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一飞也兴奋,可没彭烈那么高兴,一挑拇指道:“行,燕月,立了大功,索大人知道了一定高兴,一定有赏。”
李燕月淡然道:“燕月倒不求赏,感索大人跟统带知遇,理应尽心尽力!”
这回薄一飞乐了,眯着眼直点头:“好!好-一”
彭烈道:“统带索大人呢?昨儿晚上没留在营里?”
薄一飞道:“索大人辅政,一天到晚大小事有多少,哪能老留在营里,昨儿个进宫去了,临走交代今儿早上会上营里来。”
话刚说完,外头来报,索大人到。
恭迎如仪一番之后,索尼落座在签押房里,彭烈抢着一五一十的又禀明一遍。
彭烈话说完,索尼脸上微露笑意,道:“既是这样,今天一早他们就该知道了。”
彭烈道:“当然,他们准知道,可是外人未必知道。”
“怎么?”
“这种事他们怎么会张扬,捂着掩着就算了。”
索尼冷冷一笑道:“就是他们想瞒也瞒不了我,薄一飞!”
“卑职在。”
薄一飞躬身哈腰上前。
“交代何富去打听打听去。”
“是。”
薄一飞恭应声中要往外走。
索尼的一个贴身护卫进来了,向着索尼附耳低语了一阵。
索尼脸色连变,最后哈哈大笑:“好,好,燕月,干得好,‘查组营’死了个苏克的亲信,外带一个班领还有几十个,据说是争风吃醋起内斗。”
李燕月心刀割似的猛一疼。
他疼的也是索尼的深沉,索尼的“不见兔子不撒鹰”。
彭烈显然也心里老不是味道做沉着睑道:“索大人,是不是该有点什么赏件?”
索尼现在可跟刚才不同了,道:“当然有赏,燕月,你别在意,我一向信赏必罚,什么都没见着,我不能轻易相信你给我办好了,不只是对你,对任何人都一样。”
李燕月道:“燕月不敢。”
索尼道:“我不但有赏,而且有重赏,你等着吧,我这就进宫去,等我从宫里回来,我会带着重赏给你。”
索尼带着他的贴身护卫走了。
吃中饭的时候传来震惊人的大消息。
什么惊人的大消息?
苏克垮了。
怎么垮的,什么理由垮的?未经透露,没人知道。
总而言之一句话,苏克垮了就是了。
苏克系统下的人,没有什么大变动,就像步军统领兼九门提督没有换人,就是一例子。
不过,索尼兼领了‘查缉营’。
这也就表示,索尼除了领‘侍卫营’、‘神武营’之外,步军也到了他的掌握。
也就是说,苏克的地盘与努力让索尼彻底并吞了。
九门提督没动,“查缉营”的统带撤了,不但撤了,而且吃了罪,革职查办。
那么谁接“查缉营’的统带呢?
索尼得胜回‘报’,班师凯归,春风满面地回到了‘神武营”.即召集班领及班领以上的“干部’,当众宣布,也就是当众授职,当众布达,李燕月接掌“查缉营”。
不过不称统带,称总班领,因此也没有顶戴,没有袍服,受“神武营”节制,但却是直接向索尼负责。
尽管如此,这一宣布依然震动人心。
好在索尼是论功行赏,苏克等于是李燕月搞垮的,索尼兼并的地盘与势力,也等于是李燕月争来的、谁能不服,谁又能说什么?
人人争相道贺,尤其是彭烈,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当然,李燕月也少不了‘谢恩’一番,感索大人知遇提携,往后更当竭尽心力图报。
索尼下令摆宴庆功说得好也是为李燕月饯行。
‘神武营’的大厅、前后院实开数十桌都摆满了。
索尼免大家拘束,喝杯酒就走了。
索尼一走,情况更热闹了。
上自统带薄一飞,下至每一个弟兄,无不争相敬酒,这一席酒直喝到日落西山。
李燕月不敢醉,但是到头来他还是醉了,真醉了,而目是烂醉如泥,人事不省。
等他有知觉的时候日头照窗台,光亮刺眼。
他发现是睡在彭烈房里而且已经是第二天日上三竿。
他坐了起来,头还有点昏沉沉的,好渴,拿起桌上的茶壶,嘴对嘴灌了一阵渴解了。人也清醒了不少。
彭烈不在,不知道哪儿去了。
人清醒了,也开始担心了。
他担心烂醉如泥,人事不省的时候,有没有说些什么有没有泄露心底机密。
一阵雄健的步履之声,彭烈进来了,先是一怔,继而咧嘴笑道:“兄弟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合适?”
他这一笑,李燕月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下去道:“老哥哥,没事儿。”
“我还是真没事儿还能再喝。”
李燕月摇头道:“到今天我才知道,比起老哥哥,我这点量差多了。”
“没那一说,”彭烈道:“这么多人换个儿敬,你等于打了个‘神武营’的通关,就是神仙也禁受不住,要是我,不要一半就爬下了。”
顿了顿接道:“兄弟,今儿一早我跟你算过了,你知道你喝了多少,说出来吓你一跳——”
李燕月忙摆手:“老哥哥别提酒,我喝伤了,听见酒就想吐,浑身打哆嗦。”
彭烈哈哈一阵大笑,然后道:“那麻烦了,等你过去还有至少一顿呢!”
“什么至少一顿?”
“咦,新官上任哪,咱们这儿这是给你饯行,到了‘查缉营’走马上任,他们还给你接风,何止一顿?”
李燕月摇头道:“就冲这一样,我就不是做官的材料。”
彭烈又一阵大笑,笑过了,他道:“说真的,兄弟,你打算什么时候上任去?”
李燕月道:“我想彻底整顿一下‘查缉营’,越快越好。”
“行。”彭烈一拍大腿:‘那丁是丁,卯是卯,今儿个就好,我去给你——”
李燕月忙道:“老哥哥,你又要干什么?”
彭烈笑道:“合着你都让吓怕了,放心,不吃不喝了。我去安排列队欢送,再着人陪你去上任,离开娘家门上婆家去,先给他们来个下马威。”
“不用,老哥哥。”
“怎么说,不用?”
“带‘查缉营’、整顿‘查缉营’,要是得使‘神武营’的下马威,那我还怎么带他们,往后怎么办?”
彭烈一怔道:“这倒也是,凭你还怕不能治得他们服服帖贴,那就听你的,免了,不过,兄弟,往后去,‘神武营’、‘查缉营’,冤家变成亲家,成了一家人你可要多来在动——”
“我多来走动,难道老哥哥就不上‘查缉营’走动走动?”
“谁说的?”彭烈两眼一瞪道:“‘查缉营’是兄弟你的,我还不是想去就去,说不定一天能上个八九趟。”
“这不就是了么,老哥哥还嘱咐什么?”
彭烈也笑了。
“不过,老哥哥。”李燕月笑音微凝,眉锋微皱道:“索大人的权势,恐怕也就有大麻烦。”
彭烈一怔忙道:“兄弟,你是说——”
“名利权势之争,谁肯让谁。该有个人提醒索大人,提防鳌拜跟遏必隆。”
彭烈一摇手:“兄弟,这种事不用你我操心,索大人何许人,焉能不明白,你看不出来吗?他早就在下棋,有了对策了。”
“驱,老哥哥是说——”
“索大人让你接掌‘查缉营’为什么?他要掌握’查缉营’,一方面让你监视九门提督,一方面他要掌握地面上的动静,因为传说鳌拜跟遏必隆,有股地面上的秘密势力,还不小,他不撤换九门提督为什么?因为他要掌握步军,只能使现在这位军门感恩图报,整个步军就会誓死效命了,他一手抓住三个营,一个步军他怕什么?又怕谁?不信你往后看,不等鳌拜遏必隆动,他就会来个先下手为强。”
索尼的为人与用心,李燕月早看透了,所以装糊涂问彭烈,只是为证实一下自己的看法。
现在证实,他的看法没有错。
同时,他也知道,索尼这个人,确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也确有他的一套。
正说着,薄一飞派人来访李燕月签押房相见。
问什么事,来人说不知道。
彭烈拍了拍李燕月:“问什么,还不是官场上的那一套!走吧,我陪你瞧瞧去!”
两个人跟着来人直奔签押房。
门口告进之后,两个人进了签押房,赫然有客人在座,是个便服的瘦削老头儿,颇有一身书卷气。
经过薄一飞的介绍,原来是‘九门提督衙门’的师爷,姓曾,叫曾玉书。
彼此见过礼之后,曾师爷说明来意,一为催促李燕月往‘查私营’上任,一为先请李燕月赴九门提督衙门相见。
不用说,知道李燕月是索尼跟前的红人,先拉关系。
请慕友来请,也足见对李燕月的敬重。
人家来请,来的又是清高的幕宾,怎好不去。
其实,论和李燕月走马上任之前,也应该先拜上官。
这是礼,也是常规,想做官、会做官的都懂这个。
如今不等李燕月去拜见,先请幕宾来请往相见,绝无仅有。
坐了一会儿,李燕月就跟着曾玉书走了。
‘神武营’门口有车双套的马车,硬是军门大人的“座车”!
坐上马车直驰九门提督衙门。
九门提督衙门门口下车,李燕月为之一怔。
站门的亲兵增加到一十六名,一个个挎刀肃立,一名蓝翎武官带班,人一下车他忙前见礼了。
中门大开,门里两旁排满了人,登阶人门一看,九门提督辖下的文武官员全到了。
就为迎一个“查缉营”的总领班,就简直是荒唐。
但是九门提督不怕谁怪罪。
李燕月也明白,这种排场迎的不是他,而是迎索尼。
刚进大门,军门大人穿戴整齐,不带贴身护卫,亲自迎了过来。
李燕月懂,先见一礼,再跟军门大人握手言欢给军门大人一个十足的面子。
军门大人的确很高兴,把臂而行,给李燕月-一介绍两旁的文武官员。
李燕月也懂,该见礼的见礼该点头的点头。
两旁文武自觉面子十足,当然也很高兴。
这些人都是老官场了,谁不想极力结交这位新贵,李燕月不给面子,他们照样得巴结,何况李燕月赏脸.给了十足的面子,自然是更得巴结了。
所以当军门大人为李燕月-一介绍完毕,满脸赔笑让着李燕月往里走之后,两旁的文武无不互望点头,纷纷赞许这位年轻新贵没有一点架子,容易亲近。
当然,这种赞许有一半是出自奉承、出自阿议。
因为谁也不愿意让这位新贵日后知道,他在背后没有暗挑拇指。
军门大人把李燕月让进了后花厅。
后花厅不是招待寻常客人的所在。
如今,这座后花厅经过刻意的修饰,富丽堂皇,美仑美奂,偌大一座厅里,只摆着一席酒,而前面的大厅里却是宴开数桌。潇湘书院连载名义上是给这位新任“查缉营”总班领接风,但却席开两地宴分两处,足证军门大人,没把李燕月当寻常客人。
其实,军门大人宴请“查缉营”的一个总班领,为新任总班领接风,这是绝无仅有的事。
就连“查缉营”原统带富衡,当初走马上任的时候,也没有这份‘荣宠’只有他备着礼品到处拜会的份儿。
军门大人让李燕月上座,李燕月懂,坚辞不肯,于是乎,军门大人高兴地坐了上座,李燕月坐在主宾位上。
一桌酒席总不能只两个人吃喝。
不必担心,军门大人早有安排。
两个人刚坐定,嵌玉楼花的屏风后,转过来三名旗装丽人脚底下踩着跷,走起路来一步三扭,风摆柳也似的。
三名丽人,一前二后,前头一位廿可许许,后头两个都只十八九,一般的白净,一般的细皮嫩肉,一般的娥眉淡扫,一般的清雅妩媚。
三名丽人近前施礼,半蹲娇躯,扬起手里五颜六色的丝帕,说出来的话,脆生生、娇滴滴,悦耳极了。
军门大人道:“见见李总班领。”
三名丽人三双明眸深注,一般的异采绽放,微转娇躯,莺声燕语之中,施下礼去。
李燕月刚微欠身。
只听军门大人道:“小妾玉娘,跟她两个妹妹紫茵、紫萍。”
敢情是军门大人的如夫人跟两个小姨子。
李燕月急忙站起答和:“大人,这叫卑职怎么敢当。”
军门大人含笑摆手:“坐,坐,请坐。”
李燕月也没多说,坐了下去。
三名丽人也人了席,玉娘陪着军门大人,紫茵、紫萍则一边一个坐在李燕月身旁。
左边胭脂味儿,右边花粉香一般的有如兰麝,立即扑鼻沁心,若换个人,酒不必沾唇,就该已经醉了。
玉娘,紫茵、紫萍落座就敬酒,先斟军门大人跟李燕月的,再斟自己的。
李燕月忙道:“大人,这是——”
军门大人含笑道:“李总班领我没有拿你当外人,你是个英雄,小妾跟她两个妹妹,在京里数得着的美人,英雄应该由美人相陪,来,喝酒……”
军门大人举了杯,显然是不要李燕月再说什么。
李燕月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但是心里头,已经暗暗有了提防,提防这温柔陷井,美人计。
他倒不是怕这位军门大人栽他的赃,陷害他。
宦海之中官场上酒与色,谁人能免?
但是,他没有这个心情,也没有这个兴趣。
一杯过后,玉娘、紫茵、紫萍相继举杯,娇态也好柔语也好,总是让人无法抗拒,无法推辞的。
尽管李燕月不想喝,也只好又干了三杯。
当然,跟彭烈所说的喝伤了,见酒就怕,也不过是那么说说而已。
几杯过后,宾主欢谈,军门大人问了不少都是不关痛痒的李燕月答了不少,也都是能说的话。
欢谈之中玉娘、紫茵,紫萍插嘴的时候少,劝酒的时候多,谈得差不多了,李燕月以手遮杯,不让紫茵、紫萍再斟:“大人,卑职已经不胜酒力。”
军门大人没说话。
玉娘明眸一转,未语先带笑:“哟,瞧李总班领这位大英雄风这么几杯就不胜酒力,别怕吧,就算真醉倒了我们这儿也不是没地方让你歇息。”
军门大人这才说了道:“听见没有,李总班头喝吧,就算喝它个人醉伶仃,也不怕没人侍候咱们。”
“咱们”,连他自己也带上,为的是不太露骨。
李燕月却含笑婉拒:“大人的好意卑职心领,其实,往后来见大人的机会还多,何必一次就喝伤不可。”
李燕月话里有话弦外有音。
军门大人何许人?焉能不懂。深深地看了李燕月一眼:“那么今天——”
“谢大人的思宠,时候差不多了,卑职请示,什么时候到‘查缉营’——”
“不急,全看你自己。”
“那么卑职打算席散后就到‘查缉营’去。”
“可以,我陪你去。”
“这叫卑职怎么敢当。”
“这是礼,也是体制,有什么不敢当的,‘查缉营’在九门提管辖下,你这位新任总班头上任,当然应该由我亲自颁授。”
“话是不错,但是这也是绝无仅有的,想当初富衡接掌‘查缉营’就没这一套。
听说李燕月不胜酒力,想就此打住,玉娘,紫茵、紫萍三个人玉面有异色微露失望。
但是,军门大人既然点了头,李总班领既然有了话来日方长,也就不必急在这一时。
这儿的一席酒就此算了,是文喝。
前厅的几桌却是武喝,猜举行令正热闹,还投完没了。
军门大人没扰人酒兴,只带了几个贴身护卫,一小队亲兵,只陪着李燕月去了“查缉营”。
亲兵步行,护卫骑马,军门大人臣李燕月坐的是军门大人的‘座车’。
人不多,可也挺招摇的,还没到“查缉营”,“查缉营”里已经知道。
门口大街整条地封锁了,营门口两边各八,站上了十六个。
营门大开,四名大班领,带着十几二十个班领已经在营门内恭候了。
车马直入“查缉营”,进了前院才下车下马。
大班领、班领一起施礼,声如雷动。
军门大人当即下令,除了当值的弟兄,全营集合。
军令毕竟还是军令,一声令下之后,军门大人跟李燕月在签押房还没坐一下,就来恭请了。
军门人人陪着李燕园到了广大的院子里院子里一行一伍都站满了,个个恭谨肃立,全场鸦雀无声。
行礼如仪,军门大人先说一番话,然后介绍李燕月,当场颁布总班领职,等到-一点名之后军门大人识趣地走了。
队伍不动,李燕月送走军门大人之后折回来训话,一番话恩威并用,‘查缉营”上下,没一个不觉得这位总班领远比原来那统统带高明。
名为总班领实际等于统带。
解散后,签押房一坐只有营管事跟两名大班领在。
营管事一五一十禀报营型的各种现状,文庙财务、人事各方面无不详尽。
但是,财务上却是帐目不清,显见得富衡任内不干不净。
李燕月不加追究,仅命造册上报,请军门大人批示裁夺,人事也完全不变,一律照旧。
刚谈到人事,大班领之一的白风起不安的说了话:“禀总座班领龚天松请辞。”
“班领龚天松请辞,为什么?”
“因为,因为他以前奉命对总班领有过有过——”
李燕月明白了,倏然笑道:“他人呢?”
“现在外头候命。”
“叫他进来。”
“是。”
龚大松进来了,脸色发白,畏畏缩缩,瘦削,山羊湖,李燕月一眼就认出是当口率众缉捕的那一个。
龚天松战战兢兢的上前见礼。
李燕月道:“听向大班领说,龚班领不想干了?”
“R——”
“是不是对我这个新班领有成见?”
“不,”龚大松忙道:“卑职怎么敢,是因为——”
李燕月截口道:“是因为你率众缉捕过我,对不对?”
龚天松惶恐点头:“是。”
“率众缉捕我,是你的意思,还是奉命行事?”
“回总座,卑职是奉命行事。”
“奉谁之命?”
“奉前统带之命。”
“奉命行事,身不由己,怪不着你,是不是?”
“这-一”
“除非你对我这个新任总班领有成见,要不然你辞职我不允。”
龚天松一怔抬头:“总座-一”
李燕月淡然而笑:“一句话,我不是个记私仇的人,现在我接掌‘查缉营’,不管是谁往后只好好干,永远是我的好弟兄。”
龚天松一阵激动:“总座-一”
李燕月道:“要是没有别的事,你可以出去了。”
龚天伦激动道:“谢总座恩典。”单膝点地,跪了下去。
李燕月伸手拦住:“去吧。”
龚天松话声带着颤抖恭应:“是。”
龚大松带着感激退出了签押户口
李燕月回过身,接触到的,是两个大班领跟营管中的敬佩目知他装没看见吩咐营管事继续禀报。
没多大工夫营管事的禀报完了,除了财务上的帐目不清之处外,其他还没有什么毛病。
听完了营管事事报,李燕月没多说什么,只交代一切如常,还就要求一点——纪律。
他交代完毕,营管事瑞成一站腰道:“总管,您的住处-一您是住在营里还是-一”
李燕月道:“我住在营里。”
“那么您是就住前统带的歇息处-一”
“前统带歇息处。”
“是这样的。前统带不住营里,不过他在营里有个白天歇息的处所,就在跨院里-一”
李燕月截口道:“那就给我腾出来,我就住那儿。”
“是,您的行李-一”
“还在‘神武营’。”
“要不要派个人给您去拿?”
“不用了,待会见我自己去拿。”
“是卜。”
营管事瑞成告退辞出了。
两名大班领也要辞出。
李燕月道:“两位等一下。”
“是。”
李燕月抬手让两名大班领坐下,三个人落座之后,李燕月道:“后头那座宅院。本营是不是还在用?”
白凤起道:“总座知道那座宅子-一?”
“知道,我听说了,苏克跟前统带,不就是为那件事垮的么。”
白凤起道:“那座宅子已经空下来了。”
“空下来了。那是营产?”
“不,”白风起适:“那是前统带占用的民宅,不算营产,也不列入营产。”
“屋主呢?找来还给人家。”
白凤起迟疑了一下,还没说话。
另一名大班领马庆云已然道:“总座,那座宅子已经成了无主之物了。”
“怎么,难道屋主——”
马庆云道:“屋主一家,被前统带跟他的亲信郎玉奇,扣个罪名给害了,一家十几口没剩一个。”
李燕月听得混身热血往上一涌,道:“这件事军门大人知么?”
马庆云道:“不清楚军门大人是不是知道。”
李燕月道:“那么交代文书,上报本营财务帐目的时候连件事一并报上去,请军门大人裁夺!”
“是。”
“还有,听说前统带派出去不少人,在各个叛逆组合里底?”
“是的,这是实情。”
白凤起说了话。
“他派出去的人,是不是有一本名册?”
“没有,他为防泄密,从不造名册。”
“那么两位可知道他派出去多少人,现在都在什么地方,怎么个联络法?”
白凤起摇头道:“不知道这件事前统带从不假手别人,只有他自己知道。”
李燕月眉锋微皱,道;“这种事非比寻常,也应该移交给我。”
马庆云道:“他是革职查办,摘下顶戴就押走了,根本没来得及。”
“他现在押在——”
“九门提督衙门,不知道送走了没有?”
“送走,送哪儿去?”
“往上边啊,又往上一送,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有那么大的罪吗”’
‘罪是没那么大,只是——”只是什么,马庆云没说下去,白凤起微低着头也没说话。
李燕月明白,那是因为前统带富衡是苏克的人,任内有过不少‘建树’,索尼扳倒苏克清除异己,富衡毫无再利用价值,索尼当然不会放过他,而李燕月被认为是索尼面前的大红人,这种话谁敢当着他说。
李燕月没再问下去,当即站起,表示要到“神武营’拿行车去,在他没回来之前,大小事一概由当值大班领负责。
口口口
离了“查缉营”他没去‘神武营’,却去了“九门提督衙门”。
他在“九门提督衙门’的风光,九门提督衙门上下,已经是人听尽知了,站门的步军恭敬施和,那名蓝翎武官陪着他进了大门。
军门大人不在,他也没打算见军门大人。
只一说明来意,当值的官儿马上陪他上了牢房。
“九门提督衙门”的牢房是人间地狱,进来一趟,不死也脱层皮。
一座跨院全是牢房,禁卫森严,从牢门往里,真个是暗无天日,比幽灵地府还惨,连李燕月这等人都有不忍目睹之感。
在最里一间小牢房里,李燕月见着了富衡,手铐、脚镣走上了,虽然没受什么酷刑,可也够狼狈的。
昔为操百姓生杀予夺大权的“查缉营”统带,今为枉死城的阶下囚,成为几个大头儿争权之下的牺牲,宦海之中无常的衰败荣枯,怎不令人慨叹?
一见李燕月进来,富衡有一份惊愕,但是很快的就转趋安静。
李燕月道:“统带还认得我吧?”
富衡淡然道:“认得。”
李燕月道:“我来见统带,只为一件事。”
“什么事?”
“请统带把派出去的人告诉我。”
富衡错愕地道:“告诉你?”
“看来统带还不知道,我接掌了‘查缉营’。”
富衡脸色陡然一变:“怎么说。你接掌了‘查缉营’?”
“统带要是不信,衙门里的人在外头可以把他们叫讲究问。”
富衡没有叫,脸上掠过一种极其复杂的异样神色,唇边上的,似笑,又似哭:这真让人想不到——”
世事变幻无常,谁都无法预料。
“我知道,接掌‘查缉营’的一定是索大人的人,可怎么没想到会是你。”
李燕月没说话。
富衡接着道:“我没有派出什么人去。”
“统带——”
“以前派出去的人,不是被他们发现遭了杀害,就是已经撤回来了,现在已经没有人在外头了。”
“但是据我所知,还有。”
“据你所知?人是我派的,我撤的,从不假手他人,你知道还是我知道。”
“统带,我之所以来看你,那是因为我还敬你为统带,否则,以你我现在的地位我大可以逼问——”
“那你就逼问好了。”
富衡还挺硬。
“统带,我愿意跟你做个交换。”
“交换!你拿什么交换?”
“统带的性命!”
“我的性命?你料定我必死?”
李燕月道:“统带以为自己还有话说?”
“我承认我有罪,但是我罪不及死。”
“或许,但是加上‘查缉营’不清的帐目,以及私占民宅。害人全家这两样,恐怕就又当别论了。”
富衡脸色陡然一变:“我——”
“我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统带不承认。”
突然,富衡趋于冷静,冷笑道;“你不要拿这两样来要挟我,帐目不清,杀几个百姓,在官场之中,这是常有的事,算不了什么!”
“我不能不承认统带说的是理,这种事要在平常,官官相护,的确算不了什么,但是统带应该想一想,统带你是索大人跟苏克王争权势之间的一个牺牲,索大人只留有用的人,像统带你这样人才太多了,我要是去索大人面前说句话,我敢说,统带你必死无疑。”
富衡的脸色又变了,低了低头,凝目道:“你问我派出去的人干什么?”
显然地已经软化了。
“如今我接掌‘查缉营’,那是我的事,统带似乎没有过问的必要。”
富衡沉默了一下:“你真能保我不死?”
“我去索大人面前说几句话,应该能保统带不死。”
“叫我怎么信得过你?”
“统带以为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但是我不知你会不会做。’
李燕月淡然一笑:“我初进官场,还保持着江湖人的作风,江湖人一言九鼎,轻生死重一诺的,不过,等我在官场上混久了,那就很难说了!”
富衡默然未语。
显然他还是不能完全相信。
也难怪,生死攸关的事,谁能轻易相信别人?
李燕月道:“话我是这么说了,信与不信还在统带你,我觉得统带实在应该赌一赌。”
富衡道:“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
“本来统带是了无生望,现在却成了五五之数,值得的。”
富衡迟疑了一下:“我一时说不那么详尽,你也未必全在-一”
李燕月道:“那容易。”
说完这句话,他马上吩咐看牢的取来文房四宝,放在了面前。
富衡当然明白李燕月的意思,不等李燕月开口,提笔就写,一张纸竟被他写得密密麻麻的,可见他派出去的人有多少。
写完之后,搁下笔,他立即把那张纸抓在手里,道:“咱件交换,我什么时候平安出去就什么时候把这张名单交给你。”
李燕月一笑道:“难怪统带会从‘查缉营’统带的宝座上一头栽了下去,统带太不聪明了。”
“你什么意思?”
“统带以为我现在无法从统带手里夺过这份名单来,也认为出去之后,就无法再把统带弄进来了?”
富衡脸色连变了几变,默然地递出了那份名单。
李燕月接过名单看了看,道:“但愿统带写下来的,都非常实在。”
“你还怕我跑掉么?”
“倒也是,”李燕月把名单折起放进怀里道:“九门提督衙门有人陪我进来,那个人现在候在外头,一旦他知道我索用文房四宝,一定会问个究竟,我想你我还是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的好。”
富衡疑惑地道:“为什么?”
“这是我的意思。”
事到如今,富衡还能不听李燕月的?沉默一下道:“那么你走之后,他问起我怎么说?”
“统带可以告诉他,我交代的,不许泄露,谅他不敢追问。”
富衡又默然了,都到了这步田地了,他还能说什么。
李燕月道:“我走了,统带静等好消息吧。”
话落,他转身要走。
只听富衡叫道;“李燕月——”
李燕月停步叵身,只一笑:“统带,我不是已经让你静候佳音了么,如果说统带到现在还信不过我,不就是太迟了么?”
富衡脸色一变,低下了头。
李燕月转身往外行去。
到了外头,当值的官儿果然还在候着,一见李燕月出来,他忙哈腰赔笑:“见过了?”
“是的,有劳了。”
“好说,听说您刚要了文房四宝进去——-”
“不错,我是不是把要文房四宝做什么用途,报备一下?”
公事饭吃过了多少碗了,这句话还能不懂,当值的官儿忙哈腰赔了笑:“不敢。不敢,您请。”
他摆手往外让。
李燕月道:“临走奉知一声,事关机密,也最好别有人私下问富衡。”
他迈步行去。
那位当值的官儿吓得脸色一变忙跑了去。
李燕月没在九门提督衙门多停留的走了。
那位当值的官儿一直送出了大门。
离开了“九门提督衙门”这才直奔“神武营’,在‘神武营’盘想了一阵子,带着简单的行囊回“查缉营”,彭烈要送,他没让。
回到了“查缉营”,头一件事就是照着富衡所写的方法,下令召回富衡派出去的那些人。
等到都忙完了,天色也晚了吃饭本该送进住处吃,但李燕月坚持跟大伙儿一块儿吃。
显得他一点没有架子,也一点不摆架子。
饭后回到了小跨院,花木扶疏,相当清幽。
李燕月不想马上进屋去,背着手徘徊在花木之间脑海旋着自从到京以后的这些事。
院子里不设守卫,守卫远在院门外,没人打扰,倒也是享受。
但是这份寂静他没能享受下去,脑海里盘旋的事,也继续盘旋下去。
一颗小纸团闪电似的飞进来,直奔他的面门。
李燕月何等机警他立即抬手抄住,打开小纸团一看,来宽的小纸条上,透着幽香,上头写了两行龙飞凤舞的小字:“前来拜访,请做安排,近邻。”
李燕月一看就知道是谁心头跳动了一下,扬声道:“我要休息,任何人不许打扰。”
院门方向,遥遥传来一声恭应。
恭应之声方落,一条无限美好的人影翻墙掠进,直落屋门口,正是司徒霜,她站在屋门口,只望着李燕月,不做声。
李燕月忙走过去,推开房门把司徒霜让了进去,掩上了门,司徒霜才道:“要是不听见有人答应,我还以为你谢绝我这不速客拜访呢。”
李燕月道:“那怎么会,只是姑娘——”
“你是问我怎么知道的?”
“不错。”
“我留意的就是这儿的动静,只隔着一条小胡同,‘查缉营’有人接事,九门提督亲授职,召集了全体,这么大的排扬,还怕我这个近邻不知道。”
李燕月释然了,微一笑,拍手让座,给司徒霜倒了一杯茶,道:“我没想到姑娘会到这儿来的。”
“是你,不是别人,我怕什么?我来是为想知道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姑娘是指我接掌‘查缉营’?”
“不错。”
“我也没想到,那件事过之后,索尼扳倒了苏克的势力,于是就把“查缉营’交给了我,也许,我是官运亨通,平步青云。”
司徒霜美目深注:“你这个人,是我生平仅见,以前没有听说过,以后恐怕也不会有了。”
“姑娘过奖了。”
“你愿意接掌‘查缉营’,足见有你的打算。”
“我不否认,百尺竿头,谁不谋更进一步。”
“你这更进一步究竟是——’话锋一顿,司徒霜摇头接道:“又犯老毛病了,我不问了。”
李燕月笑笑道:“姑娘,如果我是你,我做不到你所做的这种地步,说不问就不问。”
“本就是用很痛苦的事。”
“我不是忍心看姑娘痛苦,只是——”
“你不用解释,我说过不问了。”
李燕月笑了笑,转移话题:“二老在家?”
司徒霜点头道;“在——”目光一凝,又把话题转了回来:“现在你接掌了‘查缉营’,我是不是可以重整旗鼓了…”
李燕月一笑摇头:“最好不要。”
“为什么?”
“姑娘要是那么做不等于让我为难吗?进行匡复大业的不是一个‘大刀会’,还是让别人去做吧,像姑娘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么?”
司徒霜道:“难道别的组合存在。就不让你为难了?”
李燕月道:“至少,别的组合的人.我不认识。”
司徒霜微一怔:“你的意思是说.你会下手别的组合。”
李燕月淡然一笑:“国法不外人情,对熟人.总得包容些,对于那些不认识的组合,我现在接掌‘查缉营’,只要他们能让我过得去,我自当一眼睁,一眼闭,要是他们让我过不去,为了自己的前程说不得我也只好跟他们周旋了。”
司徒霜道似不信地道:“你真会这么做?”
李燕月道:“我可以肯定的告诉姑娘,会。”
司徒霜一下子站了起来,要说话,但她香唇启动欲言又闭,来回走了几步,才道:“好不容易才有些肯定,又让你推翻了,你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李燕月道:“如果说日后让史家笔下论断,我还不配,何妨眼前的这些人日后做一个裁判好了。”
“你简直让人难分敌友。”
“姑娘只要保持目前的状况我保证,我跟姑娘是友非敌一一”
司徒霜凝目深注,肃容道:“你要明白,在我这种人的心目中,没有任何一样是重于匡复,也就是说,如果为了匡复,我并不计较个人间的是敌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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