上我‘白记骡马行’?”

  杨万福道:“我刚瞻仰了你老弟的身手了,只有你老弟这种身手,才能保住这盒珍宝平安抵达‘香山’。”

  李豪道:“这么近的-段路,还能出什么差错。”

  杨万福道:“就算你老弟初到京里,也应该听说过,‘北京城’是卧虎藏龙的地儿啊,我不怕一万,不能不防万一,要是有个万-,我赔上的可是身家性命啊!”

  李豪道:“杨局主,人家说九个商十个奸,你恐怕是那一个,老实得可爱。”

  杨万福道:“李老弟,我是把话说在前头,让你明白利害,你要是不敢接这笔生意,我不勉强。”

  李豪道:“杨局主,刚说你是那一个,现在看,你也在那九个里了,就算我怕激。”

  杨万福忙道:“你是说,你接了。”

  李豪道:“我‘白记骡马行’能拿多少?”

  杨万福道:“人家不怕花钱,给的不少,足足一百两。”

  李豪道:“杨局主你抽多少?”

  杨万福道:“我一文不要,全归你‘白记骡马行’。”

  李豪道:“万一出了事,也跟‘威武镖局’没有一点关连。”

  杨万福微一笑:“李老弟,本来就是这样。”

  李豪道:“好,这笔生意我接了。”

  杨万福喜道:“李老弟,一言为定。”

  李豪道:“咱们之间不必立什么字据了吧。”

  杨万福道:“当然不必,不过晚上请老弟过来,跟那位客人见个面,人家要不要立什么字据,那就要看人家怎么说了。”

  李豪道:“好,就这么说定了,我晚上再来,告辞了。”

  他转身往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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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杨万福在身后道:“我不送了,晚上候驾,你老弟可千万要来。”

  李豪扭回头道:“放心,‘白记骡马行’向来是说一句算-句。”

  他走了,直向大门行去,没再听杨万福说话。

  出了大门,刚才那两个趟子手躲得远远的,他看也没向那两看一眼,顺着来路走了。

  来路有个街口,就在“威武镖局”边上不远,他在街口拐了弯儿,走没几步,身后有人叫道:“李掌柜。”

  是个女子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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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豪听出是谁来了,停步回身看,没错,正是那位卫姑娘。

  卫姑娘很快到跟前,道:“幸亏你有一身好能耐,不然我爹的罪过就大了。”

  李豪道:“姑娘是这么想么?”

  卫姑娘道:“我跟我爹说过,叫他老人家不要为难你——”

  李豪道:“我看见了,谢谢姑娘,我要是没有自保的能耐,我就低头说好话了,甚至我根本不敢来。”

  卫姑娘道:“不要怪我爹,端人碗,服人管,他得听人家的。”

  李豪道:“能让人聘为总镖头,总是个望重江湖的老英雄。”

  卫姑娘有点羞惭,也有点难过,微微低下了头:“你不知道,我爹几年前受过伤,命保住了,伤也好了,可是身手已经大不如前了,再加上上了年纪,如今只能靠过去的一些旧交情走镖,离开‘威武镖局’未必再有谋生的地方!”

  李豪明白了,心里一阵恻然,这也是江湖人的悲哀,他没有说话。

  卫姑娘道:“还望你不要怪他老人家。”

  李豪道:“姑娘放心,明白令尊的处境,我不会怪他的。”

  卫姑娘抬起了头,清澈、深遽的眸子凝望李豪,无限感激:“谢谢你。”

  李豪道:“姑娘没别的事——”

  “我还有事。”卫姑娘忙道:

  “我是来告诉你,你不该接那笔生意,说什么都不该接。”

  李豪道:“我已经知道了,那笔生意风险很大——”

  卫姑娘道:“何止是风险大,万一有点什么闪失,是会赔上身家性命的。”

  李豪道:“我知道。”

  卫姑娘道:“我不该这么说,不知道还有得说,知道怎么还接?”

  李豪道:“我表叔把骡马行交给我,我要是能接笔大生意,不也不辜负我表叔的一番心意么?”

  卫姑娘道:“我知道你怎么想,可是弄不好那反而会连累你表叔的。”

  李豪道:“我知道,可是已经接了——”

  卫姑娘道:“不要紧,反正又没立字据,没订合同,去把它推掉。”

  李豪道:“做人,尤其我是个生意人,怎么能这样?是我愿意接的,没有人勉强我,就算是座刀山,我也要上一趟。”

  卫姑娘显然有点急:“可是——”

  李豪道:“谢谢姑娘的好意,我会小心的。”

  卫姑娘沉默了一下,道:“好吧,既然这样,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李豪道:“‘北京城’真这么凶险么?”

  卫姑娘道:“北京城卧虎藏龙,什么样的人都有,可是一点都不假啊。

  你想,这个客人有个在宫里当差的朋友,从京城到‘香山’,路又这么近.他何必把这差事交给镖局。

  这么近的一趟镖,给的银子也不少,要不是真会有什么凶险,杨万福又怎么会把这笔生意交给别人。”

  是有道理。

  李豪道:“令尊是位总镖头,也是位前辈英雄,经验、历练两称丰富,他一定知道,凶险是来自何方。”

  卫姑娘道:“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想让我告诉你,可是我不知道,因为我爹也不知道。

  我刚说过,‘北京城’是卧虎藏龙,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事也都可能发生,不能以常情来衡量,也没有办法预测。”

  李豪也沉默了一下,然后道:

  “不管怎么说,姑娘的好意我领受,谢谢姑娘了。”

  卫姑娘微微低下了头:

  “不要这么说,我是看杨万福欺负老实人,我爹又逼于情势,不得不听他的,所以才出面帮你的忙的,只要你不怪我冒昧就行了。”

  李豪道:“那怎么会,我感激还来不及呢?要是没有别的事,姑娘就请回吧,免得让人看见,给姑娘,还有令尊惹麻烦。”

  卫姑娘没有说什么,也没抬头,转身走了。

  望着卫姑娘那渐去渐远的身影,李豪心里不免有些异样感受,当然,这异样感受可以解释为感激。

  卫姑娘的身影不见了,他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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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了骡马行,刘老二还在柜房,一见李豪回来,他跟石三忙迎了上来,急忙就问:“少掌柜的,怎么样?”

  李豪含笑道:“放心吧,没事,忙你的去吧!”

  刘老二躬身哈腰,谢了又谢,走了。

  石三忙也问:“少掌柜的,动手了么?”

  李豪道:“那还少得了么?”

  石三一脸兴奋:“您都跟他们谁动手了。”

  李豪道:“除了那个姓卫的总镖头之外,他们都上了。”

  石三惊声道:“天,他们那么多人,您对付得了?”

  李豪道:“我这不是没事人儿似的回来了么。”

  石三更兴奋了,拇指一挑,道:“少掌柜的,您真行,看兔崽子们以后还敢欺负人不。”

  李豪道:“老掌柜没出去吧。”

  石三道:“没有,在后头呢。”

  李豪道:“你在这儿看着点儿,我上后头见见他去。”

  在石三的答应声中,他往后去了。

  白回回跟楚云秋正在堂屋喝茶呢,李豪一进屋,白回回就问:“大少爷回来了。”

  李豪道:“白叔知道我出去了。”

  白回回道:“你一走,小三儿就进来告诉我们俩了,他不知道大少爷的深浅,挺着急的,我叫他放心,跟他说区区一个‘威武镖局’大少爷应付得下来。”

  楚云秋道:“大少,怎么样?”

  李豪过去坐下,把一趟“威武镖局”的经过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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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静听毕,白回回拍拍茶几:“大少爷,打得好,这些东西贱骨头,就欠这个,不给点颜色看看,不知道天高地厚。”

  楚云秋道:“那位卫姑娘说的不错,根据这种情形看,这笔生意的凶险也可想而知,大少既然明知道还要接,一定有大少的道理。”

  李豪道:“我要‘白记骡马行’扬名,甚至取代镖局,一旦这样,对咱们的杀贼复仇行动有很大的帮助。

  我又听说那个客人有在宫里当差的朋友,一旦替他办好这件事,能结交上他,对咱们的杀贼复仇行动,帮助更大。”

  楚云秋微微点头,沉吟未语。

  白回回道:“难怪杨万福耍奸滑,把这笔生意推给了咱们,这笔生意有明摆着的凶险,跟不解的可疑。

  杨万福他明知对付不了少爷,用这一着毒计报他的仇,雪他的恨!”

  李豪道:“明摆的凶险我是知道,至于不解的可疑——”

  白回回道:“从城里到‘香山’,才多远的一段路,为什么不自己送,何况又有个在宫里当差的朋友。”

  楚云秋道:“这倒是,的确可疑。”

  白回回道:“唯一的解释,应该是他知道,就算他有个在宫里当差的朋友,也应付不了这种凶险,那么这种凶险是什么呢?”

  李豪道:“那位卫姑娘说,‘北京城’卧虎藏龙,什么样的人都有——”

  白回回道:“大少爷,他错了,天子脚下,京城所在,尽管卧虎藏龙,什么样的人都有,可却还没有连宫里都应付不了的人物,那也就是说,也没有连宫里都应付不了的凶险。”

  楚云秋皱了眉:“那么,这会是来自何方,什么样的凶险呢?”

  白回回道:“这就是我所说的不解的可疑。”

  李豪这才觉出事态严重了,不过他并不怕,因为他不认为他应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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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听楚云秋道:“会不会那个人有心整杨万福。”

  白回回道:“楚爷是说——”

  楚云秋道:“把这应付不了的凶险丢给‘威武镖局’,然后名正言顺的整杨万福,取他的身家性命。”

  白回回道:“不无可能。”

  楚云秋道:“所以杨万福用激将法,把这笔生意交给了咱们,借刀杀人。”

  “不,恩叔。”李豪道:“那个人跟咱们无怨无仇,事情要是真如恩叔所料,他不会答应杨万福把这笔生意交给别人。”

  白回回一点头:“对,大少爷说的对。”

  楚云秋微微点头,显然也同意李豪这种说法。

  李豪道:“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为整杨万福,今天晚上就可以知道了。”

  可不,看他答不答应杨万福,把这笔生意交给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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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过了,“北京城”已经万家灯火了。

  京城跟别的地方就是不一样,繁华、热闹,不是普天下任何地方能比。

  李豪还是一个人,——的就到了“威武镖局”。

  “威武镖局”门口,还是站两个趟子手,不过已经不是那两个了,不是那两个也不要紧,现在“威武镖局”,已经没人不认识这位“白记骡马行”的少掌柜了。

  镖局门口挂起了两盏大灯,把门口附近照耀得光同白昼,不但彼此都看得见,而且看得很清楚。

  一名趟子手向李豪道:“请跟我来。”

  他带着李豪进了镖局,直奔堂屋,堂屋里灯火通明,院子里却寂静、空荡,不见一个人影。

  刚吃过饭,总不至于大家都睡了,许是有重要人物要来,让大家都回避了。

  一到堂屋门口,那趟子手扬声就叫:“‘白记骡马行’少掌柜到。”

  然后带着李豪进堂屋。

  堂屋里,在座两个人,杨万福,还有姓卫的总镖头,另外还侍立着四个青衣丫环。

  今夜来的客人不同,待客的架式也就不一样了。

  杨万福,卫总镖头双双站起了迎客,杨万福满脸堆笑,表现得很热络,像是迎多年的熟朋友:

  “李老弟真是信人。”

  那名趟子手悄悄退去。

  李豪道:“答应了就该来,‘白记骡马行’向来说一句是一句,何况这是杨局主你让的一笔生意。”

  杨万福忙道:“是是是,好说,好说。”

  李豪道:“那位还没到。”

  杨万福道:“人家什么身份,咱们等人家,不能让人家等咱们,也该到了,坐,坐。”

  他抬手请客坐。

  宾主落座,一名青衣丫环献上了香茗,茶刚放在几上,外头传来步履声。

  杨万福忙道:“许是来了。”

  他跟卫总镖头忙站起。

  李豪当然也跟着站起。

  步履声已到门口,叫声随之响起:“万老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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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那名趟子手,陪着一个人进来,这个人,五十上下年纪,白白胖胖,福福泰泰,穿着讲究,只是细皮嫩肉,一点胡子碴儿都没有。

  杨万福,卫总镖头忙迎上去,作揖的作揖,抱拳的抱拳,异口同声叫:“万老爷。”

  万老爷大刺刺的不还礼,只道:“‘白记骡马行’的人到了么?”

  敢情还是付阴阳嗓。

  李豪道:“到了,我就是。”

  杨万福忙道:“李老弟,这位就是在宫里当差的万老爷。”

  他就是在宫里当差那位。

  白胖,细皮嫩肉,一点胡子碴儿没有,一付阴阳嗓,在宫里当什么差,就可想而知了。

  李豪一抱拳:“万老爷。”

  万老爷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没答理,径自走过去坐了上座。

  四个青衣丫环,香茗、水烟、手巾、痰盂,立即全侍候上了。

  在宫里是奴才,出宫来可就不得了了,也难怪,宰相门奴还七品官呢。

  杨万福向李豪抬抬手,都去坐下。

  万老爷吸了两口烟,喝口香茗漱漱口,“噗!”地一声吐进痰盂,又用热手巾擦了把脸,这才对杨万福说了话:

  “我当是什么样个人儿呢,敢情是这么个毛头小伙子呀。”

  杨万福一挑拇指:“年轻是不错,可是好身手,好本事,一身好武艺。”

  万老爷一双目光这才落在李豪身上:“听说你一个人,把他们镖局所有的人都对付了,是么?”

  李豪知道,这是杨万福为了让这位万老爷放心,所作的不得已禀报。

  他当之无愧,也愿意让这位万老爷放心,一点头,道:“是的。”

  万老爷道:“他白天找我说过了,我原不相信。”

  杨万福陪笑道:“这位李老弟也承认了,您相信了。”

  万老爷道:“我不是听他说才相信的,我一进门就问了你们的趟子手了。”

  挺有心眼的。

  杨万福怔了一怔,忙道:“只您知道我没敢骗您就行。”

  万老爷道:“谅你也不敢。”

  杨万福陪着笑脸:“是,是。”

  万老爷向李豪:“听说你接了‘白记骡马行’。”

  李豪道:“白掌柜是我表叔。”

  万老爷道:“知根儿知底儿就行,他们以前没见过你。”

  李豪道:“我刚从关外来,表叔年纪大了,自己又没儿没女,把我从关外叫了来。”

  万老爷道:“那就难怪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都告诉你了么?”

  李豪道:“是不是这样,您有位朋友托镖,保一盒珍宝到‘香山’,杨局主的‘威武镖局’原接了这笔生意,现在转给了我‘白记骡马行’。”

  万老爷点头道:“没错是没错,不过还有,万一出了什么错,赔的不是东西,因为东西谁也赔不起,赔的是身家性命。”

  李豪道:“杨局主没瞒我,也告诉我了。”

  万老爷道:“你愿意接这笔生意。”

  李豪道:“只看您答不答应。”

  万老爷道:“我那位朋友不计较谁保,也不在乎花钱,他求的只是平安。”

  李豪道:“您那位朋友——”

  万老爷道:“我既然来了,当然能代他做主。”

  李豪道:“那我就接了。”

  万老爷道:“你一点也不怕赔上身家性命?”

  李豪笑道:“杨局主就是怕,所以才把这笔生意推给了我。”

  万老爷道:“我知道,我问的是你。”

  李豪道:“我有把握保的东西平安到达‘香山’,交到接东西的人手里,有什么好怕的。”

  万老爷道:“你有把握。”

  李豪道:“有我的身家性命握在手里,万老爷您又何必不放心。”

  万老爷显然很高兴,连点头:“说得是,说得是,我但愿如此,我先付五十两,东西平安到了‘香山’,我凭收东西人的亲笔收据,剩下的五十两马上付清。”

  他探手摸腰。

  李豪抬手一拦:“万老爷,不必,等东西送到,我凭接货人的亲笔收据,一次拿钱。”

  万老爷停了手,点了头:“也行,反正我赖不了你的。”

  李豪道:“那我什么时候验货。”

  万老爷道:“我要送东西越快越好,最好明天就上路。”

  李豪道:“那我今天晚上就要验货。”

  万老爷道:“我带来了。”

  他再度抬手探腰,从胸前小心翼翼取出来一个织锦丝囊,里头鼓鼓的,一看就知道是装了个盒子。

  果然,万老爷打开丝囊,从里头抽出一个锦盒,小心翼翼打开盒盖,里头丝绒衬底,放着一枝凤钗,除了制作略显精巧以外,实在看不出它的珍贵处在哪里。

  怎么值得费这么大事保它,花一百两银子,甚至有人为它冒赔上身家性命之险。

  杨万福跟卫总镖头许是都见过了,没怎么样。

  李豪却看得呆了一呆,道:“万老爷,就是这枝凤钗?”

  万老爷脸色凝重,还透着冷肃:“我懂你的意思,可是在我那位朋友眼里,世上任何一件珍宝没有它贵重,一旦有什么闪失,任何人也都赔不起。”

  李豪心头震动了一下,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道:

  “我懂了,请万老爷告诉我,东西送到‘香山’什么地方,交给什么人?”

  万老爷又从丝囊里抽出一张折叠着的纸条儿,道:“都写在这张纸条儿上,你看了就知道了。”

  他又把那纸条儿塞进了丝囊里。

  李豪道:“东西送到,回来以后我怎么找您?”

  万老爷道:“你到前门告诉守城门的找万老爷就行了。”

  李豪道:“行了,您请把盒子封起来吧。”

  万老爷当即向杨万福要了纸笔,由四名丫环侍候着,写了封条,画了押,把锦盒封上,然后交给了李豪。

  李豪接过装了锦盒跟纸条的丝囊,道:“万老爷,咱们之间要不要写字据,订合同?”

  万老爷道:“不用了,谅你不敢赖我的,其实,这么一枝凤钗,对别人也值不了多少。”

  李豪站了起来:“那么我告辞。”

  万老爷也站起:“我也要走了。”

  杨万福,卫总镖头忙也站起,杨万福道:“您多坐会儿。”

  万老爷道:“不了,我还得给我那位朋友回个话去呢。”

  杨万福道:“那我就不敢再留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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