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主义者老潘热爱文艺,他原是科班美术生,34岁高龄方开始学制琴,迄今已有6年整。
我不爱听他弹唱不代表别人不爱听·····。
最忠实的听众是他自己,常自己为自己即兴演奏,继而稀里哗啦自我感动。
身为一个老文艺青年,能让他感动的东西有很多,除了音乐还有哲学,
他厚着脸皮在北大哲学系当过整两年旁听生,还去北京电影学院正儿八经当过进修生。
他进修的是导演班,陆川、宁浩都是那个班里出来的。
第一堂课,教室关灯播放投影,画面上刚浮现。世界电影史。五个字,他瞬间泪奔,终于找到组织了的那种激动·····。
斯人爱电影,收集了1万多张碟片,搁满四面墙,谁借都不给。
内裤倒是可以借,要的话立马扒下来给你,碟不行!借一张等于割他一片肾。
爱电影的人爱生活,这家伙热爱小生命,他养了一匹叫江米儿的高头大马,天天为了保卫那匹马的饲料而和牦牛搏斗,格萨尔王一样英勇······经常被牛角抵回店里头。
店是书店,名叫天堂时光,坐标拉萨河边的小山包,是这个资深文艺大叔筑
造了10年的一个文学梦。他经常几天不下山,马粪香里看电影,书香伴着锕琴声。
有时候想想也蛮感嘅——
不论。文青。__词被这个时代的反智潮流如何污名,总有一些人在自己的基本
留美中始终保留着文艺属性,没有对错只有真假,真实的审美总不会被屈服于
世俗的东西解构,例如老潘同学——四十不惑的岁数了,依旧在理想主义者的文艺道路上偏向虎山行。
一个理想主义者该有的属性他都有——比如偶尔矫情,比如经常缺钱。
按理说,他孬好不济也是个书店老板,本不该那么穷,可他兜里就是没钱,每次请我吃饭都是去仙足岛上的山东小院,回回都是啃包子。
见过请人吃包子时自己抢着吃的吗?
我见过。
烫嘴的包子拳头大小,我一次能吃三个,他是七个,外加一堆蒜。
我打饱嗝时他还没过瘾,跑到厨房要个炒土豆,顺手抱回来一电饭锅大米饭。
高原气压异于内地,米饭大都夹生,咬在嘴里硬得咯吱咯吱响······饶是如此,
他依旧能干下去两三斤。
那架势,那饭量,恍如灾民过荒年,和弹钢琴时的他.-在青天一在沟。
老潘吃相很惊悚,怪硌硬人的,可除他以外我在拉萨没几个熟人了,往事翻篇,昔日老友们早已四散,我早已找不到什么重回拉萨的理由·····。
酒和酒杯,鱼和洋流,我和我的拉萨。
拉萨拉萨,那里曾有我的家,2008年我告别了拉萨,2015年再回去时,只剩游客的身份了。
新人我不熟,旧景太戳心,我躲进拉萨河畔老潘的书店,闲了翻杂书,闷了喂
白马,想自虐了就央求老潘弹钢琴,然后抱着膝盖当筛子。
老潘的钢琴比他本人体面多了,愈发衬得他落魄而邋遢。
有些人邋遢归邋遢,倜傥而不羁,有些人落魄归落魄,朴素又清雅,不像老
潘,给他个蛇皮袋子让他去宇拓路蹲着,指定有好心人把喝完的饮料瓶子递给他。
······具体细节不描述了,反正他总一身改革开放前的打扮,又不舍得花钱铰
头,发型那叫一个参差,貌似是自己拿美工刀一绺绺揪着裁的。
许多客人不信他是老板,总是在他热情迎宾时警惕地捂住包包防着他。
也有许多人慕名而来,失望地问他你······你怎么可能是老潘呢?
是啊,他这副尊容怎么对得起传说中的那个老潘?
传说中的拉萨老潘怎会如此破衣烂衫、满口烂牙、笑容猥琐,还叼着个烟袋?
我就不是个挑事儿的人,他真的太让人失望了。
传说中的老潘多文艺多有情怀——
带着全部身家跑到西藏劈柴喂马,拍公益长片,搞免费电影院,组建自由话剧
社,开设义务钢琴班,启动无偿读书会,举办创意集市,出版图文摄影集,筹备儿童图书馆·····。
千金散尽买痛快,他满腔酸奶为边疆的文化事业而奉献。
传说中的老潘多有情调多浪漫——
漂泊到藏地开书店,9家独立书店遍布高原。
全世界海拔最高的书店有两家。
一家在海拔4718米的纳木错,一家在阿里,海拔4850米的扎达。
全是他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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