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忙对龙三喊:三爷,绝对没问题,什么忙,我们都可以帮。
龙三站直了身子,抚摸着停在他肩膀上的秃鹰。
那秃鹰本来是极其凶猛的飞禽,现在,它温顺得和风影手上提着的金刚鹦鹉小八似的。
龙三深情的看着秃鹰:小柯和我离别接近三年了,大概在六年前,我是北大风水系的讲师,小柯是北京协和医学院的毕业生,那一年,我认识了小柯。
小柯是藏族人,她毕业之后,放弃了北京的浮华生活,毅然决然的回到了藏族的土地上——全中国经济最匮乏的西部地区。
龙三深情的跟我们诉说着,用他从来没有过的凄凉话语,讲述着她曾经的爱人。
他说:我问小柯,你好不容易从最差的地方,来到了全中国最好的城市,那你还回去做什么?
当时小柯说:我从小家里穷,母亲死得早,她死的那一年,是因为饮食不干净,得了比较严重的急性肠胃炎,这本来是很容易治好的病,可是后藏地区缺医少药,我家里也没钱,请来的土郎中给母亲下了两方药后,母亲上吐下泻,死掉了。
她死掉的那一晚,我们全家人都围坐在床边,母亲很痛苦,她的眼里,依然流露着想生存下去的目光,可是……她只能眼睁睁的望着破碎的天花板……等待死亡。
那天晚上,母亲把小柯搂在怀里,不停的念叨一句话:女儿,好好读书……去大城市过好的生活,永远不要再回来。
“小柯说那是她一生中,最难以忘记的一晚,从那一晚,她就下定决心,要好好考大学,读医科大学,她希望,整个藏族地区,不再因为医疗力量的薄弱和藏民的贫穷而望着天花板,眼睁睁的等死。”龙三说:其实我知道,小柯并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但她绝对是我见过,最努力的人,每天熬到夜里三四点,就为了多学一些东西,她的理想,是高尚的。
龙三还说:小柯在去西藏之前,还跟我说了一句话,她对我说,她读书时候没钱,是父老乡亲凑的钱,供她念的高中,也是父老乡亲,凑的一笔路费,把小柯送上了去往北京的火车。她说如果她学成之后,不再回家,就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
“小柯跟我说,藏族偏远地方的人,虽然很穷,可是很有良心,谁家里有难,村里的人再苦再难,也会伸手帮忙,她违背了母亲临死前的愿望,再次回到了西藏,她不后悔,她想一辈子心安理得的生活。”
龙三说到这里,仰着头,现在天已经很黑了,皓洁的月光,洒在龙三那虽然年轻却略带沧桑的脸庞上,也洒在了我们每个人的心里。
我暗暗的为小柯的亡魂,竖起了大拇指。
龙三又说:小柯是善良的女人,所以,我也放弃了北京的生活,随着小柯,来到了西藏,在西藏,我和她的脚步,走遍了整个偏远地区,连最西边的阿里,那个生存状态极其恶劣的地方,我也骑着摩托车,带着小柯去过,每个月头,我们会在拉萨呆上三天,采购各种各样的药物,行走在西藏犄角旮旯的地方,为那里需要医治的人,送去先进的医术和药物,帮他们渡过难关。
“偏远的藏民贫穷,他们给不起我们太多的医药费,只能留我们吃一顿不起眼的饭,我们的钱,很快就花完了,我独自一个人,去香港那边给那些大老板堪舆风水,赚了一笔巨款回西藏,可是我回来的时候,小柯竟然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去了尼木那边医治病人。”
龙三说:我问小柯,你去尼木和买药的钱是哪儿来的?小柯的答案很让我惊讶,她说——她去拉萨,去黑市,卖了三天血,攒了一千三百九十五块钱,其中八百五十块,购买了一些治肠胃炎的药物,其余的当做了摩托车的油钱,孤身一人带着药品,去了尼木,为那里的藏民看病。
听到这儿,铃铛“啊呀”了一声,一下子哭了出来。
她从小就是阴媒,会赚钱,一直不太清楚一千多块钱有时候对一个人是什么概念,她现在懂了,扑在我的怀里,不停的哭着。
我对龙三敬了一个礼,这是对平民英雄的献礼。
龙三拍了拍脑袋:“我当时就说小柯,说你怎么那么傻,迟几天,有什么事?”
小柯说:偏远藏民吃东西不讲究,有时候能吃饱就行,他们很多人都有严重的肠胃炎,一旦肠胃炎发作,转成了肠梗阻,很有可能危及生命,所以,她需要过去,一天也不能耽误。
他接着说:那种日子,我们足足过了三年,在一次我和小柯行医的路上,她突然在摩托车上晕倒了,直接从摩托车的后座上,掉了下来,我当时吓坏了,连忙停车,把小柯搂在怀里,骑着摩托车,回了拉萨。
医院的医生,给了我一张诊断报告,报告显示,小柯得了白血病,白血病后期。
“当时我捏着报告,其实真的不是很悲伤,可是,我就是无意识的在流泪。”龙三说:老天太不公平了,一个连续几年都在治病救人的好人,竟然得了白血病?
他说:我当时就抱着小柯,要去北京,去最好的医院治病,我都跟香港的几个大老板联系好,帮他们看风水赚钱给小柯治病。
可是小柯却不愿意再去北京。
她告诉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半年前,我意识到自己有严重的白血病,我这个病,治不好了,所以,我没跟你说,我只想把一生剩余的时间,献给我的医疗事业,咱们别去北京,去了也是浪费时间。
“小柯跟我说,反正也没一个月的活头了,不如选择自然死亡,她想和我一起,从拉萨,一直朝拜,朝拜到日碦则,算是生命当中,最后的一次回忆。”
龙三闭上了眼睛,哀苦的说:持续了二十多天的朝拜,小柯最终朝拜到了日碦则的扎什伦布寺,她倒在了扎什伦布寺的门口,再也没醒过来。
“当时扎什伦布寺的高僧告诉我,如果我愿意为小柯亲自执行天葬,那么我三年之后,再来天葬场,碰到一只单飞的空行母,那就是菩萨引渡着小柯来见我一面,以后,每年的这个时候,我再来,都能见到带着小柯亡魂的空行母一面。”
龙三说道。
我也算明白了,为啥当时龙三想跟着我们来西藏,原来……他是来见小柯的。
“三年了,我等了整整三年。”龙三对我们说,这三年,我无时无刻不再想念和小柯在一起的痛苦又欢乐的三年,三年里,我们唯一休息的时候,就是每个月去拉萨的三天,那三天里,我们会呆在十分便宜的旅馆里,用我的笔记本电脑,放着星爷的电影。
“我和小柯,都很喜欢星爷,最爱看的就是星爷的《大话西游》,那部电影的片尾曲《一生所爱》特别动人,好听,小柯是个能歌善舞的藏族姑娘,每次我们两人重温《大话西游》的时候,她总是会借着《一生所爱》为我跳上一支舞,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舞蹈。”龙三说道这儿,又望了一眼秃鹫。
他说:我曾经跟小柯说过,我说等国家为西藏偏远地区的医疗保障设施搞到面面俱到的时候,我们就再一起去北京,我要出钱租一个舞台,请我最好的兄弟,看你跳一支舞蹈。
“对不起,小柯,这个心愿,我无法为你实现了,但是,现在我最好的兄弟在一旁看着,让我为你跳一支舞,以后我每年来,都会为你跳一支舞。”龙三深情的对秃鹫空行母说道。
秃鹫点点头,伸出了一只翅膀,擦拭着龙三的眼泪。
我也算明白了,一直以来,我们都只以为龙三是个癫狂的人,龙三是一个喜欢群魔乱舞的人。
现在才明白,龙三的癫狂,是为了一个把一生献给偏远牧民的善良女人而癫狂。
龙三的群魔乱舞,只是在刻意练习,希望能够为附着爱人亡魂的空行母,跳上一支舞蹈。
龙三望着我们:虽然我和你们交往的时间不长,但我龙三,真的把你们当成我最好的兄弟,请兄弟们帮帮忙,能够严肃的看一次我跳的舞。
他说话的时候,成妍和陈奕儿都哭得不成样子,连高冷的胡七七,也背对着龙三,偷偷擦拭着眼角的一滴眼泪。
我强行压制住悲伤的情绪,对龙三高喊道:三爷,你跳!我们今天,会好好欣赏你跳的舞的。
司徒艺琳张弓搭箭,对着天空射了一箭,也说:天通海的兄弟,好好看三爷跳舞。
我们所有的人,都围坐在天葬场的山上,安安静静的看着龙三。
我对龙三喊了一句:三爷,给你放首歌吧。
我把手机掏出来,在网上搜了“一生所爱”这首歌,希望能够献给龙三一生爱过的一个女人。
其余的兄弟,也都十分默契的掏出了手机,都同时搜到了“一生所爱”这首歌。
我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在场二十多号兄弟姐妹,都很默契的点了播放键。
手机的声音,虽然很小,但这么多手机加在一起,声音就不小了。
手机里,熟悉的旋律,传了出来。
也传来了卢冠廷那稍微偏软,却能软到缠住你的心的声音。
“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
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
开始终结总是没变改。
天边的你漂泊,白云外。”
歌词出来的那一瞬间,我们回想起小柯和龙三的故事,再看那龙三那小心翼翼,准备跳舞的模样,我们忍不住泪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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