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军从马陵战场上撤出,田忌与孙膑率三军浩浩荡荡往国内腹地开去。
未到莒地,孙膑说:“元帅命军队作小的休整后再前进不迟。”
田忌说:“也好。”
部队在沂河边停下休息,士卒们洗脸、洗脚,有不怕凉的还脱光衣服跳进河里游起泳来,田忌与孙膑席地坐在草坡上。田忌说:“军师,仗已大获全胜,且庞涓已死,您的仇也报了。可是,军师似乎并不高兴?”
孙膑说:“没有。”
田忌不信,说:“桂陵一仗,未灭魏军这么多人,且庞涓逃脱,军师精神高昂,凯旋心切。今天,我军灭魏军十万,又擒了魏国太子,可是,军师却忧心忡忡,不想回都城,难道军师有什么忧虑之事吗?”
孙膑没有回答田忌的问题,反问道:“元帅能否回答我:什么事情不可以知道?什么事情不可以不知道?什么事情不可以忘记?什么事情不可以不忘记?”
田忌想了想说:“别人憎恨我,不可以不知道;我憎恨别人,别人不可以知道;别人对我有恩德,不可以忘记,我对别人有恩德不可以不忘记。”
孙膑又问:“那么元帅知道谁最憎恨你啰?”
田忌叹口气说:“我无意与他相争,可是,他却生怕我夺取他的相位。
上次桂陵一仗,咱们凯旋回朝,他就很不高兴,好几天称病不上朝。今天,咱们又打了胜仗,他不定又多么难过痛苦呐!“孙膑感叹一声,说:”元帅,我担心的正是此事!元帅既然已经想到,就不可贸然进都而落入邹忌的罗网!“
田忌问:“军师有什么不祥预感吗?”
孙膑说:“正是。桂陵一仗,我军没有取得如此辉煌的胜利,然而,邹忌已恨之入骨,这次,我军又胜利凯旋,他定不会善罢甘休。元帅,你敢于干一番大事业吗?”
田忌说:“那又怎么办?”
孙膑说:“元帅不要解除兵甲,就这样往国内开。让那些疲惫老弱的士兵守住任地要道(今山东省济宁市境内)。任地有一条一辆战车只能沿着辙迹才能通行的道路,如果两车并行而过就会撞在一起。如果让那些疲惫老弱的士兵守卫任地隘口,必定以一当十,以十当百,以百当千。然后背靠泰山,左涉济水(今山东境内黄河),右越高唐(今山东省禹城县西四十里),把军中武器粮饷运到高宛(今山东省博光县西南),派出轻便的战车、精锐的骑兵冲进雍门(齐都的西门,在今山东临淄县北)。只有这样,齐国才可以安定,威王才不会听从邹忌的,而邹忌必定逃走。”田忌叹道:“这样,恐怕威王就真的要相信邹忌的谗言了。”孙膑说:“可是,如果不这样,我恐怕元帅永远也回不到齐国了!”
田忌心绪烦乱,他没有想到马陵一战的胜利给他和孙膑带来的不是荣誉和喜悦,却是沉重的愁绪。可是,仗不胜则国败,国败则割地割城给人家。
仗全胜、大胜,他和孙膑却又面临着国相的迫害,这岂不让他国人耻笑吗?
田忌不愿按照孙膑所说的去做,不愿背一个谋反的罪名,不想把事情走到绝路上去。他对孙膑说:“我想恐怕是咱多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邹国相不会干那种亲痛仇快的事,不会于国家利益不顾,与我计较卑功微利!”
孙膑看出田忌是不想再生战事,心中焦急,可他无力指挥军队去实践他的计划。他叹道:“元帅为国家着想,令人钦佩。可是,邹忌会轻易放过我们吗?我想:咱们恐怕这是最后在齐国土地上停留了。”
孙膑话音才落,一匹快马气喘吁吁、汗流如洗从北面道路飞奔而来。片刻,田忌家一仆人从马上扑下,连爬带滚地来到田忌、孙膑身边。
仆从说:“元帅,不好了!邹国相诬谄元帅图谋造反,大王下令捕捉元帅和军师,临淄城四门严守,齐城、高唐的军队正往临淄城开呐!”
孙膑说:“元帅,果然不出你我所料,邹忌诬谄你我谋反夺权,我等不可犹豫不决。元帅,请速发兵进军任地,占领险要隘口……”
田忌打断孙膑的话:“军师,请原谅我的无能,我不是起事造反的人才……,我恐怕真的永远不能再回齐国了,永远不能再当元帅了。”
田忌命令莒地军队回莒地驻防,命令都城官兵整军回都城,并叮嘱道:一路上战旗要飘扬,队伍要整齐,遇有阻拦军队,就说田、孙二人已逃,切不可交战、不可自耗,直奔临淄后告威王:田、孙二人本无意谋反争王,请大王安心治国。田忌把所有命令都下达完后,又看了一眼他的浩浩荡荡的队伍,把帅印和孙膑的军师印交给部下,坐上他的战车与孙膑朝南方的大路而去。齐军三军将士沉痛仁立了片刻,当真的看到元帅和军师向南“逃去”时,三军将士山一般倒塌地跪倒下一片、又一片。三军男儿泪涌如泉,汇成河流。
他们呼唤着、挽留着他们的统帅:元帅啊!
军师啊!
仿佛与魏军决战的场景还在眼前,仿佛与魏军拼杀的声音还在耳畔,仿佛魏军十万人马还在作最后的挣扎,仿佛田忌、孙膑在指挥千军万马鏖战马陵。可是,田忌、孙膑却已经踏上了逃亡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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