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北京城一片黝黑!
除了内城与“紫禁城”内尚有灯火明灭闪烁外,整个儿的外城,是很难看到一点灯光的!
便是那温柔乡,销金窟,灯红酒绿,翠袖飘香,令人蚀骨销魂的“八大胡同”,如今也是一片寂静,一片黝黑,更一片空荡……
蓦地里,二十余条人影划破夜空,矫健异常地翻上“八大胡同”的屋面,把“八大胡同”团团围住!
仔细看看,三面是身材高大的“雍和宫”喇嘛,密宗高手,东向,则是威态若神的贝勒海青、红衣喇嘛耶哈德及一名中等身材的黑衣蒙面人!
海贝勒率领一众红衣喇嘛掠上屋面,围住了“八大胡同”。
他向下四下里看了一看之后,然后目注身旁黑衣蒙面人道:“你说,他们在什么地方?”
那黑衣蒙面人躬身哈腰,干笑说道:“禀贝勒,属下看见,看见……”
海贝勒截口说道:“看见什么,说,别那么吞吞吐吐的!”
那黑衣蒙面人一哆嗦,忙道:“是,是,禀贝勒爷,属下看见那黑衣蒙面女子带着几名夜行人进了‘八大胡同’,然后,然后……”
海贝勒沉声说道:“然后怎么样,说!”
那黑衣蒙面人忙道:“然后就不见了!”
海贝勒沉吟说道:“八大胡同大得很,你没有看见他们往哪儿去了么?”
那黑衣蒙面人忙道:“禀贝勒爷,他们好像、好像进了‘怡红院’……”
海贝勒冷冷说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好像!”
那黑衣蒙面人又一哆嗦,道:“禀贝勒爷,因为、因为属下看见他们在‘怡红院’屋面掠了下去,等属下赶近去时,他们就不见了!”
海贝勒道:“为什么不看个究竟?”
那黑衣蒙面人道:“回您的话,他们人多,而且由身法看,个个高手,属下仅一人,唯恐太近了被他们发现……”
海贝勒一摆手,道:“那么,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洪门天地会’叛逆?”
那黑衣蒙面人结结巴巴地道:“这个,这个,属下是猜想,昨天夜里不是有‘洪门天地会’叛逆大胆行凶,伤了郭总管么?所以,所以……”
海贝勒摆手说道:“够了,你的办事能力很好……”
那黑衣蒙面人连忙低下头,道:“贝勒爷开恩,属下是不敢不报!”
海贝勒冷哼一声,道:“耶哈德,找两个人跟我来,其余的缩小范围,监视‘怡红院’附近各处屋面,倘有发现,不得走漏一人!”
言毕,他闪身纵落“怡红院”门前!
身后,紧跟着掠下四名红衣喇嘛!
海贝勒喝道:“来一个人,敲门!”
只听“喳”的一声,一名红衣喇嘛闪身近前,举起那蒲扇般大巴掌擂鼓一般地拍了门!
有顷,只听“怡红院”里响起了一阵急促步履声,紧接着一个犹带三分睡意的话声问道:“上窑子找姑娘也不看看时候,半夜三更地敲什么门?谁呀?”
那拍门红衣喇嘛浓眉一竖,刚要接口。
只听背后海贝勒说道:“开门,内城里来的!”
只要是内城里来的,那就非同小可,便是个站门的奴才也吓人,陡听门内那人应一声,门闩响动,“怡红院”的两扇门豁然而开,一个长相猥琐的脑袋探了出来!
是那“怡红院”的龟奴,他一眼望见当门而立的那半截铁塔般红衣喇嘛,吓得立即白了脸!
那位红衣喇嘛却一抬腿,砰然一声踢开了两扇门,带着那龟奴一个踉跄往后便退,差点儿没摔个四脚朝天!
那红衣喇嘛大步行了进去,站在门内!
海贝勒这才举步行了进去!
龟奴站稳后的第二眼,看见了海贝勒,海贝勒是“怡红院”的常客,也是梅心梅姑娘的老朋友,龟奴一怔,连忙堆起笑脸迎了上去:“哎呀,我说是谁,原来是海爷您哪……”
海贝勒一摆手,道:“轻一点儿,梅姑娘睡了么?”
那龟奴忙道:“睡是睡了,不过您不是外人,我这就为您……”
海贝勒截口说道:“不用了,今夜‘怡红院’留了多少客人?”
那龟奴一怔,道:“怎么,海爷您不是来找梅姑娘的?”
海贝勒道:“我是带着他们来捉飞贼的,答我问话!”
那龟奴一听拿飞贼又白了脸,若非掩得快,一声惊呼险些出口。
他两条腿直打哆嗦,忙道:“飞贼?飞贼怎到‘怡红院’来了?我怎么……”
海贝勒皱眉说道:“我叫你答我问话!”
那龟奴应了一声,舌头发了硬,忙道:“是,是,不多,海爷,只有十几个……”
海贝勒道:“十几个还嫌少,你带着两位国师,到每间房里查查去!”
这时候查房间,那不但大煞风景也得罪客人。
可是那龟奴不但未敢说个“不”字,便是连犹豫都未敢犹豫,应了一声,道:“两位国师跟我来!”抖着两条腿走向东楼!
“雍和宫”朝朝销魂,夕夕作乐,什么样的玩艺儿没见过?两名红衣喇嘛自是毫不介意地跟了过去!
海贝勒又吩咐身边另两名红衣喇嘛,道:“你两个到西楼顶上去,任何人不得擅闯西楼!”
那两名红衣喇嘛应了一声,腾身掠上西楼瓦面!
望着两名喇嘛上了瓦面,海贝勒迈步行向西楼!
此际,东楼上突然响起一声娇滴滴的惊呼,随即寂然,但夜深人静,听来已是分外刺耳,也吵醒了不少人!
海贝勒浓眉微皱,但步履未减地登上了西楼楼梯!
他刚登上楼梯,楼上响起了一声娇喝:“谁?”
海贝勒忙道:“是小玉么?我!”
紧接着,楼梯口出现了小玉,她一身装束整齐得很,显然并非刚起来的,而是还未睡!
她一眼望见海贝勒,立即诧声说道:“海爷,是您?您这时候……”
适时海贝勒已然登上了楼,以手指按唇,轻轻说道:“轻点,姑娘睡了么?”
小玉满脸诧异之色不减地道:“睡了,刚睡!”
海贝勒打量了她一眼,道:“怎么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小王道:“刚伺候姑娘睡下,正要睡,这么晚了,您是……”
海贝勒笑了笑,道:“我带着喇嘛们来拿飞贼……”
小玉吓了一跳,忙道:“飞贼,什么飞贼?”
海贝勒道:“说给你听,你也不会知道,‘洪门天地会’里的飞贼!”
小玉脸色一变,道:“海爷,什么叫‘洪门天地会’?”
海贝勒笑道:“我说你不知道吧,‘洪门天地会’是一种叛逆组织!”
小王道:“叛逆?您也真是,叛逆怎会跑到这儿来?”
海贝勒道:“其实这种地方是叛逆最佳的藏身所在,有人密报说他亲眼看见多名‘洪门天地会’的叛逆进了‘怡红院’!”
小玉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要是叛逆我才不到这儿来呢!”
海贝勒笑道:“那是因为你不是叛逆……”
小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哎呀”一声,道:“要是他们闯进西楼……我叫姑娘去!”说着便要走!
海贝勒伸手一拦,道:“小玉,别吵她,她一天到晚够累了,让她好好儿睡吧,这儿有我,屋上我还派了两个喇嘛……”
倏然又是一声娇滴滴的惊呼划破寂静,震撼人心!
小玉下意识地往海贝勒身边靠近了一步,惊愕地道:“海爷这是什么?”
海贝勒赧然笑道:“我派了两个喇嘛到各地去查查,免不了惊扰人家……”
突然一声沉喝响自屋面,听来嗡嗡震耳:“佛爷们是来拿飞贼的,任何人不许出来,要不然别怪佛爷在你们的脑袋上开花!滚回去!”
刚起的一阵骚动,立即被这一声沉喝压了下去!
紧接着东楼上响起两声叱喝,一声惨呼,砰然一声似有重物落在楼板上,随即寂然!
小玉吓得发颤,忙道:“海爷,他们杀人!”
海贝勒伸手拍了拍她那香肩,笑道:“小玉,别怕,这儿有我,不是杀人,是拿住了一个!”
小玉既害怕又埋怨地道:“您还让小玉别吵姑娘,听听,这让姑娘怎么睡?只怕……”
果然,适时房内响起了梅心惊问:“小玉、双成,是什么事呀……”
小玉忙道:“海爷,您随便坐,我进去告诉姑娘一声去!”说着,连忙奔向房中。
海贝勒摇摇头,微微一笑,随即背着手行向了窗户。
到了窗户边,他卷起了珠帘,站在窗前向外望,东、南两楼内已然燃起了灯火,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这时,那两名红衣喇嘛已然查完了东楼又转上了南楼。
南楼上,不再闻那娇滴滴的惊呼了,因为整个“怡红院”全惊醒了,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个个吓得躲在被窝里打哆嗦,谁还敢出一声。
正看间,背后响起了步履声,海贝勒闻声回顾,只见小玉搀着乌云蓬松的梅心自房内袅袅行了出来。
海贝勒忙迎上去,歉然笑道:“梅心,对不起,吵了你了!”
梅心含笑见礼,有些羞涩,道:“海爷,我刚睡下,衣衫不整,来不及梳头,您别见怪!”
海贝勒:“梅心,这是什么话,你还跟我客气,你累了一天,刚睡下便吵了你,我心中至感不安!”
梅心嫣然笑道:“您不是跟我也客气起来了么?海爷,您为的是朝廷安宁,这是公事,别说我暂时不能睡,就是一夜不睡也没关系!”
海贝勒道:“梅心,你要这么说,我就越发地不安了。”
梅心笑了笑,道:“听小玉说,您带着人是来拿什么‘洪门天地会’的叛逆的?”
海贝勒点了点头,道:“是的,梅心,不过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任何人闯上西楼的!”
梅心道:“谢谢您,我不怕,我跟他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们不会为难我这个风尘弱女子的!”
海贝勒摇头说道:“梅心,你哪里知道,他们都是江湖上的亡命徒,一旦被逼急了,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梅心笑了笑,道:“那么,如今有您在这儿,我还怕什么……”
她话锋微顿,突然问道:“海爷,是谁说他们藏在‘怡红院’的?”
海贝勒没有丝毫迟疑,道:“‘江南八侠’中的白泰官,是他看见的。”
梅心“哦”的一声,说道:“‘江南八侠’不也是朝廷缉拿的叛逆么?怎么会……”
海贝勒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江南八侠’中有我们的人,白泰官就是一个,他替朝廷建过不少功劳!”
梅心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听您的口气,好像不只白泰官一个!”
海贝勒点点头笑道:“不错,还有一个,是……”
忽听楼下响起个粗蛮话声:“喂,那是什么地方?”
只听那龟奴说道:“国师爷,那是这儿的后院,是梅心姑娘赶车的栾老爹住在那儿,那儿是不会有外人的。”
那粗蛮话声说道:“闪开些,让佛爷们过去看看!”
那龟奴没答应,旋即“叭”的一声,那龟奴杀猪般一声大叫,紧接着粗蛮话声喝道:“狗东西,佛爷叫你闪开,你聋了么?”
海贝勒浓眉一轩,扬声喝道:“嘉玛哈,回来!”
只听那粗蛮话声恭谨应道:“属下遵命,您有什么吩咐?”
海贝勒转身近窗,楼下恭谨站立着那两名红衣喇嘛,他们两个身旁倒卧着一名黑衣汉子,那龟奴则双手捂脸,蹲在一旁,嘴里还直哼哼。
海贝勒道:“后院不必查了,那是梅姑娘老佣人的住处……”
梅心忙道:“海爷,公事公办,梅心不敢让您循私,您还是让两位国师去查查看,要不然万一有了事,梅心担待不起!”
海贝勒回身笑道:“难不成你还会窝藏叛逆?”
梅心笑了笑,道:“海爷,这个罪名要掉脑袋,您还是……”
海贝勒摆手说道:“梅心,少说一句吧,信不过你那等于信不过我自己!”言毕转过身去。
他指了指地上黑夜汉子,道:“嘉玛哈,这人是谁?”
那红衣喇嘛道:“禀贝勒爷,属下还没有问,这家伙大胆得很,他竟敢动手拒查,身上还带着刀,而且想跑!”
海贝勒道:“整个‘怡红院’中就他一个江湖人么?”
那红衣喇嘛道:“回您的话,其他的都不像……”
海贝勒眉峰一皱,道:“把他穴道解开,我问问他!”
那红衣喇嘛应声在黑衣汉子身上拍了一掌,那黑衣汉子应掌而醒,翻身跃起,却砰然又摔了下去!
海贝勒道:“怎么回事,嘉玛哈,你伤了他的腿?”
那红衣喇嘛道:“禀贝勒爷,属下打断了他一条腿!”
海贝勒闻言眉峰又复一皱,道:“那么让他坐着说话……”
他顿了顿,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黑夜汉子未答话,那红衣喇嘛沉声说道:“狗东西,我们贝勒爷问你话!”
那黑衣汉子恍若大梦初醒,忙道:“小人名叫岑洪!”
海贝勒道:“你是什么地方人?”
那名叫岑洪的黑衣汉子道:“小人是湖南人氏!”
海贝勒道:“你到北京来,是来干什么的?”
那叫岑洪的黑衣汉子道:“小人跑江湖卖药,摊子设在天桥,住在……”
海贝勒截口说道:“既是江湖卖解的,为什么看见官差要跑,还拒查?”
那叫岑洪的黑衣汉子吞吞吐吐地道:“大人开恩,小人不知道这两位是官差……”
海贝勒道:“跑江湖卖解,见识眼光都该高人一等,怎会不识官差?”
那叫岑洪的黑衣汉子道:“小人这是第一次来京里……”
海贝勒道:“便是没来过北京的人,也应该知道‘雍和宫’中的红衣侍卫国师们,何况你是个跑江湖卖解的?”
那叫岑洪的黑衣汉子一时未能答上话来。
海贝勒道:“没话说了么?”
那叫岑洪的黑衣汉子忙道:“大人开恩,小人的确不知道!”
海贝勒道:“我可以开恩,但你要实话实说,你是江湖人,该谈江湖事,‘洪门天地会’的人躲到哪儿去了?”
那叫岑洪的黑衣汉子哭丧着脸,道:“小人真的不知道什么‘洪门天地会’的人……”
海贝勒道:“难道说,你连一个江湖人也没有看见?”
那叫岑洪的黑衣汉子道:“小人没有看见……”
海贝勒道:“那我就没有办法开恩了,你知道动手拒查,袭击官差,这是什么罪么?你还要不要脑袋?”
那叫岑洪的黑衣汉子吓破了胆,翻身爬下,叩头如捣蒜。口中连叫开恩,一副可怜样!
那旁立的红衣喇嘛突然说道:“禀贝勒爷,这家伙分明叛逆一伙,不给他点苦头吃,他是不会说实话的,您请下个令,让属下……”
海贝勒摆手笑道:“‘洪门天地会’中,哪有这样的软骨头,假如人人都像他,那叛逆就不足虑了,放他走吧!”
那红衣喇嘛不敢不听,应了一声,低头喝道:“狗东西,滚!”
那叫岑洪的黑衣汉子如逢大赦,顾不得谢恩,忘记了断腿,爬起便走,却砰然一声又摔了下去!
这一摔固然不轻,可是他没在意那么多,连爬带瘸地抱头而去,看样子,断了一条腿,那算便宜!
其实一点不错,那年头,满人八旗横行霸道,杀个汉人像杀只鸡,打断条腿那还不像拔根鸡毛!
更何况,出手的是朝廷供奉“雍和宫”里的国师?
小玉挑了挑眉,满面俱是悲愤之色,但她到底忍了下去。
梅心则神色平静,看不出有什么感受。
只听海贝勒说道:“嘉玛哈,留宿的客人还有几个?”
那红衣喇嘛道:“回您的话,还有十几个!”
海贝勒道:“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那红衣喇嘛道:“回您的话,什么样的人都有!”
海贝勒沉吟了一下,道:“你去把他们都叫到院子里来,让我看看!”
那红衣喇嘛应了一声,立即扬声招呼!
梅心突然说道:“海爷,我要回房去了!”
海贝勒回身说道:“怎么,想睡了?”
梅小道:“我哪儿还睡得着,我这个人生来心肠软,我不忍站在这儿看着国师们再打断人的腿!”
海贝勒赧然笑道:“梅心,刚才我没来得及阻拦,如今你放心,我绝不难为一个无辜,但也绝不放过一个叛逆!”
梅心淡淡说道:“站在同为可怜草民的立场上,我谢谢海爷!”转身偕同小玉回房而去。
望着梅心那无限美好的身形,海贝勒唇边浮现了一丝苦笑,摇头一叹,缓缓转过身躯。
此际,楼下院子里已站着十多个各形各色的狎客,有老的,也有年轻的,个个胆颤心惊低着头。
海贝勒道:“嘉玛哈,就是这几个?都齐了么?”
那红衣喇嘛道:“回您的话,就是这几个,都齐了!”
海贝勒点了点头,背着手,举步下楼而去。
到了院子中,他在那十几个狎客面前一站,道:“烦劳诸位把头抬起来!”
没人敢不听,那十几个狎客一个个怯怯地抬起了头。
海贝勒环目炯炯,威棱闪烁,来回只一扫视,那头,立刻又低下了一大半,只有四个老头儿及一个年轻汉子未低头。
海贝勒淡淡地看了他五个一眼,笑了笑,道:“五位胆识不凡!”
那老少五人闻言一惊,便要低头,海贝勒一笑又道:“五位,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两位红衣喇嘛脸色一变,便要动手。
海贝勒抬手一拦,道:“别轻举妄动,我没说他五位是叛逆!”
两位红衣喇嘛连忙收手哈下了腰。
适时,海贝勒双唇一阵颤动,那名叫嘉玛哈的红衣喇嘛猛然抬头,脸上一丝讶异神色飞闪而过。
海贝勒忽地淡淡笑道:“我知道诸位之中有几位是‘洪门天地会’的高人;我希望那几位自己站出来,免得我发了脾气连累了无辜,诸位要知道我是宁可屈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叛逆……”
十几名狎客个个颤抖,但无一人说话。
海贝勒淡淡一笑,道:“我不相信那几位生就铁石心肠,能眼看着自己的同族无辜地代自己受过,身受那酷刑之苦……”
他脸色一沉,喝道:“嘉玛哈,把他们带进东楼下去,由这边开始!”
他抬手指向一名瘦削中年汉子!
那红衣喇嘛大巴掌一抬,老鹰抓小鸡一般抓住后领,把那瘦削中年汉子提了起来,行向东楼!
那瘦削中年汉子来不及叩头哀求,一路却大呼哀叫,连喊冤枉。
那哀求之声声震夜空,动人心弦!
海贝勒听若无闻,环目炯炯,一直逼视着那十几名狎客,环目中威棱闪射,一眨不眨!
突然,大叫哀求声中断,一声惨呼划空扬起,听来直能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好不怕人!
海贝勒淡淡笑道:“这是第一人第一下,以后还有好几个无数下,一直到那几位自己站出来为止,诸位口中喊的是救同族,如今眼见同族无辜受苦丝毫无动于衷,还救什么同族?又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又是一声惨呼响起,这一声,较前一声更为凄厉!
那五名老少中,那年轻的一名汉子满脸悲愤之色,目中杀机闪烁,却只不言不动!
反观那四个老头儿,则仅仅是神色微现不安!
这,尽落海贝勒眼中,他一笑说道:“大丈夫敢做敢当,没有勇气站出来,而情愿眼看着别人代己受罪,这样也竟敢跟朝廷作对,我实在很怀疑……”
他沉声喝道:“嘉玛哈,杀了他,再换第二个!”
那东楼下嘉玛哈刚应了一声,那老少五人中,那年轻汉子双目尽赤,脸色煞白,突然咬牙切齿地喝道:“单六,我忍不住了,满狗,你先纳命来!”话落掌递,猛然击向海贝勒胸腹!
那四名老头大惊失色,叫一声:“掩不住了,上吧!”
海贝勒哈哈豪笑,铁掌电出,一把攫上年轻黑衣汉子右腕,顺手一带,那年轻黑衣汉子一个身形顿时离地飞起。
适时海贝勒喝道:“哈元奴,接住,不许伤他!”
年轻黑衣汉子脱手飞出,被另一名红衣喇嘛一掌拍上腰际制住穴道,接了下来!
这边海贝勒擒住了那年轻黑衣汉子,那边那四个老头一分为二,两人扑向那怀抱年轻黑衣汉子的红衣喇嘛,两名则双双扑向了海贝勒!
海贝勒右手向上一挥,喝道:“来人,替我挡了!”
西楼瓦面上那两名红衣喇嘛如飞掠下,各取一人,半空里袭向那扑向海贝勒的两个老头儿!
海贝勒身形倒纵,腾身掠上西楼!
适时,东楼下掠出了那名唤嘉玛哈的红衣喇嘛,他大喝说道:“大胆叛逆,竟敢拒捕!”
双掌排空,密宗绝学撞向那扑向哈元奴的两名老者。
四对四,实力相等,喇嘛们并未能占上风!
蓦地里一声霹雳大喝震天撼人:“杀不尽的满狗番秃,爷们跟你们拚了!”
随着这声厉喝,那后院方向夜空中联袂扑出八条人影,如出柙猛虎一般,扑向院中四名红衣喇嘛!
这一来喇嘛们的实力立即相形见绌,然而,就在此际,那散立于各处屋面,负责监视“怡红院”动静的另十六名红衣喇嘛已然闻声赶到,纷纷掠下加入战围!
这一来,喇嘛们实力大增,那“洪门天地会”的众高手立即处于挨打地位,只听几声闷哼,地上已倒下三个!
三个一倒,实力又打了折扣,情势更形恶劣!
适时,梅心的房门启动,小玉扶着梅心又行了出来。
海贝勒回头笑道:“怎么,梅心,你也敢出来看热闹?”
梅心淡淡笑道:“增加点见识总是好的,怎么发现他们的?”
海贝勒笑道:“我只略施小计,他们便立即现了形,其实,那被带到东楼的那个人,一点事儿也没有!”
说话间,又是两声闷哼,“洪门天地会”的高手又躺下两个。
梅心双眉一剔,微微抬起玉手,伸向海贝勒后心。
海贝勒全神贯注窗外楼下,自是茫然不觉。
当然,只要梅心这一掌抵上,“洪门天地会”一众高手之围立即可解,可是话又说回来,只要这一掌抵上,梅心的一切便全被揭穿,从此无法周游于亲贵之间套取消息了!
眼看梅心那一只欺雪赛霜、晶莹如玉的柔荑便要抵上海贝勒的后心,蓦地里一声清越长啸起自夜空,裂石穿云,撼人心神,海贝勒脸色一变,跨前一步,梅心神情一喜,忙收回右掌!
紧接着一声霹雳大喝:“住手!”
一名身材颀长的黑衣蒙面人出现在南楼瓦面,双腕一抖,一团黑忽忽的物体凌空向院中众喇嘛击下!
两名红衣喇嘛大喝扬掌,那团黑忽忽之物砰然飞起,然后又砰然落下,着地寂然不动,那赫然是适才为海贝勒带路的那中等身材黑衣蒙面人,也即是“江南八侠”中的白泰官!
这一突变惊人,众喇嘛方自一怔,南楼瓦面上那黑衣蒙面人长笑掠下,直如星殒石泻,当他略一沾地、腾身再起时,惨呼两声,院中已倒下两名红衣喇嘛!
众喇嘛大惊失色,怒喝厉叱,便要掠上屋面。
海贝勒变色大喝:“站住,你们留在院中,此人由我对付!”
话落,穿窗出楼,扑上南楼瓦面!
但当他掠上南楼瓦面时,他不由一怔,四下里寂静空荡,哪里还有那黑衣蒙面人的踪影?
正自大感诧异,突然西楼中传出小玉一声惊呼!
刹那间,海贝勒明白了,他心胆欲裂,既惊且怒,翻身便要扑向西楼……
适时一个清朗话声自西楼传出:“贝勒爷,一步之差,已经来不及了,我请你站住!”
窗口,现出了梅心,她身后,是那黑衣蒙面人。
那黑衣蒙面人手中握着一柄长剑,长剑,正架在梅心香肩上!
海贝勒魂飞魄散,未敢再动,失声喝道:“大胆叛逆,你敢?”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贝勒爷,你该知道我敢不敢,请下个令,叫你的人住手!”
其实,无需海贝勒下令,一众密宗高手的红衣喇嘛早在这神秘黑衣蒙面人自南楼瓦面掠下,威若天神一般地击毙两名红衣喇嘛时,院中的“洪门天地会”高手以及一众喇嘛便被震住了!
是故,海贝勒闻言没有下令,反环目炯炯,直逼那西楼黑衣蒙面人,沉声发话说道:“阁下何人?”
黑衣蒙面人一笑说道:“贝勒爷对我该不陌生,贵属对我尤其该熟悉,贝勒爷,我叫贾子虚,在客栈中杀喇嘛跟‘血滴子’的就是我!”
众喇嘛骇然色变,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海贝勒浓眉一轩,道:“原来你就是杀死喇嘛与‘血滴子’的贾子虚,怪不得有这等身手……”
贾子虚笑道:“那是贝勒爷夸奖,其实我却不敢冒犯虎威,不敢轻攫锐锋,要不然我不会出此下策,把剑架在你贝勒爷心上人的香肩上!”
海贝勒道:“你要知道,我只是梅姑娘的客人……”
“是么?”贾子虚哈哈笑道:“那么贝勒爷又何必顾虑,何不掠上西楼拿我,何不下令贵属恃多为胜,再向这几位下手?”
海贝勒身形暴颤,道:“贾子虚,算你厉害……”
梅心突然叫道:“海爷,朝廷为重,莫以梅心为念,不可受他胁持!”
贾子虚大笑说道:“由来烈士皆英雄,自古侠女出风尘,难得梅姑娘深明大义,愧煞须眉,更难得贝勒爷有这么一位红粉知己奇女子,换作是我贾子虚,虽死何憾,梅姑娘,事不关你,我劝你三缄檀口,要不然,我只消剑锋一偏,贝勒爷他就要抱恨终生了。”
梅心冷冷说道:“阁下休要以死胁我,青楼风尘女天生贱命,为朝廷我可以死,我也并不怕死,你只管偏你手中剑锋就是!”
贾子虚狂笑说道:“梅姑娘,你简直令人敬佩,可惜你这大忠大义用错了对象,你梅姑娘也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怎么说出这种话来?固然,你可以死,也不怕死,但有人不愿意你死呀!”
梅心还待再说,海贝勒突然振声说道:“梅心,不必枉费口舌跟他多说了,错过今宵,我随时还有拿他的机会,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梅心娇嗔说道:“海爷,梅心一片忠烈心,您怎好陷我于不义?”
她娇躯一歪,便向犀利剑锋撞去!
这一下休说撞上,便是碰上一点点,她梅心这位风华绝代的风尘奇女子、非香消玉殒不可。
海贝勒大惊失色,喝道:“梅心,他说的对,你是要我抱恨终生吗?”话落,闪身欲扑。
只听贾子虚一笑说道:“梅姑娘,恕我不能成全你一片忠烈心,你死不得,你若死了,我跟洪门中的这几位便要惨了!”剑锋一闪,轻易地闪开了!
海贝勒叫道:“贾子虚,你也是‘洪门天地会’中人?”
贾子虚淡笑摇头,道:“贝勒爷,你错了,我跟他们几位行号不同,但我不否认跟他几位做的是一样的买卖,途殊而归同!”
海贝勒道:“贾子虚,我听你的,要怎么样,你说吧!”
贾子虚笑道:“贝勒爷不愧宦海奇英,到底是知进退的高人,识时务的俊杰,简单得很,让他们几位走路!”
海贝勒向下一招手,沉声喝道:“耶哈德,闭路,让他们走!”
耶哈德不敢不听,躬身应声,率众喇嘛闪了开去!
那“洪门天地会”众高手中,一名灰衣老人突然向着西楼上贾子虚躬身施礼,恭谨发话说道:“‘洪门天地会’屡蒙援手,大恩不敢言谢,老朽谨代敝上致意,终生不敢或忘,也当有一报!”
话落,他领着众高手,抱起伤者如飞出门而去!
海贝勒道:“贾子虚,你如今可以放开梅姑娘了吧?”
贾子虚笑道:“贝勒爷,生意人不做冒风险的生意,等他们几位走远了之后,我自会放掉这位梅姑娘!”
海贝勒道:“贾子虚,你放了梅姑娘,我不追他们也不伤你就是!”
贾子虚笑道:“贝勒爷你把贾子虚当成了三岁孩童!”
海贝勒浓眉一轩,冷冷说道:“我向来言出如山重九鼎,既作一诺,绝不会失信于你!”
贾子虚道:“无奈我这生意人见的世面很多,不敢轻易相信人,也不能从命,你贝勒爷千万海涵!”
海贝勒怒声道:“那么,贾子虚,你打算怎么办?”
贾子虚笑道:“不怎么办,我并不愿多伤无辜,如今我的朋友既已远走,我也不敢多事停留,要告辞了!”
海贝勒道:“那是他们的造化,错过今宵,我随时随地要铲除你们这些叛逆妖孽,不信你自己看吧!”
贾子虚道:“那怎么也要在多日之后,暂时他们几位还不会有丝毫危险!”
海贝勒道:“走着瞧吧,你还不走?”
贾子虚笑道:“这是个是非地,自然是越快离开这儿越好!”
海贝勒道:“那么,你可以走了!”
贾子虚笑道:“走就走,贝勒爷请下屋来到院中坐坐!”
海贝勒自然生气,他从来就没有栽过这么大的跟头,可是他如今拿这位贾子虚无可奈何!
他没有说话,冷哼一声纵落院中!
贾子虚并没有即刻就走,一笑又道:“堂堂权势显赫的海贝勒,今宵竟也听我摆布,我要他向东,他不敢向西,我贾子虚简直比胤祯还柙气,此后在江湖中可以大大地炫耀一番了!”
话落,一闪不见!
一众喇嘛纷扬叱喝,腾身欲追!
海贝勒伸手一拦,抬眼问道:“梅心,你可安好!”
梅心禁不住一阵激动,道:“谢谢您,海爷,我无恙,只是跑了叛……”
海贝勒全身一松,像脱了力,道:“只要你安好,再跑十个也不要紧!”
梅心禁不住又是一阵激动,道:“海爷,对朝廷,对您,我很不安……”
海贝勒摆手说道:“梅心,别说了,我只要你安好,其他的我一概不惜……”
梅心娇躯一阵轻颤,收回目光,默然未语。
海贝勒又转望西楼,道:“梅心,天不早了,我不打扰了,你早点儿睡吧,明天有空我再来看你,不会有什么事了,你放心吧!”
梅小道:“谢谢海爷,海爷好走,恕我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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