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小楼,春意盎然,还带着点兰麝芳香!
关山月没在前楼停留,直奔后楼行去!
甫进后楼,只听一个俏生生的话声问道:“谁呀?”
紧接着,那明亮灯光下,楼梯口现出一个十八九岁的美姑娘,一身青缎袄裤,体态玲珑,纤小婀娜!
她一见楼下站着个陌生人,顿时吃了一惊,忙道:“你,你,你是谁,怎么敢……”
关山月忙含笑拱手,道:“姑娘,我是雍王府来的,刚才已经见过王爷了,我有事要见格格,王爷让我来向格格面禀!”
那美姑娘瞪大了一双乌漆发亮水汪汪的美目,上下打量了关山月几眼,娇靥上惊容渐消,道:“你在这儿候着!”扭腰转身不见了!
须臾,那美姑娘又出现在楼梯口,向着关山月道:“格格叫你上来!”
关山月一拱手,道:“谢谢姑娘!”
举步登上了楼梯,上了楼,那美姑娘瞪着美目,一眼不眨的瞅着他,关山月笑了笑道:“怎么,姑娘,我脸上有灰么?”
美姑娘脸一红,半嗔半笑地道:“你这个人比我们府里的人大胆多了,格格有话,要你在客厅等着,她马上出来,你跟我来!”
说着,扭动腰肢迈碎步,带起一阵醉人的香风向左行去!
关山月一笑举步,跟了上去!
美姑娘带着关山月进了一间小小的客厅,那客厅虽然小,但陈设华丽,华丽中还带有一个雅字!
在左边太师椅前,美姑娘停了步,一摆柔荑,道:“你随便坐吧!”
关山月没坐,却望着壁上一幅画直出神,那是一幅“公孙大娘舞剑图”,图中的公孙大娘,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那左上方小小朱印之上,写的是一笔龙飞凤舞,铁划银钩的小草,笔力之劲道,不让须眉!
怎知它不让须眉,因为那落款的是海珠两个字儿!
美姑娘微愕说道:“你看什么……”转头循关山月所望望去!
关山月道:“这,出自格格手笔?”
美姑娘点头说道:“是啊,怎么?”
关山月叹道:“格格才艺之高,令人叹服……”
美姑娘瞪大了美目,道:“你也懂画?”
关山月点头说道:“略知一二,只是肤浅得很!”
美姑娘道:“别客气,我们格格不但会画,而且琴棋……”
环佩响动,一阵轻盈步履声传了过来!美姑娘一吐香舌,连忙迎了出去!
适时,客厅门口转过了一位清丽的旗装人儿,她不算顶美,但有一股英气,这是一般娇生惯养享乐处优的皇族亲贵,宦门千金所没有的!
她还有一脸高贵的气质,但那不是官家习气,也不是自高自大的官架子,而是那与生俱来的自然流露!
更难得的她脂粉不施,淡雅而清丽,像一株雪里寒梅,超尘脱俗,清香馨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那清丽的娇靥上,带着一丝淡淡轻愁,那双深邃而本该清澈的眼清里,也笼罩着一层薄雾,那也是轻愁!
她身后,另跟着一位青衣姑娘,她没有像搀扶一般弱不禁风的官门尊贵千金一般地搀扶着她!
美姑娘在门口半矮娇躯,福了一福!
关山月也浅浅一礼,道:“见过格格!”
那浅浅的一礼,没使这位海珠格格有丝毫不快,她反含笑轻举了皓腕,柔声说道:“别客气,你请坐!”
给人第一印象是她的确很随和!
关山月谢了一声,在海珠格格落座之后,他才坐了下去!
坐定,海珠格格转望美姑娘:“小青,怎不给这位沏茶?”
小青忙道:“回格格,我这就去!”
这,又表示她丝毫没有身份贵贱的观念,若换个人对一个亲随,连座都没有,哪来的茶?
关山月忙欠身说道:“不敢当,我马上走!”
他虽然这么说,小青还是沏茶去了!
海珠格格将目光投向关山月,含笑问道:“你是雍王府的?”
关山月忙道:“是的!”
海珠格格道:“在雍王府多久了,我以前没见过你!”
关山月道:“我刚进雍王府,今天算头一天!”
海珠格格笑了,笑得很轻淡,道:“怪不得,你贵姓?”
关山月忙道:“不敢,回格格,我叫关山月!”
海珠格格道:“好名字,你也在旗?”
“不!”关山月摇头说道:“我江南江湖!”
海珠格格道:“江湖多慷慨英豪,奇人异士,我虽生长宦门,但素慕朱郭之流,侠义之风!”
关山月道:“格格夸奖,这,我由那幅‘公孙大娘舞剑图’可见一斑!”
(子午坊 - www.ziwufang.com)海珠格格微笑说道:“涂鸦之作,贻笑大方!”
关山月道:“我应该说格格之才艺允为宦海奇女,令人叹服!”
海珠格格目光一凝,道:“看来你并不完全是个江湖人!”
关山月道:“我是读书学剑两无所成,格格……”
海珠格格摇头说道:“你别客气,我看得出你文武两途都很不俗,这雍王府的亲随,是十分委屈了你!”
关山月微笑道:“不瞒格格说,我是为帮朋友的忙,才由关外来京,进雍王府效力的!”
海珠格格道:“那我说的更不错了,你只是为朋友偶尔为之,在这儿待不了多久,仍要回江湖去?”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格格!”
海珠格格微微笑道:“还好我没有失礼,否则口口声声慕朱郭,却当面怠慢了江湖游侠,奇人异士,岂不是笑话!”
关山月含笑谦逊,连称不敢!
海珠格格话转上了正题,道:“听说你见我有事?”
关山月道:“是的,格格!”
海珠格格道:“什么事?”
关山月笑了笑道:“我不知道是否方便……”
海珠格格那清丽娇靥上掠起一丝诧异,旋即说道:“没有关系,我们名号主婢,情如姐妹,你说!”
关山月道:“我首先要禀明格格,我是为帮一个新交好友的忙,所以想尽了办法,进府来见格格的!”
海珠格格“哦!”地一声,道:“你请说下去!”
关山月道:“格格当知府中前两天闹飞贼事!”
海珠格格神色很平静,点头说道:“那夜我没在家,回来后才听下人们说起的!”
关山月道:“实在说,格格那夜不该出去……”
海珠格格微愕说道:“我不该出去,为什么?”
关山月道:“因为那人不是飞贼,而是由江南千里迢迢来看格格的!”
海珠格格脸色一变,急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飞贼……”
关山月道:“因为那人就是我刚才所说,我为帮他忙而进府见格格的我那位新交好友,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海珠格格又复脸色一变,忙道:“那人姓什么,叫什么?”
关山月道:“他姓金,单名一个飞字!”
海珠格格脸色大变,娇躯倏颤,喃喃说道:“是他,是他,他怎么迟了三年……”
关山月道:“格格,他来晚了么?”
海珠格格刹时恢复平静,道:“你既然认识他,也既然为帮他的忙到这儿来见我,想必我跟他的事,他已经全告诉你了?”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格格,我知道得很清楚!”
海珠格格香唇边泛起一丝轻微抽搐,道:“那么你该知道,他来迟了三年,我已经奉父母之命……”
“我知道!”关山月道:“他因江湖事缠身,所以迟来了三年,到了京中之后他未能见着格格,却听到格格文定的消息!”
海珠格格道:“他既来一次,为什么不能再来第二次?”
关山月道:“格格该知道,怕不能来,他已是闹得满城风雨,到处缉拿的飞贼,侍卫营的人在内城布下了森严的戒备,专等他再来!”
海珠格格道:“我知道,但我也深知,这拦不住他!”
关山月道:“可是为格格,为他,我拦住了他!”
海珠格格神情忽地一暗,摇头说道:“迟了,迟了,三年,一切都太迟了!”
关山月道:“只要不是格格的意思,我认为就是他再晚三年来也不迟!”
海珠格格摇头说道:“你不知道,这是大清皇律,悬殊的身份与门户害人,我真懊悔当初为什么倾心于他,如今不但害了我自己,也害了他!”
关山月道:“我不认为格格也有这种偏见!”
“自然!”海珠格格点头说道:“诚如你所说,我不同于一般宦门女儿家,我要有那种偏见,我当初就不会倾心于他了!”
关山月道:“那么格格就不该谈一个迟字!”
海珠格格悲笑说道:“可是,父命难违,大清皇律更难违,谁叫我生为皇族亲贵,我真希望我是一个寻常的百姓家……”
“格格!”关山月道:“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对一个女儿家来说,尤为重要,我认为除了格格自己,谁也无法左右格格,替格格做主!”
海珠格格双眉微扬,道:“你是说……”
关山月道:“格格是位宦门奇女,也是位红粉巾帼,我不便叫格格怎么做,可是有很多前辈侠女事迹,格格不会不知道!”
海珠格格道:“你今天来见我……”
关山月道:“我答应帮他的忙,可是我只能在婚姻不是格格自己意思的情形下帮他的忙,否则我帮不上这个忙!”
海珠格格道:“我明白了,你是来探探我的口气,看看情形!”
关山月点头说道:“格格,可以这么说!”
海珠格格迟疑了一下,道:“如果这是我的意思呢?”
关山月道:“只要有格格这句话,他马上回江南去!”
海珠格格神情一惨,道:“如果这不是我自己的意思呢?”
关山月道:“他想个办法,就是拼了命也要把格格接出去!”
海珠格格道:“你不是说侍卫营的人戒备森严,很厉害么?”
关山月淡淡笑道:“格格,为真情,为格格,哪怕是京都铁卫齐出也拦不住他,他的勇气是足够的,或许没有办法,但我有!”
海珠格格道:“你有什么办法?”
关山月道:“格格,那是我的事!”
海珠格格娇躯一阵轻颤,哑声说道:“请告诉他,这是我自己的意思!”
关山月平静地笑道:“这就是格格让我带的话?”
海珠格格娇躯颤抖着点了点头:“纳兰容若除了不会武?其他的任何一方面都比他强!”
关山月淡淡笑道:“格格,一个‘情’字能生人,能死人,精卫衔石难填恨海,女娲重生难补情天,万请格格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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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珠格格娇躯猛起一阵剧烈抖颤,道:“他对我还有情么?”
关山月道:“格格,他由江南千里迢迢来到京都,到了京都之后,他又冒杀身之险夜闯内城来见格格,如今虽然侦骑四出,到处在缉拿他,可是他仍等着听格格一句话!”
海珠格格美目中倏涌泪光,垂下螓首,半晌始又缓缓抬起了头,悲笑说道:“看来当初委实不该……”
关山月道:“格格,情非孽,爱也不是罪!”
海珠格格摇头说道:“你不知道,宗人府是不会放过我俩的!”
关山月道:“我明白,但我更明白朝廷的势力无法伸展到江湖去,再说,我既然管了这件事,绝没有半途放手的道理!”
海珠格格道:“你为什么管这件事,帮这个忙?”
关山月道:“不为什么,格格,真情能动天地,泣鬼神!”
海珠格格道:“你是怎么进来的,我不相信我爹会轻易让你见我!”
关山月道:“事实上,贵府的那总管陪我到楼外!”
海珠格格疑惑地摇头说道:“这令人难信,我爹不是那么随和的人!”
知父莫若女,做女儿的,也只能这么说了!
关山月笑了笑道:“可是我带来了个飞贼,而且告诉王爷,那飞贼是来谋刺王爷的,谋刺虽未成,他极有可能在府中各处藏有什么毒物爆炸物,所以王爷特许我在各处查一查!”
海珠格格吃惊地道:“飞贼,怎会又……”
关山月道:“随便抓一个江湖败类,谁能指出他不是那夜的那个,如此一来,他在‘北京城’中更安稳了!”
海珠格格娇靥上泛现一丝轻淡笑意,道:“你的心智令人叹服,那总管为什么不进来?”
关山月道:“那是格格夸奖,他怕爆炸物伤了他!”
海珠格格又笑了,那位美姑娘也笑了,小青道:“看不出你这个人那么多鬼主意!”
海珠格格嗔叱道:“小青,不许无礼,好没规矩!”
关山月未在意地笑了笑道:“我要没那么多鬼主意,就不敢轻易揽事上身了!”
小青瞟了他一眼,脸一红,低下了头!
关山月转望海珠格格,道:“我不能让那总管久等!”
海珠格格冰雪聪明,自然明白,当下毅然说道:“便为你这份高义,我也没有话说。”
关山月道:“谢谢格格没有让我白跑一趟,请格格给我样东西让我带给他,也好做个信物!”
海珠格格道:“难道他不相信你?”
关山月道:“格格该知道,江湖中人最痛恨的便是六扇门中吃粮拿俸的,以我如今的身份,他自然有所不满!”
海珠格格未再迟疑,当即从颈子上解下一块项佩,交小青递给了关山月,并且说道:“这是当年我离开江南返京时他给我的!”
关山月接过项佩一看,只见那是一块汉玉,背面并刻着八个蝇头小字:“海枯石烂,此情不渝”,当即藏好微笑站起:“格格,我告辞了,后天西四牌楼的‘护国寺’有庙会,华灯初上之际尤为热闹,或者西山霁雪,观赏此正其时,格格难道不想出去走走?”
海珠格格面泛异采,道:“想是想,只是西山太远,‘护国寺’是喇嘛庙,庙会人又多……”
关山月道:“路远可以雇车,人多也好想办法!”
海珠格格道:“我不喜欢热闹,倒很想去看看‘西山霁雪’!”
关山月道:“也好,格格想什么时候去?”
海珠格格想了想道:“明天早上我跟小青坐车出门,晌午以前总能赶到!”
关山月点头笑道:“那好,格格,我走了!”说着,浅浅一礼,向外行去!
海珠格格忙道:“你这份情我领受了,这份恩,我也不敢轻言-个谢字,恕我不送了,小青,代我送客!”
关山月道:“格格,我感于他的情,敬格格是位宦门奇女子,格格要这么说,我只有深感不安,也懊悔当初管了!”
海珠格格笑了笑,未再多说,那眉宇间的神色,难掩心中感激领敬之情!
小青送关山月到了楼梯口,关山月回身笑道:“不敢多劳动姑娘玉趾,姑娘请留步吧!”
小青停了步,表现得却有点依依不舍,美目微瞪:“你这个人……”脸一红,住口不言!
关山月含笑问道:“我这个人怎么样,为人冒险奔波,不挺好么?”
小青嗔声说道:“谁跟你嬉皮笑脸了……”
关山月道:“那么,说正经的,多谢姑娘相送,我走了!”
说着,举步下了楼梯,忽听楼上小青叫道:“喂!明天你去不去?”
关山月回身摇头笑道:“姑娘,我这个人从不干这煞风景的事!”
小青银牙一咬,扬了眉:“死……”
关山月皱了眉,但旋即一笑走了出去!
出了楼,只见那总管在院子里搓着手直打转,满脸焦急,他一见关山月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埋怨地道:“老弟,怎么那么久,等得急死人!”
关山月笑道:“那总管,这种事哪能急?总得慢慢找,再说,格格身边那两位不放心,盘问了我好久!”
那总管释然了:“有没有什么……”
他话尚未说完,关山月翻腕自袖中取出一物,平托掌上,往他眼前一送,道:“那总管,请看看这个!”
那是个半个拳头般大小的小铁球!
那总管吓了一跳,忙往后退,及至看清那只是个小铁球时,忙又凑了过来,问道:“老弟,这是什么东西?”
关山月道:“外面一层薄薄铁壳,里面是炸药,只要一碰……”
那总管白了脸,吓得忙往后退,道:“老天爷,果然有……快,老弟,我带你去向王爷回话去!”
说着,他三脚并为两步,转身就走,生似怕关山月追上了他!
到了前厅,康亲王也早等急了,一见二人进厅,尚未来得及问,那总管嘴快,已把关山月的所获说了出口!
这一下也吓坏了康亲王,瞪着眼,满身肥肉直打哆嗦地向着关山月摆了手:“你站远点儿,站远点儿……”
关山月是离很远停了步,但他说道:“王爷,要不要我试给王爷看看?”
康亲王往后一退,双手连摇地道:“不用了,不用了,你把它带走吧,你把它带走吧!”
关山月应了一声,道:“那么,我告辞了!”
浅浅一礼,转身行出了厅去!
没人送他,谁敢?恐怕那玩艺炸了……
康亲王连该给的赏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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