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一条隐密的羊肠小路往下走,李剑凡望着长孙楚楚道:“司徒世家的人可曾见过姑娘的真面目?”
长孙楚楚道:“没见过,怎么?”
李剑凡未答又问道:“他们可知道姑娘姓什么叫什么?”
长孙楚楚道:“也不知道,你问这……”冷冰心一旁说道:“他可能明天到司徒世家欧阳朋老人家的灵前致祭一番去。”
李剑凡微一点头道:“不错,这样名正言顺,不会招他们动疑。”
长孙楚楚道:“原来如此……”
李剑凡道:“姑娘真不知道贵谷跟‘司徒世家’之间结有什么仇怨么?”
长孙楚楚道:“真不知道,难道你不相信?”
李剑凡道:“我倒不是不相信,我是奇怪令堂为什么不告诉姑娘!”
长孙楚楚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娘似乎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李剑凡道:“令堂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长孙楚楚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我问过我娘,我每回问我娘,我娘总是很生气,也总是说等杀光了‘司徒世家’的人之后自会告诉我。”
冷冰心道:“照这么看,‘幽冥谷’跟‘司徒世家’之间的仇恨是相当的深。”
长孙楚楚又点了点头道:“是这样。”
冷冰心突然转望李剑凡道:“剑凡,你进江湖来的日子也不算少了,难道说到现在一点也没打听着那古姓女子的消息么?’李剑凡道:“有倒是有的,不过那跟没有没什么两样!”
冷冰心道:“有是有,可是那跟没有没什么两样?你这话……”李剑凡道:
“前些日子我碰见了一个蒙面黑衣女子,她自称是那古姓女子的朋友,而且跟古姓女子情同姐妹,她告诉了我两件事,第一,所谓家师存放在古姓女子处的东西,是指家师当年托古姓女子代为抚养的爱女,第二,那古姓女子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临死之前把家师的爱女又托付给了她,嘱她日后送还家师……”冷冰心道:
“有这种事,刚才怎么没听你说?”
李剑凡道:“我认为没有必要提,所以没说。”等事毕回见家师的时候拆阅,不过她又说我也可以先拆阅,可是我不一定看得懂……”冷冰心道:“信上写的既是她的住处,有什么看不懂的!”
李剑凡道:“当时我的想法跟你现在的想法一样,我一时好奇就把那封信拆了开来……”冷冰心忙道:“你看懂了没有?”
李剑凡摇头苦笑,道:“没有。”
冷冰心诧声说道:“怎么,你真没有看懂,信上写的不是字?”
李剑凡道:“是字。”
冷冰心“哦”的一声道:“我明白了,一定是似诗似偈的几句话。”
李剑凡道:“不,只有两个字!”
冷冰心一怔道:“只有两个字?哪两个字?”
李剑凡道:“怜怜,爱怜的怜。”
冷冰心又复一怔叫道:“怜怜?”
李剑凡道:“不错,怜怜!”
冷冰心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剑凡苦笑说道:“我要知道是什么意思,还能叫不懂么?”
长孙楚楚突然说道:“那封信在你身上么?”
李剑凡道:“在,怎么?”
长孙楚楚道:“能不能让我看看?”
李剑凡道:“自无不可。”
探怀取出那封信递了过去。
三个人停了步,长孙楚楚抽出信笺一看,娇靥忽然色变,娇躯跟着泛起一阵轻颤,只听她道:“说什么闭关练功,原来……您瞒得我好苦……”冷冰心讶然说道:“妹妹,你说什么?”
长孙楚楚带着激动抬眼说道:“我懂这两个字的意思!”
冷冰心忙问道:“怎么说?妹妹你懂这两个字的意思?一李剑凡也急问道:“;十个字是什么意思?”
长孙楚楚道:“这两个字是人名。”
“人名?”冷水心道:“谁?妹妹怎么知道?”
长孙楚楚道:“我,我小名怜怜。”
冷冰心叫道:“是妹妹你?这,这,这……”李剑凡猛一点头道:“对,确是长孙姑娘,楚楚可怜……”冷冰心恍然大悟,急叫道:“对,楚楚可怜,妹妹叫楚楚,所以小名怜怜,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是妹妹?:”长孙楚楚道:“因为这封信是我娘给他的,这两个字也是我娘写的。”
李剑凡忙道:“这么说我见着的那位是令堂?”
冷冰心道:“这怎么会,妹妹又怎么知道……”长孙楚楚道:“姐姐,做女儿的还有不认识自己母亲的笔迹的么?”
冷冰心忙道:“这么说妹妹确是……妹妹,‘幽冥谷’里还有别位姑娘么?”
长孙楚楚道:“我懂姐姐的意思,姐姐不用问了,我就是‘乾坤圣手’的那个爱女,我娘就是他要找的那个古姓女子!”
冷冰心怔了一怔,急道:“真的?妹妹为什么不早说?”
长孙楚楚道:“姐姐,我也是刚刚才想通的。”
冷冰心又复一怔道:“怎么说,妹妹也是刚刚想通的?”
长孙楚楚道:“姐姐请想,据他说我娘告诉他这封信上有她老人家的住处,也就是说日后让他照信上的住处去找她老人家要他师父的爱女去,而事实上这封信上写的却是我的小名,而且让他日后回去见若他师父之后才能拆阅,这不是说他师父一定会从我这两字楚楚上悟出我就是怜怜么。”
冷冰心道:“对……”
“还有,”长孙楚楚道:“我娘告诉他说那古姓女子已经不在人世了,临终之前把他师父的爱女又托付给地老人家,我从不知道有这回事儿,照这么看……”
冷冰心道:“妹妹,会不会那时候你还不记事?”
长孙楚楚呆了一呆道:“我没想到这一点,这当然不无可能,这么说我娘并不一定是……”冷冰心道:“妹妹,老人家姓什么?”
长孙楚楚道:“说来姐姐也许不信,我不知道我娘姓什么,我曾经问过好几回,可是我娘都拿别的话岔开了,以后我也没再问。”
冷冰心道:“那么妹妹这长孙复姓……”长孙楚楚道:“据我娘说我是从父姓,我爹已经去世多年了,现在想想……”目光忽然一凝,望着冷冰心道:“姐姐,你说我娘既然受人之托,将来也总有一天会让我回到我爹身边去,可是,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实话,为什么不让我姓我爹的姓?”
冷冰心道:“这,这也许是那垃古姓女子临终时的交待!”
长孙楚楚道:“那位古姓女子会这么交待,该这么交待么?”
冷冰心道:“这,这我就说不出所以然来了。”
长孙楚楚道:“还有,我跟我娘长得很像,这又是怎么回事?”
冷冰心讶然道:“怎么说,妹妹、你跟老人家长得很像?”
长孙楚楚“嗯”了一声道:“谷里的人都这么说,而且我在铜镜里也看见过。”
冷冰心美目微睁道:“妹妹,真要这样的话,那有两种可能,第一,你不是南宫前辈的爱女,第二,你是南宫前辈的爱女,老人家就是那位古姓女子,也就是南宫前辈的爱侣。”
长孙楚楚美目猛睁道:“姐姐,应该是后者!”
冷冰心一点头道:“我也这么想,从老人家在这封信上写下你的小名这一点看,你该是南宫前辈的爱女,从你长得像老人家这一点看,你也是老人家的亲生,你既是南宫前辈的爱女,又是老人家的亲生,足证老人家就是那位古姓女子,也就是南宫老人家的爱侣,这么一来,‘幽冥谷’跟‘司徒世家’到底结的是什么仇,南宫前辈为什么不明白告诉剑凡那古姓女子就是他当年的爱侣这两点也就可以明白了!”
长孙楚楚激动地道:“对,姐姐,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冷冰心看了看地,又看了看李剑凡道:“还有一点妹妹恐怕没想到,老人家有意思把你交给剑凡,这一定是你回谷之后把剑凡找古姓女子,又会‘三阳掌’的事告诉了老人家,老人家出来见过剑凡之后才决定的。”
长孙楚楚娇靥一红道:“姐姐,何以见得?”
冷冰心一笑说道:“这不是很明显么,老人家让剑凡带着这封信,等将来回见南宫前辈时再拆阅,南宫前辈当然知道怜怜是谁,可却不知道怜怜在哪儿,是不是?从这一点看,老人家的意思,并不是让剑凡将来一个人回去见南宫前辈,而是让妹妹跟他一块儿去。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老人家已经决定把你交给剑凡又是什么?”
长孙楚楚娇靥通红,垂下螓首。
李剑凡也觉得很不自在。
冷冰心接着又道:“从这一点看,也足证老人家是你的生身之母,也就是南宫前辈的爱侣,要不然她怎么能决定妹妹你的终身谁属?”
对这些话,长孙楚楚是千信万信。
对冷冰心,长孙楚楚更是千服万服!她低垂螓首,再也抬不起头来。
李剑凡突然说道:“冰心,有一点你想到没有?”
冷冰心道:“哪一点?”
李剑凡道:“老人家告诉我古姓女子已不在人世,她给小妹姓这么一个复姓……”冷冰心不愧冰雪聪明,美目猛睁急道:“你是说老人家不愿再见南宫前辈……”李剑凡道:“照这么看,老人家是不愿再见我师父了,而她老人家不会想不到,等将来小妹跟我回去见我师父的时候,一旦认父归宗,小妹不会不告诉我师父,她老人家现在‘幽冥谷’……”冷水心失声叫道:“我明白了,你是说……”长孙楚楚猛抬螓首,适才酡红的娇靥,如今是一片煞白,道:“我也明白了,我得赶快赶回去……”冷冰心一点头道:“妹妹是得赶快赶回去,老人家绝想不到咱们现在就悟出来了,现在赶回去应该还来得及!”
长孙楚楚道:“我这就走!”
李剑凡伸手一拦,道:“冰心。”
冷冰心道:“可是让我陪妹妹一块儿回去?”
李剑凡道:“不错,我认为有个人作伴,总比一个人好!”
冷冰心一点头道:“你说的是,那么将来是你去找我们,还是我们赶回来找你?”
李剑凡道:“来回两道路远,你们赶回来也麻烦,还是我去找你们吧!”
长孙楚楚道:“姐姐,不要紧,我常一个人在外头跑,他需要帮手……”李剑凡道:“小妹不用担心,这儿的事我一个人应付得了,再说一旦我揭穿了这个‘司徒英奇’的假面具,我就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冷冰心道:“他说的是,妹妹,咱们别耽搁了,快走吧!”
她挽起长孙楚楚的手就走!
长孙楚楚忙回头叫道:“大哥,‘幽冥谷’就在‘北邙’!”
两个人去势极快,“大哥”是在李剑凡跟前叫的,等到“北邙”两字出口,两个人已出了五十丈外。
李剑凡听见了,他没说话,他心头突然泛起了一种异样感受。
他知道得很清晰。那是孤寂!
※※※※※※
第二天上午,李剑凡单人孤剑到了“司徒世家’门前。
如今在近处看“司徒世家”,“司徒世家”益显气派、雄伟!
他站在护河的这一边扬声说道:“麻烦哪一位代为通报,末学后进李剑凡,特来拜望司徒老爷子!”
只听“司徒世家”的大门内,传来一声沉喝:“等着!”
转眼工夫之后,“司徒世家”里一鹤冲天、鹰隼般窜起一条人影,半空中平飞电射,轻飘飘的落在那高高吊起的木桥头,好俊的轻功身法。
那是一个瘦削黑衣汉子,只见他一扬手,隆隆之声响起,那吊起的木桥缓缓放了下来。
李剑凡趁着桥往下落这段工夫打量那瘦削黑衣汉子,只见他四十来岁年纪,穿的是一身劲装,腰间佩把长剑,显然是“司徒世家’黑衣剑手中人。
黑衣剑手都具这等身手,那等而上之的黄衣剑手以及红衣剑手的修为就可想而知了。
没多大工夫,桥落下,那黑衣汉子恰好落在李剑凡的面前,他一抱拳道:
“在下龙中扬,忝为‘司徒世家’黑衣剑手领班,请教?”
李剑凡答了一礼道:“不敢,李剑凡,特来拜望司徒老爷子。”
龙中扬又一抱拳道:“原来是李爷,请原谅,‘司徒世家’现有白事,七七之内敝上不见客的。”
李剑凡道:“龙领班有所不知,前两天我在黄河岸刚见过贵上,我也认识欧阳老人家,我此来就是为到欧阳老人家灵前致祭一番的。”
龙中扬道:“原来如此,李大侠可否稍候片刻,容龙某人入内请示一下?”
李剑凡抱拳说道:“理应如此,龙领班请便!”
龙中扬一抱拳,飞身腾起,倒射而回。
片刻工夫之后,“司徒世家”那大门内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来,前头一个是“司徒世家”的总管齐北辰,后头一个是龙中扬!
齐北辰在桥那头就加快了步履,抱起了双拳:“我当是谁,原来是李少侠,失迎,失迎!”
李剑凡抱拳遥答一礼道:“岂敢,李剑凡来得鲁莽,还望齐总管海涵。”
说话间齐北辰带着龙中扬已来到近前,齐北辰又一抱拳道:“龙领班不知道是李少侠驾临,失礼之处还请少侠谅宥。”
李剑凡答礼说道:“齐总管言重了,是李剑凡来得鲁莽,龙领班职责所在,理应如此。”
齐北辰道:“听龙领班说,少侠此来是想到欧阳老人家灵前致祭一番?”
李剑凡道:“是的,承蒙欧阳老人家不以末学后进见弃,订忘年之交,有些私事并蒙欧阳老人家诸多帮忙,如今他老人家不幸被人所害,李剑凡理应到灵前致祭略表悲痛哀悼。”
齐北辰道:“少侠重义,令人敬佩,请!”
他侧身拾手肃客。
龙中扬一抱拳道:“容龙某人带路。”
转身行去。
李剑凡道:“有僭,有劳。”
迈步跟了上前。
齐北辰陪着李剑凡往里走,道:“怎没见冷姑娘,没跟少侠同来么?”
李剑凡道:“她有事往别处去了,临行特嘱李剑凡代表致祭!”
齐北辰道:“原来如此,在此我也奉告一声,敝上因欧阳老人家在‘司徒世家’势力范围里被害,深深引以为憾,再加上心中的悲痛,当日返来后即卧身病榻,现遵医嘱静养,不便会见访客,敝上唯恐我家姑娘过于悲痛,也已由夫人陪同往别处暂住,‘司徒世家’现由齐北辰掌管,不周之处请少侠千万海涵。”
李剑凡听得呆了一呆道:“怎么?贵上玉体违和,司徒姑娘也不在?”
齐北辰道:“是的。”
李剑凡道:“没想到欧阳老人家被害,给‘司徒世家’带来这么多麻烦,那我正好趁这机会看看贵上。”
齐北辰忙道:“少侠好意‘司徒世家’上下心领,大夫一再交待齐北辰让敝上静养!”
李剑凡道:“既是有所不便,那只有请齐总管代为问候了,我祝贵上早日康复。”
齐北辰神色微松道:“谢谢少侠!”
说话间已到前厅,龙中扬垂手站在前厅那高高的石阶下等侯,齐北辰则陪着李剑凡登阶进入大厅。
大厅就是灵堂所在,白烛高烧,一片悲惨气氛,挽额、挽联都是司徒英奇亲笔写的。
李剑凡一踏进灵堂便觉热血上涌,一股悲愤袭上心头。
看这灵堂的陈设,以及挽额、挽联的词意,司徒英奇对这位乃女的恩人、义父,可谓仁尽义至。
再想想后山另一位司徒英奇,以及涉赚毒害欧阳朋的成份,夺人妻女的罪恶,这位司徒英奇可以说是阴险毒恶无出其右者。
李剑凡站在灵前心念转动,那里龙中扬已拈了香过来。
李剑凡定定神称谢接过,上了香,行了礼,齐北辰一旁说道:“齐北辰谨代敝上谢过,请少侠移驾宾馆稍坐。”
话落,他抬手让客。
李剑凡只得退出灵堂,好在他此行目的主要的是深入“司徒世家’,找寻证据,以便揭穿这位“司徒英奇”的假面目,没有在灵堂多停留的必要,倒是想办法能在“司徒世家”多待会见才是正理。
他步出灵堂,一边走一边心念转动想办法。
正走间,忽然迎面走来一名佩剑红衣人,冲齐北辰一欠身道:“总管,这位客人可是李少侠么?”
齐北辰道:“不错,是李少侠,怎么?”
那佩剑红衣人道:“主人命属下来请李少侠移驾敞轩相见。”
李剑凡听得心头一跳。
齐北辰不由呆了一呆,道:“怎么,主人要见李少侠?”
那佩剑红衣人道:“正是。”
齐北辰迟疑了一下,一摆手道:“你回禀主人,李少侠随后就到。”
那佩剑红衣人恭应一声,转身而去。
齐北辰转望龙中扬道:“我这就陪李少侠到后头去,你忙你的去吧。”
龙中扬欠身恭应,向着李剑凡一抱拳道:“李少侠,我失陪了。”
“司徒世家”的人个个外貌祥和,也都谦恭有礼。
李剑凡忙答一礼,道:“请便”。
龙中扬走了,齐北辰陪着李剑凡往后行去。
“司徒世家”的前半部已经够大的了,后半部更大,只见林木森森,亭、台、楼、阁一应俱全,院子里长廊纵横,枝叶间飞檐偶现,虽王侯之家也不过如此。
“司徒世家”数代辛苦在此,“司徒世家”数代上下的血汗也在此,如今竟被人一手夺来坐享其成,“司徒世家’可怜,这位“司徒英奇”可恨。
李剑凡心里又是一阵义愤。
走过好几条长廊,来到一处敞轩,只见门前站立着四名红衣剑手,一个个手抚剑柄,木然肃立。
李剑凡是个识货的行家,也见过龙中扬,龙中扬的身手已是不凡,刚才跟如今再见着这些“司徒世家”剑手中之最-“红衣剑手”,他看得出,这些红衣剑手一个个目光锐利,气定神闲,分明都是些内外双修的一流好手,难怪会列身“司徒世家”剑手中的头一等。
这些“司徒世家”的红衣剑手,却并非武林中的知名之士!
但武林中的知名之士论修为并不见得能高过他们!
谁能说“司徒世家”声名远扬是浪得虚名,威震武林是侥幸?
这位“司徒英奇”拥有这么一批死士,难怪他目中无人,谁都不怕了。
齐北辰陪着李剑凡来到,四名红衣剑手一齐欠身!
齐北辰道:“往里通报,就说李少侠到。”
四名红衣剑手还没动,只听裎头传出个清脆甜美女子话声:“主人有请。”
齐北辰欠身抬手:“少侠,请。”
李剑凡一声“有僭”行了进去。
好大的一间敞轩,四壁分悬名人字画,摆设富丽堂皇,豪华考究,靠里垂着珠帘,有一扇门通往里头。
眼前站着一名明眸皓齿的青衣少女,只见她盈盈施礼道:“婢子见过少侠,主人不利于行,敢请少侠移驾榻前相见,容婢子带路。”
李剑凡答礼道:“有劳了。”
齐北辰陪着他通过垂着珠帘那扇门进了里头,一进门便闻见药味扑鼻。
再过两重帘幕,窗明几净的又一间呈现眼前。
这一间跟前头大异其趣,不见富丽堂皇,也不见豪华考究,游目所及,一几一椅无不淡雅。
屋角一名青衣少女在煎药,司徒英奇就卧身靠窗一张软榻上,另有两名青衣少女在侍候着。
司徒英奇穿一身白,只一两天不见他已瘦了不少,神色也憔悴异常,脸色白里泛黄,两眼黯淡无光,足见已饱受病魔折磨。
齐北辰陪着李剑凡一进来,司徒英奇便由两名青衣少女扶着坐起,一名青衣少女在他身后垫了个枕头,就这么一动,司徒英奇为之一阵咳嗽,看上去甚是虚弱。
心里的归心里的,表面上归表面上,李剑凡忙上前两步道:“老人家不要客气,快请躺下。”
司徒英奇抱了抱拳,然后摇摇手,有气无力地道:“谢谢,谢谢,不要紧,不要紧!这点小病我还能撑得篆…”顿了顿道:“抱歉,真是太抱歉,太失礼了,别的我不多说了,好在咱们不外,北辰,给李少侠拿把椅子来。”
齐北辰应声搬了把椅子过来。
司徒英奇无力地抬抬手道:“少侠请坐。”
李剑凡称谢坐下。
一名青衣少女献上了香茗。
司徒英奇道:“少侠到灵堂去过了么?”
李剑凡道:“去过了,没想到为欧阳老人家遇害事,老人家玉体违和,一病如此……”司徒英奇摇摇头道:“不敢当,不敢当,这不能算病,只是一时……
唉,少侠看见我写的那幅挽联了么,世事尚可言乎,任若辈以横行,不靖萑苻谁执咎;浮生真是梦也,痛捐躯于非命,应听万薤共增悲!少侠请想,欧阳巧手天纵奇才,一代巨匠,只为一纸‘菩提图’,竟被人毒杀,死得那么惨,尤其是死在我‘司徒世家’的势力范围内,撇开我‘司徒世家’受过他的恩惠不谈,像他这么一位不世出的奇人,像他这么一位侠义之士,叫我……”猛然一阵咳嗽,瘦而憔悴的老脸上见了些微红。
李剑凡道:“人死不能复生,前辈也不必如此,天理昭彰,不隐邪恶,为善为恶报应不爽,那毒害欧阳老人家的残凶一定会在昭彰天理之下现形的。”
司徒英奇喘了好一阵才道:“但愿如此了,我不提了,提起来我就……”眼看他又要咳嗽,一名青衣少女忙伸手在他背后轻拍。
司徒英奇又喘了几喘,改口说道:“北辰有没有告诉少侠,小女跟拙荆到别处去暂住了!”
李剑凡微一点头道:“齐总管已经告诉我了。”
司徒英奇叹了口气道:“少侠有所不知,我让拙荆带小女到别处去暂住,固然是怕她触景伤情,过份悲伤,但主要的还是为让她母女躲一场即将来临的灾祸。”
李剑凡微微一怔,道:“即将来临的灾祸?前辈何指?”
司徒英奇道:“不瞒少侠说,这也就是我在病中支撑着见少侠的道理所在,自小女带着欧阳巧手赠予的半张‘菩提图’返来之后,‘司徒世家’周围百里之内已出现过好几拨武林人物,这些日子以来更近更多,我一向以仁义待人,绝少跟道儿上的朋友结仇结怨,我料他们是为着这半张‘菩提图’而来,他们来的人数众多,也都是武林中知名的高手,我不幸罹病在床,行动不便,深恐‘司徒世家’不敌,所以只有让拙荆跟小女暂时离开避避……”李剑凡道:“前辈似乎过虑了,‘司徒世家’实力雄厚,威名远震,铜墙铁壁,固若金汤,从来没有人敢轻捋虎须,冒险进犯……”司徒英奇苦笑说道:“少侠,这回不同啊!‘菩提图’太以贵重,人人梦寐以求,过去不知道有多少人为它不惜血溅横尸……”李剑凡道:“即使这回他们为‘菩提图’不畏杀身,我不信凭前辈这司徒世家的雄厚实力退不了他们。”
司徒英奇摇头说道:“少侠有所不知,这回他们是有组织、有计划的,而且背后有人驱使,据我所知,驱使他们的是一个多年不现于武林的极厉害人物,此人不但武功高绝,而且极具心智,尤其他养有嘴尖爪利,飞驰快捷,力能生裂虎豹的猛禽……”李剑凡“哦”的一声道:“此人是……”司徒英奇道:“少侠可听说过‘鹰王’闻人彦这个人?”
李剑凡扬了扬眉道:“听说过。”
司徒英奇道:“记得少侠那天在黄河岸跟我提起报恩觅仇,以及那只鹰的事,当时我就怀疑是他,可是没证没据我不敢轻易出口,现在我要告诉少侠,不妨在他身上下手查一查。”
李剑凡道:“多谢前辈指点,倘闻人彦就是‘普济寺’谋害我那恩人夫妇的主凶,晚辈得以把他诛于掌下,皆前辈今日所赐!”
司徒英奇摇头说道:“少侠不要跟我客气,我还有事求少侠赐一臂鼎力,不过我要先声明,我绝没有一点私心!”
李剑凡道:“前辈好说,有什么事前辈只管吩咐就是。”
司徒英奇喘了几口气道:“我刚才说过,这回不比往常,他们也都不是等闲人物,所用的手法也不一定是明里进犯,我卧病在床,深恐‘司徒世家’不敌,更怕列祖列宗辛苦经营传下来的基业为这半张‘菩提图’毁于一旦,所以不揣冒昧想请少侠在我这儿盘桓些时日,助我一臂之力,帮我退退强敌。”
李剑凡万没想到这个司徒英奇会有此一说,他正愁找不着藉口在“司徒世家”
多待会儿呢,这一来岂不是正合心意正中下怀?
他这里方自心头狂跳,只听司徒英奇又道:“我知道少侠忙于觅仇,但这回主持其事,在背后驱使他们的这个闻人彦……”李剑凡立即定定神含笑截口说道:
“前辈不用再说什么了,别说我可以藉这机会查查那位‘鹰王’闻人彦,就是单论欧阳老人家跟‘司徒世家’的关系我也是义不容辞……”司徒英奇一阵激动道:
“这么说少侠是答应了?”
李剑凡庄容道:“前辈,除魔卫道,人人有责,欧阳老人家是为那半张‘菩提图’而死,他们是为那半张‘菩提图’而来,说不定我可以在他们之中找到毒杀欧阳老人家的凶手,就是前辈不让我留下,我也要会会他们。”
司徒英奇激动地道:“少侠真是义薄云天,我不言谢了,北辰,快去给李少侠安排住处。”
齐北辰应声欲去,李剑凡站起来道:“前辈,我也告退了,前辈请歇着吧。”
司徒英奇苦笑一声道:“既是这样,那我也不跟少侠客气了,等我病好后咱们再把臂欢谈,北辰,记住把后山的事告诉少侠。”
李剑凡心头为之一跳。
齐北辰恭声答应,陪了李剑凡出了敞轩,一出敞轩,李剑凡便问道:“齐总管,后山的事是……”齐北辰轻“哦!”一声道:“是这样的,敝上刚才不是告诉少侠那班人近日来已越来越多、越来越近了么,早些时日后山之上就发现了敌踪,派在后山的弟兄接二连三的出事,连主人刚聘来不久的一位供奉也遭了毒手……”李剑凡心知他指的是“鬼斧樵”卜南山,但他装了糊涂,道:“供奉?”
齐北辰道:“是敝上聘来的高手,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插他们,所以只有称之为供奉。”
李剑凡“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但不知道这位供奉是……”齐北辰道:
“少侠恐怕也听过其人,‘鬼斧樵’卜南山。”
李剑凡道:“‘十三邪’里的人物?”
齐北辰道:“是的,卜南山虽然名列‘十三邪’中,但他的素行跟名声要比‘十三邪’中的其他人物好一点。”
李剑凡道:“嗯!我也常听人这么说,但不知‘司徒世家’像卜南山这样供奉还有几位?”
齐北辰道:“还有三位,也是‘十三邪’中的人物,‘千手观晋’师巧巧、‘辣手人屠’莫三冷、‘活吊客’白飘灵!”
李剑凡轻“哦”一声道:“我久仰。”
嘴里虽这么说,心里却暗想:怎么“司徒世家”聘的供奉都是这一号的人物,想必是物以类聚……只听齐北辰道:“这几位跟卜南山一样,素行跟名声都还好,少侠要不要见见他三位?”
李剑凡忙摇头说道:“不必了,好在以后有的是机会……”顿了顿道:“齐总管,连后山之上都出现了敌踪,并且三番两次出手伤人,这可不能等闲视之,后山山高壑深,山区极广,休说是一两个人,就是千个百个也掩藏得下,他们一旦动起手来,‘司徒世家’势必背腹同时受敌……”齐北辰道:“少侠说的极是,敝上担忧的就是这个,敝上所以让我把这件事告诉少侠,也就是想请少侠多偏劳,能防患于未然。”
李剑凡道:“我既然答应留下,这就是我的份内事,只是,那三位供奉方面……”他住口不言。
齐北辰原就是个很精明的人,他一点就透,他倏然一笑道:“少侠的意思我懂,少侠尽请放心,三位供奉现桩听涛轩’中,平日什么事不管,只等敝上的令谕出动,跟少侠的行动绝不会有所冲突。”
李剑凡点点头道:“那就好,齐总管该知道,我是留下来帮忙的,总不能忙还没帮上先为贵上得罪了人,尤其是三位供奉。”
齐北辰笑道:“这个我知道,少侠做事面面俱到,不亚于走腿闯道多年的老江湖,实在令人佩服。”
李剑凡道:“夸奖了。”
就这一句话工夫,他心中已决定了一件事,他问过卜南山,记得当日卜南山告诉过他,被情势所逼,为那只鹰效劳卖命的还有别人,不只他卜南山一个。
他有点怀疑齐北辰告诉他的这另三位供奉,要是这三位供奉也是那只鹰的人,先行打进司徒世家来对付这个司徒英奇的,那么衡量轻重地应该先除去这些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东西。
只听齐北辰道:“少侠先请后厅坐坐,我这就去给少侠收拾住处去。”
李剑凡定神凝目,只见一座花厅座落眼前,他道:“不了,齐总管请忙去吧,我想上后山看看去。”
齐北辰忙道:“那么我找个人为少侠带路?”
李剑凡笑道:“不用了,难道齐总管还怕我找不着路上山不成,我这就去,失陪了?”
他一抱拳,转身住外行去!
李剑凡真一个人上了后山,他所以到后山去,察看后山上的情形是假,后山上的情形他比谁都清楚,他只是想到后山上居高临下,详细察看一下“司徒世家”
的形势。
后山上,到处都是明桩暗卡,这些桩卡似乎已经接到了通知,对李剑凡的来临不但没有阻拦没有诧异,反倒都很恭敬,李剑凡所到之处都欠身为礼。
李剑凡胸中了然,他表面上不动声色,背着手直往上行去。
后山上既有桩卡,他就不能不装作一番,到处察看了一遍,到最后他才站在高处把“司徒世家”的形势详细察看了一遍,把“司徒世家”的一草一木都默记在胸,这才下后山回到了“司徒世家”。
“司徒世家”里待了一阵,后山上察看了一番,等到再回到“司徒世家”已是正午饭时。
齐北辰早就恭候了,饭开在后院水榭里,主人司徒英奇卧病在床,自然不能陪客,齐北辰代主陪客,把李剑凡让到了水榭,饭菜已经摆上了,山珍海味,丰盛异常,还特意为李剑凡烫了一壶酒,四名明眸皓齿的青衣美婢在桌旁侍侯着。
齐北辰代主陪客,却不陪着这位贵宾吃饭,他说他吃过了,把李剑凡让坐下,四名美婢忙上了,斟酒的斟酒,盛饭的盛饭。
李剑凡对现在这位“司徒世家”主人有了戒心,他知道,身处“司徒世家”
非时刻提高警觉不可。
暗中提高警觉,表面上他是该吃则吃,该喝则喝,不动一声声色。
正吃喝间,一名黄衣剑手步履匆匆进了水榭,齐北辰双眉一扬冷喝说道: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什么事这么匆忙?”
那黄衣剑手一躬身道:“启禀大总管,白少堡主到了。”
齐北辰“哦”地一声站了起来,冲李剑凡抱拳欠身,道:“‘白衣堡’是司徒世家的世交,少侠请慢用,我去接待一下!”
他带着那黄衣剑手快步而去。
李剑凡早想跟四名青衣美婢谈谈,套出些话来,但碍于齐北辰在座不便开口,现在有机会了,藉着一名青衣美婢给他斟酒,他含笑说道:“有劳四位姑娘了。”
给他斟酒那名青衣美婢忙道:“少侠千万别这么说,您是‘司徒世家’的贵宾,能侍候您是婢子们的天大荣幸。”
李剑凡道:“我已经够不安的了,姑娘这么说我就更不安了。”
给他斟酒那青衣美婢道:“少侠别这么叫婢子,婢子不敢,婢子叫迎春。”
李剑凡轻“哦”一声,目光一掠另三名青衣美婢道:“那么这三位……”另三名青衣美婢忙各报名:“婢子探春”、“婢子玉秋”、“婢子吟秋!”
李剑凡由衷地道:“四位姑娘好名字。”
迎春道:“您夸奖,婢子四个的名字都是姑娘给起的。”
李剑凡道:“原来四位姑娘的名字都是司徒姑娘起的,那就难怪了。”
探春迟疑了一下,道:“听说少侠是我们姑娘的恩人。”
李剑凡笑笑道:“我当不起这两个字,事情本算不了什么,我不过是赶巧了。”
探春道:“您客气,我们姑娘可是无时无刻不惦记着您的大恩哪,我们姑娘告诉过婢子们,您是个怎么样的人,没想到婢子们今天能侍候您。”
李剑凡道:“我太不敢当了,四位都是司徒姑娘身边的?”
探春道:“不,婢子们一向在后院听使唤,不在姑娘跟前,可是姑娘一向最喜欢婢子们。”
李剑凡道:“难怪,四位都长得这么好,而且也都这么聪明灵俐。”
探春娇靥上掠过一丝异样神色,道:“谢谢您的夸奖。”
李剑凡看的清楚,道:“既是司徒姑娘一向最喜欢四位,怎不让四位到她身边去?”
探春道:“姑娘要过,可是老主人不许,许是老主人嫌婢子们笨手笨脚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迎春、玉秋、吟秋娇靥上也都浮现了那种异样神色,探春娇靥上那种异样神色更浓。
李剑凡冷眼旁观,悉入目中,道:“姑娘客气,许是司徒老爷子另有借重四位之处。”
探春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李剑凡看了她一眼道:“四位姑娘进‘司徒世家’多久了?”
探春道:“婢子们自小就到府里来了,府里的老人差不多都走了。算起来也只剩婢子四个了,本来老主人也想遣散婢子们的,可是姑娘不让,加以婢子们也舍不得离开姑娘,就这么被留下来了。”
李剑凡道:“这么说四位姑娘都是‘司徒世家’的老人,在‘司徒世家’都待了近二十年了么?”
探春道:“是的。”
李剑凡道:“这么说四位姑娘对‘司徒世家’的大小事也最清楚。”
探春点头道:“是……”
忽的脸色一变摇头道:“也不,婢子们是下人,有些事并不清楚。”
李剑凡道:“姑娘指的都是哪些事?”
探春脸色又一变,忙摇头道:“少侠您别再问了,婢子没说什么,因为您是我们姑娘的恩人,婢子们也常听我们姑娘提起您,知道您是个怎么样的人,所以才敢跟您话多了些……”李剑凡道:“四位既知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对我就不该有什么顾忌,不瞒四位说,我是来探望司徒姑娘,吊祭司徒姑娘的义父欧阳老人家的,司徒姑娘不在,司徒老爷子说近日将有强敌来侵,他卧病在床,要我留下来助‘司徒世家’一臂之力,看在司徒姑娘份上,我不便不答应。”
只听一阵疾快而稳健的步履声传了过来。
探春一惊忙道:“近年来我们老主人的性情大异往昔,向不许下人们对外人谈及‘司徒世家’的任何事,还请少侠……”李剑凡截口道:“四位放心,我知道。”
端起面前酒杯一仰而乾。
探春忙低头斟酒。
齐北辰进来了,一双锐利目光先从四女脸上掠过,四女都够镇定,没露一点颜色。
齐北辰旋即向李剑凡含笑抱拳:“少侠,抱歉!”
李剑凡欠身而起,道:“好说,齐总管现掌‘司徒世家’,身膺重任,客人来了,不能不招呼,倒是我这个酒足饭饱的客人该谢谢府上的款待。”
齐北辰忙道:“少侠客气,少侠是‘司徒世家’的贵宾,岂敢慢待,其实敝主人也一向好客,住处已为少侠安排好了,请少侠歇息去吧。”
他没容李剑凡说话,侧身让路,躬身摆手。
李剑凡也没多说,一声“有劳”行了出去。
出了水榭,齐北辰陪着李剑凡往北走,道:“白少堡主跟‘白衣堡’的众高手现在敞轩见敝主人,少侠要不要见见?”
李剑凡道:“不必了,白少堡主跟我有数面之缘,但都是在不太愉快的情形下见的面,白少堡主想必是来助拳的,如今强敌已压境,‘司徒世家’内部不宜起冲突,还是不见的好。”
齐北辰笑道:“不瞒少侠说,少侠跟白少堡主闻的误会,我家姑娘已经跟我家老主人提过了,我刚从敞轩来的时候还听老主人跟白少堡主提起这件事呢,相信如今少侠跟白少堡主之间的误会已经冰释了。”
李剑凡轻“哦”一声道:“那真是太谢谢司徒老爷子了!”
说话间,两个人口进了一座垂花门,到了一个小院落里,只见花草遍布,石径弯曲,异常清幽雅致,一间精舍座落在院北,前面是一池碧水,后头是一片修竹,风过处池水涟漪,竹叶轻鸣,在清幽雅致之中添了几分恬淡的美。
进精舍看,摆设考究奢华,但也不失雅致,无论一几,一椅放的都恰到好处,一看就知道是经过精心布置的。
只听齐北辰道:“居处筒陋,要请少侠在这儿委曲些时日了。”
“委曲?”李剑凡笑道:“虽王侯之家也不过如此,这要叫委曲的话,我宁愿在这儿委曲一辈子。”
齐北辰笑道:“少侠说笑了,真要能请得少侠在‘司徒世家’长住,那该是‘司徒世家’的荣幸。”
打过哈哈,他陪着李剑凡到处看了看,在看到卧室的时候,李剑凡看见床头垂着一根银丝绳,头上还垂了个把手,往上看,那根银丝通直逼到顶棚上去,他看不出来那是什么,当即问了齐北辰。
齐北辰笑着说道:“侍候少侠的人自有安排,但少侠要是有什么急需的话,请拉这根丝绳,自会有人来听候差遗!”
李剑凡怔了一怔道:“原来如此,府上真是太周到了。”
两个人没再说什么,双双出了卧室,齐北辰也没多待,他说“司徒世家”的人都有午睡的习惯,他也请李剑凡躺下来歇会见,然后他一声“失陪”走了。
齐北辰走了,他运气试了一试,刚才的酒菜没毒。司徒英奇并没有让人在酒菜里作手脚,什么意思,难道说,这位司徒英奇对他没一点戒心?对他没动疑?
他在那放着大红缎子面儿的垫子的紫檀木椅上坐了下来。
他又想到司徒燕跟迎春、探春,玉秋、吟秋等四个婢女。
四婢既是从小就进了司徒世家,对“司徒世家”的事一定了若指掌,而且也一定先后服侍着两位女主人,它四个未必知道如今“司徒世家”的主人不是司徒英奇,但她四个一定知道先后两位女主人是怎么来的,头一位女主人又是怎么去的。
司徒燕喜欢她四个,她四个也敬爱这位姑娘,这里头一定有原因,而司徒燕无法把地四个要到身边去,自是更有原因。
司徒燕跟它的母亲不知是否知道“司徒世家”如今这位主人不是司徒英奇,要是知道,她母女就一定知道他究竟是何许人。要不知道,对她母女把这位司徒英奇的假面具揭穿,也可以把这个西贝司徒英奇逼离“司徒世家”。
司徒燕母女不在“司徒世家”,但这好办,四婢可能知道她母女在何处。
难办的是怎么才能使司徒燕跟她的母亲相信“司徒世家”这个主人不是司徒英奇。
这位司徒英奇对他可能真没戒心,真没动疑,要不怎会请他留下来助他“司徒世家”一臂之力?
事实上他是来吊祭欧阳朋的,名正言顺,没有破绽,这位司徒英奇不可能对他动疑。
而是万一这位司徒英奇对他动了疑,表面上,不动声色,反而把他留下来助“司徒世家”一臂之力,这里头就有更大、更歹毒的阴谋了。
正思忖间,一阵轻盈步履声传了过来,很显然的,这是女子的步履声。
李剑凡心头一跳,忙站了起来。
步履声由远而近到了门口,精舍里一前一后走进两名青衣美婢来,前头的一名端茶具,后头的一名端洗脸水,正是迎春跟探春。
李剑凡忙道:“真是麻烦二位了。”
迎春忙含笑道:“您太客气了,叫婢子们怎么敢当啊?”
说着话她跟探春把茶具跟洗脸水放下,迎春倒茶,探春拧了个手巾把,双双送了过来,迎春道:“齐总管说让您喝杯茶,擦把脸早点歇息。”
迎春把茶放在了几上,李剑凡称谢接过手巾把,道:“请代我谢谢齐总管。”
他擦了把脸、探春又把手巾接了过去,看了他一眼道:“少侠,刚才真谢谢您了。”
李剑凡道:“姑娘别客气,有些事刚才我要问四位,可是齐总管来得不是时候……”迎春一惊忙这:“少侠,您最好别问什么了……”李剑凡道:“我不问别的,只问司徒老爷子的性情,刚听探春姑娘说,司徒老爷子近年来性情大变,异于往昔,两位可知道原因么?”
迎春道:“这个婢子们不清楚,或许……”倏地住口不言。
李剑凡道:“或许什么?”
迎春忙道:“没什么,婢子只是瞎猜的。”
李剑凡乃:“姑娘猜是什么原因?”
迎春迟疑了一下道:“少侠,您还是不要问了,婢子们知道您是个怎么样的人,所以才跟您有话说。可是,有关‘司徒世家’的事婢子们还是不敢多说,其实婢子们知道的也不多……”李剑凡很想告诉二婢这位“司徒世家”主人不是司徒英奇,但没证没据怕二婢不信,而且也怕消息走漏徒增他侦查上的困难,转念一想,含笑说道:“好吧,我不问了,那么请二位告诉我,司徒姑娘现在何处,这总可以吧?”
迎春道:“老主人没告诉您么?”
李剑凡道:“司徒老爷子只说近日‘司徒世家’将有灾难,司徒夫人带着司徒姑娘到别处避难去了。”
迎春道:“婢子们也只知道这么多,夫人跟姑娘到哪儿去避难了,只有老主人跟齐总管知道了。”
李剑凡锐利目光从她二人脸上掠过,道:“二位真不知道么?”
探春低下了头,迎春避开了李剑凡的目光,道:“婢子们真不知道。”
李剑凡淡然说道:“二位既知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似乎不该这样对我。”
迎春脸色微变,忙道:“少侠这话……”李剑凡道:“我有很要紧的事非见司徒姑娘一面不可,二位要是不肯告诉我司徒姑娘的去处,不但误了我,而且误了司徒姑娘。”
迎春迟疑了一下道:“少侠,有句话婢子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李剑凡道:“姑娘只管说就是。”
迎春道:“以婢子四个看,老主人似乎属意‘白衣堡’的白少堡主,因为‘白衣堡’跟‘司徒世家’是世交……”俏丫头误会了。
李剑凡也想告诉地,她弄错了,但转念一想觉得这是个很好的藉口,何不乾脆将错就错?”
念及此,他当即截口道:“这个我知道,可是以二位看,司徒姑娘自己是不是也属意那位白少堡主?”
迎春道:“那怎么会,我们姑娘一见他就讨厌,恨不得躲他远点儿,可是碍于两家是世交,老主人也曾吩咐过,不便太过,您见过白少堡主,您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别说我家姑娘,连婢子们都看他不顺眼,我家姑娘要是属意他的话,还会老跟婢子们谈您?”
李剑凡心头一阵跳,脸上也一阵热,咬咬牙道:“这就是了,司徒姑娘一向喜欢四位,四位怎么好又怎么忍心误了司徒姑娘这件大事?”
迎春默然未语。
探春突然说道:“少侠,婢子四个是真不知道老夫人跟姑娘上哪儿去了,不过婢子四个知道府里有一个隐秘的地方……”迎春道:“对,……”探春道:
“可是,就不知道老夫人跟姑娘是不是在那儿。”
迎春道:“婢子不信老主人会把老夫人跟姑娘送到别处去,事实上,婢子也想不出府外面还有什么地方可去……”李剑凡道:“探春姑娘说的那个地方是……”探春道:“一时说不清楚,您初到,‘司徒世家’也认不得几个地方,婢子两个不便在这儿久待,这样吧,今夜二更,婢子跟迎春在这个院子西边五十丈外那座七宝楼下等您,婢子跟迎春带您去。”
李剑凡道:“我看姑娘还是把地方告诉我,让我一个去的好,免得……”探春一仰脸,毅然说道:“不要紧,为了我家姑娘,婢子跟迎春拼着受一顿责罚也甘心,迎春,咱们该走了。”
端起洗脸水,当先行了出去。
迎春道:“少侠别忘了探春说的时地。”
快步跟了出去。
李剑凡站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
他想起了一件事,还是刚才迎春问起才使他想起来的!
为什么这位司徒英奇跟齐北辰只告诉他司徒燕随母到别处暂住去了,却没告诉他究竟到哪儿暂住去了。
是有意不让他知道,还是因为他没问起,这位司徒英奇跟齐北辰也就忘了提?
要是有意不让他知道又是为了什么?是因为这位司徒英奇属意“白衣堡”那位少堡主白玉璞么?
是这样么?
他心里升起了一片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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