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匹纯关外种的高头骏马,蹄声得得,昂首踢蹄地缓缓驰进了“锦州城”,好神骏的马,引人注目。
马引人注目,马上的人更引人注目,也望之吓人,那马上的人要瞪人一眼,能让人从心底冒寒意。
那四个,是清一色的高大魁伟大汉,同样的装束,同样的打扮,同样的特征,同样的皮帽、大袄、马裤、皮靴、宽腰带、宽腰带上排着一柄带鞘的短刀,襟袒开着,两只袖子挽着,露出两股粗而圆,健壮而有力的腕子、小臂,毛茸茸的。
浓眉,大眼,络腮胡,个个一脸凶蛮剽悍色,大老金已算是凶蛮剽悍,可是跟这四个一比,大老金就成了那温驯的绵羊。
每人手里一根短马鞭,鞍边还挂着一具革囊,沉甸甸的,随着马匹的驰进直摇晃,好不怕人。
这四个,缀成一前三后之势,进了“锦州城”,然后顺着大街策马直往里走,顾盼之间人纷纷低头,好不威风,好不神气。
这四个刚过去,接着,又是四人四骑,一批,一批,又一批,算算共是二十人二十骑。
头四个在北街“聚丰客栈”门前下了马,马往拴马桩上一拴,一前三后地大步进了“聚丰客栈”。
“喂,有人么,过来一个。”
为首高鼻梁大汉进门一站,人似巨灵神,又似半截铁塔,沉声开了口,话声如雷,震得人心跳耳鸣!一名伙计忙迎了上来,躬身哈腰陪上一脸怯怯笑:“四位爷是要住店?”
高鼻梁大汉道:“废话,找姑娘的,你这儿有么,可有干净上房?”
好冲、好野、好蛮、好粗。
伙计一听就知道是扎手的硬货,忙陪笑说道:“有,有,四位爷请跟我来!”一哈腰,转身要走。
高鼻梁大汉一抬手,道:“慢点儿,有几间?”
伙计讨好地道:“您要几间有几间。”
高鼻梁大汉一点头,道:“好,我包你一进院子,有人住叫他们让一让,去几个赶快给我收拾干净,要快,这个,先拿去。”抖手一大锭银子扔进伙计怀里。
这一下不轻,打得伙计一咧嘴,他连忙抱住,连吭都没敢吭一声,忙道:“四位请这儿坐会儿,我这就去收拾,包管误不了四位歇息!”转身急急往里行去。
高鼻梁大汉冷哼一声道:“误了我歇息,我拆了你的鸟店……”
向后一挥手,道:“去一个迎迎他们去,就说客栈我订好了,让他们到这儿来!”
一名大汉转身出门而去,随听蹄声响,由近而远。
没一会儿,伙计匆忙地出来了,近前一哈腰道:“这位爷,后面收拾好了,您几位请吧!”
高鼻梁大汉一点头,道:“不差,很会办事,挺利落的,爷有赏……”
伙计忙道:“谢谢爷。”
高鼻梁大汉道:“赶明儿个一块给,阿贵跟我进去,阿富留在这儿等他们,他们到了再带他们进来。”
他大步往里去了,一名跟着他,另一名留在哪儿没动。
高鼻梁大汉在伙计小心翼翼地前导下进了后院,抬眼看,这客栈共有三进,这头一进有八间上房,院子里还种着些花木,倒也清幽宜人,他当即一点头,道:“好,哪一间最好,嗯,嗯,就是这间吧……”
抬手一指坐北朝南,一排三间上房最中间的一间道:“带路,我瞧瞧这一间怎么样?”
伙计唯恐稍慢,连忙前面带路。
刚进门,纷乱步履响动,院子里一下进来了十几个,只听有一个汉子扯着喉咙叫道:“二爷,大伙儿全到了。”
高鼻梁大汉转过了身,一点头,道:“好,想住哪一间大伙儿自己挑,如今算歇下来了,没有我的话任何人不许往外跑,咱们这趟出门不是来玩的,无论大小事,一概不许惹,听见了么?”
十几个大汉轰雷般一声答应,立即散开了。
只见一名身材瘦小,步履轻盈,走路既摆又扭的白净脸儿年轻汉子走了过来,往廊檐前一站,仰脸说道:“我住哪一间?”
话声尖而细,像姑娘家说话,煞是清脆好听。
高鼻梁大汉一咧嘴,道,“我的傲幺爷,敢不先给您张罗么?您的住处早安排好了,瞧,就是这一间,进来瞧瞧中意不中意?”
带着瘦小白净脸儿年轻汉子进了屋。
进了屋,瘦小白净脸儿年轻汉子抬眼一看,窗明几净,不差,当他一双清澈、深邃,水汪汪的目光落在炕上时,他皱了眉:“叫伙计把炕上的全撤了,换套新的!”
高鼻梁大汉道:“我的傲幺爷,没瞧见么,这都是干净的?”
瘦小白净年轻汉子霍然转头,道:“是你住还是我住,干净个屁,不知道多少人盖过了,我才不用呢,瞧见就恶心,叫他快给我换去。”
高鼻梁大汉如奉纶音,忙道““好,好,好,换,换,马上换,我的傲幺爷,别一出来就发火儿行么,往后日子长着呢……”
瘦小白净脸年轻汉子两眼一瞪,道:“你要再数落我,我就回去。”
“别,我的傲幺爷。”高鼻梁大汉忙道:“你要是回去,不如扎我一刀,数落您,我也得敢哪……”向着伙计一摆手,喝道:“听见了么,伙计,给换套新的来,要快。”
伙计巴不得早一刻离开,应声要走。
“慢点儿。”瘦小白净脸年轻汉子轻喝一声道:“记着给我换了就行,先给我打盆水来,我要洗个脸,这一路上风砂刺得人满脸都是……”
说着,他抬起那只白皙娇嫩的小手摘下了皮帽,黑忽忽一物坠了下去,垂在背后,粗粗的,长长的。
哟,伙计瞧直了眼,敢情是位年轻大姑娘,瞧那条辫子,圆圆的,粗粗的,乌油油的。
那件大袄缺德,挡住了她那婀娜刚健玲珑的身材。
伙计呆了一呆,心想:“一个大姑娘家怎么跟这些既粗又野蛮的汉子混在一起,这些人要不是好来路,这大姑娘就准是贼婆娘……”
心里一哆嗦,脚下要动。
“慢点儿!”高鼻梁大汉咧嘴笑道:“她吩咐完了,该我了,我不要什么洗脸水,给我来五斤烧刀子,五斤卤牛肉,另外……”
大姑娘突然轻喝说道:“我不许。”
高鼻梁大汉一怔道:“幺爷,你不许什么?”
大姑娘道:“爱吃什么吃什么,我不许喝酒。”
高鼻梁大汉道:“幺爷,我宁愿什么都不吃。”
大姑娘道:“不吃活该,我就不许喝酒,你刚才对弟兄们怎么说的?这趟出来不是玩儿,大小事不许惹……”
高鼻梁大汉道:“幺爷,我这不是惹事,是喝酒。”
大姑娘道:“我知道,喝了酒就会惹事,也会误事。”
高鼻梁大汉道:“幺爷,这趟出来可说不定多久才能回去,你总不能让人一滴不沾唇,那能馋死,嘴里能淡出个……”
大姑娘截口说道:“我不管,就是馋得躺在地上打滚儿我也不管,一句话,我就是不许喝酒,听不听在你!”
高鼻梁大汉忙道:“听,听,听,没人说不听,谁敢说个不字?”
大姑娘道:“那就好,回头我还要交待弟兄们一声,谁敢沾一滴酒我就剁谁的腕子,别怪我翻脸无情。”
高鼻梁大汉一伸舌头,道:“幺爷,你可真厉害,比大哥还行……”
大姑娘道:“他是他,我是我,在家他得让我三分,出了门就全听我的,谁要不服谁可以站出来说话。”
高鼻梁大汉道:“没人不服,就算他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没好气的向着伙计摆手说道:“去,去,去,打洗脸水去。”
伙计巴不得有这一句,应了一声,匆忙而去。
伙计走了,高鼻梁大汉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去,道:“幺爷,只怕不一会儿工夫,就惊动整个‘锦州城’了!”
大姑娘一拧腰,霍地转过身来,大辫子猛地一飞,她扬着柳眉,圆睁杏眼,煞威逼人,道:“怕什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大摇大摆进‘锦州’,为什么不乔装改扮进城?就是要他们知道,咱们到了。”
高鼻梁大汉道:“他知道了,别人可也不瞎不聋。”
大姑娘冷笑一声道:“你是指这儿的六扇门、旗营,我看他们哪个敢正眼瞧我一下,吭一声,杀了他们他们也不敢。”
高鼻梁大汉道:“谅他们也不敢,只是幺爷,阿风几个回去向大爷报告的时候你在旁边儿,听说那小子手底下不贪糊!”
大姑娘柳眉扬得更高,道:“不含糊又怎么样,你知道,凡是拦咱们生意的有几个能站着不倒的,多少年来谁又敢,玉翎雕他不是三头六臂,我不但要会会他,而且非让他躺在我脚底下不可,他的胆子比天都大,明知道是咱们的人还敢伸手……”
高鼻梁大汉道:“气人的也就在这儿,幺爷,如今咱们到了,论实力能打遍这块地儿,只是你说咱们从哪儿着手……”
大姑娘道:“待会儿再说!”
话刚说完,伙计端着一盆洗脸水走了进来,放好了洗脸水,他怯怯地躬身哈腰,陪笑问道:“姑娘,您还要什么,请尽管吩咐……”
大姑娘一摆手,道:“麻烦你了,不要什么了,只记住替我换一套新的就行了,你歇息去吧,有事儿我自会叫你。”
不差,大姑娘好说,人也和气。伙计连忙答应一声,道个谢走了。
伙计走了,大姑娘卷起子袖子,露出两股嫩藕般粉臂,一双欺雪赛霜晶莹如玉的皓腕洗起了脸。
洗下来的水并不脏,可是大姑娘天生爱干净,恨不得把嫩皮洗下一层来,洗完再看,既白又嫩的娇靥透着红,吹弹欲裂,娇艳欲滴,大姑娘美得像朵花儿。
美,加上艳,就像那盛开的牡丹。
大姑娘洗完了脸,把手巾往洗脸盆里一扔,两手揉着脸蛋儿,走过去往炕上一坐,开口说道:“消息从哪儿来的?”
高鼻梁大汉道:“大老金这帮人传出来的。”
大姑娘道:“回头派个人把老大金几个叫来,让我问问他!”
高鼻梁大汉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见他几个?”
大姑娘道:“当然是越快越好。”
高鼻梁大汉站了起来道:“我这就叫人去一趟,还好咱们没往‘辽阳’去,要不然就要扑个空了,你歇着吧,饿不饿?”
大姑娘道:“饿倒是不饿,只是有点乏。”
高鼻梁大汉一咧嘴,笑道:“毕竟是女人家,这一点就不及我们……”
男人二字没出口,倏地住口不言,没别的,他瞧见大姑娘竖了柳眉,瞪了杏眼,大姑娘就怕人说她是个娇弱的女儿家,尤其讨厌听谁说女人家不如男人。
高鼻梁大汉脚下抹油,急快地走了。
大姑娘威态一敛,倒身躺在炕上。
可是刚躺下,她又像被针扎着一般,连忙坐了起来,“呸!”地一声道:“酸臭的汗味儿,恶心死人了!”
伸两手把褥子拉向了一边儿,她宁愿躺在那既凉又硬的炕上,她不愿碰一碰她认为脏的被褥。
大姑娘躺在炕上嘴干人乏,正在昏昏欲睡的时候,院子里雄健步履响动,高鼻梁的话声吵人:“幺爷,大老金几个到了。”
大姑娘睡意全消,恨恨地坐了起来,道:“进来。”
院子里一声答应,屋里一下进来了四个,高鼻梁大汉走在前头,后面是大老金,獐头鼠目的老七跟黑三儿。
大老金三个进屋就像见着了姑奶奶,老佛爷,抢前一步,低着头来个单膝落地。恭敬而卑下地道:“大老金几个给姑娘请安。”
大姑娘坐在炕上一摆玉手道:“起来说话。”
大老金三个应声而起,垂手站着,没一个敢抬头。
大姑娘看了他一眼,道:“大老金,好久没见你几个了,好么?”
大老金忙道:“托大爷、二爷跟姑娘的福,也谢谢您。”
大姑娘道:“我虽然很少出过门儿,可是我常听大哥说你几个干得不错,功劳都不少,我这个人向来讲究信赏必罚,我不会薄待你几个的,待会儿跟二爷领赏去,以后好好干,准有机会往上去。”
大老金三个感激涕零,恨不得磕头,连声说道:“谢姑娘恩典,谢姑娘恩典,能跟着大爷、二爷跟您,这是我几个前辈子修来的,您放心,只要上面一句话,我几个摘了脑袋都愿意。”
大姑娘螓首微颔,道:“好,你知道二爷跟我这趟带弟兄们入关,是干什么的么?”
大老金忙道:“刚才听二爷说过了。”
大姑娘扫高鼻梁大汉一眼。
高鼻梁大汉忙道:“是的,幺爷,刚才他们来的时候我说过了。”
大姑娘转望大老金,道:“玉翎雕作案的情形怎么样?”
大老金扭头向后,道:“老三,你报给姑娘听听。”
黑三儿应了一声,连忙一五一十地说个清楚。
听毕,大姑娘哈哈笑了一声:“算得上心狠手辣,碰见玉翎雕的是谁?”
大老金忙道:“回姑娘,是老三!”
大姑娘望了黑三儿,黑三儿没等问,便又从头至尾,详详细细地禀报个清楚,一点也没敢隐瞒。听完了这番禀报,大姑娘娇靥上微微变了色,道:“怎么,他还整了你?”
黑三儿像见着了亲娘,红着脸委曲地点头说道:“是的,姑娘,请您为黑三儿做主!”
大姑娘道:“他知道你是谁的人么?”
黑三儿迟疑了一下,道:“这个……姑娘,他大概不知道!”
大姑娘道:“那还好,不管怎么说,他整了我的人,两件并一,说什么我也得要回来,你放心,自有我给你做主。”
黑三儿忙道:“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大姑娘突然作此一问:“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我说他长得什么摸样?”
黑三儿忙把玉翎雕描述了一遍,从头到脚没一个地方遗漏,可是他把玉翎雕描述得比他看见的还难看。
大姑娘柳眉微微皱起,哼了一声道:“原来是这么个恶心人,我还当他有三头六臂,相貌惊人呢,这种人能有多大能耐,我就不信。”
听,这意思好像只有俊的人才配有好本事似的,看来世上的姑娘都一样,喜欢俊的!
黑三儿嘴唇动了一下,但没听他说话。
大姑娘瞧见了,当即问道:“想说什么就说,大伙儿不是外人。”
黑三儿一惊忙道:“回姑娘,黑三儿不敢说……”
大姑娘眉梢儿一扬,道:“我叫你说的!”
黑三儿应了一声,这才嗫嚅的说道:“禀姑娘,那小子的身手可不含糊……”
大姑娘娇靥一翻,道:“是么?”
黑三儿道:“是的,姑娘,我根本摸不着他!”
大姑娘道:“那是你。”
黑三儿还想再说,高鼻梁大汉突然说道:“够了,黑三儿,你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你几个跟当地的几个旗营很熟,他有什么动静么?”
大老金忙道:“回二爷,他们把玉翎雕出现‘锦州’的事儿上报了。”
“上报?”大姑娘道:“他们打算干什么?拿玉翎雕?”
大老金道:“恐怕是……”
大姑娘道:“那你几个去告诉他们一声,玉翎雕这个人咱们要了,六扇门也好,江湖也好,各帮各会也好,我不许任何人插手、任何人碰,要不然就是跟我过不去!”
大老金忙道:“是,姑娘,当地的旗营好办,给他们点好处就能让他们装聋作哑,怕只怕他们上面来的人……”
大姑娘道:“上面来人怎么样?大不了是‘北京’来的,谁要不听我的,我照样把他们砸回去,你照我的话告诉他们去。”
大老金应了一声,没敢再多说。
高鼻梁大汉插嘴说道:“幺爷,你预备怎么找那小子,吩咐他们一声吧。”
大姑娘道:“你几个在‘锦州’城里替我说几句话……”
高鼻梁大汉微愕说道:“幺爷,说句话?”
大姑娘道:“就说关外有班朋友到了,他们打算会会玉翎雕,玉翎雕要是个汉子,还打算在江湖上混,就让他露个面跟这班朋友见见,要不然趁早把他那三个字勾掉……”
高鼻梁大汉忙道:“幺爷,这样妥当么?”
大姑娘道:“怎么不妥当?”
高鼻梁大汉道:“你别忘了,这儿是‘辽东’郭家的地盘儿,你这一招摇……”
大姑娘冷然截口说道:“什么叫做招摇?你怕‘辽东’郭家我不怕,要是怕‘辽东’郭家,当初就别派弟兄到‘万安道’上去,如今咱们也不必到‘锦州’来。”
高鼻梁大汉道:“幺爷,郭家碰不得……”
大姑娘柳眉一扬,道:“谁说的?我就非硬碰不可!”
高鼻梁大汉急了,道:“幺爷,你可不能……”
大姑娘向着大老金三个一摆手,道:“你几个去吧!照我的话去说,不许打一点折扣。”
大老金三个应声施礼要走,高鼻梁大汉一抬手道:“慢点儿,幺爷……”
大姑娘冷然说道:“别忘了你是个比女人家强的汉子,谁怕谁可以回去,我绝不拦他。”
高鼻梁大汉浓眉一皱,大眼微瞪,一挥手道:“去,照姑娘的话说,别打一点折扣。”
显然他是被激得冒了火儿。
大老金三个应声单膝点地,施一礼起身退着走了出去。
高鼻梁大汉大眼炯炯,望着大姑娘道:“小妹,你太过点儿……”
大姑娘道:“我就是这脾气,谁要看不惯就别看。”
高鼻梁大汉道:“小妹,你要为咱们自己着想,这天下近百年来一直是南海郭家的天下,这你不能不承认!”
“我承认。”大姑娘道:“可是从现在起它就得变变。人家玉翎雕孤剑单骑一个人敢在‘万安道’上做案,难道咱们连他都不如么?关外是咱们称王,关里是郭家称霸,各据一方,都是霸主,我为什么要怕他?这不是自削声威么?你这是为咱们自己着想?”
高鼻梁大汉道:“小妹,你要明白,这儿是关里。”
大姑娘道:“难道我连关里关外都分不清楚。”
高鼻梁大汉道:“你能分得清楚最好,我希望你再明白一点,郭家并不只一个郭燕翎,兄弟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高,再加上他南海的人,郭家的势力连朝廷都怕个三分……”
大姑娘道:“朝廷是朝廷,我是我。”
高鼻梁大汉道:“真要说起来,咱们能跟朝廷的天下兵马比么?又拿什么跟人家郭家碰?人家实力多大,咱们……”
大姑娘道:“可惜咱们已经碰了!”
高鼻梁大汉道:“那原就不是我的主意,碰过了一次,人家没吭气,咱们就该知足,不该碰第二回……”
大姑娘霍地跃下了地,倒竖柳眉,圆睁杏眼,大声说道:“我就要再碰,谁怕事谁回关外去……”
高鼻梁大汉沉声说道:“小妹,你要明白,没人怕事……”
大姑娘截口说道:“那就别再多说。”
高鼻梁大汉道:“为什么不让说,你要知道,你这不是英雄不是勇……”
大姑娘白了脸,道:“那是什么?”
高鼻梁大汉方待再说,只听院子里有人喝道:“谁乱闯,站住!”
大姑娘脸色一变,闪身就要往外去。
高鼻梁大汉伸手一拦,道:“没那么快,不会是他,你待在屋里,让我瞧瞧去。”转身行了出去。
他出了门,抬眼一看,只见两个弟兄拦着两个人,被拦住的两个人是两个老者,一个魁伟高大,威猛慑人,一个身材瘦削,冷意外露,一看就知这是两个练家子,而且不俗,当即轻喝道:“什么事?”
只见一个弟兄指着两个老者道:“二爷,这两个老家伙硬往里闯……”
瘦削老者双眉一耸,似乎要动,却被魁伟老者伸手拦住,魁伟老者抬眼放射过来,威棱逼人:“我请教一声,阁下是……”
高鼻梁大汉道:“我正要请教。”
魁伟老者道:“我们老哥儿俩听说这儿住着一班关外来的朋友,特来见见,哪位是当家的?”
高鼻梁大汉道:“有什么事儿二位找我就是。”
魁伟老者道:“这么说阁下当家。”
高鼻梁大汉微一点头,道:“不错。”
魁伟老者道:“我失敬,咱们哪儿谈?”
高鼻梁大汉道:“哪儿都行,不过请原谅,我没有招待。”
魁伟老者道:“当家的别客气,可否让我老哥儿走近些?”
高鼻梁大汉一抬手,那两个汉子立即退向一旁,可是这时候各房门口都出来了人,整个二十条大汉监视着这两个老者。
魁伟老者跟瘦削老者两个视若无睹,迈步走近了些,隔一丈停步,魁伟老者目光一凝,还没有开口。那里,高鼻梁大汉已然先开口道:“二位怎么称呼?”
魁伟老者道:“有劳当家的动问,我兄弟姓马,我居长,他行二,朋友们都叫我兄弟叫马大,马二……”
高鼻梁大汉截口说道:“二位见关外的朋友有什么见教?”
魁伟老者道:“不敢,我兄弟刚在街上听说了件事儿,不知道确实不确实,所以特地来请教一下!”
高鼻梁大汉道:“二位听说了什么事?”
魁伟老者道:“听说当家的要会会玉翎雕,不知道……”
高鼻梁大汉脸色微变,适时人影一闪,屋里抢出了大姑娘,她冷然一瞥,立即接口问道:“二位是玉翎雕的什么人?”
魁伟老者讶然说道:“姑娘是……”
高鼻梁大汉道:“我的小妹。”
魁伟老者深深一眼,“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当家的令妹,失敬!”
大姑娘道:“好说。”
瘦削老者突然说了一句:“好一个‘玉娇虎’!”
大姑娘娇靥一变,凝目说道:“阁下知道我?”
瘦削老者笑道:“‘玉娇虎’纵横关外,威震东北,人美而娇,艺高而强,羞煞女儿,愧煞须眉,江湖上谁不知道?”
大姑娘淡然说道:“夸奖了,马贼窝里长大的野姑娘。”
瘦削老者道:“姑娘忒谦,应该说是巾帼英雄,女中丈夫。”
大姑娘秋波流转,望向魁伟老者道:“阁下还没有答我问话。”
魁伟老者“哦!”地一声道:“姑娘刚才问的是……”
大姑娘道:“二位是玉翎雕的什么人?”
魁伟老者道:“同为关里江湖道,别的毫无关系。”
大姑娘道:“是么?”
魁伟老者道:“我没有欺骗姑娘的必要。”
大姑娘道:“那么二位到客栈来是……”
魁伟老者道:“问问看当家的要会玉翎雕确实不确实。”
大姑娘道:“确实怎么样,不确实又怎么样?”
魁伟老者道:“不确实那就算了,确实的话,我要多问一句!”
大姑娘道:“阁下要问什么?”
魁伟老者道:“当家的为什么要远从东北来到‘锦州’会‘玉翎雕’?”
大姑娘道,“阁下问这干什么?”
魁伟老者道:“我只想知道一下原因。”
大姑娘道:“恕我直言,二位既跟玉翎雕没有关系,咱们彼此间也素昧平生,二位似乎不必过问跟自己无关的事!”
魁伟老者微微一笑道:“是我太爱管闲事了些,其实我是不信有人敢会玉翎雕……”
他好心智,大姑娘倏地扬眉,道:“我可以告诉阁下,阁下要问的是确实。”
魁伟老者笑了笑道:“我也不相信在毫无理由的情形下,当家的会带着高手从东北远来‘锦州’找玉翎雕霉气。”
大姑娘道:“他拦住了我的生意……”
魁伟老者“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
大姑娘脸色微变道:“阁下好心智!”这时候她才明白是中了激,上了当。
魁伟老者笑了笑道:“姑娘夸奖,能赐告时地么?”
大姑娘道:“我已经说了,自无不可,不久之前,在‘万安道’上。”
魁伟老者一点头,道:“够了,谢谢姑娘,这么说,当家的是来问罪的?”
大姑娘道:“可以这么说!”
魁伟老者道:“姑娘打算怎么个会玉翎雕法呢?”
大姑娘道:“二位既然已经听到了我们要会玉翎雕的消息,就该知道我们是打算怎么个会玉翎雕!”
魁伟老者微微一笑道:“恐怕有件事姑娘还不知道。”
大姑娘道:“什么事?”
魁伟老者道:“‘沟帮子’附近那个案子,不是‘玉翎雕’做的。”
大姑娘微微一怔道:“怎么说?这件案子不是玉翎雕做的?”
魁伟老者点头说道:“是的,姑娘,这件案子不是他做的。”
大姑娘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道:“二位怎么知这件案子不是他做的?”
魁伟老者道:“我当然知道,第一,杀一个老弱不会武的人,这种事玉翎雕做不出来,第二,我刚才看见黑三儿几个从客栈出去,我猜想他们必是姑娘的人,姑娘也必问过他详情,既如此,姑娘就该知道他向黑三儿打听那辆马车上的一个姑娘的下落,案子要是他做的,他不必问黑三,根据以上这几点,我敢说这件案子绝不是他做的。”
大姑娘柳眉微扬,道;“听阁下的话意,玉翎雕似乎是个英雄人物……”
魁传老者道:“姑娘,他确可当之无愧。”
大姑娘冷冷一笑道:“那我不管那么多,案子是不是他做的跟我无关,只是他在‘锦州’这一带出现过就行……”
魁伟老者道:“话是不错,姑娘只为找他寻仇,不必多问其他,可是姑娘忽略了一点!”
大姑娘道:“我忽略了哪一点?”
魁伟老者道:“案子既不是玉翎雕做的,那把刀上刻着玉翎雕三个字,这分明是嫁祸,姑娘忽略了这一点。”
大姑娘道:“是他做的也好,是别人嫁的祸也好,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魁伟老者微微一笑道:“关系只在他跟贵当家的有仇!”
大姑娘脸色一变道:“阁下这话什么意思?”
高鼻梁大汉颤声说道:“难不成你以为这案子是我们做的?”
魁伟老者一摇头道:“不敢,事关重大,我只是问问。”
大姑娘道:“我明白了,这才是二位真正的来意!”
魁伟老者含笑点头道:“姑娘是个明白人!”
大姑娘道:“这么说二位还是跟玉翎雕有关系。”
魁伟老者道:“不愿再瞒姑娘,论起来我兄弟是他马后从仆!”
高鼻梁大汉脸色大变,冷哼一声道:“弄了半天原来是……阁下真会调人胃口!”话落,他闪身要动。
大姑娘抬皓腕拦住了他,目注魁伟老者道:“阁下,你这话当真?”
魁伟老者道:“姑娘,这绝假不了。”
大姑娘道:“那好,玉翎雕他人在哪儿?”
魁伟老者道:“请姑娘先告诉我,‘沟帮子’附近杀人的案子,是不是贵方做的。”
大姑娘语气不善地道:“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瘦削老者双眉轩动了一下,可是他没说话。
魁伟老者目现逼人威棱,道;“不是自然作罢,要是的话,我要奉劝姑娘几句!”
大姑娘道:“你要劝我什么,请说!”
魁伟老者道:“等姑娘答我问话后再说不迟!”
大姑娘道:“非要等我回答你的问话之后,你才肯说么?”
魁伟老者目光炯炯,道:“是的,姑娘。”
大姑娘耸了耸柳眉,道:“那么我告诉你,是的,‘沟帮子’附近的案子是我做的……”
高鼻梁大汉一惊叫道:“小妹,你……”
大姑娘一摇手,淡然说道:“二哥,你别管,这件事自有我做主,自由我担当,事既是我做的,我没有不敢承认的道理。”
高鼻梁大汉脸上变了色,道:“小妹,你怎么能……”
大姑娘霍地转注,叱道:“二哥,你少说一句行不行,我都不怕,你又怕什么?”
高鼻梁大汉口齿启动了一下,旋即浓眉双扬,道:“好吧,小妹,由你了,谁叫我是你的二哥!”
大姑娘倏然一笑,如花朵怒放,道:“这才像个铁铮铮的男子汉……”
转望魁伟老者,一扬眉,接道:“阁下,你的问话我已经回答了……”
魁伟老者淡然说道:“我听见了,我要请教,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大姑娘道:“很简单,不这样我逼不出玉翎雕来。”
魁伟老者道:“我再请教,那位姑娘是不是郭六爷的掌珠?”
大姑娘微微一愕,“哦!”地一声道:“我可没想到她会是郭六爷的掌珠,她只说她姓郭,这下好,真碰上郭家了,想甩都甩不掉了……”
魁伟老者浓眉一耸,道:“姑娘,那风烛残年的老人何辜?”
大姑娘倏然一笑道:“阁下既知我‘玉娇虎’,就该知道我‘玉娇虎’杀起人来是不眨眼的,放眼关外,谁不说‘玉娇虎’是个女煞星?”
魁伟老者环目微瞪,道:“姑娘,请听我奉劝几句……”
大姑娘道:“我等了好久了!”
魁伟老者道:“‘万安道’上拦住贵方的生意,我兄弟愿代主陪罪致歉,只请姑娘交出郭六爷的掌珠,假如姑娘不愿接受我兄弟的陪罪致歉,也可以,仍请交出郭六爷的掌珠,然后我兄弟愿代主跟贵方放手一搏……”
大姑娘道:“这就是你劝我的话?”
魁伟老者道:“姑娘若是一旦逼急了我兄弟的主人,或者是让郭家知道了这件事,对贵方来说,那是大灾祸……”
大姑娘淡淡一笑道:“案是玉翎雕做的,郭家凭什么找我,恐怕二位是担心郭家人找上玉翎雕吧!”
魁伟老者道:“说句话姑娘也许不相信,我这是为郭家着想!”
大姑娘笑道:“你是说玉翎雕比郭家的人还厉害?”
魁伟老者道:“要是郭家人一旦逼急了我兄弟的主人,那是郭家的灾祸,郭家六龙,只怕只有郭六爷能跟我兄弟主人相颉颃。”
大姑娘突然仰头格格娇笑道:“真的吃谁的向谁,阁下把你的主人抬得太高了……”
魁伟老者道:“姑娘,这是千真万确的实情。”
大姑娘笑声一敛,娇靥上倏罩懔人的寒霜,道:“我不管那么多,掳人也好,杀人也好,我为的是要见玉翎雕,只要玉翎雕找上门来,只要他能强过我,拦生意的事一笔勾销,我双手交出郭六爷的掌珠……”
魁伟老者道:“事关贵方,姑娘要三思!”
大姑娘道:“我做事向来不止三思,阁下可以不必多说了。”
魁伟老者浓眉微耸道:“姑娘,我愿息事宁人,委曲求全,为贵方面好言奉劝……”
大姑娘道:“我心领,也劝你一句!”
魁伟老者道:“姑娘请说。”
大姑娘道:“四个字,不必再说!”
瘦削老者细目暴睁,威棱逼人,道:“阿腾。”
魁伟老者手一拦,道:“阿骏,别这么容易冲动,跟爷这多年,你怎么学的?爷能忍人所不能忍,咱们为什么就不能……”
瘦削老者道:“阿腾,这可不是等闲小事!”
魁伟老者道:“我知道,我自有主张……”
抬眼凝注大姑娘,道:“姑娘,我愿改用一个求字……”
大姑娘淡然一笑道:“阁下别太委曲自己,如果阁下真要改用一个求字,不妨把玉翎雕找来,让他自己来求我……”
瘦削老者纵声笑道:“小姑娘,你太傲了些,也逼人太甚……”
魁伟老者忙又抬手拦住了他,适时大姑娘冷然说道:“你该在关外一带打听打听‘玉娇虎’的作风,我就是这个样儿,你阁下看着办吧!二哥,送客!”
高鼻梁大汉闪身要动。
瘦削老者大笑道:“阿腾,人家要逐客了,我看你忍到几时。”
魁伟老者沉声喝道:“慢点儿,到了该走的时候,我兄弟自己会走。”
就这一声沉喝,震得高鼻梁大汉身形一晃,他一惊,脸上变了色,大姑娘没察觉,她冷然说道:“二位非等我下令逐客不成么?”
魁伟老者道:“有事仆从服其劳,我兄弟愿代主跟贵方……”
大姑娘冷然摇头,道:“在我眼里,二位的份量轻了些。”
瘦削老者大笑说道:“听听,阿腾,咱们就这么轻么?让她称称吧!”
魁伟老者道:“也只好如此了,怕只怕他们没那么大的秤……”
大姑娘冷笑说道:“我试试,来人!”
两声震天响答应,左边廊檐底下腾身掠过来两个大汉,这两个人每人手里握着一口大刀,落地躬身,道:“姑娘,您吩咐。”
大姑娘一探皓腕,道:“给我撵出去。”
那两个大汉应声旋身,各伸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当胸抓向魁伟老者跟瘦削老者,看样子气沉力猛。
魁伟老者微退一步,道:“阿骏,让给你,别过重。”
瘦削老者道:“遵命,先摔他两个跟头再说。”
双掌倏出,闪电一般捞住二大汉两只粗腕,然后沉膝往下猛扯,别看二大汉像半截铁塔,这时候就像纸糊的一样,身形往下一冲,脚下踉跄,全趴下了,而且翻出了老远。
魁伟老者笑道:“小姑娘,瞧瞧,够重么,就凭这种身手,还想会我兄弟的主人,差远了,连郭家人都不敢……”
大姑娘怔了一怔,高鼻梁大汉脸色倏变。
适时,二大汉翻身跃起,脸成了紫酱色,大喝一声,恶如凶神,各抡大刀从背后当头就砍。
瘦削老者笑道:“哟,天爷,你们也不怕打人命官司。”
他一动没动,砰然两声,一口刀落在他头顶上,一口刀砍在他左肩上,不但身子没晃,便连衣裳也没破,头发也没乱。
反之,当当两声,二大汉虎口破裂,大刀被震飞丈余,全落了地,这一手,刹时震住了全场。
瘦削老者抬手摸摸头,摸摸肩头,咧嘴一笑道:“还好,头发没断,衣裳也没破,不然你们就得照赔,也真是,这种刀钝得只能切菜,怎么能杀人,要出门打架也不先把刀磨磨……”
二大汉定过神来,失声叫道:“这老家伙会施邪法儿……”
瘦削老者“哈!”地一声道:“邪法儿?你懂个屁,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都比不上我这身工夫,你却叫它邪法儿!”
魁伟老者适时开口说道:“姑娘,我兄弟够重么?”
大姑娘脸色也只不过微微一变,旋即她冷笑说道:“我没想到这位还练有‘混元一气功’,弟兄们这些外门工夫自然远非敌手,给我试试!”
话落,伸水葱般一根玉指,虚空点向瘦削老者左肋。
瘦削老者脸色一变,道:“哟,小姑娘竟要破我这身工夫,好厉害,怪不得‘玉娇虎’能纵横关外,睥睨东北!”身形一闪躲过,随闪势他就要欺身。
魁伟老者伸手一拦,道:“怪不得贵方敢招惹郭家,原来姑娘会的不仅是普通武学,我兄弟低估贵方了,姑娘师承哪位高人?”
大姑娘淡然一笑道:“你阁下高估了我,只是舞刀动杖的马贼,哪懂什么高绝武学,二位,别等我再次逐客!”
魁伟老者浓眉一扬,道:“既得异人传授,姑娘未免过于小气,我愿一试……”
大姑娘道:“敢情你还不死心,好。”粉臂一圈,抬皓腕轻轻拍出一掌。
魁伟老者微有惊容,环目一睁,喝道:“阿骏,往后退。”
他不管瘦削老者退了没有,自己跨前一步,神色凝重,抬右掌便要前迎大姑娘这轻飘飘的一掌。
适时……
“嘶”一声裂帛般异响起自二人之间,魁伟老者高大身形一摇,身不由主,往后退了一步。
大姑娘娇躯一震,皓腕倏垂,花容失色,抬眼喝道:“什么人……”
魁伟老者跟瘦削老者一起躬下身躯:“少爷。”
大姑娘一怔叫道:“玉翎雕……”
只听半空中有人冷然说道:“不错,是我。”
话声未落,院子里已多了个人,冷然卓立,正是玉翎雕。
几声叱喝,廊檐下扑出几个大汉,这时,半空中响起一声奇异鸟鸣。
大姑娘连忙喝道:“不许动,回。”
几名大汉硬生生刹住身形,退了回去。
玉翎雕淡然一笑道:“算他们运气好……”
向着魁伟老者跟瘦削老者一躬身道:“大叔,二叔,给您二位请安!”
魁伟老者微显激动,道:“好不容易,总算找着了您……”
瘦削老者皱眉叫道:“少爷,瞧您这张脸,这不是作贱自己……”
玉翎雕倏然一笑道:“您二位往后站站,让我把这件事了一了后咱们再谈。”
魁伟老者跟瘦削老者应了一声,欠身而退。
随即,玉翎雕抬了眼,两道威棱直逼大姑娘:“听说你找我。”
大姑娘见玉翎雕现身,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安,她微一点头道:“不错,刚才是你出手……”
玉翎雕道:“当然是我,我本来打算等我两位叔叔走了之后再现身的,可是你逼得我不能不提早现身……”
大姑娘道:“这么说你早来了?”
玉翎雕道,“早在我两位叔叔来的时候我早到了。”
大姑娘道:“你竟能瞒过我,还算不差!”
玉翎雕冷然一笑道:“我还能凭一根指头挡你的一掌。”
大姑娘脸色一变,道:“待会儿你再挡挡看,答我问话,你为什么在‘万安道’上拦我的生意,折辱我手下的弟兄?”
玉翎雕冷然答了两个字:“高兴。”
大姑娘娇靥又一白,道:“你拦了我的生意,打了我的人还敢……”
玉翎雕道:“这没有什么不敢的。”
大姑娘美目一瞪,道:“你好傲!”
玉翎雕道:“不比你差。”
大姑娘气得娇靥一颤,还待再说。
玉翎雕冷然说道:“你少说一句,把姑娘交出来!”
大姑娘道:“我不交。”
玉翎雕道:“你非交不可。”
大姑娘气得冷笑说道:“我不信……”
玉翎雕道:“我会让你信,而且让你深信不疑。”抬手抓向高鼻梁大汉。
高鼻梁大汉一惊便要抬手,大姑娘忙喝道:“二哥,你退,让我来……”
玉翎雕冷笑一声道:“只怕由不了你,也少不了你。”
身形一闪,快捷如电,没看清楚他是怎么动,人已到了高鼻梁大汉眼前,抬手一把抓住高鼻梁大汉腕脉,然后另一只手抓上他的心窝,快得让人连念头都来不及转,道:“对你,我只用普通武学……”
高鼻梁大汉大惊失色,冷哼一声要挣。
玉翎雕右掌五指微一用力,冷然说道:“别乱动,我会要了你的命!”
高鼻梁大汉闷哼一声,身形往下一矮,脸色发白,须发俱张,但没敢再动一动。
大姑娘失声叫道:“玉翎雕,你……”她就要往前欺。
玉翎雕道:“你也别动,他的命等于握在你手里。”
大姑娘一惊没动,道:“玉翎雕,你这是什么意思?”
玉翎雕道:“很简单,一个换一个,你把郭姑娘交出来……”
大姑娘道:“我不交。”
玉翎雕道:“随你,除非你不想要这个哥哥。”
大姑娘跺脚叫道:“玉翎雕,你这算是英雄么,拿别人威胁我,你有本事放开我二哥跟我斗斗……”
玉翎雕道:“你放了郭姑娘,我跟你放手一搏!”
大姑娘道:“玉翎雕,别忘了,你是个男人。”
玉翎雕两眼一瞪,道:“你倒深悟激将三昧,好,我让你几分。”
松五指微震右腕,高鼻梁大汉闷哼踉跄而退,砰然一声撞在门边墙上,玉翎雕自己则闪身退回院子里。
高鼻梁大汉目眦欲裂,霹雳一声大喝:“玉翎雕,我劈了你。”
闪身就要往院子里扑。
大姑娘闪电探皓腕,一把拉住了他,道:“二哥,你别……让我来……”
高鼻梁大汉暴怒说道:“小妹,放开我,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个……”
大姑娘道:“二哥,我替你要回来行么?”
高鼻梁大汉没再挣,猛一跺脚,花砖碎了好几块:“玉翎雕,我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大姑娘松开了他,跨前一步道:“玉翎雕,你真打算要回郭姑娘?”
玉翎雕道:“我以为你多此一问。”
大姑娘一点头,道:“好,只要你赢了我,不但‘万安道’上的事一笔勾销,我双手交出郭姑娘,而且我马上带着人回东北去,可是要你输了哩?”
玉翎雕道:“我拦了你的生意,打了你的人,任凭你处置就是。”
大姑娘道:“玉翎雕,这可是一句话?”
玉翎雕道:“我向来一言九鼎,绝不会有第二句!”
大姑娘微一点头,道:“好,你出手吧!”
玉翎雕淡然一笑道:“我出手,正如你所说,我是个男人。”
大姑娘道:“男人并不见得就比女人强。”
玉翎雕道:“只怕我这个男人要比女人强些。”
大姑娘柳眉一扬,道:“我看看你有多傲。”
扬掌空虚劈了过去,仍是轻飘飘的一掌。
玉翎雕眉梢儿一动,横跨一步,闪身避过。
大姑娘道:“这就是比女人强的男人么?你怎么不敢接?”
玉翎雕道:“你再发第二掌试试?”
大姑娘听了他的,扬手又是一掌。
玉翎雕身形横移,一步跨回原处,又躲开了。
大姑娘叫道:“玉翎雕,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是不敢接……”
玉翎雕道:“你错了,跟女人家动手,我向来礼让三招。”
大姑娘气得柳眉一扬,道:“你跟多少女人动过手?”
玉翎雕道:“如果论真动手,你该是头一个。”
大姑娘微微一怔道:“怎么,你还有假动手么?”
玉翎雕道:“当然有,不然哪来真动手的说法。”
大姑娘冷叱说道:“不要脸,你玉翎雕原来也是一身轻骨头,没人叫你让,也没人稀罕你让,接我这第三掌。”
猛然一掌劈了过去。
玉翎雕微一摇头道:“抱歉,我不能食言坏了我自己的规矩。”
他微跨一步,又躲了开去。
大姑娘娇靥发白,身子一颤,厉喝说道:“不要脸,轻骨头,要让你让别的女人去,让你傲,我劈了你看你还傲不傲。”
话落娇躯闪,她像一只出柙雌虎一般扑向了玉翎雕。
玉翎雕淡然一笑道:“事不过三,不会再有第四回了,你留神。”
大姑娘带着一阵特有的香风如飞而至,扬手一掌她竟掴向了玉翎雕的面颊,敢情想赏人个耳刮子。
玉翎雕双眉一扬,抬一指划向大姑娘玉一般的皓腕。
大姑娘没躲,她那只左手拍向了玉翎雕的右肋。
这一招攻玉翎雕所必救,玉翎雕为之微微动容,道:“你不差,要比我想像中高明得多。”
他右掌一挺,径迎大姑娘的左掌。
大姑娘娇面一红,道:“不要脸,你敢轻薄。”右掌闪电翻下,猛撞玉翎雕心窝。
玉翎雕一怔,旋即笑道:“你误会了,玉翎雕顶天立地,对你,还不致于。”
他收右掌,往左滑步,到大姑娘身侧,然后右掌由上而下,折向大姑娘那只欺雪赛霜的右腕。
这句话听得大姑娘何止羞,简直气,她一声:“对谁致于,郭家的姑娘?”
她本是随口说话,谁知玉翎雕一笑说道:“你算是说着了,人家是名门闺秀,大家女儿,怎么说也比一个胡子窝里长大的贼……”
“你敢……我先劈了你再劈她!”
大姑娘一双玉掌上下翻飞,如狂风暴雨。
玉翎雕抵招发招,轻描淡写,洒脱异常。
转眼间已上十招,只听玉翎雕一声:“能在我手下走过十招你算是第一人,可是你绝发不出第十一招……”
大姑娘怒叱说道:“我不信!”
话声方落,两条人影俱敛,一切归于静止,玉翎雕左手抓作住大姑娘的右腕脉,右手却抓住了大姑娘的大辫子:“你信不信?”
大姑娘羞怒叱道:“放开我。”
她拧身扭腰抬螓首,但没能摆脱,却疼得她“哎哟”一声。
玉翎雕道:“不难,答我一句,你信不信?”
大姑娘大声叫道:“不信。”
玉翎雕道:“你在第几招上被制住的?”
大姑娘道:“你管不着。”
好话,不脱孩子气,也发了刁蛮。
这时候高鼻梁大汉定过了神,大喝一声,闪身要扑。
玉翎雕刚要说话,大姑娘已自娇喝道:“二哥,我不许,这是我自己的事,谁敢过来我就嚼舌头。”
高鼻梁大汉一惊忙刹住身形,叫道:“玉翎雕,你放……”
大姑娘叫道:“二哥,我叫你别管!”
高鼻梁大汉忙道:“好,好,好,我不管,只是小妹你……”
大姑娘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解决。”
高鼻梁大汉两眼发红,神色怕人,一点头,道:“好吧!小妹,他要是伤了你,我要不拼了他……”
余话他没说出口,不必说,看他的神色就明白了。
大姑娘这时候叫道:“玉翎雕,你放不放手?”
玉翎雕道;“要我放手不难,只问你信不信?”
大姑娘跳脚叫道:“不信,不信,我就是不信,你要是够狠就杀了我!”
玉翎雕淡然一笑道:“杀你,那只是一指头,可是我怕!”
大姑娘道:“你也有个怕字?”
玉翎雕道;“怎么会没有,我怕沾了我玉翎雕三个字。”
大姑娘娇躯一抖,嘶声叫道:“玉翎雕,你不是人,只会在嘴皮上……”
玉翎雕道:“别忘了,你是败在我手下,并不是败在我嘴皮下。”
“玉翎雕!”大姑娘大叫一声,随即颤声说道:“你……你不如杀了我!”
玉翎雕还待再说,魁伟老者突然浓眉一耸,道:“少爷,别忘了爷的教诲。”
玉翎雕神情一震,道:“是,大叔。”立即松了双手。
大姑娘霍然旋身,娇面煞白,扬掌便掴。
玉翎雕岸然卓立,一动未动。
大姑娘手扬了一半,却突然又垂了下去,一跺脚:“玉翎雕,你不是人。”
头一低,两手捂脸,哭着跑回了廊檐下。
玉翎雕为之一怔,高鼻梁大汉便是诧声说道:“小妹,你是从不掉泪的,怎么……”
“别管我。”大姑娘猛抬螓首,娇靥上泪渍纵横,如一枝带雨的梨花,好不动人,她叫道:“不要你管,我想哭,我想哭……”
大姑娘头一低,又捂上了脸。
这阵仗难为人,也是生平错过,玉翎雕转眼望向了魁伟老者及瘦削老者,瘦削老者一耸双肩,摇了摇头。
玉翎雕双眉一扬,霍地转过身去,道:“请把姑娘交出来。”
大姑娘猛然抬头,嘶声说道:“我不交,你杀了我好了。”
玉翎雕一怔,旋即冷冷说道:“你我凭的是一句话。”
大姑娘道:“我说了话不算,你怎么样?”
玉翎雕道:“你是个女人家,对你我已一再忍让,换个须眉男儿我不会跟他罗嗦这么多,他也绝没有这么便宜,你可别逼我……”
大姑娘道:“我就要逼你,大不了你杀了我!”
玉翎雕道:“你以为我不敢么?”
大姑娘道:“敢你杀呀!你杀呀!”一下子冲出了廊檐。
高鼻梁大汉忙跟了上去,道:“小妹,你……”
大姑娘一甩手,道:“走开,不要你管,我就要看看他有多狠。”
玉翎雕道:“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
大姑娘道:“我也从没受过哪个男人的气。”
这哪像积仇拼斗,玉翎雕皱了眉,道:“姑娘,我再说一句,请把郭姑娘交出来……”
大姑娘道:“不交就是不交,你再说一百句也是没有用。”
玉翎雕陡扬双眉,抬起了右掌。
大姑娘毫无怯意,往前走一走,酥胸一挺,道:“杀吧!照要害下手,我看看你有多狠。”
玉翎雕道:“我不信你不怕死,也不信治不了你。”手腕一沉,便要抖出。
高鼻梁大汉一惊要动,而玉翎雕却又收了势,道:“错非你是个女人家……”
大姑娘得理不饶人,一直逼到了玉翎雕眼前,仰着娇靥,娇靥上犹自未干的泪渍,眼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你不是狠么?杀呀,为什么不杀?你可以别把我当女人!”
玉翎雕沉声说道:“姑娘,我已……”
“你怎么?”大姑娘道:“你也是个没胆的懦夫!”
玉翎雕眉梢儿动了一下,道:“就算是吧!只请姑娘把郭姑娘交出来……”
大姑娘道:“你承认是懦夫了?这倒是稀罕事,世上还真有人会承认自己是懦夫,你是求我把郭家那女人交出来?”
玉翎雕两眼一睁,旋即敛态说道:“就算是吧……”
大姑娘眨动了一下美目,道:“看来为了她你愿意受尽一切委曲,为什么?”
玉翎雕神情一震,道:“你错了,她是在我玉翎雕三个字下被劫掳的,为此,我颇觉歉疚……”
大姑娘美目凝注,道:“是么,你在‘万安道’上做过案,这表示你要招惹郭家,也并不怕郭家。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救郭家的人?”
玉翎雕道:“很简单,事不是我干的,我不愿背这黑锅。”
大姑娘道:“你既不怕郭家,又怕什么背黑锅?”
玉翎雕道:“那是我的事……”
大姑娘道:“可是我要弄清楚。”
玉翎雕道:“你管不着。”
大姑娘道:“我偏要管,你是想来个英雄救美,博得郭家那女人的青睐跟芳心,要不就是郭家那女人跟你有……”
玉翎雕怒叱说道:“住口……”
大姑娘双眉一扬,道:“你横什么呀!我说着了,怕听了是不是?哼,好一个名门闺秀,大家女儿,有人在‘万安道’做了案,丢了郭家的脸,她却在背地里跟人……”
玉翎雕目射厉芒,抖手便掴。
大姑娘一声:“狠你就打。”娇靥硬往起一仰。
玉翎雕手停在半空中,他跟大姑娘的目光凝在了一处。
大姑娘娇靥突然一红,道:“打呀!我是个在胡子窝里长大的贼女人,又不是名门闺秀,大家女儿,你还下不了手么?”
玉翎雕移开了目光,缓缓垂下了手,道:“我不愿打一个女人……”
大姑娘冷笑说道:“你眼里还有别的女人么?除了郭家那女人外,你眼里还放得进哪个女人呀,我不领你的情……”
玉翎雕两眼微微一瞪,道:“马四姑娘,我已一忍再忍……”
大姑娘酥胸一挺,娇靥一仰,冷然说道:“你可以忍,也没有人让你忍,干什么那么委曲自己呀?老实告诉你一句,要我放郭家的女人不难,有两个办法,你狠就杀了我,要狠不起来就低声下气的求我一求……”
“求?”玉翎雕冷冷一笑道:“我玉翎雕什么都干过,就从来没求过人。”
大姑娘道:“这回你就得求我,要那么硬,是个须眉丈夫男子汉,你就杀了我,这样你就可以不必求了。”
玉翎雕懔人的目光在眼睛里转了几转,突然说道:“好吧!马四姑娘,这是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求你……”
大姑娘道:“我没见过求人这么求的。”
玉翎雕双眉微扬,道:“你说求人该怎么个求法?”
大姑娘道:“没学过么,我可以教你,低声下气,陪个笑脸,递个嘻哈儿,然后躬身哈腰先叫我一声四姑娘……”
玉翎雕陡然扬眉,而,旋即,他敛去怕,人的威态,淡然一笑,微一欠身,轻柔地道:“四姑娘……”
大姑娘冷然说道:“干什么?”
玉翎雕道:“我求你……”
大姑娘道:“改改口,四姑娘。”
玉翎雕轻轻地吁了一口气,道:“我求四姑娘放了她……”
“她?”大姑娘柳眉一扬,笑吟吟地道:“谁呀!没名没姓么?”
玉翎雕道:“郭家的郭玉霜姑娘。”
大姑娘道:“原来她叫郭玉霜呀!好美的名字,跟她的人一样嘛,怪不得那么让人着迷啊……”目光一转,接道:“你这是为她求我么?”
玉翎雕猛然点头,道:“不错,可以这么说。”
大姑娘突然仰天格格娇笑:“好一个迷人的郭玉霜,她的美色竟能使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玉翎雕,你到底还是向我这个马贼窝里长大的贼女人低了头,你神气什么?如今还不是得乖乖听我的……”
笑声忽地一敛,凝目说道:“玉翎雕,我告诉你句话,你可愿意听听?”
玉翎雕缓缓说道:“四姑娘请说。”
大姑娘道:“我这个人软硬都不吃,你打算怎么办?”
玉翎雕两眼一瞪,道:“四姑娘,你是说……”
大姑娘道:“很简单,求我你是白求,明白么?”
瘦削老者目射寒芒,跨步欲前。魁伟老者抬手拦住了他。
适时,玉翎雕目光怕人地开了口:“你逼人太甚,我忍无可忍,只杀一个女人,对我玉翎雕三个字谅必不会有多大的损伤。”
抬手向大姑娘抓了过去。
大姑娘可没当回事,酥胸一挺,迎了上去,道:“要狠可就别再停手……”
玉翎雕道:“你看看我会不会停手?”变抓为拍,掌心一吐,拍了过去。
大姑娘猛然一惊,娇靥失色,叫道:“玉翎雕,你真要……”
玉翎雕冷笑说道:“你以为有假么?”
大姑娘娇靥煞白,美目一闭,道:“好,你杀吧!记住,马荣贞死在你手里。”
玉翎雕没有收手的迹象,很明显,大姑娘“玉娇虎”马荣贞也没有躲的打算,眼看玉翎雕这一掌就要印实。
蓦地
一声嘶声大叫:“玉翎雕,你杀错了人!”
玉翎雕一怔,硬生生沉腕撤掌,抬眼望向高鼻梁大汉:“你怎么说?”
高鼻梁大汉圆睁两眼,颤声说道:“她骗你的,她根本没掳郭家姑娘,连见也没见过!”
玉翎雕又复一怔,道:“马二当家的,这话……”
高鼻梁大汉道:“玉翎雕,我拿马家的旗号担保,你信不信?”
玉翎雕刹时怔住了。
突然,一声尖叫划空响起:“二哥,你好……”
大姑娘马荣贞像一阵旋风,又像刚出柙的猛虎,转身扑向了高鼻梁大汉,神态怕人地叫道:“我杀了你。”扬掌劈向了高鼻梁大汉!
高鼻梁大汉像没瞧见,圆睁着眼,愣愣地站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便连眼皮也没眨动一下。
眼看那只欺雪赛霜,柔若无骨的玉手就要劈在高鼻梁大汉身上,它忽地往回一收,转过来跟另一只手一起捂上了四姑娘的娇靥,四姑娘哭着还直跳脚:“二哥,你为什么告诉他,为什么,为什么,你说啊!你怕死,你还是个男人么?你还算马家的人么,你不配……”
四姑娘那儿连哭带叫直跳脚。
高鼻梁大汉愣愣地站在那儿,却像个木头人。
四姑娘不叫了,也不跳脚了,哭声也渐渐低了,平静了。
玉翎雕突然开口说道:“二当家的,这是为什么?”
高鼻梁大汉木木然刚说了声:“我……”
四姑娘猛可里放下了手,娇靥煞白,美目微红,嘶声叫道:“不许你多嘴。”高鼻梁大汉立即闭上了嘴。
玉翎雕转眼望向四姑娘,道:“那么我问你。”
马四姑娘道:“你管不着,我高兴。”
玉翎雕道:“你这是戏弄我……”
“就是!”马四姑娘大声说道:“你怎么样?再发狠,杀我?”
玉翎雕双眉一扬道:“你以为我下不了手么?”
马四姑娘迈步冲了过来,道:“我知道你狠,你横,你下得了手,你下呀,杀呀!”
入目她这种来势、这种阵仗,玉翎雕只得往后退了一步,道:“你既然没掳郭姑娘,我为什么……”
马四姑娘得理不饶人,脚下不停地逼了过去:“跑什么呀!你不是横,不是狠么,跑什么呀!难道怕女人么,你杀呀,你杀呀!”
玉翎雕不愿再退,他知道,再退下去永远没有完,当即冷喝了一声;“站住!”
马四姑娘当真吓了一跳,脚下不由停了一停。
玉翎雕威态一敛,柔声问道:“四姑娘,请告诉我,谁掳去了……”
马四姑娘冷然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呀!告诉你,我不知道,有本事自己去打听,自己去找去,还得快点儿,你要明白,她是个迷人的姑娘家,万一有个差池,你就要……”
玉翎雕机伶一颤,喝道:“住口!”
马四姑娘脸色一颤,道:“怎么,还那么硬,又要发狠?告诉你,我说的是事实……”
只见那后院里飞一般地闯进几个人来,为首的是“辽东”郭家大爷郭燕翎,背后紧跟着两个人,左边是英武俊汉子高念月,右边是“龙记客栈”的帐房瘦老头计全。
马四姑娘一怔,闭上了檀口。
玉翎雕早有惊觉,他转身回望也为之一惊。
魁伟老者跟瘦削老者跨步靠近玉翎雕身后。
高念月入目魁伟老者跟瘦削老者,也不由为之一怔,而适时,大爷郭燕翎犀利目光遍扫全院开了口:“哪位是东北马家的当家的?”
马四姑娘抢在了高鼻梁大汉前头,道:“我就是,尊驾是……”
大爷郭燕翎道:“‘辽东’郭燕翎。”
马四姑娘“哦!”地一声道:“原来是郭大爷到了,恕马荣贞有眼无珠,不识郭大爷当面,郭大爷找马家有什么见教哇?”
大爷郭燕翎目注马四姑娘道:“姑娘是‘玉娇虎’四姑娘?”
马四姑娘道:“不敢,马贼窝里长大的女孩子,郭大爷别见笑。”
大爷郭燕翎道:“好说,郭燕翎久仰四姑娘巾帼奇英,女中豪杰,为人做事,处处愧煞须眉,早想一见,只恨无缘。”
马四姑娘道:“今天能瞻仰郭大爷的风采,才是我的荣幸。”
大爷郭燕翎目光一转,落在高鼻梁大汉脸上,道:“这位是……”
马四姑娘道:“马荣贞的二哥,马荣祥。”
大爷郭燕翎道:“原来是二当家的,大当家的没来?”
马四姑娘道:“我大哥近来人懒了,不愿意往外跑,这趟出来的只有我二哥跟我,郭大爷有什么事么?”
大爷郭燕翎道:“既然大当家的远在东北,我找二当家的也是一样……”
马四姑娘道:“郭大爷有什么吩咐,我也一样做得到。”
大爷郭燕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一点头道:“好,郭燕翎遵命,四姑娘,郭燕翎说话不会拐弯儿,也不喜欢拖泥带水,我来向四姑娘要人了,请四姑娘高抬贵手,放了郭燕翎的侄女儿。”
马四姑娘淡然一笑道:“原来郭大爷是来要郭玉霜郭姑娘的……”
大爷郭燕翎点头说道:“不错,请四姑娘高抬贵手……”
“容易,”马四姑娘微颔螓首,截口说道:“郭大爷既有所谕,马家的人也不敢不遵,不过我有个小小的条件,也请郭大爷俯允。”
大爷燕翎道:“好说,四姑娘有什么条件只管开出来,只要郭燕翎能力所及,做得到……”
马四姑娘道:“这在郭大爷您,该是轻而举易的事。”
郭大爷燕翎道:“那么四姑娘请说。”
马四姑娘道:“我先请教,‘辽东’这块地儿,算不算是关外的一块?”
大爷郭燕翎目中异采微闪,点头说道:“当然算,长城以外的地儿都该算关外。”
马四姑娘道:“我再请教,关外是谁家的地盘儿?”
大爷郭燕翎道:“四姑娘,这可很难说。”
马四姑娘道:“马荣贞请教。”
“好说,”大爷郭燕翎道:“关外并不是哪家的私产……”
马四姑娘双眉一扬,道:“郭大爷的意思是说,谁占了它,它就是谁的地盘儿,对么?”
大爷郭燕翎一点头,道:“是的,四姑娘,我正是这个意思。”
马四姑娘眉梢儿扬高了三分,道:“那么,您的意思也就是说,谁有办法,谁的武力大,谁的实力雄厚,它就是谁的地盘,对么?”
大爷郭燕翎道:“四姑娘,武不是用来凌人的,而是用来防身的!”
马四姑娘道:“不管您怎么说,您的意思总是谁有办法不让人吧它夺去,它就是谁的地盘,这话没错吧?”
大爷郭燕翎道:“没错。”
马四姑娘一点头,道:“现在我要用郭玉霜郭姑娘,向郭大爷您交换‘辽东’这块地儿,您愿意不愿意让让呀?”
计全脸上没表情。
高念月脸色却为之一变,但他一动没动。
自然,没有大爷郭燕翎的话,他是不会动的。
大爷郭燕翎很平静。一不震怒,二不惊诧,淡然说道:“四姑娘,郭家跟马家一无远怨,二无近仇……”
“是的,郭大爷。”马四姑娘截口说道:“可是郭家却占去了关外一块地,一占就是这么多年。”
大爷郭燕翎道:“我明白了,四姑娘也明白,如今我要是跟四姑娘说情说理,那是徒费口舌,枉然,我只奉劝四姑娘,两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似乎不该为这件事伤了贵我两家的感情。”
马四姑娘点头说道:“您说得是,所以我不敢轻易用武。”
大爷郭燕翎道:“假如四姑娘扣人不放,逼郭燕翎撤出‘辽东’,那跟四姑娘用剑尖抵在郭燕翎胸口上有什么两样?”
马四姑娘微微一笑,摇头说道:“您原谅,我不管那么多,我只问您点头不点头。”
大爷郭燕翎道:“郭燕翎不能点头,也不敢点头。”
马四姑娘道:“郭大爷,不能两字我懂,不敢两字何解?”
大爷郭燕翎道:“四姑娘该知道,郭燕翎上面还有长辈在。”
马四姑娘道:“您的意思是说,您不敢擅自做主,可是?”
大爷郭燕翎点头说道:“不错,四姑娘,郭燕翎正是这个意思。”
“那容易,”马四姑娘笑了笑道:“您郭大爷可以派专人乘千里快骑往老太爷那儿去一趟,把情形禀报老太爷,向老太爷请示一下,我有耐心等。”
大爷郭燕翎扬了眉,道:“四姑娘……”
马四姑娘道:“有这个办法,您何不试试。”
大爷郭燕翎道:“不必试……”
“不,郭大爷。”马四姑娘道:“当爷爷的没有不疼爱孙儿辈的,隔辈人嘛,这是人之常情,只要你试试,我敢说老太爷一定会以孙女儿为重……”
大爷郭燕翎道:“我知道,可是我不打算试。”
马四姑娘道:“那您就别怪我扣人不放。”
大爷郭燕翎两眼一瞪,道,“四姑娘,这是大当家的意思?”
马四姑娘微一摇头,含笑说道:“您弄错了,这跟我大哥毫无关系,我大哥为人软弱,向来不爱得罪人,这全是我的意思,他根本不知情。”
大爷郭燕翎道:“那么我派专人乘千里快骑到东北去一趟……”
马四姑娘摇头笑道:“您错了,郭大爷,那没有用,有些时候有些事,我大哥他也做不了我的主,您信不信?”
大爷郭燕翎道:“这件事应该例外。”
马四姑娘道:“这件事他更做不了我的主,不信您可以试试。”
大爷郭燕翎道;“真要这样的话,我就不打算试了,我打算……”
马四姑娘道:“郭大爷,您打算怎么样?”
大爷郭燕翎道:“四姑娘,郭燕翎再次好言相求,请四姑娘高抬贵手……”
马四姑娘道:“我不敢当,刚才说过,那容易,郭大爷既有所谕,马家的人不敢不遵,只请郭大爷您点个头……”
大爷郭燕翎道:“这么说我要不答应撤出‘辽东’,四姑娘你也绝不会放了。”
马四姑娘道:“正是这样,事非得已,您要原谅。”
大爷郭燕翎脸色微变,道:“那么我打算先扣下四姑娘,然后请二当家的做主,用我那侄女儿,把四姑娘你换回去。”
马四姑娘目光一凝,笑道:“郭大爷,您好主意,只是我要提醒您一句,此时此地,谁敢靠近我一步,您那位侄女儿就会受一次苦……”
大爷郭燕翎淡然笑道:“四姑娘,郭燕翎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真要那样的话,我那侄女儿所受的苦,我会在四姑娘身上总算,念月。”
高念月应声跨步而出,大踏步直逼马四姑娘。
一声冷叱,横里扑过来一名大汉,抡刀向着高念月当头就砍,他来得快,刀势也颇见威猛。
高念月一侧身让过了刀锋,探掌抓上大汉持刀腕脉,道:“你闪开点儿,一边儿歇着去。”手腕往外一抖,紧跟着飞起左脚。
那大汉身子往前一栽,屁股上又挨了一脚,猛地往前一冲,连滚带爬地冲向了一边。
高念月手下留情有分寸,他没带一点伤,但是他受不了这个,大叫一声,翻身欲起。
许全倏扬冷喝:“还不知足么?非动不了了才算么,躺下。”
旱烟袋一探,正好点在大汉后腰上,大汉听话了,一声没吭,砰然一声又倒了下去,没再动一动。
高念月跟计全这一手都够干净利落的,“南海”门内,果然是个个不等闲,也难怪“南海”能威震天下。
转眼间高念月逼近了马四姑娘,他道:“郭家人向来礼让在先,姑娘请先出手。”
马四姑娘没动,望着高念月道:“你怎么称呼?”
高念月道:“高念月。”
马四姑娘道:“你是……”
高念月道:“大爷身边的一名护卫。”
马四姑娘倏然笑道:“我还说你是郭家的什么人呢,原来只是吃人家的,拿人家的,替人家卖命的一个下人,接住。”皓腕向着高念月当胸一抖。
高念月挺掌迎了上去,只听砰然一声,马四姑娘没动,高念月却踉跄退了两三步,他脸色倏变,道:“看不出东北马家还有这等高手,怪不得敢……”
只听大爷郭燕翎淡然说道:“行家一伸手,就该知道有没有,念月,别再动了,退……”
郭家令出如山,大爷随便一句话就是令谕。高念月答应一声,立即退了回去。
大爷郭燕翎背着手迈步而出,在距马四姑娘数尺处一站,抬眼凝注四姑娘,淡淡地道:“四姑娘,郭家人礼让在先,郭燕翎要亲自领教,请四姑娘先发招,我接接试试看。”
马四姑娘收敛了一脸轻蔑色,神色一肃,道:“郭家绝学冠天下,您请指教。”抬皓腕,当胸一掌,缓缓推了出去。
大爷郭燕翎双目微微一睁,道:“好掌力,四姑娘留神,我要还手了。”依着葫芦画瓢,他也抬掌缓缓推了出去。
他这一掌推出,未睹罡风,未见劲气,却只见马四姑娘脸色一变,娇躯晃动,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大爷郭燕翎适时双眉一扬,道:“四姑娘,站稳了。”挺立的右掌忽地往后一收。
就这么一收,刚退一步的马四姑娘一个娇躯应势前栽,踉踉跄跄地直向大爷郭燕翎撞去。
大爷郭燕翎倏然一笑;“四姑娘,承让了。”变掌为指,就要点出。
适时,怪事倏生,正在踉跄前撞的马四姑娘娇躯似被什么挡了一挡,忽地一震,立即停住。
大爷郭燕翎为之一怔,那挺直的一指停在了那儿。
再看马四姑娘,她也满脸讶异色。
就在这当儿,一直作壁上观的玉翎雕开了口:“郭家的绝学果然高明,今天我算是开了眼界,郭大爷,可容我说一句话,插一句嘴?”
大爷郭燕钳霍然转注,震声说道:“刚才莫非是阁下……”
玉翎雕微一点头,含笑说道:“郭大爷高明,事非得已,请原谅。”
大爷郭燕翎叫道:“阁下能破我的……”
玉翎雕道:“勉力为之,总算侥幸。”
大爷郭燕翎变色说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玉翎雕道:“只请郭大爷给我个机会说上一句话,插上一句嘴。”
大爷郭燕翎道:“阁下要说什么?”
玉翎雕道:“只有一句,郭大爷找错了人。”
大爷郭燕翎微微一怔道:“我找错了人?什么意思?”
玉翎雕笑道:“郭大爷是个明白人,怎么连这浅显的一句话都不懂?容我解释,劫掳郭玉霜郭姑娘的是我而不是马家。”
马四姑娘叫道:“你这是……”
玉翎雕淡然说道:“马四姑娘,这是我的事,你少管,有道是:‘好汉做事好汉当’,我敢做敢当,你犯不着揽事。”
马四姑娘圆睁美目,诧声叫道:“你……”
玉翎雕笑道:“四姑娘,不用多说,也不用争。如今郭大爷当面,你我当作说辞,看看郭大爷他信谁的。”
魁伟老者跨前一步道:“您怎好……”
玉翎雕道:“您要拦我别怪我不跟您走。”
魁伟老者一怔住口。
大爷郭燕翎适时说道:“阁下是……”
玉翎雕淡然一笑道:“郭大爷对我不陌生,玉翎雕。”
大爷郭燕翎猛地一愣,叫道:“什么,你,你就是玉翎雕……”
玉翎雕笑道:“郭大爷不信么?请听。”
仰首一声轻啸,半空中应声传来一声雕鸣。
玉翎雕笑道:“郭大爷,这不会假吧!放眼当今,谁家有这么一只通灵的雕儿!”
高念月、计全双双闪身而前,护在大爷左右。
大爷郭燕翎脸色一变,道:“我信了,听说你在‘万安道’上做了案。”
玉翎雕点头说道:“不错,我还在那辆空车上留着一把刻了玉翎雕三字的飞刀,这,想必郭大爷也听说过。”
大爷郭燕翎道:“你知道,我正愁找你不着!”
玉翎雕道:“我可不怕你郭大爷找上我,我要是怕的话,我就不会在‘万安道’上作案了,更不会劫掳………”
大爷郭燕翎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玉翎雕道:“郭大爷是指‘万安道’上作案,还是‘沟帮子’附近劫人?”
大爷郭燕翎道:“我都问。”
玉翎雕微微一笑道:“很简单,这二者不外是逼你郭大爷撤出‘辽东’去。”
大爷郭燕翎讶然说道:“你也要我撤出‘辽东’?”
玉翎雕道:“我的目的跟马四姑娘不一样,我的胃口也远较马四姑娘为大,郭大爷居长,我先从你开始,然后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逼他们一个个让出地盘,退回南海一隅去。”
高念月喝道:“好大的口气。”
玉翎雕笑道:“阁下不信是不是,在我看来易如反掌顺水,我只掌握住一个郭玉霜,便能让整个郭家乖乖听我的话……”
高念月脸色大变,道:“阁下掳一个弱女胁迫人,这岂是英雄……”
玉翎雕道:“英雄并不是单靠一个勇字,有勇还得有谋,有勇无谋那只是匹夫,算不得英雄,这样无须动手郭家便俯首听命,这难道不是上上之着。”
高念月冷然说:“我只觉得你卑鄙。”
玉翎雕两眼一睁,眼神夺人,道:“要不是你姓高不姓郭,今天我就毁了你。”
高念月怒笑说道:“都一样,高家两代受郭家厚恩,我也等于姓郭。”
玉翎雕双眉刚扬,大爷郭燕翎突然抬手说道:“有话冲着郭燕翎说……”
玉翎雕道:“我找的本就是郭家人。”
大爷郭燕翎道:“我请教,郭家跟阁下何仇何怨?”
玉翎雕道:“那要看怎么说了,论公,怨比天高,仇比海深,论私,我跟郭家之间无仇,但却有恨。”
大爷郭燕翎目光一凝,道:“阁下,公字何解?”
玉翎雕道:“郭大爷你自己明白。”
大爷郭燕翎变色说道:“原来阁下不是江湖英豪,而是官家……”
高念月冷笑说道:“满虏的鹰犬。”
魁伟老者猛然跺了一脚。
玉翎雕目光一凝,道:“我跟你辩辩理,你要是说不过我,小心你那张嘴,先答我一问,你姓高,没错么?”
高念月道:“你放心,这绝错不了。”
玉翎雕一点头道:“好,再答我一问,当年任职雍王府护卫的高人荣,是你的什么人?”
高念月道:“那是家父……”脸色一变,喝问道:“你怎么知道……”
玉翎雕道:“别忘了,我来自官家,当然对当年内城各府做的事了若指掌,我问你,在‘雍王府’当过差的人,算不算鹰犬?”
高念月一怔,立即说道:“我承认家父当年在‘雍王府”当过差,但家父的所作所为对得起每一个汉旗世胄,先朝遗民。”
玉翎雕道:“那是你的看法,在官家眼里,他是个叛逆,在我看来,他也算是鹰犬,因为怎么说他总在‘雍王府’……”
“住口!”高念月一声怒喝,闪身欲动。
大爷郭燕翎一摇手,喝道:“念月,不许动。”
高念月倏敛怒态,一欠身道:“是,大爷,念月遵命。”
玉翎雕笑道:“如今看来你更是郭家的鹰犬。”
高念月脸色变了一变,但他没再开口。
大爷郭燕翎道:“阁下,他仅是我郭燕翎的一名护卫。”
玉翎雕道:“那当然,我了若指掌。”
大爷郭燕翎道:“那么阁下就该知道,自我六弟离京后,多少年来郭家一直安份守己,从不骚扰朝廷……”
玉翎雕道:“郭大爷为什么不提自郭六爷执掌丹心旗,一直到先皇爷遇刺的那一段。”
大爷郭燕翎道:“要提那一段,真要说起来,吃亏上当的不是官家。”
玉翎雕怒声说道:“可是本朝却丧失了一位英明的国君!”
大爷郭燕翎道:“这我承认,但阁下也不能否认,假如当日登基继位的是弘书而不是弘历,官家的损失怕要更大。”
玉翎雕怒笑一声,还待再说,忽听魁伟老者道:“您可以谈点别的了。”
玉翎雕怒态一敛,道:“不提当年,就照你郭大爷的话,谈谈先皇帝遇刺,郭六爷离京之后至今的这一段,郭大爷以为郭家多少年来一直安份守己,以官家看来则不然。”
大爷郭燕翎道:“怎么不然。”
玉翎雕道:“化整为零,化明为暗,郭家六兄弟,加上你郭大爷的上一代,共是七家,所住之处对京畿隐隐成包围之势,在官家的眼里,这较当年的郭家更为可怕,更是祸患。”
大爷郭燕翎神情震动,道:“看来弘历英明不减当年。”
“当然,”玉翎雕道:“能当皇上的人,那自然错不了!”
大爷郭燕翎道:“好话,所以他要把郭家逼聚在一处?”
玉翎雕道:“不错。”
大爷郭燕翎道:“莫非他认为这样就能清除祸患。”
玉翎雕道:“至少好应付点。”
大爷郭燕翎道:“那他何不把郭家人清除尽净?”
玉翎雕道:“你以为朝廷不敢么,皇上只是不忍,也宽怀大度,一直希望郭家能知过悔改,对朝廷尽……”
大爷郭燕翎一笑说道:“好一个知过能改,我就套用阁下这一句对阁下做个答复,郭家永远不会有知过悔改的一天!”
玉翎雕道:“除非郭家不想要自己的人了。”
大爷郭燕翎双眼暴睁,大义懔然,神态慑人,震声说道:“我告诉阁下一下,也请阁下转知弘历,为一个公字,郭家不惜牺牲一个郭玉霜,让他看着办好了。”
玉翎雕呆了一呆,旋即冷笑说道:“郭家这份忠,这份义,确实令人敬佩,真可以流传千秋万世……”
大爷郭燕翎昂然说道:“好说,郭家只是不敢愧对祖先而已。”
玉翎雕目闪寒芒,一摆手,道:“既如此,郭大爷你不必再要郭玉霜了,请回吧!郭大爷的意思,我回京自会往上禀报。”
大爷郭燕翎道:“我可以不要我那侄女儿,但我却要在官家人之中找回几个来,我把你阁下当成头一个……”
玉翎雕目光一凝,道:“郭大爷莫非要杀我?”
大爷郭燕翎冷然一笑道:“阁下是个明白人……”
玉翎雕淡然笑道:“郭大爷自问能接下我几招?”
大爷郭燕翎道:“那要试过之后才知道。”
玉翎雕一点头道:“说得是,行,我就跟你郭大爷放手一搏,只要你郭大爷能接下我十招,我做主,立即把郭姑娘双手归还,否则的话你郭家人得乖乖给我退往南海去,别在这几惊世骇俗。跟我来。”长身而起,破空向外疾射。
大爷郭燕翎一怔,旋即喝道:“念月、计大哥,走。”
话落,带着高念月跟计全腾身而起追了出去。
任何人也没想到玉翎雕会来个突然离去,魁伟老者跟瘦削老者定了定神,魁伟老者向着马四姑娘一摆手道:“我家少爷已把事情揽过了,马家非郭家之敌,姑娘快带人回东北去吧,迟了怕走不了了。”
拉起瘦削老者腾空而去。
马四姑娘道:“你们真是官家的人么?”
魁伟老者人在半空,闻言答道:“当年是,如今不是,总之这无关紧要,姑娘还是快走吧!”
话声还在客栈上空,人却已不见踪影。
马四姑娘呆呆地怔在了那儿,喃喃说道:“当年是,如今不是,这是什么意思?玉翎雕他又是什么意思……”
只听马荣祥在背后说道:“小妹,咱们这趟出来跟头栽大了,别管人家是什么意思了,总之事跟咱们无关,玉翎雕他在‘万安道’上拦了咱们的生意,打了咱们的人,可是今天人家总算伸手救了咱们,该扯平了,咱们走吧,回东北去吧!”
马四姑娘霍然转过娇躯,逼得马荣祥近近的,把马荣祥吓了一跳,马四姑娘扬着一双柳眉,道:“走?为什么走?为什么回东北?”
马荣祥道:“为什么?小妹,难道你看不清情势?跟玉翎雕的过节已经扯平了,郭家咱们不是对手,事也被玉翎雕一手搅过去了,咱们还在这儿待个什么劲儿?”
马四姑娘冷笑说道:“也不知道是你糊涂,还是我糊涂。”
马荣祥愣了一愣,道:“我怎么糊涂了?”
马四姑娘道:“马二爷,我请教,天下的地儿这么大,咱们为什么专挑郭家的‘万安道’上作案?”
马荣祥道:“这……这是大哥的意思。”
“不错。”马四姑娘微一点头,道:“是大哥的意思,可是你知道大哥又听了谁的么?”
马荣祥道:“事情没那么巧的,任师哥去了一趟,第二天大哥就派了几个弟兄到了‘辽东’,一定是任师哥……”
马四姑娘冷然一笑道:“你要明白这一点,就不该嚷着回去。”
马荣祥茫然说道:“为什么我明白这一点,就不该嚷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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