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扬眉说道:“王爷,不是我大胆敢当面说您,您以这种态度对人,尤其是对您的亲信、您的心腹,可大大地要不得,假如再这样下去,我担心您会无可用之人,谁敢再为您效力卖命,谁又愿意?”
雍郡王皱眉叫道:“要命,要命,早知道会惹来这么大麻烦,说什么我也不敢……真是悔不当初,小关,你饶饶人,留留情,行么?待会儿酒宴上我自罚三杯赔罪,怎么样?”
关山月淡淡说道:“王爷,我可不敢!”
雍郡王道:“得,还没完没了,你不敢,小关,你去打听打听,放眼内城,除了皇上那不算,谁敢这么当面……”
关山月道:“王爷,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当年唐太宗怕的就是杜如晦、房玄龄、魏征这班贤相,因为他们敢言,而且敢直言,您要是气恼不爱听,下次我关山月不说就是!”
雍郡王道:“下次不说就算了,哪有那么便宜?”
关山月道:“那么,王爷,我请罪!”
雍郡王眉宇抬起,道:“好了,好了,我的老天爷,我还敢拿你治罪,治了你,我的皇上还想不想当?小关,我爱听,我敢自比李世民,下次多多益善,你不说,我找你说,行了么?”
关山月还待再说……
雍郡王已然又道:“小关,你是不是来跟我过不去的?再说我一日不见你如隔三秋,见了你马上吩咐置酒设宴,可巧今天又是满怀高兴,一天的喜事,你好意思么?”
关山月深谙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当即倏然一笑,没再说话!
适时,高人荣送茶进书房,雍郡王向他摆手说道:“人荣,厨房瞧瞧去,催他们马虎一点儿,我等不及了!”
高人荣答应着往外退,关山月适时笑道:“王爷,干什么这么急,这席酒不至于迟到您被立为太子,搬进‘东宫’才摆上吧!”
高人荣已退出门外,雍郡王看了关山月一眼!
关山月一怔,旋即笑道:“王爷,您大可不必,您身边的人,都是您的心腹。”
雍郡王摇头说道:“我的看法跟你不同,防人之心不可无,便连福晋暂时也不打算让她知道,这种事无论怎么说,少一个总比多一个人知道好!”
这位雍郡王的确……
关山月心往下一沉,笑道:“还好,我刚才没请福晋进宫请您去!”
雍郡王道:“你真要那么做了,谁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话锋忽地一转,凝目问道:“对了,小关,你刚才跟谁在说话?高人荣?”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您放心,没提到这件事半个字,我跟他谈的是他这趟出远门的经过,王爷,这点警觉我还没有么?”
雍郡王道:“你有,刚才你怎么说的,我看你一眼你还……”
关山月道:“我总觉得您过于小心!”
雍郡王道:“凡事小心一点总是好的,小关,在别的方面或许你比我强过数倍,可是你看人的眼光却未能比得上我……”
关山月道:“那是,王爷天生一双龙目!”
雍郡王笑了,他着实地很高兴,这句话正顺耳称心:“别捧我,小关,也别让我把你看成一个谀臣,对于这府里的任何一人,我比你跟他们相处的久,了解他们也比你多,我要是连这点能耐都没有,我还角逐的什么帝位,高人荣他不知道怎么搞的,这趟出门回来后,变得沉默寡言,像是有什么心事,这并不太明显,可是我直觉地感到他跟以前,没出门以前有点不同了!”
好厉害,委实厉害!
关山月心头震动,表面上却淡然一笑道:“王爷,假如您出趟远门回来,在身心交疲的情形下,只怕您也会这样,而且说不定比他还糟!”
雍郡王摇了摇头,道:“小关,他刚才可曾跟您提过什么?”
关山月摇头说道:“没有,王爷,完全是他出远门的经过,我看他津津乐道,意兴飞扬,挺高兴的,刚才您不也看见了么?”
雍郡王沉吟说道:“但愿如此,小关,不提了,谈正经的事,我知道了,你可有以教我?”
关山月心里想着高人荣,口中却道:“王爷,您该为自己铺条路,架座桥!”
雍郡王道:“小关,此话……”
关山月道:“王爷,才智如您……”
雍郡王道:“我知道你何指,也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该怎么做?”
关山月道:“王爷您可知道皇上预备在什么时候召集御前大臣?”
雍郡王道:“这在皇上没颁旨谕以前谁也不知道,不过以我看绝出不了三天,皇上做事一向如此,一件事,只要有消息一透出,那么这件事的付诸实施,绝过不了三天!”
关山月道:“这恐怕就是别位阿哥不如您之处,王爷,您可知道皇上预备召集哪几位御前大臣咨议这件大事么?”
雍郡王道:“恐怕少不了熟知的这几个,隆科多,张廷玉,年羹尧,陈阁老,索额图,汤斌,徐无梦……”
关山月道:“王爷,您要留心索额图等三人!”
雍郡王道:“为什么,有理由么?小关?”
“索额图是二阿哥的人,汤斌、徐元梦是‘东官’的师傅,尤其索额图,他更是二阿哥的亲信,多年来皇上一直让他照顾二阿哥起居!”
雍郡王点头说道:“有道理,有道理,他绝不会赞成废老二,他是老二的心腹,一旦老二坐上宝座,他就是大功臣一个,他怎么会赞成废老二,不过还好,皇上对这老家伙平素就没有好感,当初立老二时,他倡议凡太子服御都用黄色,所定一切仪位,几几乎乎跟皇上差不多,从那时候起,皇上就讨厌他,所以我看皇上并不一定会听他的!”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可是您别忘了,索额图有谋略,也有大功,当初除鳌拜,还有,尼布楚之役,他折冲俎樽间,不激不随,占尽优胜,尤其征三蕃时,他掌军机,料理军书,调度将帅,皆中要领,吴三桂就怕他……”
雍郡王笑道:“小关,看来你对军国大事知道的不少!”
关山月笑了笑道:“要不然我凭什么辅您?”
雍郡王笑道:“说得是,这样才称得上辅佐之良才,要是来个一问三不知,终日懵懂糊涂的,我可就糟了……”
顿了顿,抬眼接道:“小关,隆科多、年羹尧几个如何?”
关山月笑了笑道:“王爷,年大将军跟您私交甚笃,至于贝勒佟爷,谁不知道他是王爷您的舅舅,这两位不帮您帮谁?”
雍郡王笑了,道:“纵论大事,句句中听,小关,还好我没小觑你!”
关山月笑了笑,往自己脸上贴了金,也捧了雍郡王,他道:“王爷是知人善用,这长处,为别位阿哥所难及。”
雍郡王哈哈大笑,道:“好一个知人善用,张廷玉、汤斌、徐元梦等人呢?”
关山月脑中电旋,道:“这几位是‘东宫’师傅之属,恐怕您也得防着点儿!”
雍郡王笑了,笑得很得意,道:“小关,这你就不知道了,此辈也皆已潜默归心矣!”
关山月故作一怔,旋即座上欠身,道:“那么,我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雍郡王一摆手,道:“卿家,我告诉你吧,进宫我确是进宫了,那是因为皇上这两天心情不太好,我专为请安去了,可是从宫里出来之后,我一一去看过了以上的几位,关口已然打通了!”
关山月心头略震,笑道:“兵贵神速.王爷可谓做到了这一点!”
雍郡王道:“我怎么敢不快,快一步制人,慢一步受制于人,所以我只有马不停蹄,连访好几个府邸了!”
关山月道:“就凭这一点,王爷就可稳操胜券,储君非王爷莫属!”
雍郡王高兴得直笑,他是着实地乐,眼看“东宫”被废已成事实,几个御前大臣又都是他的人,一旦皇上咨询起来,他们能不力称四阿哥?正如关山月所说,他是稳操胜券,储君非他莫属,他焉得不高兴,焉得不乐?
谈笑间,高人荣告进,酒宴业已摆上,恭请入席。
这一席酒宴,雍郡王为主,两位福晋作陪,请的是关山月,还有高人荣,言明是替高人荣接风洗尘,外带酬远行之劳,采购之功,这对高人荣来说,是殊荣。
高人荣有点手足无措,关山月却是心中雪亮!
雍郡王他会拢揽人心,同时怀疑一个人不但丝毫不露痕迹,反而加倍赐庞,这是他的阴狠处,也是他位阿哥难及处!
这一席酒宴吃到了日头偏西,席散后,雍郡王立即吩咐备一份重礼,并写了封亲笔函,着关山月送往郭府。
他酬谢了郭玉龙,却使关山月根本没机会暗示高人荣,要他随时提高警觉,这不知是有意抑或无意!
关山月带着一份厚礼跟雍郡王的亲笔函件到了郭府!
郭府已上了灯,郭玉龙不在书房,在后面陪着两位夫人跟红姑娘绡红,心畹,闲聊谈笑!六位小将围成一圈,一个也不少!
郭府无殊关山月自己的家,他自己直闯后院!
郭家几口一见关山月来到,惊客之不速,喜好友之夜来,一起站起含笑相迎,六位小将动作快,早已围上了关山月,就中以六少燕南执礼最恭,只有他明白,眼前关叔是他的授业恩师。
绡红姑娘微笑站在一旁,玉手里拉着心畹姑娘的柔荑,心畹姑娘虽是身出名门,但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微红着娇靥,低垂着螓首,那份儿娇态醉人。
关山月进门先递眼色,郭玉龙自然心领神会,没谈了几句他要藉口爷们儿谈爷们儿的,拉着关山月去了书房!
书房里坐定,郭玉龙目光落在了关山月手里的礼盒:“兄弟,这是……”
关山月把礼盒放在茶几上,递过雍郡王的亲笔函,道:“大哥请自己看!”
郭玉龙没再问,当即拆阅了雍郡王的亲笔函,一看之下,他微皱眉锋抬起了头,道:“兄弟,这件事你做差了!”
关山月歉然一笑,道:“大哥,我明白得稍迟了些!”
郭玉龙叹道:“兄弟,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你该知道胤祯的心性与为人,兄弟,我倒不怕他,只是……只是……”摇摇头,接道:“你是在给你自己找麻烦,以后你会感到很扎手,很为难,他要你把郭家除去,看你怎么办!”
关山月笑了笑,道:“大哥,这件事在路上我已经想过了,真要到了那一步,我会把郭家放在最后,到那时候他会向我下手……”
郭玉龙摇头说道:“不,兄弟,在郭、胡、傅三家未除尽之前,他不会向你下手的,这一点你尽可放心!”
关山月道:“那也没关系,只时机一成熟,我也会来个不告而别,谁爱对付郭家谁对付去,他找不上我了!”
郭玉龙淡然一笑,道:“希望一切都能配合得那么好!”
沉默了一下,关山月抬眼说道:“大哥,此来我另外要向您打听件事……”郭玉龙道:“什么事,兄弟!”
关山月道:“大哥不会不知道,前些日子他派了个贴身护卫到‘广东’去了一趟,采购了一批东西!”
郭玉龙点头说道:“我知道,兄弟,怎么,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关山月道:“我想听听那人在‘广东’采购的情形!”
郭玉龙道:“行,兄弟,对你,我没有什么可不说的,我拿样东西给你自己看,你就明白了!”
转身到了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了一纸信笺,随手递给了关山月!
关山月接过一看,越看眉越皱,看完了信,他抬起了头,望了望郭玉龙,道:“大哥,你在‘南海’的势力我清楚。可是我没想到你的这些部属还这么跟他们作对,这般明目张胆!”
郭玉龙笑了笑,道:“兄弟,你以为我待在这儿不问世事吃闲饭么?”
关山月道,“这是谁制住了高人荣?”
郭玉龙道:“我的贴身护卫之一,他不弱,颇得我真传!”
关山月道:“那难怪高人荣也不是对手了,你的这位护卫可真损,他竟然要把人丢进海里喂鲨鱼!”
郭玉龙笑了笑道:“这是‘南海’对付他们的一贯作风,老规矩了!”
关山月扬了扬手中信笺,道:“这显然是请示函件。”
郭玉龙道:“不错,就因为他是‘雍王府’的,所以他们以急件请示我,要是换个来头小一点的,他们就自行处决了!”
关山月道:“那么,更显然地,你没准,反让他们放了高人荣,而且助他完成使命,这又为什么?”
郭玉龙笑了笑道:“兄弟,正因为他是‘雍王府’的人,我想起了你,认为他也许跟你不错,更重要的是,我爱才。此人是条汉子,是位英雄豪杰,所以我放了他,使他毫不为难地达成任务!”
关山月道:“大哥,你没错,他跟我私交甚笃,也确是个可结交的人,他的所学,他的心性,很令我欣赏!”
郭玉龙道:“那我也没看错他!”
关山月道:“大哥可知道,他并没有向胤祯提起他在‘南海’受辱事!”
郭玉龙笑道:“兄弟,我的眼力还算不差!”
关山月道:“可是他自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沉默寡言,像是变了个人,胤祯已对他动了疑!”
郭玉龙眉锋一皱,道:“他怎么也受不得小挫折?”
关山月摇头说道:“以我看恐怕不是为这,而他自觉弃明投暗,所事非人,出门这一趟,他眼见跟身受的让他羞愧!”
郭玉龙“哦!”地一声道:“兄弟,怎见得?”
关山月道:“他已萌去意,并且私下对我表示过!”
郭玉龙双眉一扬,笑道:“那我还是没看错他!”
关山月道:“大哥该知道,像他,一旦离开这儿再回到江湖去,是很难存身的,江湖容不了他!”
郭玉龙目光一凝,道:“兄弟的意思是……”
关山月道:“我代他向大哥讨个职位,在‘南海’求个安身处!”
郭玉龙笑道:“兄弟的推荐那还有什么话说,我愿意多补一个护卫,只要你不代他感到委曲,我……”
关山月笑道:“那要看对谁,他能当胤祯的护卫,怎么不能当‘南海王’的护卫,我代他感到荣宠,还感激!”
郭玉龙道:“那么,就这么说定了!”
关山月手一伸,道:“我代他向大哥讨样东西!”
郭玉龙微愕说道:“兄弟还要什么?”
关山月道:“大哥的信物,使他一旦离开这儿,能平安而顺利地进入‘南海’!”
郭玉龙道:“我下个令给他们……”
关山月道:“大哥为什么不让人安安心?”
郭玉龙笑了,转身在书桌抽屉里拿出一物,那是个项链,链子是钢丝编成的,坠在链子上的,是一个只有小指大半的铜刘。
“八宝铜刘”,这是郭玉龙威震宇内的兵刃,也是他的信物!
关山月伸手接过便站了起来,道:“大哥,我走了!”
郭玉龙忙站起来说道:“怎么,走?你何忍?家里的每一个都盼着你,尤其是绡红姑娘跟心畹……”
关山月脸一红,道:“大哥还跟我开玩笑!”
郭玉龙道:“是不是实话你自己明白,不信你大可去问问。”
这哪能问,关山月摇头笑道:“不了,大哥,请代我致个意,我在‘侍卫营’吃粮拿俸,整天让拜善瞧不见人影,哪像话,我走了,大哥,改天只有空,我会再来的!”
他是说走就走,生怕郭玉龙揪着他,转身出了书房!
郭玉龙没送,站在书房里直笑……
雍郡王没料错
第二天晚上,皇上召集众大臣咨议大事。
众大臣纷纷奏请废去太子,皇上也明知胤病到这地步,已不能继承他的帝位了,当即忍痛下旨,废太子为庶人,退出“东宫”!
(子午坊 - www.ziwufang.com)消息传来,喜坏了众阿哥。
尤其是雍郡王,这一晚上他拉着关山月畅谈终宵,连床都没挨!
也难怪,他的头一步计划实现,头一步愿望总算达到了!
第三天,消息又传出,皇上一大早上下了圣旨,命达尔汉亲王,额驸班第等会同汉满大臣,共议继立太子之事!
在一干满汉大臣聚集“正大光明殿”共议继立太子大事的同时,外城的一家酒肆里,也在进行着一件事!
这家酒肆名唤“太白醉”,坐落在一条胡同里,地方既小,光线又暗,该是“北京城”最蹩脚的一家酒肆了!
也就因为这家酒肆的卖座一直很惨,所以一直开着没关门,那是每天几个酒客,所赚尚能度日子糊口!
如今,在这家酒肆最靠里,最黑暗的角落里的一付座头上坐着个人,那是个英武俊朗的中年汉子,他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只是略带着焦急地不住问外看!
看他的打扮,衣着,他绝不该到这种蹩脚酒肆来。
可是毕竟他如今是坐在这儿,而且那么靠里!
在他旁边,不远处,还有个酒客,瞧打扮,那准是下九流的混混,一个人低着头在喝闷酒!
再看看,付付座头空空,没人了,整个酒肆就这么两个大人,惨兮兮,难怪掌柜的愁眉不展,闷闷不乐!
没一会儿,掌柜的眼睛一亮,门口进来个人。
那是个身材矮胖的中年人,肌肤既白又嫩,还透着红润,像个十八九的大姑娘,更难的是人家都有胡子,他连根胡子碴都没有!
掌柜的忙迎了上去,而矮胖中年人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地直奔了里头,里头那付座头上,站起了那英武俊朗的中年汉子。
他向掌柜的打了招呼:“掌柜的,添付杯箸,再切点牛肉加壶酒!”
反正总是生意上门,掌柜的赔笑连声答应转向了里间!
这里,矮胖中年人开了口,声音是那么低,尖尖的,细细的,母里母气的,活像个娘儿们:“高爷,我来迟了,累您久等!”
英武俊朗中年汉子忙道:“别客气,我也刚到!”
矮胖中年人抬头说道:“您知道.这两天府里忙得很,一天到晚地请这个,送那个,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
英武俊朗中年汉子笑道:“我明白,这两天每个府里都一样,而我是不得不出来,不得不约你出来碰碰头!”
矮胖中年人道:“我明白,高爷,咱们是熟朋友,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只要我韦凤能做得到的,我包管……”
英武俊朗中年汉子道:“这就因为这我才敢约你出来碰头,要是等闲一点的交情,等闲的一点的事,我就不敢找你了!”
矮胖中年人爽快地道:“高爷,您请只管吩咐就是!”
英武俊朗中年人随即压低了话声……
两个人一直在低低的叽咕着,没人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只有在掌柜的送酒菜时间断了一下,别的谈话时间一直没断!
没一会儿,谈完了!
矮胖中年人脸色凝重地走了!
临走他还向英武俊朗中年汉子作了个揖,道:“高爷,多谢您的指点!”
其实,叫菜添酒那是多余,两个人根本就没吃没喝!
不过,没人在意,英武俊朗中年汉子像是了了一桩心事,脸上轻松,看上去挺高兴的,他丢下一锭银子走了!
没珍惜那桌上的酒菜,也没让找银子!
按说,那下九流的混混该落着了,岂料他也没向那桌上的酒菜看一眼,转眼之后他也走了!
XXXXXX
这件事结束了,“正大光明殿”的群臣聚议也结束了,大学士马齐,尚书王鸿绪,侍郎揆叙,内大臣阿灵阿,散秩大臣鄂伦岱,还有巴浑岱一班人,上奏章奏保八阿哥胤祺。
皇上看了奏章,不由大怒,当面斥责众大臣说八阿哥小不经事,从前有谋害太子嫌疑,他母亲又出身微贱,怎可立为太子,继承王位,说罢,拂袖而去!
这消息,听得雍郡王一气一喜!
XXXXXX
第二天,皇上坐朝追问,大学土张玉书便把阿灵阿一班大臣交好八阿哥,私立党派一事一一奏明。
皇上十分震怒,阿灵阿、巴浑岱吓得爬在地上,又把国舅佟国维,大士马齐扯了出来。
这一来,皇上更火儿了,立刻把这班大员革了职,交康亲王审问定罪,把胤祺亲王的爵位也革了,佟国维因为是国舅,被当面训斥了几句,然后驱逐出京,永远不许进宫!
最倒霉是大学士马齐,他被皇上视为离间骨肉,罪情较重,下旨交刑部斩首,后来还是满朝文武代求恩免,皇上这才下旨着革去功名交胤祺严行管束。
消息传来,雍郡王更乐了,八阿哥胤祺的实力雄厚,是他的一大对手,如今不假自己之手便除去了他,阴狠的胤祯焉得不喜,焉得不乐?
喜乐之余,还有件揪心事,那就是到底是谁要搬进“东宫”去住!
当夜,三阿哥胤祉带着一名直郡王府内的内侍韦凤进宫密奏皇上,说直郡王胤榔前令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咒诅太子而且用法术使太子发病,更进“阿肌酥丸”使太子发狂!
这韦凤原是东宫的内监,被调在“直郡王”府当差,他知道这件事,还是无意中听直郡王跟索伦王妃欢谈才知道的。
于是,他找上了三阿哥胤祉,胤祉就带着他进宫来了个密奏!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皇上大为震怒,当夜打发内大臣带着几名侍卫还有莽贝勒海善,直闯“直郡王”府。
果然在后花园掘出一个草人,草人身上写着太子的名字跟生辰八字,当胸钉着一枚铁钉,上面淋着狗血,另外还有五个纸剪成的鬼怪。
皇上一见气得顿足大骂,吩咐把一干人拿交“宗人府”审问,下旨革去大阿哥的“直郡王”的爵位,合府奴仆都赏给十四阿哥胤显,大喇嘛巴汉格隆被磔。
消息传来,吓坏了雍郡王,也气坏了雍郡王,更让他受不了的是二阿哥胤稠病势去得干干净净,完全康复,一如常人,皇上仍立他为太子,照旧搬回了“东宫”!
这件事,大阿哥“直郡王”胤榔跟他商量过,他怕被牵扯出来,躲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脸上都变了色!
关山月坐在一旁开了口:“王爷,您听我的没错吧,当初我不就跟您说了么?事让他去做,您来个坐享其成,这样就算将来出了纰漏也扯不到您头上来,如今大阿哥有苦难言,‘宗人府’也搜不出什么证据,您又担心什么?”
雍郡王停了步,脸色十分难看地道:“小关,我感激你,你有先见之明,可是你看,这算什么?我的心血白费了,事情竟出了这么大变化……”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爷,胜负乃兵家常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您何必气恼颓废到这地步?再说,去了大阿哥,八阿哥,对您来说也未尝不是莫大裨益……”
雍郡王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道:“小关,话是不错,可是眼看就要到手的……”
关山月道:“王爷,恕我直说一句,您该知足了,八阿哥如何?大阿哥又如何?只因事机不密,不但没能进‘东宫’反而……”
雍郡王脸色刹时又变得十分难看,冷笑说道:“事机不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是谁在捣鬼!”
关山月忙道:“王爷,这里头有人……”
雍郡王冷然点头,道:“不错,这里头有人捣鬼!”
关山月道:“您知道是谁?”
雍郡王冷笑说道:“我待他不薄,他竟敢……高人荣这该死的混蛋!”
关山月心头一震,忙道:“你说……高人荣,王爷,不会吧?”
雍郡王道:“不会?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是谁告发的?”
关山月道:“‘直郡王府’的内监韦凤啊!”
雍郡王道:“不错!韦凤原是‘东宫’的内监,后来被调到老大那儿当差,告发此事原无可厚非,要怪就怪老大当初不该用他,可是你知道,高人荣昨天跟韦凤在外城一家叫‘太白醉’的酒肆里碰过头,好叽咕了一阵子……”
关山月暗暗大吃一惊,忙道:“有这回事……王爷,您怎么知道的?”
雍郡王冷笑说道:“你以为我是傻子?告诉你,自我发现他不对之后,他出府一步我就暗中派人跟上了他!”
关山月着实地又大吃了一惊,而且简直有点不寒而栗,心想他今后更要提高警觉,留神背后了……猛一跺脚,道:“糊涂,糊涂,高人荣他怎么能……”
雍郡王冷笑说道:“何止糊涂,我认为他该死!”
关山月目光一凝,道:“王爷,您怎么知道高人荣跟内监韦凤谈的是这件事?”
雍郡王道:“他很少跟韦凤来往,昨天在酒肆里会面低低叽咕,韦凤临走说了一句多谢指点,可巧当夜他就进宫告发了老大,你以为高人荣跟他谈的是什么事?”
关山月沉默了一下,道:“王爷,也许高人荣是好意!”
雍郡王一跺脚,怒声说道:“好意?这会叫好意,到了这时候你还帮他说话?”
关山月平静地道:“王爷,我说的是实情,他并没有让韦凤把您也扯进去,他或许想帮您除去个劲敌,而事实上大阿哥的被革,对您并不是没有裨益!”
雍郡王道:“他没有把我扯进去,你以为这是什么,告诉你,那是因为他明知没有证据,不错,老大的被革固然对我多少有点裨益,可是结果如何,我的心血白费了,计划成了泡影,老二他仍是太子,照旧搬进了‘东宫’了!”
关山月道:“那也许是他不了解通盘,没想到这一点!”
雍郡王叫道:“小关,你……你怎么还……”
关山月道:“王爷,我无意帮他说话,替他开脱,而事实上您也有不对……”
雍郡王道:“我也有不对?我哪儿不对了?”
关山月道:“您既然发现高人荣跟韦凤碰头在先,您为什么不防范于未然,早一点阻止韦凤?反而任他进宫去密奏告发?”
一句话问得雍郡王哑口无言,他呆了一呆之后,冷然摇头:“我不管,我只认为错在高人荣,他坏了我的大事!”
关山月道:“那么,您打算怎么办?”
雍郡王道:“您打算怎么办?问得好,难道你要我重重地赏赐他,记他一个大功?告诉你,我要他的脑袋!”
关山月心知高人荣这回是糟定了,双眉一扬道:“王爷,他人呢?”
雍郡王道:“出去了,还没有回来,我早就吩咐他们埋伏好了,只等他一回来,马上拿来见我,我要问问他哪来这么大胆,是受了谁的指使,然后我再狠揍他一顿,要他的脑袋!”
好狠的心肠!
关山月道:“王爷,他要真是叛了您,我以为他不会回来了!”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那么,以你之见?”
关山月道:“不如出去找他去!”
雍郡王摇头说道:“别打好主意,小关,我不会派关公挡曹操的!”
关山月心头一震,道:“王爷,您这什么话,这又是什么事?老实说,我并没有打算自己去,您在这一点上都信不过我……”
雍郡王倏然强笑,道:“小关,别生气,我情绪不好,说话未免没加考虑,因为知道你跟他很谈得来,所以我怕你一时心软不忍……”
关山月道:“王爷,这是什么事谈私交?况且我跟他谈不上什么交情,我看得起他,完全因为他是王爷的贴身护卫,至于心软不忍,王爷,倘若我硬不起心肠,当初这‘北京城’我也就不来了!”
雍郡王道:“小关,算我说错了话了,行么?你去,你去,我派你,行么?”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不,王爷,当初我也没有自己去的打算,我只是建议您该派人到外面去找他去,不应该在府里守株待免,以我看他要是真叛了您,他绝不会再回来了!”
雍郡王道:“好了,好了,小关,别这样了,你快……”
“不,王爷!”关山月坚决地摇头说道:“您另请高明,不是我敢违抗您的令谕,实在是我跟他交情不恶,到时候心软不忍放了他,没办法回来复命!”
雍郡王皱眉说道:“小关,你这是……”
关山月正色地道:“王爷,走了高人荣,这责任我负不起!”
雍郡王似乎拿关山月没奈何,摇头说道:“好,好,好,你不去,你不去,那么你在这儿待着,我另请高明另派人,行了么?”
好擅心计的雍郡王,他根本没意思派关山月去,话说出口后,他也明知道关山月不会再去,所以他乐得就此转了舵!
他说完了话,立即转头向外:“来人!”
外面一声答应,一名亲随低着头走了进来!
雍郡王冷然摆手道:“找几个喇嘛,然后把府里的人手都派出去,找高人荣,我要活的,真要不行就地砍了也行!”
那名亲随应声行了出去!
以高人荣的一身所学,府里这些护卫未必能奈何他,可是一加上密宗高手喇嘛们,那情势就要改观了!
关山月心里暗暗好不着急,可是在表面上,他表现得一付若无其事神态,还带着点不高兴!
雍郡王不愿僵着,他没话找话,没事找事,也有点把眼前事故意岔开的意味,他笑着向关山月道:“来,小关,陪我下盘棋!”
下棋,很能看出一个人的心绪是否安定,心绪不宁的人,在表面上虽然很平静,可是在他棋子起落之间,十有八九会把心绪的不宁显露出来,除非他有过人的镇定!
关山月心中了然,了然点了头!
“雍王府”的人是派出去了,在人还没有回报之前,关山月连捷三盘,杀得雍郡王毫无招架之力,且异常的从容,轻松!
深夜,派出去的有了回报,搜遍全城,未见高人荣的踪影,想必,他是早已离开了“北京城”!
雍郡王心中悔恨归悔恨,可是他不能不放关山月走,他知道,眼前这位得罪不得,万一他来个拂袖而去,后高人荣一步离开了他,他的损失可就大了!
是故,在护卫回报之后,他马上放关山月走了!
关山月是走了,而且有人眼见着他进了“侍卫营”!
可是,眼见着他进了“侍卫营”的人,却没有看见他由另一个门里出了“侍卫营”,倒不是那人不敢进“侍卫营”,他可以进去,而且丝毫不会遭到阻拦,然而一旦他进了“侍卫营”要想不被关山月发觉,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其实,他是不知道,关山月早就发现了他,要不然关山月不会进出一趟“侍卫营”!
关山月出了“侍卫营”后直奔了郭府,他在郭府没待多久,很快地他就出来了,出来后,他直奔了“八大胡同”!
“八大胡同”他不算熟,可是他来过几趟,很快地找到了两扇朱红色的窄门之前!
这时候的“八大胡同”车马热闹刚过去,热闹后的猛然一静显得特别静,有的院子前灯熄了,有的院子前灯还在亮着!
这两扇朱红的窄门里,就静悄悄地听不到一丝声息!
关山月到了两扇窄门前刚一打量,由对面邸檐下一处暗隅里扑出一条人影,那是个卅刚出头的的精壮汉子,两眼有神,打扮利落,一看便知不是庸手等闲人。
他深深一打量关山月,低低说道:“朋友是……”
关山月道:“我姓关,请看看这个!”随即他一扬手,手里正握着郭玉龙的信物!
那汉子忙转恭谨躬下身去:“原来您就是关爷,我有眼无珠……”
“好说!”关山月截了口,抬手往两扇窄门一指,道:“他在里头?”
那汉子点了点头,道:“在,这儿四周都有人,一方面为监视,一方面为……”
关山月道:“我明白,他如今还不是‘南海’的人,可是等他待会儿出来之后就是了,还麻烦各位送他一程!”
那汉子道:“是,关爷,既然蒙爷收用,就是自己弟兄,应该的!”
关山月道:“我先谢谢,里头还有些什么人?”
那汉子道:“除了他那个女人外,就只有他了!”
关山月点了点头,道:“请退往原处,我敲门去!”
那汉子应声躬身,倒纵隐入对面邸檐下!
关山月转身去举手敲了门!
一阵砰砰响动之后,好半天才听得里头有一个女人话声怯怯地问道:“夜这么深了,谁呀?”
关山月立即应道:“吃公事饭的,开门!”
步履声近了,一阵门栓轻响,门开了,藉着胡同里的灯光看,门里站着个衣衫不整,乌云蓬松的年轻女人!
看上去她有廿多岁,长得挺不错,脂粉不施,举止庄重也很难得,关山月何许人,一眼便看出这女人一脸惊容,而且衣衫是刚解开的,头发也是刚扯散的!
她怯怯地望着关山月道:“这位爷是……”
关山月道:“你这儿留有客人么?”
她摇头说道:“没有,里头就我一个人!”
关山月道:“牢里走脱了人犯,别让他躲在你这儿拖累你吃了官司,你闪开,让我进去各处查查!”
她一惊想说些什么,关山月三不管地脚已经跨进了门槛,闪身闯了进去!
那女人怕了,匆匆地上了门,忙跟在后头说道:“这位爷,我这儿真没有……”
关山月道:“让我查查有什么关系,他要是瞒着你躲在你这儿,你不但要被拖累吃官司,弄不好连命都要赔上呢!”
说话间他已穿过那小天井,直奔那半开着门小堂屋。
等那女人跑进堂屋后,关山月道:“把灯点上,你留在屋里,让我到各处看看!”
她留在屋里,他到处去看看,这就稍能安人的心了,那女的忙把油灯点着,往桌上一放,怯怯地道:“爷,您请吧!”
关山月抬眼一打量,只见左右各有一间厢房,左边那间厢房门口垂着布帘,右边那一间没有布帘,也没有门!
关山月明白,左边这间是住人的,右边那间则是放东西用的,他不但没往外走,反而转身坐了下来!
那女的一怔,一声“爷”字还没出门,关山月已然望着她含笑说道:“你这儿真没留客人么?”
那女的忙摇头说道:“没有,没有,真没有,我怎么敢骗您……”
关山月笑了笑道:“你这儿也没来过人?”
那女的道:“没有,不,有,可是走了,您瞧瞧,夜这么深了……”
关山月道:“是的,夜深了,也该回去了,你是本地人么?”
那女的摇头说道:“不,不是,我是由‘山西’来的,那一年‘山西’遭了旱荒……”
关山月摇头说道:“遭旱荒,没收成,那能饿死人,‘八大胡同’里的这些人,似乎人人都有一段辛酸事……”
那女的低下了头,道:“说得是呀,爷,要不然谁肯……”
关山月看得出,这个是出身良家,被逼无奈方沦为烟花的可怜女子,当即他截口说道:“姑娘,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是对的,也很难得,能找个英雄豪杰可靠人,不如早些跟他走了吧!”
那女的是个聪明人,她一惊忙道:“爷,您……您说什么,谁是英雄豪杰可靠人呀!”
关山月抬手指了指垂着帘的那间厢房,含笑说道:“就是房里的那位呀!”
那女的大惊失色,不错,她还能镇定,强笑说道:“爷说笑了,我房里根本没有人,又哪来的英雄豪杰,爷要不信,可以进去看看!”
她话声方落,关山月忽地站了起来,道:“我正有此意!”
那女的镇定不住了,往后一退伸开了手臂,惊慌地道:“这位爷,您行行好,我房里真没有……”
关山月并没有往前走,微微一笑道:“姑娘不必替他瞒了,我不进去,我会请他出来……”
一顿,接道:“人荣兄,让这位担惊害怕,你这七尺昂藏须眉何忍?”
那女的翻身便叫:“人荣,你快走,我拦他,你快……”
忽地一声布帘被挑开了,高人荣白着脸,红着眼,大步行了出来,那女的大惊叫道:“人荣,你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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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人荣抬手一扒,道:“你闪开,躲不掉的就是躲不掉,来的既然是眼前这位,这就是长了翅膀也走不了了……”
目光一凝,望着关山月道:“关兄,高人荣以往敬你是条汉子,至今方知自己是瞎了眼,来的既然是你,我自知走不掉,也自知难敌三招,我跟你走,可是我求你念在往日相处份上,别难为她,她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
那女的突然跪了下来,哭着道:“这位爷,求你行行好,人荣跟我永不忘……”
关山月眉锋一皱,道:“人荣兄,请你把嫂子扶起来!”
高人荣没说话,伸手把那女的拉了起来,那女的直哭:“我好苦命啊,我好苦的命啊……”
怎不是?家乡遭旱荒,家破人亡,离乡背井,沦落烟花,强颜卖笑已属命苦,好不容易找一个可靠人,却又……
高人荣冷然说道:“别哭,哭没有用,要怪我当初走错一步路,也怪你不该碰上我,如今你就是哭断肝肠也来不及了,从今后别管我的死活,到时,你再找个人……”
“不!”那女的哭着摇头说道:“到这时候你还说这没良心的话,我不是那种人,我会为你把孩子生下来,把他抚养长大,我是你的人,我为你守一辈子……”
高人荣泪在眼眶里打转,脸上掠过悲凄强笑:“也好,我不勉强你,只记住,孩子无论是男是女,别让他学武,更别让他进官府一步,他要是不听,宁可自己打死他,明白么?”
那女的哭着点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人荣,你放心……”
关山月好生不忍,他没办法再听下去了,对这种人,他天生是硬不起来的软心肠,当即他淡然说道:“两位说完了么?”
高人荣脸色一变,道:“说完了,有什么好说的,来,请替我铐上!”话落,两手往前一伸!
这,令得关山月暗挑拇指,他淡然一笑道:“人荣兄,我的意思是,如果二位说完了,那么你二位请坐下,也请赐我个座位!”
高人荣收回了手,诧异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关山月摇头说道:“无他,站着腿酸而已!”
关山月也由来会吊人胃口!
高人荣不解地望了他一眼,抬手说道:“身后有椅子,你请坐!”
关山月笑了笑道:“我谢座,二位也请坐!”
他坐了下去,高人荣跟那女的也都诧异地坐了下去!
坐定,关山月望着那女的道:“有茶么?请大嫂赏一杯!”
那女的没动,两眼直愣愣地望着关山月,脸上遍是泪渍!
关山月摇头说道:“人荣兄,这儿可以暂时算你的家,你我往日交情不恶,我这个不算错的朋友夜来拜访?怎好连茶都不给一杯?”
高人荣迟疑了一下,道:“秀芸,去给他倒杯茶去!”
那女的定了定神道:“一天没生火了,哪来的茶?”
关山月道:“对,我怎忘了,在这种情形下,怎会生火,二位恐怕一天没吃饭了,又怎么会有茶,大嫂,那就算了吧!”
高人荣道:“关兄,你本是个爽快人!”
关山月笑道:“人荣兄算是看对了,我正打算爽快地说……”
顿了顿,接道:“人荣兄,你可知道你坏了王爷的大事?”
高人荣一点头道:“事到如今我不愿再瞒,也瞒不了人,我知道,老实说我的本意也就是要坏他的事,既然躲不掉了,我就豁出去了,要剐要砍任他!”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人荣兄,你知道,王爷待你不薄!”
高人荣道:“我自己的身受岂有不知道之理!”
关山月道:“江湖人讲究一个受人点滴,报以涌泉,也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人荣兄你怎好以怨报德,这样对王爷?”
高人荣道:“我承认他对我有恩,待我良厚,可是我早就看穿了他,他这个人阴鸷,险诈,狠毒,我不能把我的一辈子就这么交给他,我早就打算离开他了!”
关山月道:“那原无可厚非,只是你不该在临走之前坏了他的大事,这就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高人荣道:“他对我高人荣个人的恩惠如山似海,但那是私,论公我该坏他的大事,社稷易主,河山变色,我大汉民族已经是抬不起头了,要再让这么一个人做了皇上,只怕……”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人荣兄,你的看法跟一般人一样,可是你跟一般人一样也错了,唯有他这么个人做了皇上,大汉民族才有抬头的希望!”
高人荣一怔,道:“这话,我不懂!”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这道理不是一时能想通的,也不是一般人能领悟的,不过人荣兄你该明白你该懂,可惜你没有去想,所以你做错了事,你不但坏了王爷的大事,而且把我的一半心血付诸东流,坏了我一半大事!”
高人荣讶然说道:“关兄,你这话……”
关山月摇了摇头道:“人荣兄不必多问,我如今也没有那么多工夫跟你解释,将来有一天你总会明白的……”
高人荣道:“我还有将来么?”
关山月道:“人荣兄,那要看你了,一个人有将来,全靠自己!”
高人荣道:“关兄的意思是……”
关山月道:“我要问问人荣兄,你明知雍王不会放过你,为什么你直到我来之前还待在‘北京城’不走?”
高人荣道:“我不瞒关兄,就是她没有身孕,我也不能撇下她一个人走,何况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可是我明白,要想在这个时候带着她走,那无异是痴人说梦,所以我想留在这儿避避,等风声松一点之后再走!”
关山月笑道:“我没想到人荣兄已经有了家,更没想到人荣兄已经有了下一代,人荣兄的专情令我敬佩……”
那女的低下了头!
高人荣道:“我跟秀芸认识已经不是一天了,早在关兄没来之前,我就认识了她,她看得起我,我也觉得她跟这儿的别的人不同,所以我就跟她……”
关山月笑了笑道:“有缘千里一线牵,二位爱情之深我也看得出,可是我要问问,人荣兄已经有了家,也有了下一代,对于自己的将来,究竟有什么打算?”
高人荣道:“关兄,我还有将来……”
关山月道:“请人荣兄答我问话!”
高人荣诧异地望了他一眼,道:“记得我前两天对关兄说过,像我这种人很难再回到江湖去,纵然能,如今我已不是以前的我了,我不能不为秀芸跟未出世的孩子着想,让她俩跟着我担惊害怕冒风险……”
关山月道:“人荣兄这种想法是对的,而且每一个为人夫,为人父者都该有这种想法,那么人荣兄究竟打算做什么呢?”
高人荣摇头说道:“我还没决定,也没工夫去想,也许务农种种田,也许经商做点小买卖,也许……总之一句话……”
关山月截口说道:“我明白,人荣兄可有去处?”
高人荣摇头说道:“走到哪儿算哪儿,我预备安然渡过这一关,出了‘北京城’之后再说,要是过不了这一关……”凄然一笑,摇头接道:“那什么都不用提了!”
关山月笑了笑道:“不错,事实如此,过不了这一关,一切都是虚幻,都是泡影,那,人荣兄,我有个去处,不但可以使你的妻儿不担风险,安乐过活,而且还可以使你做点有意义的事,不至于埋没你这人才,辜负你这身所学,同时马上有人护送你二位出城平安上路,你愿不愿意去?”
高人荣猛然一怔,道:“关兄,你可别……”
关山月道:“请答我一句,你愿不愿意?”
高人荣道:“岂有不愿之理,我当然愿意,只是……”
关山月手一抬,递过郭玉龙的信物,道:“那么,拿着这位,收拾收拾马上就走!”
高人荣没接,瞪大了眼道:“关兄,这是……”
关山月道:“‘南海王’郭玉龙的信物,他身边缺名护卫,你别嫌委曲!”
高人荣惊呼一声:“关兄你……”
没有回话,只因为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女的也只流泪说不出话来!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人荣兄,我从郭玉龙那儿打听到你‘南海’行的经过,所以我自作主张,因为你我交情不恶,我也没有看错人!”
高人荣霍地站起,颤声说道:“关兄,高人荣错怪你了……”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事到如今,还提这些干什么,由当初到现在,起先骂我的又何止你人荣兄一人?别的不谈了,只希望人荣兄你别辜负郭玉龙这番厚意……”
高人荣哑声说道:“还有关兄这如山似海的恩情,大义!”
关山月摇头笑道:“人荣兄,略尽心意耳,我这算不了什么……”
“么”字犹未出口,高人荣一拉那女的:“秀芸,为你为我为未出世的孩子……”
双双扑地拜了下去!
关山月要拦,但是没来得及,他皱眉说道:“人荣兄,你这是……”
高人荣扶着那女的站了起来,道:“关兄,我跟秀芸叩这个头,并不是谢恩,那不够,我、秀芸,还有未出世的孩子这三条命,还有我们的将来,全是关兄您赐的,这恩情我们一辈子报答不了,我跟秀芸叩这个头,只能算是拜别!”
关山月道:“总而言之一句话,你二位是折煞了我,别说了,拿着这个,快去跟大嫂进去收拾收拾吧!”把郭玉龙的信物又递了过去!
高人荣接过去挂在脖子上,苦涩地笑道:“关兄,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关山月道:“别的无须带,也带不走,东西带多了反而不方便,可是几件替换衣裳总要带着,路上冷,大嫂也不比咱们,厚衣裳最好多带两件!”
高人荣没再多说,转望那女的道:“秀芸,你进去收拾收拾,我陪关大哥……”
关山月道:“不用陪了,多一个人好办事,最好趁天不亮之前能出城,只一出城,往后的路就好走了!”
高人荣不安地勉强笑了笑,说了声:“那么,关大哥请坐坐!”
偕同耶女的进了厢房!
望着那掀起又垂下的布帘,想着即将要长途跋涉共患难的这一对,关山月心中不免有些感叹!但再为他俩患难后的幸福远景想想,关山月的唇边又不禁泛起了一丝笑意!
没一会儿,高人荣跟那女的出来了,高人荣仍是那身打扮,那女的头上包了块布,肩上多了袭风氅,风姿绰约,楚楚动人,依偎在高人荣身边像只小鸟!
他两个的确没多带,高人荣跟那女的每人胳膊弯里挽着一个包袱,高人荣拿的那个较为大点!
关山月道:“收拾好了?”
高人荣点了点头,道:“关大哥,这一别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见!”
关山月含笑说道:“将来如果可能,我会去看二位的!”
高人荣道:“关大哥,我不多说了,只请您多保重!”
关山月道:“谢谢二位,二位也请多保重!”
高人荣道:“还有,刚才在收拾东西时,秀芸对我说将来如果生个男的,那就是关大哥的干儿子,生个女的就算是关大哥的干女儿……”
关山月笑道:“太好了,我还希望多有几个!”
高人荣笑了,这是他自关山月来了之后,头-次笑得很高兴,笑得爽朗,她则红云满面低下了头!
关山月道:“人荣,身上有银子么?”
高人荣窘迫地道:“我没有,我的一点积蓄没带在身上,秀芸有一两件手饰,一路上吃用该够了!”
关山月道:“那么带着这个,算我给未出世的干儿子或干女儿的!”
顺手从怀里摸出一包东西塞了过去!
高人荣忙道:“关大哥,你给予我们的已经够多了,我怎好再……”
关山月道:“人荣,别跟我客气,拿着!”
高人荣没再多说,满脸感激地接了过去,他也没打开来看看包里是什么,顺手交给了身旁的秀芸。
女人家究竟比男人家心细,秀芸接过手里便抬眼问道:“关大哥,这……”
关山月道:“几块碎银子,派不上大用场!”
秀芸道:“关大哥,您别瞒,这么多的金叶子……”
高人荣“哦!”地一声便要说话。
关山月忙道:“人荣,我拿出手的东西,别让我再拿回来,况且也没有这一说,我不是给你俩的,不许你再多说,快走吧,别让外面的弟兄在大寒夜里……”
高人荣道:“外面的弟兄,谁?”
关山月道:“人家一直跟着你,郭玉龙由来爱护自己的部属,就是你被胤祯的人发现了,郭玉龙也不会让人奈何你的!”
高人荣一阵激动,道:“关大哥,请代我……”
关山月道:“不必,好好利用你这身所学,多替他做点事就行了!”
高人荣道:“关大哥,你放心,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的,走,秀芸,别让人家在外面久等受冻!”扶着秀芸偕同关山月行了出去!
他两个没一个对身后的一切有半点留恋,当然,对他两个任何一个来说,都巴不得早点离开这儿!
到了门外,对面廊檐下那精壮汉子快步迎了过来,近前躬身便是一礼,恭谨地道:“见过高大哥跟高大嫂!”
高人荣没留神会有这下,忙还了一礼,道:“不敢,兄弟,蒙郭爷恩典,我刚进门,以后还望多照顾!”
那精壮汉子谦逊了-句,抬眼望向关山月:“关爷,现在就走?”
关山月点了点头,道:“如果可能,我希望沿途有人照顾,一路送到‘南海’!”
那精壮汉子道:“关爷的话就是爷的令谕!”
关山月道:“我谢谢,还有,高大嫂不能受惊,也不能受累,我要求四个字,务望平安!”
那精壮汉子道:“关爷,您请放心,倘有差错,您请唯我是问!”
关山月道:“有劳了,出城有问题么?”
那精壮汉子道:“关爷,不瞒您说,这不是头一次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几十两银子就能让守城的步军乖乖开门,已经有兄弟前头走了!”
关山月笑了道:“都让大哥破费了,人荣,你两个跟这位兄弟去吧,记住,一路保重,我希望很快地听到你俩平安抵达‘南海’的消息,还有,我到底是有个干儿子还是干女儿!”
高人荣脸一红,随即神情一黯,道:“那么,关大哥,我跟秀芸走了!”
秀芸毕竟是女人家,头一低,哭着说道:“关大哥,秀芸永远忘不了您……”
关山月也难免有黯然之感,他强笑说道:“人荣,别耽搁了,快走吧,早一步总比晚一步好!”
高人荣点了点头,不舍地望了关山月一眼,扶着秀芸转身过去,那精壮汉子则满脸敬佩地躬下身:“关爷,您请回吧,我也拜别了!”
关山月忙答一礼,道:“有劳了,都请保重,也请代我向其他的弟兄们致意!”
那精壮汉子答应一声,带着高人荣跟秀芸往胡同那头走了,高人荣还好,秀芸是边走边回头!性情中人都碰到了一块儿!也唯有性情中人跟性情中人碰到一块儿。
关山月看在眼里,又不禁一阵感叹!
很快地,夜色吞没了那三个的身形,他们消失在胡同那一头的茫茫夜色里。
关山月也转身走了,也很快地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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