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嘉兴”一下子添了不少人,八方风雨齐会,够热闹的,这,在别的地方可以看得出来,在一些酒楼茶馆里,更为显著。
就拿这家座落在“鸳鸯湖”旁的“喜春楼”来说吧!
楼高两层,这两天一连地卖满座,这情形是以前所没有的。
以前,从各处来游湖揽胜的人虽多,可是不一定个个都跑到酒楼上喝一杯,最多也不过卖个七成座。这两天就不同了,一连地座满十成。
这时候,“喜春楼”楼上那临窗对湖的一付座头上,坐着两个老人,一样地矮矮胖胖,都有一张赤红脸。
所不同的是一个穿锦袍,一个穿黄衣,穿锦袍的那个有一颗红得像熟透了的樱桃般的酒糟鼻。
这当儿,锦袍老人正把酒临窗,纵目南湖,意兴飞扬。
黄衣老人手里虽然也端了一杯酒,但却是双眉紧锁,满脸忧思。
锦袍老人收回目光,只一眼,皱丁眉:“公孙老三,你还在耽心柳姑娘?刚才我不是说过……”
黄衣老人一定神,苦笑道,“在这种情形之下,我怎么能不耽心?”
敢情,锦袍老人便是“醉龙”申屠海,这黄衣老人就是“壶中长醉客”公孙明了。
申屠海洪声道:“有什么好耽心的,不要被刚才那小子给唬住了,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谁能把咱们这两个醉鬼怎么了。”
公孙明轩了轩眉,方待开口,突听一个冷冷话声传了过来:“申屠大侠,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尚且难保,还敢大言水来土掩!”
申屠海一怔,目光四下一扫,但见满座食客喧嚷如潮,却不知是谁在说话,不由沉哼一声,道:“阁下是谁?是敌是友?为何不现身说话?”
仍然只闻那人的话声道:“先别问我是谁,是敌是友祗在你申屠大侠的看法,时候一到我自会现身,只问申屠大侠有没有胆量跟我见面?”
申屠海怒笑说道:“我老人家一生怕过谁来,阁下尽管现身就是。”
“当然。”那人笑道:“醉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不能喝酒。”
申屠海道:“看来我有跟你化敌为友,好好交一交的必要!”
那人道:“我受宠若惊,却怕折了阳寿。”
申屠海听得双眉一耸。
公孙明忙道:“阁下,我愿意跟阁下正经谈几句!”
那人道:“我也愿意。”
公孙明道:“我请教……”
“不敢。”那人飞快说道:“公孙大侠请只管下问。”
公孙明道:“好说,阁下刚才那句话何解?”
那人道:“公孙大侠提的是那一句?”
公孙明道:“阁下说申屠老儿泥菩萨过江……”
那人“哦!”地一声道:“原来公孙大侠问的是这一句,很简单,公孙大侠,檀香车跟金顶轿,不会放过到‘嘉兴’来的任何一个武林人!”
公孙明讶然说道:“真的么?”
那人道:“公孙大侠以为他们会对谁客气些?”
申屠海突然说道:“他们?阁下不是他们一伙。”
那人道:“不是,否则我就更不敢现身了,看申屠大侠刚才要对付敌人的威态,我怕申屠大侠会剥了我的皮。”
申屠海老脸一红,轩眉说道:“阁下,你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那人道:“申屠大侠,我何来天胆,不过素闻醉龙游戏风尘,玩世不恭,生性诙谐风趣,狂放豪迈不羁,才敢跟申屠大侠开开玩笑而已,莫非申屠大侠开不起玩笑?”
申屠海道:“天大的玩笑我也开得起,只是阁下这般不露面,不现身,冷言冷语,未免令人恼火而已。”
那人笑道:“申屠大侠,到了该现身露面的时候,我自会现身露面的。”
申屠海道:“什么时候是阁下现身露面的时候?”
那人道:“反正不是现在。”
申屠海道:“为什么?”
那人道:“很简单,我现在不愿现身露面。”
申屠海道:“那阁下就别怪人恼火。”
那人道:“我不敢,申屠大侠若爱恼火,请尽管恼火,不过我提醒申屠大侠一句,此时此地妄动肝火,对申屠大侠并无好处,而且有很大的害处。”
申屠海道:“这话怎么说?”
那人道:“申屠大侠当世之一流人物,应知一动肝火,血脉流动会立即加速……”
申屠海一震道:“如何?”
那人道:“申屠大侠体内之毒也就将会加速发作。”
申屠海脸色一变道:“阁下,你说我体内有毒?”
那人道:“不错,申屠大侠。”
公孙明忙道:“阁下是说申屠大侠也中了毒。”
那人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申屠海道:“我不信。”
那人道:“申屠大侠不妨运气试试。”
申屠海略一沉默,脸色立即大变。
公孙明入目他那神色,急道:“申屠老儿,莫非你……”
申屠海须发皆动道:“公孙老三,他说对了……”
公孙明惊声说道:“这是谁……”
那人道:“就是刚才那位。”
公孙明诧声说道:“刚才那人?怎么会,我未见他……”
那人笑道:“要让人觉察就算不得高明了,二位,他们对用毒一途都有过人的造诣,可以说极其高明,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那么猖獗了!”
申屠海威态一敛道:“栽了,这个跟头不小……”
那人道:“申屠大侠,胜败乃兵家常事,何一颓若此,真要说起来,这只不过是一个小跟头,也仅仅是开始。”
申屠海两眼一睁道:“你的意思是说往后去还有大跟头要栽?”
那人笑道:“不错,申屠大侠说对了,这是我十拿九稳的看法,不过申屠大侠要想不栽跟头,也有一个办法。”
申屠海忙道:“什么办法?”
那人笑道:“申屠大侠问话很急,显示出极需要听这个办法区区在下能得‘醉龙’问计,何幸如之,足慰平生了。”
这句话乍听是捧,可是仔细想想,也不无损的意味,申屠海何许人?焉能听不出来,他双眉一耸,便待发话。
忽觉伸在桌子底下的脚,被人踩了一下,他明白,这是公孙明要他忍耐,他立即敛态不语。
岂料,那人笑着说道:“怎么,看申屠大侠的脸色,好像有点不大高兴?”
中眉海忍无可忍,刚哼了一声,公孙明已枪着说道:“阁下想必误会了,阁下不吝赐教,申屠老儿怎会不高兴?应该是感激都怕来不及。”
那人笑道:“公孙老三会说话,其实,申屠‘醉龙’有没有不高兴,你公孙老三比我清楚,对么?如今看来,申屠‘醉龙’的涵养,大不如你公孙老三……”
申屠海何止恼,简直气,他便要往起站,只见公孙明红着老脸忙递眼色,他只好又忍了下来。
只听那人“哼!”地自嘲一笑,又道:“我这个人就是天生好管闲事的贱脾气,从不怕看人脸色,其实,中毒的不是我,将来要栽大跟头的也不是我,吹皱一池春水,干我何事?偏偏我要向人献计,还惹人不高兴,唉,我这是图什么啊……”
公孙明道:“阁下应该是位爽快人。”
那人笑道:“公孙老三好厉害的一张嘴,我不说过么,天生爱管人闲事的贱脾气,不怕看人脸色,放心,我忍了,也忍了,我这就说……”
一顿接道:“这个办法很简单,求诸人不如求诸己,一切都得靠自己,是否会栽更大的跟头,那就要看申屠大侠自己了,这话申屠大侠明白么?”
申屠海脸上没一点表情,道:“我不明白,请指教。”
“哈!”那人笑道:“申屠大侠何前倨而后恭,看来武林人没有一个不怕栽跟头的,尤其是成名多年的一流人物,这个‘名’字得来不易,若为一时之小不忍而毁诸一旦,那就令人惋惜,大叹不值了,申屠大侠,我可当不起你这指教二字,我怕折了我的阳寿,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听了申屠大侠这句话,我就是豁上,该也很值得了……”
此人不但有一张能说善道的嘴,而且够损。
申屠海脸色又复一变,那人已接着说道:“申屠大侠,别再不高兴了,我虽然不在乎看人的脸色,但也不愿老看人脸色,要知道我这是为申屠大侠你好,申屠大侠,有备无患,这句话你懂么。”
申屠海道:“勉强能懂得。”
那人笑道:“那就够了,只要申屠大侠多提防点,时刻小心,处处提高警惕,凭申屠大侠这块硬招牌,他们是无机可乘,难以得逞的。”
申屠海道:“这就是你教给我的办法?”
那人道:“不错,莫非申屠大侠认为不够?”
申屠海道:“我不敢这么说,但我却认为你这办法无关痛痒,也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奇特之处?”那人道:“何须奇特之处,申屠大侠当代一流人物,应知在武学一途上,最俗的招式往往是救命制敌的招式。”
申屠海道:“这么说我该对你表示感谢才是。”
那人笑道:“那倒不必,我也不敢当,我所以点破此事,并不是在求什么,而是我这天生爱管人闲事的人忍之不住,不吐不快,更不能坐视申屠‘醉龙’遭人暗算,所以我鼓足了勇气,在刚才那人暗施手脚之后,我立即点破了这件事。”
公孙明突然说道:“阁下怎知申屠老儿遭人下了毒。”
那人笑道:“公孙老三,我亲眼看见的。”
公孙明道:“我是问阁下怎知申屠老儿中了毒。”
那人沉默了一下道:“公孙老三,实不相瞒,他中的毒在武林中也许令人谈虎色变,闻风丧胆,可是在我眼里却是微不足道的雕虫小技,根本不值一笑,你知道原因么?”
公孙明心中暗道:“此人,好狂……”当即说道:“自然了,只不知阁下愿不愿赐告。”
那人道:“愿意,愿意,我既然问起了你,那当然表示我愿意说。”
公孙明道:“那么阁下请说。”
那人道:“一句话,玩毒,是我的拿手好戏老本行,明白了么?”
公孙明微一点头道:“明白了……”
申屠海突然说道:“玩毒是你的拿手好戏老本行?”
那人道:“不错,申屠大侠莫非不信,还是有什么……”
申屠海道:“据我所知,当世之中有资格说这句话的只有一人。”
那人笑问道:“申屠大侠指的是当今世上的那一位?”
申屠海道:“毒龙西门邪。”
那人笑道:“不差,申屠大侠说对了,可是我要奉知申屠大侠一点,只‘毒龙’西门邪有资格说这句话,区区在下也就有资格说这句话,这话,申屠大侠懂么?”
申屠海刚微微一愕,只听公孙明道:“阁下莫非跟西门‘毒龙’有什么渊源?”
“对了。”申屠海在桌子上轻击一掌,道:“你不是跟西门‘毒龙’有什么……”
一句话还没说完,身左靠里角落里一付座头上,突然站起个中年黑衣客,他,身材颀长,长眉细目,称得上俊美洒脱,只可怕一张脸色略惨白,冷冰冰,死板板地不带一丝表情,尤其那双眼神,说不出有多怪,只是看人一眼能令人心里冒寒意。
申屠海看在眼里,神色一怔。
适时公孙明已离座站起,目注中年黑衣客道:“阁下莫非就是适才……”
中年黑衣客倏然一笑,却冷意逼人:“公孙老三好眼力。”
正是适才暗中说话那人的话声。
申屠海霍地站起:“你是……”
中年黑衣客一抬手,道:“申屠大侠,稍时再问不迟,可容我移过杯箸?”
申屠海道:“自无不可,而且毋任欢迎。”
中年黑衣客道:“我先谢了!”
一抬手招来了伙计,向着申屠海,公孙明二人的座头指了指,低低交待了几句,然后先走了过来。
伙计向这边望了一眼,忙拿起杯箸跟了过来。
中年黑衣客走近举手微拱,道:“申屠大侠,公孙老三,恕我唐突冒昧……”
公孙明连忙谦逊,申屠海则凝目说道:“容申屠海先请教……”
中年黑衣客淡然一笑道:“申屠大侠可是先听听我是谁,然后再决定让我入座与否?”
申屠海伸手拉过一把椅子,道:“是谁都一样,你先请坐。”
中年黑衣客洒脱欠身,含笑说道:“谢谢……”一抬手,道:“二位也请坐,咱们都坐。”
三个人一同坐了下去,坐定,伙计放下杯箸,中年黑衣客仰身偏头,向着伙计吩咐说道:“把我那一桌的残酒剩菜撤了,然后添几个菜到这张桌子上来,待会儿一起算,没事了,去吧!”
伙计陪笑躬身哈腰,连声答应着退走了。
伙计一走,申屠海便要说话,但却被人抢了先。
中年黑衣客似是有意不让申屠海发话,他目光一扫申屠海与公孙明,当即开口说道:“二位,先容我办妥一件事,弄清楚一件事,然后咱们再开怀畅饮,谈笑言欢,痛痛快快地乐一乐,可好?”
公孙明迟疑着刚一点头,申屠海立即问道:“你阁下要办什么事,又要弄清楚什么事?”
中年黑衣客微微一笑,道:“申屠大侠,请把一双尊手伸给我。”
申屠海微微一愕道:“阁下是要……”
中年黑衣客道:“申屠大侠稍时自然知晓。”
申屠海微一摇头道:“阁下,容我先问清楚……”
中年黑衣客“哈!”地一笑道:“久仰申屠大侠风尘奇人,当世高土,豪迈狂放不羁,怎地如今跟个女人家一般,二位一名列‘九龙’,一名列‘十奇’,我以一对二,难道申屠大侠还怕我害了你不成?”
申屠海经不起这一激,长眉一扬,道:“别让人把申屠海看成女人家,就是死我也愿落个豪迈狂放不羁,阁下,申屠海的一双手在这儿。”当即把双手伸了过去。
中年黑衣客微微一笑,伸双手抓上申屠海的左右腕脉。
申屠海神情微微一震,但他既没挣也没说话。
中年黑衣客当即笑道:“申屠大侠不愧‘九龙’之一,胆识,镇定均超人一等……”
目光一转,接道:“如今申屠大侠的一双腕脉在我掌握之中,也可以说申屠大侠整个人在我控制之中,我若有一点坏心眼儿,申屠大侠便要遭殃,公孙老三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不但连动也不敢动,而且我叫他干什么,他绝不敢不听,二位信否?”
公孙明脸色一变,刚要说话。
申屠海已然点头说道:“我信,又如何?”
中年黑衣客笑问道:“申屠大侠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话么?”
申屠海道:“我不知道阁下指的是那一句。”
中年黑衣客道:“就是那句往后还要栽大跟头……”
申屠海点头说道:“记得,怎么?”
中年黑衣客未答又问道:“申屠大侠还记得我献的那俗计么?”
申屠海道:“记得,有备无患,时刻提防,处处提高警觉,不给人可乘之机,阴谋诡计自然无法得逞。”
中年黑衣客笑道:“不差,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申屠大侠记得,怎么还会随便把一双腕脉交给个素昧平生的人?”
申屠海神情猛地一震,他便要提气凝功。
公孙明脸上变色,那里也要动。
中年黑衣客已然摇头说道:“慢来,慢来,明智的二位老,当知妄动不得,申屠大侠自己不惜命,公孙老三却不能不为朋友着想。”
果然,这句话吓住了公孙明,他没敢轻举妄动,申屠海可没管那么多,他圆睁醉眼,冷笑说道:“阁下,你要抓紧了。”
中年黑衣客哈哈一笑道:“玩笑要适可而止,见好就收,申屠大侠,请平心静气,随我相渡之真气运功,定心。”
他话声一落,申屠海只觉一股真气由双臂渡入,然后顺着手臂直往上走,他连忙敛态定心,好不诧异地望着中年黑衣客,讶然说道:“你这是……”
中年黑衣客轻喝说道:“申屠大侠,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请定心,聚神。”
申屠海不再言语,立即闭上双目。
转眼间,他只觉由臂上渡入的那两股真气在丹田合而为一,然后猛地向上一冲,紧接着他觉得一股热气由丹田升起,飞快地突上喉头,喉头为之一甜。
耳边适时传来中年黑衣客一声轻喝:“申屠大侠,张嘴,睁眼。”
申屠海没工夫考虑,将嘴一张,随即睁开双眼。
他觉得出,也看得见,一条其细如线的黑水从他嘴里射出,对面中年黑衣客正张着嘴在那等着,那线黑水,飞一般地直投中年黑衣客嘴中。
转眼间,黑水已尽,中年黑衣客立即松了抓在申屠海一双腕脉上的手,目注申屠海笑问道:“申屠大侠,如今请再试试体内可有中毒迹象!”
申屠海一震睁眼,道:“阁下这是为我解毒……”
中年黑衣客吁了一口气,笑道:“还好,申屠大侠终于明白我没有恶意了。”
申屠海老脸一红,道:“阁下,请恕我,也容我问个清楚,阁下为什么要……”
中年黑衣客凝目笑问道:“申屠大侠是问我,为什么要为申屠大侠解毒?”
申屠海点头说道:“不错,我正是这个意思。”
中年黑衣客笑了笑道:“申屠大侠只要在我说过的话里,稍加搜寻与思索,当能找出我为什么要为申屠大侠解毒的原因来。”
申屠海想也没想便摇头说道:“阁下,申屠海素来粗心大意……”
中年黑衣客笑道:“那是申屠大侠客气,据我所知,申屠大侠人醉心不醉,是一位非常高明的人物,在‘九龙’之中算得上……”
申屠海道:“阁下,我说的是实话,我记不得阁下曾说过什么话了!”
中年黑衣客笑道:“记不得或许是实,要说申屠大侠一向粗心大意,我绝不相信,也绝难苟同……”顿了顿接道:“申屠大侠,可记得这一句,我天生爱管人闲事的贱脾气,而且不在乎是否惹人讨厌,招人……”
“够了,阁下!”申屠海老脸微红,抬手说道:“得放手时便放手,能饶人处且饶人,路须让一步,味要减三分,申屠海知过,而且愿意当面赔罪致歉……”:
中年黑衣客摇头说道:“后者我不敢当,至于前者……”笑了笑,接道:“能得申屠大侠求饶,区区在下已引傲终生了。”
申屠海摇头说道:“申屠海一向令人头痛,今天却碰上了令申屠海头痛的厉害人物,这也请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中年黑衣客含笑说道:“申屠大侠既有所谕,我焉敢不遵?”
申屠海改了话锋,道:“阁下是说阁下所以为申屠海解毒,完全是这种爱管人闲事的脾气使然?”
中年黑衣客道:“正是。”
申屠海凝目未语。
中年黑衣客含笑问道:“难道申屠大侠不信?”
申屠海被人一语道破心事,老脸一红,忙道:“申屠海不敢,我只是觉得……觉得……”
中年黑衣客道:“觉得该还有别的原因?”
申屠海歉然点头说道:“事实如此,申屠海不愿否认。”
中年黑衣客道,“申屠大侠以为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申屠海摇头说道:“我不敢鲁莽下断,我只是觉得彼此素昧平生,缘悭一面……”
中年黑衣客“哦!”地一声笑道:“原来如此,所以喽,这年头好人做不得,做个好人也会招人动疑,其实申屠大侠错了,有道是:‘四海之内皆兄弟’,这世上热心肠的人也多得很,我不能眼见申屠大侠中人阴谋伎俩而视若无睹,尤其申屠大侠是‘九龙’之中的‘醉龙’,其实,说起来彼此也算不得陌生……”
申屠海“哦!”地一声道:“阁下是……”
中年黑衣客微微一笑道:“我稍待自当奉告,容我弄清楚我要弄清楚的那件事!”
申屠海脸色一整,点头说道:“行,不管怎么说,申屠海欠了阁下的情而不敢言谢……”
中年黑衣客“哈!”地一笑道:“申屠大侠要这么想,那可就糟了。”
申屠海讶然说道:“阁下这话……”
中年黑衣客凝目说道:“申屠大侠,欠我的情可不是一件好事!”
申屠海道:“恕我直言,欠人的情本就不是一件好事。”
“不!”中年黑衣客摇头说道:“欠别人的情虽不算什么,大不了下次找个机会还他,可是欠了我的情那就……这么说吧!我敢说稍时申屠大侠一定会懊悔欠了我的情,而且很懊悔,很懊悔。”
申屠海诧异地道:“那为什么?”
中年黑衣客淡然一笑道:“且等稍时,稍时不用我说,申屠大侠自会明白。”
申屠海入耳几句稍时,神色一动,刚待再问。
中年黑衣客却已然摇头说道:“申屠大侠,且等稍时,如今容我把自己要弄清楚的事弄个清楚,不情之请,当请申屠大侠俯允。”
欠人家的情在前,申屠海不便坚持,当即说道:“阁下要弄清楚什么事?”
中年黑衣客目光微转,扫了公孙明一眼,道:“我要弄清楚,公孙老三何故一直愁眉不展。”
公孙明神情微震,忙道:“没有啊……”
中年黑衣客微微一笑道:“公孙老三这是欺人之谈,倘若没有什么特别烦心的事故,‘壶中长醉客’不会冷落这杯中物。”
公孙明神情再震,道:“这……阁下误会了,公孙明……”
中年黑衣客抬手一指,道:“别忘了,公孙老三,你名列‘十奇’之内。”
公孙明老脸一红,迟疑了一下,道:“不敢再瞒阁下,公孙明心里确有点事,但并不如阁下所说是什么特别烦心的事故,其实……”
中年黑衣客截口说道:“我试问,‘壶中长醉客’何时冷落过杯中物?还要人一劝饮?再劝饮?武林试打听,这情形该是绝天仅有!”
公孙明瞿然说道,“看来阁下对公孙明知之颇深。”
中年黑衣客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又何止对你公孙老三一人?”
公孙明道:“所谓特别烦心的事,那是公孙明的私事……”
中年黑衣客目光一凝,道:“公孙老三,你这是叫我别问?”
公孙明老脸微红,忙道:“阁下别误会,公孙明何敢,只是……只是……”
中年黑衣客淡然一笑道:“公孙老三,我这个人生平好管他人闲事,根本不在乎招人厌恶,我不敢说有大智,但敢说有足以替人解忧去烦的小聪明,公孙老三,你信不信?”
公孙明忙道:“阁下何止有小聪明……”
中年黑衣客一抬手,道:“别捧我,说不说在你,我不敢勉强,不过我要把话说在前头,对柳姑娘的安危福祸,我颇有……”
公孙明一惊忙道:“怎么,阁下知……阁下怎么知道……”
中年黑衣客目光略一扫动,笑笑说道:“二位的谈话,我已悉入耳中,只是请二位原谅,我无意窃听二位的谈话,这一点我要说明……”
公孙明道:“不敢,阁下莫非知道我那位十妹的……”
中年黑衣客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柳姑娘芳踪何处,也难卜柳姑娘的安危福祸,我所以要问个明白,只是万一情形糟透,我有办法让你公孙老三报仇雪恨……”
公孙明变色说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别生气。”中年黑衣客摇头说道:“也请别介意,我是实话实说,公孙老三,凡事可以作最好的打算,可也不能不作最坏的打算。”
公孙明道:“你以为我那十妹会……”
中年黑衣客摇头说道:“公孙老三,我不敢以为什么,我这是作最坏的打算。”
公孙明道:“你阁下既然听见申屠老儿跟我的谈话,就该知道……”
中年黑衣客截口说道:“我知道‘粉龙’南宫黛,跟那位‘华严庵’的佛门高弟仗义伸手,为你公孙老三追‘青龙’柳燕翎去了,可对?”
公孙明道:“阁下听见的不少,不错,既有南宫姑娘与悟因神尼的高足仗义伸手,公孙明似乎不必作最坏的打算!”
中年黑衣客淡然一笑,缓缓说道:“公孙老三,你那么有把握,南宫黛跟那位‘华严庵’的高足,必能找到‘青龙’柳燕翎了。”
公孙明神情一紧道:“这个……”
中年黑衣客截口说道:“这还是个未知数,机会一半一半,所以你必须能作最坏的打算,公孙老三,你以为然否?”
公孙明不悦地道:“话虽不错,但阁下为什么不叫人作最好的打算。”
中年黑衣客道:“那只是空言安慰,与事实无补,我可以叫你作最好的打算,万一事实正好相反呢,公孙老三,则净爱听顺耳话。”
公孙明心里有气,但碍他为申屠海解毒在前,却不便发作,当即淡然一笑道:“阁下当真是有一句说一句……”
中年黑衣客道:“我这个人由来如此。”
公孙明双眉一扬道:“那柳燕翎他若敢动我十妹毫发,我公孙明……”
中年黑衣客道:“怎么样,找他拚命?”
公孙明一点头道:“当然!”
中年黑衣客道:“我问你一句,你可别不高兴,你自问是‘青龙’柳燕翎的对手么?”
公孙明脸色微变,道:“公孙明承认不是柳燕翎的对手,但我还不至怕死……”
中年黑衣客道:“死不必怕,生老病死,谁又能免,只是那要看怎么个死法,值得不值得,我很为你这样的死……”
公孙明道:“怎么样?”
中年黑衣客道:“不怕你不爱听,那只是无谓的牺牲,十奇多一个毁在‘青龙’柳燕翎的手里而已,柳燕翎他仍然逍遥于世。”
公孙明老眼微睁,道:“‘十奇’并不只公孙明一人。”
“当然,那当然!”中年黑衣客淡然点头道:“要不然怎会称‘十奇’,不只公孙老三,十奇若联手,当然柳燕翎难抵一击,假如这样的话,聚在一起找柳燕翎怕不容易……”
公孙明道:“可以分头去找。”
中年黑衣客道:“那实力就要大打折扣。”
公孙明道:“如果三个一路呢?”
中年黑衣客道:“那自然另当别论,只是,公孙老三,纵然三个在一路时找到柳燕翎,又能拿他怎么样?”
公孙明道:“我不信三人联手对付不了一个柳燕翎……”
中年黑衣客摇头说道:“我不是说这,三位若联手,柳燕翎自然不是对手,我是说纵然找到他,怕也拿他无可奈何。”
公孙明道:“这话怎么说?”
中年黑衣客淡然一笑道:“公孙老三聪明一世,怎么糊涂一时,你那位十妹柳姑娘还在他手里,难道你连投鼠忌器都不懂了。”
公孙明笑了一笑,一时没能答上话来。
沉默已久的申屠海突然说道:“不错,公孙老三,这位说得没错,就算先找到柳燕翎,柳姑娘还在他手里,一时也不能动他。”
公孙明脸色一变道:“这么说纵然南宫姑娘能找到了他,也……”
申屠海神情为之一震。
中年黑衣客立即点头说道:“所以说凡事不能不作最坏的打算。”
公孙明须发猛地一张,威态怕人。
中年黑衣客飞快说道:“公孙老三,我有办法可以把柳燕翎手到擒来,任你兄弟摆布,你可愿意听听。”
公孙明威态稍敛道:“阁下有什么办法?”
中年黑衣客淡然一笑道:“说情势,对柳燕翎只能智取,不能力斗,我这里有一个小玩艺儿,只要你找到柳燕翎,稍微动动你的手,包管你不战即倒,任你宰割……”
申屠海忙道:“阁下有什么……”
中年黑衣客探怀取出一颗拇指般大小,黑忽忽,似铁非铁,似金非金的丸状物,往桌上一投,道:“就是这玩艺儿。”
申屠海目光一凝,道:“就是这玩艺儿。”
中年黑衣客笑道:“申屠大侠别看这玩艺儿,它虽然小,却能使任何一个高手难逃劫数……”
申屠海“哦”地一声,伸手想去拿。
中年黑衣客伸手一拦道:“动不得,有剧毒。”
一旦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申屠海听得一个“毒”字,连忙把伸出的手缩了回去,缩的好快。
中年黑衣客失笑说道:“申屠大侠也别这样怕,我既然把它送给公孙老三,它怎会动不得?我只是怕申屠大侠一时好奇用指力捏它一把捏破了它……”
申屠海老脸微红道:“莫非这东西里面有毒……”
“有剧毒!”中年黑衣客道:“这东西只有一层薄薄的壳,里面藏有毒物,见风化气,只要吸人一丝丝……”微微一笑,住口不言。
申屠海道:“原来如此……”
公孙明突然说道:“阁下的好意,公孙明心领。”
中年黑衣客目光一凝道:“怎么,公孙老三,你不要。”
公孙明道:“公孙明生平从没有用毒……”
中年黑衣客倏然一笑道:“公孙老三,你何不直说不会用毒。”
公孙明道:“也可以这么说。”
申屠海道:“公孙老三,你怎么……”
公孙明两眼微睁道:“申屠老儿,难道你也劝我用毒。”
申屠海道:“我不敢。”随即沉默不言。
中年黑衣客淡然一笑道:“公孙老三,一个人正直不阿,固然是令人敬佩的,可是吃大亏的也往往是这种人,必要的时候,是需要变上一变的,岂不闻通权达变……”
公孙明道:“公孙明至今还没有变过,今后也不敢有所打算。”
中年黑衣客哈哈一笑道:“公孙老三简直硬得像块铁,人各有志,相强不得,我不敢再劝你用毒,但我要劝你替那位十妹柳姑娘想想……”
公孙明脸色一变,中年黑衣客忽地站了起来,拿起酒壶把三只酒杯斟满,然后举杯说道:“难得彼此相识一场,怎么说也该干上一杯,来,我先干为敬。”
话落,举杯一仰而干。
申屠海没有不喝的道理,他干了。
公孙明不想喝这一杯,但眼见申屠海喝了,他不敢落人个小气,当即也举杯一仰而干。
中年黑衣客微微一笑,放下酒杯道:“对面能相逢总是缘,进而相识缘份更大,既然有缘,日后不怕没有见面的机会,区区在下就此别过,异日再得后会。”一拱手,离席而去。
申屠海忙站起说道:“阁下还没有留下……”
中年黑衣客一笑道:“西门邪。”转身而去。
公孙明为之一震,久久说道:“西门邪,原来是‘毒龙’……”
申屠海立即怔住,未几,颓然坐了下去。’
公孙明一怔说道:“申屠老儿,你怎么了?”
申屠海喃喃说道:“我料他跟西门邪有甚渊源,却没想到他就是那条‘毒龙’,我怎么没想到,我怎么没想到……”
公孙明讶然说道:“申屠老儿,有什么不对么?”
申屠海苦笑摇头道:“何止不对,简直大错特错。”
公孙明诧异地道:“申屠老儿,什么错了?”
申屠海道:“我错了。”
公孙明道:“你错了,你怎么错了?”
申屠海道:“我错在没先问清楚他是谁?”
公孙明道:“先知道他是谁又怎么?”
申屠海道:“我宁死也不会让他替我解毒。”
公孙明笑了一笑道:“申屠老儿,你这话……”
申屠海苦笑道:“你没听他说么,稍时我会懊悔欠了他的情,很懊悔。”
公孙明道:“听见了,难道……”
申屠海道:“我从入耳三字西门邪后就懊悔了,很懊悔,他一点也没有说错。”
公孙明大声叫道:“申屠老儿,这是为什么?”
申屠海道:“公孙老三,难道你不知道这条‘毒龙’的为人。”
公孙明道:“他为人怎么样?”
申屠海两眼一睁道:“公孙老三,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跟我装糊涂?”
公孙明忙道:“申屠老儿,我是真不知道,我只知道‘九龙’之中以他跟‘青龙’柳燕翎,‘睡龙’莫十娘邪而不正……”
申屠海苦笑道:“他若仅沾个邪气那倒好办了……”
公孙明道:“还有什么难办的?”
申屠海道:“公孙老三,有这么一句话,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宁愿负一身鬼债,不欠‘毒龙’人情,由此可知……”
公孙明道:“欠他的情怎么了?”
申屠海道:“怎么了,谁要欠了他的情,这辈子就别想清闲,他张口你欠他的,闭口你欠他的,你受得了么?”
公孙明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找个机会还他就是。”
“还他。”申屠海苦笑道:“你说的轻松,要能还他还会欠他的情么?”
公孙明说道:“怎么,还不了?”
申屠海点头说道:“不错,还不了,一辈子也还不了,除非伸腿瞪眼咽了气。”
公孙明道:“我可不信,这有什么难。”
申屠海道:“公孙老三,要是容易的话,也不会有那句,宁负一身鬼债,不欠‘毒龙’人情,这句话你怎么会没听说过。”
“申屠老儿,你说说看,难在何处?”
申屠海道:“难就在你找不着机会还债,他也不给你机会还债。”
公孙明道:“有这种事……”
申屠海道:“怎么没有,难道我会夸大其辞,过于……”
公孙明道:“申屠老儿,跟着他走,我不信找不着一次机会……”
申屠海摇头说道:“公孙老三,我实在拿你没办法,武林之中你试打听。十之七八都知道‘毒龙’行踪诡异神秘。除非他自己出现,要不然你就绝难找得到他。”
公孙明“哦!”地一声道:“还有这说法?看来我是懒散太久了……”
申屠海道:“他就是这么个人,很难得施惠于人,可是从不欠人家的。”
公孙明目光一直,道:“怎么说,申屠老儿,他很难施惠于人?”
申屠海点头说道:“不错,他很难施惠于人。”
公孙明凝目说道:“申屠老儿,今天他片刻工夫不到,先后施惠于两人。”
申屠海呆了一呆道:“公孙老三,你这话什么意思?”
公孙明道:“你且想想看!”
申屠海道:“你是说他一反常态?”
公孙明道:“你说是不是?”
申屠海略一沉吟,点头说道:“不错,他确实是一反常态……”
老眼一抬,接问道:“公孙老三,你以为……”
公孙明冷冷说道:“申屠老儿,你可听说过这句俗话,‘黄鼠狼给鸡拜年’?”
申屠海道:“你说他没存好心?”
公孙明道:“你看呢?”
申屠海沉吟说道:“不会吧!你我都看得见,他替我解了毒……”
公孙明道:“也许目前难见什么?”
申屠海皱着眉头没说话,半晌才说了一句:“我跟他西门邪一无远怨,二无近仇……”
公孙明冷笑一声道:“申屠老儿,我那十妹跟谁有怨有仇?”
申屠海道:“至少她风华绝代,引得柳燕翎见色起意,我呢?”
公孙明道:“那么我兄弟跟‘玉龙’皇甫华又有什么怨仇?”
申屠海呆了一呆,一时没说上话来。
公孙明冷笑说道:“还有,要不是有什么用心,他岂会轻易将……”
脸色一变,目光落在桌上,急道:“申屠老儿,糟了,这东西忘记让他带走了。”
申屠海也忙望向桌上,道:“要命,怎么我也忘了……”
公孙明双眉一扬,道:“追上他,还给他去。”伸手抓起那颗丸状物,站起来就走。
申屠海忙道:“慢一点走,公孙老三,要走咱们一起走!”
两个人到了柜台处要会帐,帐房却说刚才跟他两个同桌的那位爷会过了,这句话听得申屠海摇头苦笑:“他没说错,这就是接着而来的一个大跟头。”
两个人匆匆地下了“喜春楼”,刚出门,申屠海微一怔神之后,立即抬手左指,急急叫道:“公孙老三,你看那是谁?”
公孙明忙循指望去,神情一喜,忙道:“申屠老儿,敢莫那位就是南宫姑娘?”
可不是么?“鸳鸯湖”边,南宫黛跟圣心正杂在游人之中,从东往西走着,一边走还一边低低交谈着。
申屠海一点头,道:“没错,走,咱们过去……”立即扬声叫道:“南宫姑娘,申屠海在此。”
正在行走中的南宫黛闻声一震停步,转眼一看,脸色不由变了一变,立即低低说道:“师姐,公孙明也在,怎么办?”
圣心本是皱着眉锋的,闻言双眉一展,道:“让我来应付!”
说话间,申屠海跟公孙明已到近前,公孙明急不可待,什么都忘了,劈头便问道:“南宫姑娘,可曾找到我那十妹?”
圣心微微一笑道:“这位必然是‘壶中长醉客’公孙大侠?”
一句话提醒了公孙明,他老脸一红,忙道:“请恕公孙明失态……”
“好说!”圣心道:“这是人之常情,也益显诸位情深。”
公孙明道:“援手之情一直没机会致谢,又劳二位驰救十妹,此情此谊,公孙明不敢言谢,容异日……”
圣心道:“公孙大侠要这么说,我姐妹就不安了,当时救公孙大侠的是申屠大侠而不是我姐妹,我姐妹追赶柳燕翎……”
公孙明忙道:“怎么样,可曾……”
圣心平静地道:“公孙大侠,我姐妹无能,没能找到柳燕翎。”
公孙明如冷水洗头,脸色倏变,“哦!”地一声,立即呆住。
申屠海一颗心也为之一沉,忙道:“真的?”
圣心转眼说道:“事关重大,圣心焉敢欺骗公孙大侠?”
申屠海道:“这……这……这怎么会……”
圣心道:“事实上我姐妹确实没找到柳燕翎,这是我姐妹无能!”
公孙明不愧十奇之一,也毕竟是位一流人物,他虽然脸发白,神色很难看,但他到底平静地开了口:“怎么说公孙明等仍表感激……”
圣心道:“我姐妹不敢当,吉人自有天相,还请公孙大侠……”
公孙明老脸一阵抽搐,道:“多谢师父,公孙明省得。”
说完了这话,他举手一拱,接道:“南宫姑娘,师父,申屠老儿,我临时想起一件事,要去办办,三位谈谈吧,我告辞了。”话落,二话没说,径自转身而去。
申屠海一把没抓住他,招手要叫。
圣心忙道:“申屠大侠!”
申屠海闻言转过了头,圣心向着他摇了摇头。
申屠海会意,缓缓地放下了手,没再叫了!
圣心道:“我姐妹很是不安。”
申屠海摇头说道:“我没想到柳燕翎竟这么狡猾……小师父,万般皆天定,半点不由人,这也许是天意,二位不必……”
南宫黛黛眉微剔,道:“怎么申屠大侠也把世事委诸天意?”
申屠海苦笑说道:“那南宫姑娘以为这是什么?”
南宫黛道:“凡悲惨事都是天意的话,天心岂非太以刻薄?”
申屠海叹道:“我不敢说天心刻薄,但……”摇摇头住口不言,但旋即他又说道:“二位可知道,公孙老三为什么突然离去么?”
圣心道:“自然他是找柳燕翎去了!”
南宫黛道:“也可能去找他那几兄弟去了!”
圣心摇头说道:“不,他那位十妹等于是在他手里被人劫掳走的,他不会去找他那几兄弟,他会自己去找……”
申屠海截口说道:“小师父说的不错,他独自一人去找柳燕翎去了。”
南宫黛道:“柳燕翎一身所学在他之上,他应该有自知之明,他这不是去救他那十妹杀柳燕翎,而是去送命。”
申屠海摇头说道:“不,南宫姑娘,柳燕翎只被他碰上,非死在他手里不可。”
南宫黛“哦!”地一声道:“难道说他的所学会比柳燕翎高?”
申屠海道:“他的所学自会比柳燕翎高,但他有一种足以置柳燕翎于死地的更毒霸的玩艺儿!”
南宫黛诧声说道:“他有什么足以置柳燕翎于死地的更毒霸的玩艺儿?”
申屠海遂把“喜春楼”上遇见“毒龙”西门邪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两个本来是出来追赶西门邪,把那颗毒玩艺儿还给西门邪的,谁知出门就看见了二位,公孙老三听少师父这一说,他突然出去,而且带走了那颗毒玩艺,我以为他定然是羞怒悲痛之余改变了心意,用那颗毒物对付柳燕翎去了。”
南宫黛听了申屠海的叙述,点头说道:“真要这样的话,只怕柳燕翎难逃杀身……”
圣心突然说道:“那西门邪会替人解毒,而且帮人对付强敌,这倒是闻所未闻的奇事,别是西门邪他别具用心吧。”
申屠海道:“公孙老三也这么说,可是我看不出……”
圣心点头说道:“公孙大侠没说错,据我所知,西门邪从不轻易施惠于人的,他若对人施了惠,必有所图。”
申屠海道:“少师父以为他图些什么?”
圣心摇头说道:“这一时我还不敢说,不过申屠大侠总要多小心……”
申屠海苦笑说道:“我何只要小心,我简直就头大。”
圣心道:“怎么,申屠大侠?”
申屠海道:“少师父知道,西门邪的人情债,岂是欠得的?”
圣心点头道:“不错,宁负一身鬼债,不欠毒龙人情,这么看来,他纵没有所图,也够申屠大侠受了。”
申屠海道:“不只是我,还有个公孙老三。”
圣心道:“说得是……”
申屠海目光忽地一凝道:“二位恕我直问一句,二位真没找到柳燕翎。”
南宫黛神情一震!
圣心则平静地道:“申屠大侠这话……”
申屠海不安地缓笑说道:“我不相信柳燕翎会跑得太远,适才又见少师父说话之间似有所隐,所以斗胆问了这么一句。”
圣心淡然一笑道:“申屠大侠高见……”
申屠海忙道:“少师父千万别介意……”
圣心道:“不,申屠大侠,圣心说的是实话,不瞒申屠大侠,我姐妹找到了柳燕翎,但却迟了他一步……”
申屠海神情一紧,急道:“少师父,怎么回事,难道说那柳姑娘又被柳燕翎……”
圣心微一点头道:“怕是……”接着她把跟南宫黛的所见说了一遍。
听毕,申屠海脸色大变,道:“怕是,怕是,既然二位有此所见,那柳姑娘就有可能又被柳燕翎毁了,可怜柳姑娘……”
他须发忽地一张,道:“该杀的柳燕翎,他万死难赎……”
圣心道:“我姐妹不敢明告公孙大侠,怕的是他过于伤心悲痛……”
申屠海威态稍敛,摇头苦笑:“二位告诉他没有找着柳燕翎,那后果还不是一样?”
圣心道:“至少他还存着一丝希望。”
申屠海口齿启动,但旋即摇了摇头,默然未语。
南宫黛突然说道:“申屠大侠二位怎么到‘嘉兴’来了?”
申屠海道:“是我要来查查‘玉龙’害人的真象,恰好公孙老三也要来报到,我为了要安慰他,只好说二位迟早会到‘嘉兴’来要他先到‘嘉兴’来等……”
圣心道:“就怕碰上他,结果还是碰上了他。”
申屠海道:“他迟早总会知道的,干脆不如让他早知道。”
圣心道:“我担心他受了这打击之后……”‘申屠海道:“他最多找柳燕翎拚个你死我活,他身上带有‘毒龙’西门邪的那玩艺儿,自应不怕柳燕翎……”
圣心道:“我原说柳燕翎难逃杀身之祸。”
申屠海须发猛地一张,道:“柳燕翎他死有余辜。”
圣心抬头道:“不谈这些了,申屠大侠如今可有什么事?”
申屠海道:“少师父有什么吩咐……”
圣心道:“不敢,申屠大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想请申屠大侠帮我姐妹一个忙……”
申屠海道:“我刚才说过,我所以到嘉兴来,也只为查查‘玉龙’害人的真象,总得在这‘鸳鸯湖’一带多逛逛,那跟没事没什么两样,少师父有什么差遣,只管吩咐就是。”
圣心道:“申屠大侠这是折煞圣心,我想请申屠大侠在这‘鸳鸯湖’一带帮忙找找‘玉龙’,一有他的踪影马上告知我姐妹……”
申屠海没多问,一点头道:“行,这件事我做得到,反正我到‘嘉兴’‘鸳鸯湖’来也就是为了找他,只是少师父,咱们怎么连络?”
圣心道:“我姐妹也不会远离‘鸳鸯湖’一带,申屠大侠要找我姐妹,谅必不会太难……”
申屠海道:“好吧,就这么说定了,一有‘玉龙’的踪影,我马上找二位报告就是,就此别过,找到‘玉龙’后再见。”
他是说走就走,说完了话,一拱手,转身走了,很快地消失在湖畔人群之中。
圣心微一抬头道:“此老有一付热心肠,小黛,人家帮忙的都走了,咱们也别闲着,走吧。”
于是,两个人也相偕消失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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