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极其不安地靠住她那筛糠般抖动的身体,抓着她冰冷的手,先是镇静地,然后便怀着恐惧和,发狂地吻着她的上衣,她的脖颈,但她那蜷缩的身躯依然像被撕裂似的不停地颤抖,那抽泣像一泻千里的翻卷的波涛从她的内心滚滚地上升。他触到了她的脸,脸是凉的,像泪洗的一般,而且还感到了她太阳穴那里的血管在嘭嘭地跳动。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向他袭来。他跪下了,想凑近她的脸去说话。
“依莱娜,”他不停地抚摸着她说,“你哭什么呀……现在……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干么你还要折磨自己呢……你不必再害怕了……她再也不会来了,再也不会……”
她的身体又抽搐起来,但他用双手按住了她。他不停地吻着她,东一句西一句断断续续地说着,表示道歉: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向你发誓……我真没想到你会吓成这个样子……我只不过想向你大喝一声……唤你回来尽你的义务……只是要你离开他……永远离开……回到我们中间来……我偶然昕说了这件事的时候,我确实没有别的好选择……我又不能对你直说……我想……我总认为,你会回头的……因此我就委派她,那个可怜的女人,追逐你。她是一个可怜的人,一个女演员,一个被解雇了的……她当然也不愿意干这种事,是我想要这么做的……我看出,这是不对的……但我的确是要把你拉回来……难道你没有看出我愿意宽恕你吗?但你并不理解我呀。但是……我可没想把你逼到这个地步……看到这一切,我自己心里更难过了……我步步严密地监视过你……都是为了孩子,你知道,为了孩子我不得不逼着你……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现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话的声音很近,但她听起来好像很远很远,模模糊糊的,并没有听懂。一种哗哗的声音在她心中震荡,把一切声音都压了下去,每个感觉都消逝在各种感官的躁动不安之中。她感到有人触动她的皮肤,一次又一次地吻她,抚摸她,感到了自己的变冷了的眼泪,但身内的血液却在鸣响着,充满一种沉闷的吓人的闹声,这声响猛烈地膨胀起来,现在竟像急剧的钟声一样在轰鸣。接着,她便陷入了昏迷状态。在昏迷中她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人给她脱衣服,她像透过一层层云雾似的看见了她丈夫的面孔,那张面孔现出又亲切又关心的神情。然后她便坠入了黑暗的深渊,进入长时间未有过的、黑沉沉的、无梦的睡眠中。
第二天早上,她睁开眼,屋里已经全亮了。她觉得心里也豁然开朗了,她的血液像被暴雨洗净了一般,变得清清亮亮的了。她试图回想一下她所经历的,但她仍然觉得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一切都是不真实的,轻飘飘的,没有拘束的,就像在梦中飘飘摇摇地穿过一个又一个厅堂,她想起了那次憋得要死的感觉;为了证实醒来的经历是真实的,她试探着摸了摸自己的手。
突然,她吃惊地全身一颤:那枚戒指在她手指上闪着微光。她猛然间完全醒过来了。她在半昏迷状态中听到了又好像没听见的那些杂乱无章的话,一种使她不敢想也不敢猜疑的充满不祥之兆的忧郁的感觉,现在突然使人清楚地看到了它们之间的内在联系。她霎时间什么都明白了,明白了他丈夫提的那些问题,明白了她的情人为什么那样吃惊;所有的人都潮水般地涌现出来了,她看见了那个把她缠了进去的罗网。她很愤怒,也很羞愧。每根神经又颤抖起来,她几乎后悔不该从那无梦的、没有恐惧的睡眠中醒来了。
这时,从隔壁房间传来了笑声。孩子们起床了,像清晨刚刚醒过来的鸟雀叽叽喳喳地叫着。她清楚地辨出了男孩的声音,初次惊奇地感到他的声音真是太像他父亲了。她双唇微微一动,露出一丝微笑,那微笑一直静静地留在她的嘴边。她闭上眼睛躺在那里,为的是更深地体味体味她过去的生活情景,还有她现在的幸福境遇。心中不免仍然有些隐隐作痛,但这是有益于身心的痛苦,灼人而又温和,就像伤口完全愈合之前那样钻心地疼痛。
关惠文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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