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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子传》 6章 登峰造极

  1.天子赐胙

  这年冬天,周惠王驾崩。世子郑与太宰周公孔商议,暂不发丧,星夜派王室下士王子虎告知齐桓公。齐桓公立即下令,各路诸侯立即到洮地紧急会盟,以定周室。

  郑文公第一个赶到洮地,向齐桓公谢罪。原来,郑文公接到周惠王的密旨后,不听孙叔之言,采纳了申侯的意见,连夜逃盟。楚成王闻听此信,串通申侯,郑文公便派申侯去了楚国。事后,齐桓公因郑文公逃盟,率领各路诸侯讨伐郑国,郑文公派人向楚国求救兵。楚成王采纳令尹子父的计谋,举兵侵犯许国。齐桓公一听许国有难,立即率兵来救。楚军不敢迎敌,立即撤退。第二年春,齐桓公又统帅各路诸侯讨伐郑国,郑文公又向楚国求救,楚国不予理睬。郑文公怒而斩申侯,派孙叔向齐桓公求和。齐桓公答应了,并在宁母之地与各路诸侯会盟。郑文公不敢亲自赴会,便派世子华为代表参加会盟。这世子华是个不孝之徒,唯恐郑文公废黜了他的世子地位,到宁母之后密见齐桓公,请求齐桓公帮他除去孙叔、叔詹等大臣,他宁愿让郑国做齐国的附属国。管仲识破了世子华的阴谋,派人将世子华的言行告知郑文公。郑文公就把世子华杀了。郑文公感谢齐桓公不计较他逃盟之罪,更感谢齐桓公揭露世子华的阴谋,除了隐患,从此,更对齐桓公有令则行。洮地会盟共有齐、宋、鲁、卫、陈、郑、曹、许八国诸侯。齐桓公重新宣读了首止之盟的盟词,统一了大家的意见,然后八国诸侯分别修表,遣人到周王室呈上。这八人是:齐国大夫隰朋、宋国大夫华志秀、鲁国大夫公孙敖、卫国大夫宁速、陈国大夫辕选、郑国大夫子人师、曹国大夫公子戊、许国大夫百陀。八国大夫连同盛大的羽仪队伍,打着问安的旌旗,浩浩荡荡集结于王城之外。

  世子郑十分感激,派王室上卿召伯劳出城慰劳八国大夫,立即发丧,世子郑主丧。丧事刚刚结束,八国大夫一致要求为周惠王吊丧,谒见新王。在大军兵临城下的情况下,世子郑继承王位,是为襄王,接受了百官朝贺,并亲自接见了八国大夫。面对这种情况,惠后和她的亲生儿子公子带只能暗暗叫苦,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世子郑稳稳当当继承了王位,他知道他的王位是怎么得来的。如果没有齐桓公为他保驾,别说是王位,恐怕连性命都难保全。为此,他继承王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命太宰周公孔赐胙于齐桓公。胙,是古代祭祀祖宗用过的肉,是最高最重的奖赏,谁能得到周天子祭祀先祖用过的肉,那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了。

  2.风水宝地

  宁戚坚定地贯彻执行管仲制定的相地衰征大计,使齐国的农业连年大丰收。今年又是一个空前的丰收年景,齐国上下,一片欢欣鼓舞,特别是春节后,整个齐国便进入了狂欢节。四面八方的百姓涌入临淄看热闹。

  齐桓公与管仲完成了安定周王室的任务,又把公子昭托付给了以贤德知名的宋襄公,一块石头落了地,身上象卸下了重负。国内形势稳定,国家粮库充盈,百姓粮囤冒尖。他心里高兴,带着朝廷百官,到宗庙祭祀。春节祭祖,是齐国的盛典。宗庙里,一排九只大铜香炉里冒着缕缕香烟,九九八十一支粗大的蜡烛把庙堂映照得通明辉煌。九只牛头摆放在祭案上,每尊先祖牌位前的香案上,都摆置着精致的描龙绣云的小谷囤,囤里盛满了五谷。

  齐桓公点燃了三炷香,插进中间一只香炉,朝着始太公望的塑像三叩头,管仲及群臣也一齐跪倒,叩头。

  齐桓公朗声道:“小白凭仗列祖列宗的英灵,三十几年来,八合诸侯,天下太平。昨日周天子又颁旨,欲派太宰赐胙于大齐,愿祖宗神明保佑大齐经久强盛不衰。”

  隰朋道:“周王室自文、武、成、康以来,天子赐胙于诸侯,臣未听说过。今天子赐胙主公,既是大齐盛事,又是天下盛事,臣以为,赐胙之礼,应该隆重。”

  管仲点头道:“隰朋大夫此言极是。主公数十年来,南北征战,仁播天下,能获今日之殊荣,乃天意所致,列祖列宗保佑所致。天子赐胙,实乃千载难逢之良机。主公可借此良机,大合诸侯,昭示大齐赫然之功。臣以为此次大会非同以往,乃天下盛事,千古绝唱,主公霸业,可由此流芳百世,以至永远。”

  齐桓公喜形于色,道:“仲父,隰朋之言让寡人心旷神怡。寡人之功,在于仲父,在于群臣戮力合作。一旦天子赐胙于寡人,寡人定当封赏各位爱卿,以酬谢各位劳苦功高。既然,仲父认为天子赐胙是千载难逢之良机,寡人定当大张旗鼓。只是,这次大会诸侯,不知选择何方水土为宜?”

  隰朋道:“臣曾钟爱一方水土,确是风水宝地。距临淄西南八百里,有一个名叫葵丘的地方,地域广阔,山水澄澈,阡陌交通,横贯四方。此地处于诸侯各国的中心位置,距周室洛阳仅百里有余。如借此地大会诸侯,受天子之胙,必定会锦上添花。”

  齐桓公笑道:“如此葵丘之地,寡人十分钟爱。寡人令宁戚爱卿督工,于葵丘之地修筑高台,以备与诸侯会盟。”说罢环顾众臣,不见宁戚,问道:“宁戚爱卿呢?”

  管仲道:“主公不知,宁戚大夫身患疾病,今日未能到朝。”

  齐桓公一惊,说:“哦?宁戚爱卿为国效力,不分昼夜,染恙在身,寡人当去探望。”

  隰朋道:“主公,宁戚大夫有病,臣愿往葵丘督工修筑会盟高台。”

  齐桓公道:“好,众位爱卿,葵丘大会在即,到时候,众爱卿可携娇妻爱子,赶赴葵丘,一睹我大齐盛况。”

  3.高风亮节

  齐桓公与管仲从宗庙出来,就直奔宁戚住处。一路上,到处是载歌载舞的人群。桓公和管仲干脆弃车步行,混进欢乐拥挤的人群中。侍卫左挡右遮,累得满头大汗。

  桓公笑道:“哈哈,与民同乐,乐在其中呀!”

  管仲也笑道:“与民同挤,其乐无比。”

  一队锣鼓开过来,惊天动地,气势恢宏磅礴。锣鼓队后面是编钟、磐及多种丝竹乐器组成的大型乐队,声音悠扬、高亢,紧接着是头戴各种图腾面具和手持五谷饰件的舞蹈队列,跳着欢腾的图腾舞。再后面是一队身着节日盛装的姑娘,手持五色彩绸,且歌且舞。

  桓公与管仲在侍卫的保护下,且走且看,嘴里不住地说道:“壮哉,齐国之乐,美哉,齐国之舞!”

  从人群里挤出来,齐桓公出了一身汗。管仲也累得气喘吁吁,他弹弹身上的尘土,朝桓公苦笑道:“主公,岁月不饶人,臣老了,连看热闹都经受不住了。”

  桓公拍拍管仲的肩膀,指指他的胸膛,笑道:“仲父怎能言老,寡人看,仲父正年轻哪!”

  管仲也笑道:“主公是说心不老,可是,身与心是一体,心虽不老,可力不从心呀!”

  桓公道:“仲父,无论如何你不能老,仲父老了,寡人也老了!”

  来到宁戚门外,只见一处简陋的茅屋,和周围百姓的茅舍一模一样。

  齐桓公环视左右,不见豪华馆舍,问管仲:“宁戚大夫居于何处?”

  管仲指指面前的茅屋:“就是这里。”

  齐桓公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看着这所简陋朴实的院落,似乎不相信管仲的话是真的。他看着管仲,问道:“大司农居所如此寒伧,仲父以前可知道?”

  管仲感慨地说:“臣几次劝宁戚大夫迁居,还在相府右边为宁戚大夫修建了一处府第,可宁戚大夫执意不从。”

  齐桓公与管仲走进院内,只听见屋里有说话声,示意管仲不要说话,悄悄站到窗下听起来。

  “宁大夫,你怎么病成这样儿?”

  “好多啦,不要紧,不要紧,别站着,请坐吧。”

  “宁大夫,你是俺庄稼人的主心骨儿啊,可千万保重身体啊!相地衰征太好了,俺庄稼人真鼓起了劲头,没有宁戚大夫,就没有俺庄稼人的好日子。”

  “言重了,言重了,这相地衰征大计,是主公和仲父制定的,要谢就谢主公吧。没有主公,没有仲父,也就没有我宁戚。”

  “说真的,没有宁戚大夫,今年这庄稼无论如何也不会长得这么好。俺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好的官,身为大司农,却整日泡到庄稼地里,和俺这些泥腿子在一起,别说没见过,听都没听说过。”

  “我有什么?不当大司农时,还不是同你们一样,给人家放牛,哈哈……”

  “宁戚大夫,听说,你在峱山放牛,是唱歌吸引了管相国,主公收你当了大夫,你唱的什么歌,唱给俺听行不?”这是一个青年人的声音。

  “晚辈休得无礼!”这是老年人的声音。

  “宁大夫到庄稼地里和俺一起吃饭,还在俺家里住过呢,唱个歌又怎么了?”

  “好,我愿意唱给你们听!不过,今日嗓子不太好,这么着吧,小兄弟,改日病好了,我一定唱给你听,好不好?”

  “好吧,宁大夫,你可千万保重。俺爹对俺说,管相国真了不起,一听宁大夫唱歌,就知道是栋梁之才。主公也特开明,宁大夫唱歌骂了他,他还能拜你为大夫,天下少有!”

  正听到这里,宁戚的一名家人从外面回来,一见是齐桓公和管仲,连忙跪下叩头:“小人不知主公、仲父驾到,恕罪,恕罪!”叩过了头,急忙跑进屋里向宁戚大声道:“老爷,主公和仲父来了!”

  宁戚一听,急忙从病榻上起来,刚刚穿上鞋,齐桓公和管仲就进来了,他急忙就地叩头:“不知主公、仲父驾到,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众农夫也一齐叩头。

  桓公急忙上前搀扶起宁戚,道:“爱卿病成这般模样,寡人探视来迟,深表歉意。”

  宁戚感动地说:“宁戚身患小恙,有劳主公惦念,实在不敢。”

  桓公对众百姓道:“诸位平身。”

  一老农对齐桓公道:“主公,俺提一个请求,就是赶紧给宁大夫治好病,宁大夫是俺庄稼人的脊梁骨,庄稼人不能没有宁戚大夫。”

  桓公十分感动地说:“谢谢诸位对宁大夫的关心爱戴,大家放心,寡人一定早日把宁大夫的病治好。”

  管仲激动地说:“诸位放心回去吧,你们关心宁大夫,主公更关心。”

  老农向齐桓公施礼道:“草民告辞主公。”说罢,引众人走出房门。

  齐桓公对宁戚道:“爱卿深得百姓爱戴,今日此情此景,寡人可见一斑。”

  管仲叹道:“宁戚,真丈夫也!如果齐国的大夫都能象宁大夫这样,那大齐将不是今日之大齐!”

  宁戚忙道:“主公过奖了,仲父过奖了,没有主公和仲父,哪有我宁戚。”

  桓公看看居室,可谓四壁徒然,无豪华装饰,更无贵重陈设,轻轻叹了一声,道:“宁爱卿为国为民日夜操劳,立下了丰功伟绩,却住着这样的房舍,寡人实在过意不去。”

  宁戚感激地说:“区区小事,何劳主公挂齿。”

  齐桓公对管仲郑重地说:“齐国五谷丰登,仓廪充裕,乃大司农执政有方所致。昔日寡人曾许下诺言,欲犒赏宁戚大夫,今日兑现。特赏宁戚大夫白璧百双,黄金百斤,华绢百丈,以营造馆舍,赏美女佳人十名,填充后室。自即日起,寡人拜宁戚爱卿为上大夫,以彰其功,树其楷模。”

  管仲见宁戚木然不动,推了他一下,说:“主公如此厚爱,还不谢主公。”

  宁戚道:“谢谢主公恩赐。主公如此垂恩,宁戚殊感荣幸之至。宁戚身为大司农,只不过恪尽职守,尽份内之力而已,却得到主公如此厚爱,宁戚委实不敢接受,请容臣细细表述。”

  齐桓公道:“爱卿有话请讲。”

  宁戚侃侃而谈道:“昔日宁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跟着牛贩子从卫国来到齐国,幸遇主公、仲父。仲父慧眼,主公抬举,才使宁戚贵临大夫行列。宁戚身为大司农,就该尽职尽责,为主公分忧,为仲父解难。这是天经地义的。齐国五谷丰登,托主公洪福,凭仲父相地衰征之策,再加上天地诸神助我大齐,功劳不能记在宁戚帐上。如果齐国田园荒芜,仓廪空虚,百姓啼叽号寒,那我宁戚岂不成为齐国罪人,辜负主公举火授爵之恩,也辜负仲父一片信任之情?宁戚由贩牛之徒,一跃而主掌司田权柄,何敢再有他求?主公信任宁戚,乃宁戚最大奢侈;主公厚爱宁戚,乃宁戚终生富足!为此,主公所加封微臣的功名利禄,宁戚不敢接受,请主公鉴谅。”

  齐桓公听宁戚一席话,十分感动,却不知如何答复,便看着管仲。

  管仲道:“宁戚大夫肺腑之言,管仲感动不已。”

  齐桓公想了想,说:“宁戚爱卿一片忠诚,寡人十分感动,爱卿所言,令寡人深思。周天子欲赐胙于寡人,寡人欲于葵丘之地受赐。葵丘大会之后,寡人欲行大礼赐宁戚大夫龙纹授带,以志爱卿之气节。”

  宁戚跪拜:“谢主公恩德。”

  齐桓公急忙搀扶起宁戚道:“爱卿有恙在身,不必行礼!”

  管仲看着宁戚的面容,道:“葵丘大会很快就要举行,宁戚大夫可在家安心养病,不要参加了。”

  宁戚不肯,说:“仲父,葵丘大会,大合诸侯,受天子赐胙,乃我大齐霸业之巅峰,千秋之绝唱,宁戚哪有不参加之理。”又向齐桓公道:“请主公开恩,让宁戚陪同主公前往,一睹我大齐盛况,这是三生有幸的机缘,能参加葵丘大会,宁戚死亦无憾!”

  齐桓公看看管仲,笑道:“宁戚大夫心情迫切,寡人允准!

  不过,要注意保重身体。”

  宁戚拱手向齐桓公道:“谢主公恩准!”又向管仲拱手道:

  “谢仲父悉心关照!”

  4.“封泰山,禅梁父,可行乎?”

  两个月后,齐桓公带领满朝文武,开赴葵丘。

  浩浩荡荡的各色旗旌遮天蔽日,醒目的黄色“方伯”大旗下,是齐桓公的华辇,管仲在右,鲍叔牙在左,三人同乘一车。

  齐桓公踌躇满志,一路上谈笑风生,对管仲道:“寡人曾八次会盟诸侯,感觉却与今日不同,今日寡人倍感神清气爽,心情振奋,仲父可知何故?”

  管仲笑答:“此次前往葵丘,乃天子赐胙,周室嘉奖;各国诸侯拱手相贺,五体投地。再没有兵车之患,也没有逃盟之恼。此次大会,标志着主公霸业之鼎盛,当然,心情不一样喽。”

  齐桓公转而笑问鲍叔牙:“太傅可曾梦想有今日之盛事乎?”

  鲍叔牙也笑道:“臣无日不想,无时不想。事主公,荐相国,选贤能,游列国,鞠躬尽瘁,呕心沥血,还不都是为了今天。老臣能看到齐国今日之辉煌,就是死也可以瞑目九泉啦!”

  人马来到泰山脚下。巍峨雄伟的泰山,气势恢宏,岿然而立。放眼望去,满目青翠,山巅云雾缭绕,蔚为壮观。

  齐桓公下令停车。他站在华辇上,仰望泰山,慨叹道:“巍巍乎泰山!威武兮泰山!”

  管仲赞叹道:“泰山,东方雄踞,磅礴巍峻,骚领天下,五岳独尊,郁郁葱葱,生生猛猛,真奇山神山也。泰山如此雄伟,立于我大齐境内,大齐岂能无泰山磅礴之势!”

  齐桓公道:“寡人听说,夏、商、周三代初立,都到泰山来封禅,可有此事?”

  管仲答道:“泰山封禅大典,应从无怀氏起,伏羲氏、神农氏、炎帝、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到夏禹、商汤、周成王,他们即位后,在泰山上筑土为坛以祭天,表示报答上天之功,叫做封;在泰山脚下的小山或云云山,或亭亭山,或会稽山,或社首山,后来大都在梁父山划定地区以祭地,表示报地之功,叫做禅。”

  齐桓公跃跃欲试道:“寡人自文、武、成康以来脱颖而出,开创一代霸业,成为中原霸主,八合诸侯,一匡天下,即使三代先贤也概莫如此。请问仲父,寡人想封泰山,禅梁父,可行乎?”

  管仲看看桓公一脸骄色,与鲍叔牙交换了个眼色,道:“封禅要有天地之吉相。如今吉相未出现,尚须等待。再者,如今天子在位,欲封泰山,禅梁父,必须有天子旨意。这二者缺一不可。”

  齐桓公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天之吉相已经出现,齐国连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就是天之吉相。至于天子旨意,等见了太宰周公孔,请他转告周天子,给寡人下道旨,不就行了嘛!”

  鲍叔牙道:“天之吉相,要有凤凰来仪。”

  桓公笑道:“凤凰来仪?寡人派人去捉一只凤凰来就是了!”

  管仲向鲍叔牙使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鲍叔牙知道管仲在提醒他不要太顶撞齐桓公,无可奈何地闭上了嘴。

  5.葵丘盛会

  葵丘面目一新,会盟高坛已营造完毕。宋、鲁、卫、陈、郑、许、燕等诸侯已提前赶到。

  齐桓公、管仲、鲍叔牙衣冠楚楚,威风凛凛立于华辇之上,从蔽日的旗旌林立的剑戟组成的仪仗队中穿过,径直来到盟坛下。各路诸侯分别按自己的次序立于坛下。

  华辇停下,齐桓公、管仲、鲍叔牙走下车来。齐桓公向各路诸侯道安:“今日天子赐胙于寡人,有劳各位诸侯不远千里而来,寡人深表谢忱。”

  宋襄公道:“齐侯受天子赐胙,乃我中原诸侯之幸事。如此盛况,敢不一睹为快!”

  郑文公道:“齐侯拥戴天子,信达诸侯,天子赐胙,当受之无愧。”

  燕庄公道:“燕国倍受齐国恩泽,今日前来葵丘,乃为大齐助兴,甘心为盟,再无旁顾。”

  齐桓公听了这些赞誉之辞,象吃了一罐蜜一样甜,满面笑容,对众诸侯道:“一俟天使驾到,寡人当与诸位同享盛典,同沐天子之恩。”

  齐桓公话音刚落,隰朋高喊:“天子使者太宰周公孔驾到!”

  周公孔乘坐一辆华辇驶于会盟高坛之下。齐桓公率众诸侯前往迎接。

  周公孔从车上下来,他身后一侍者高擎天子赐胙。

  齐桓公俯身行礼道:“齐侯小白拜见太宰。”

  众诸侯一齐行礼道:“拜见太宰!”

  周公孔高兴地说:“各位诸侯免礼。孔受天子之命,特赶来葵丘,先向齐侯祝贺。”

  齐桓公道:“岂敢!岂敢!寡人感于天子之恩,特选定葵丘风水宝地,筑土修坛,举行盛典,以沐天光。”

  齐桓公话音刚落,鼓乐大作。

  太宰周公孔仰望高坛,只见坛上仪仗隆重,华贵。再看一眼眼前的齐桓公,气宇轩昂,志得意满。

  隰朋对周公孔道:“请太宰登坛!”

  周公孔举步登上高坛,侍者高擎天子赐胙紧跟其后。

  隰朋再喊:“请主公登坛!仲父登坛!”

  齐桓公以纠纠之气,昂首阔步登坛,管仲跟随其后登坛。

  隰朋又喊:“请诸侯登坛!”

  众诸侯依次登上高坛。

  高坛上,立有周天子虚位。太宰周公孔持天子赐胙在天子位东站立。

  齐桓公与诸侯登坛后,先向天子位前的香炉焚香行跪拜礼,然后依各自位次站好。

  隰朋手向台下一压,鼓乐骤停,高声喊道:“请太宰周公孔转达天子之命!”

  太宰持胙,朗声道:“天子新立,志在修文、武、成康之功业,各诸侯拥戴周室立了大功,天子特命孔赐齐侯胙。”

  齐桓公出列,欲行大礼。

  周公孔道:“天子有命,齐侯年事已高,可不行跪拜之礼。

  齐侯受天子赐胙!”

  齐桓公正欲上前受胙,管仲悄声说:“天子虽谦,为臣不可不敬!”

  齐桓公点点头,至太宰前,行跪拜大礼道:“天子之威如日高悬,小白敢不跪拜。”

  太宰面呈喜色,高声道:“请齐侯受胙!”

  齐桓公三叩首后道:“谢天子之恩!”言毕起身,从周公孔手中接过天子赐胙,高擎过头,呈现给诸侯过目。

  诸侯对齐桓公所为,无不叹服,齐声道:“恭贺齐侯!恭贺盟主!”

  诸侯看过,齐桓公将赐胙递与管仲,对周公孔道:“禀天使,今日天子赐胙,虽是小白殊荣,也是诸侯盛事。值此千载良机,诸侯共沐天光,小白欲与诸侯歃盟,可乎?”太宰道:“诸侯歃盟拥戴天子,此乃周室盛事,有何不可?”

  宋襄公出列道:“今日天子赐齐侯胙,天使亲临盟坛,乃对我中原盟主最高奖赏。诸侯信任齐侯,钦佩盟主,何必歃血!今日盟事,可不歃而盟。”

  众诸侯一致表示同意:“太宰在此,可不歃而盟!”

  齐桓公十分激动,向众诸侯拱手施礼道:“谢诸位对寡人的信任。有天使在,可不歃而盟,请司仪隰朋宣读盟书。”

  隰朋展开盟书,高声读道:“周襄王元年春,天子赐齐侯胙。诸侯于葵丘之地盟会,誓词曰:‘凡我同盟,永世修好。

  辅佐周室,匡正王道。有背盟者,神明殛之!’”

  众诸侯齐声复诵:“凡我同盟,永世修好。辅佐周室,匡正王道。有背盟者,神明殛之!”

  诸侯盟誓完毕,太宰周公孔笑道:“今日奉天子之命赐胙齐侯,见中原诸侯如此同心同德,终生难忘。孔定当禀报天子,予以嘉许。”

  众诸侯道:“谢太宰!”

  齐桓公对太宰道:“今日盛会,寡人特备歌舞仪仗助兴,请太宰与各位诸侯观赏。”

  隰朋请太宰及各位诸侯至台前。

  坛下,礼乐骤起。三百名乐师一齐动作,鼓、编钟、石罄、笙、竽、笛、琴等乐器一齐奏出悠扬、雄壮的齐乐曲;三百名身着盛装的女子随着乐声翩翩起舞,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更有三百名武士,身披犀甲,手执刀、戟、戈、剑,不断变换队形,舞姿粗犷、健美,动作整齐熟练。

  太宰周公孔与众诸侯看得津津有味。

  太宰对比肩而立的齐桓公道:“齐侯举行如此盛典,可是开创了天子赐胙的先河呀!”

  齐桓公面有骄色,捋须道:“寡人有一事欲告太宰。昔日夏、商、周三代初立,都行封泰山、禅梁父之盛典。寡人为辅佐周室,北伐山戎,至于孤竹;南讨蛮楚,至于召陵;西涉流沙,至于太行;威镇东夷,至于北海;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今泰山在我大齐境内,寡人也欲封泰山、禅梁父,行旷世之盛典,太宰以为可乎?”

  太宰闻言一惊,怔怔地看着齐桓公,道:“齐侯果有此想?”

  齐桓公洋洋自得道:“寡人企盼久矣!”

  太宰冷笑道:“当今天下之事,齐侯以为可,谁敢说不可!”

  齐桓公哈哈大笑……

  太宰不满地看了齐桓公一眼,将目光移向坛下。

  坛下,歌舞表演渐至高潮。

  侍者呈上美酒。太宰、齐桓公、众诸侯各端酒爵,一边饮,一边看表演。

  齐桓公手端酒爵向各诸侯致意,敬完了诸侯,来到各国众大夫队列前。

  鲍叔牙、宁戚等众大夫一齐举爵道:“恭贺主公!”

  齐桓公拱手道:“同贺同喜!”

  齐桓公向鲍叔牙举爵道:“寡人能有今日,得谢太傅教诲。”

  鲍叔牙忙道:“大齐能有今日,全靠主公英明!”

  齐桓公对宁戚道:“宁戚爱卿抱病而来,此情此景,不虚此行吧?”

  宁戚道:“宁戚亲眼目睹如此盛事,三生有幸。朝见此景,夕死可矣!”

  太宰周公孔过来对齐桓公道:“齐侯,赐胙仪式已圆满完成,孔先行告退了!”

  齐桓公挽留道:“太宰何必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葵丘多住几天嘛!”

  周公孔道:“王室公事繁忙,孔不敢久留,齐侯不必相送,告辞!”说着,举步下坛。

  齐桓公对周公孔也不再强留。刚才他提出要在泰山举行封禅大典,周公孔的表情和语言都明显地表示不赞成,他心里就有点不自在。他只随周公孔走下盟坛,便不再相送了。

  周公孔对齐桓公也十分不满。太自不量力了,周天子还未封泰山、禅梁父,一个诸侯竟敢有如此念头!车刚离开葵丘,只见前面一支人马迎面驰来,中间一面大旗,绣着一个“晋”字。

  来的是晋献公的人马,他也是来参加葵丘盟会的。晋献公一见是太宰周公孔,急忙下车。太宰也走下华辇。

  晋献公迎上前,行礼道:“叩见太宰。”

  周公孔扶起晋献公,问:“晋侯欲住何处?”

  晋献公道:“天子命太宰赐胙于齐侯,齐侯于葵丘有衣裳之会,寡人特意前往一睹盛况。”

  周公孔淡淡地说:“葵丘大会已散,孔正欲回归洛阳。”

  晋献公遗憾地说:“寡人来迟一步,错失良机!”

  太宰微微一笑,道:“晋侯不必抱憾。葵丘会上,齐侯自恃功高,居然要效三代而行泰山封禅大典。月盈则亏,水满则溢,齐侯如此骄奢,齐国定要走下坡路了,这个会晋侯不参加也好。”

  晋献公点点头,说:“寡人谨听太宰之言。”

  晋献公下令,掉转马头,与周公孔一同返回。

  6.英年早逝

  完成了葵丘盛会,齐侯与各诸侯道别,分头而去。

  大队人马刚刚离开葵丘,天上突然纷纷扬扬下起雪来。齐桓公与管仲同乘一辆华辇,他饶有兴致地望着漫天飞雪,问管仲道:“仲父,你不是说,封泰山、禅梁父要等天呈吉相吗?

  这春夏之交,银蝶飞舞,可是天降吉相于寡人?”

  管仲似乎有什么沉重的心事,望着迷蒙混浊的雪空,兀自想着什么。

  齐桓公又问:“仲父为何不说话?”

  管仲收回目光,问道:“葵丘大会上,主公可与太宰周公孔说过泰山封禅之事?”

  齐桓公不以为然地说:“说过,说了又怎么样?”

  管仲叹了一声,说:“古者封禅,自无怀氏至周成王,皆以受命,然后得封。古之受命者,先有吉祥之物显示,吉祥之物是凤凰来仪,麒麟显示。今凤凰麒麟不来,嘉禾不生,无天意昭示,而主公欲行封禅,恐天下有识之士,引为笑柄!”

  齐桓公见管仲那么严肃,那封禅的热情被迎头浇了一瓢凉水,咕哝道:“仲父既然这么说,寡人不再提封禅之事就是了。”

  管仲转而望着外面的大雪,自语道:“按常规,这春末夏初,不该下这场雪,这雪下得太令人不解了。”

  齐桓公道:“寡人也这么想。依仲父看,这雪是吉还是凶?”

  管仲道:“天行有常,凡是反常之事,总有兆头,臣正在琢磨,恐怕不是吉祥之兆。主公可下令人马就地扎营,待为臣占卜一课。”

  齐桓公则发出命令,隰朋从前面急促奔来禀报:“禀主公、仲公,宁戚大夫中途发病,不醒人事,已奄奄一息。”

  管仲大吃一惊,急忙下车,急步走向宁戚的辇车。齐桓公也急急跟来。

  宁戚车前,已聚集多人,大家齐呼唤:“宁戚大夫!宁戚大夫!”

  齐桓公与管仲来到车前。管仲看看宁戚的脸色,又号了宁戚的脉搏,脸上顿时蒙上了一层铅色,目光也一下子变得呆滞。

  齐桓公摇摇宁戚,喊道:“宁戚爱卿,你醒醒,寡人来看你了!”

  宁戚费了很大的劲,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桓公和管仲,吃力地对侍从说:“扶我……起来……”

  侍从扶宁戚坐起身。宁戚吃力地、断断续续地说:“主公……仲父……宁戚要离开……主公,仲父了……再看不上……今年……齐国的五谷……登场……了。”

  管仲道:“宁戚大夫,你一定要挺住,你的病一定能治好的!”

  齐桓公道:“爱卿身体原本有恙,这千里迢迢,气候又骤变,爱卿不必悲观,大齐有顶好的御医。”

  宁戚艰难地又说:“主公……宁戚……能见葵丘大会……死亦……足……矣!”

  齐桓公道:“爱卿,寡人欲专为爱卿举行大典,赐爱卿龙纹绶带。”

  宁戚上气不接下气,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谢……主……公。”

  管仲一见宁戚脸色发生了变化,绝望地喊道:“宁戚大夫,齐国不能没有你啊!宁戚,管仲更不能失去你呀!”

  宁戚艰难地喘息着,最后吐出了四个字:“宁戚……惭愧……”头一歪,永远阖上了双眼,离开了人间。

  “宁戚大夫!”管仲撕心裂肺地喊道。

  “宁戚大夫!宁戚大夫!”众人齐声呼唤。

  可宁戚再也听不到人们的呼唤声了。他静静地依偎在侍从怀里,面容平静,露出微笑。

  管仲背过身,面对漫天飞雪,眼泪滚滚而出:“天啊,你是在折管仲臂膀,在毁我齐国的霸业啊!”

  齐桓公眼含热泪,声音颤抖地说:“宁戚爱卿,你先别走,先别走!这漫天银蝶作为仪仗,洁白世界作为盛典,寡人要赐你龙纹绶带,以表彰爱卿对齐国的贡献!”说着,颤颤巍巍登上华辇,将一条龙纹绶带披在宁戚肩上。

  “宁戚大夫!”人们齐声大恸,哭声惊天动地。

  宁戚一死,整个齐国人马,上至齐桓公,下至兵卒,沉浸在一片悲哀之中。宁戚华辇装饰上黑色的挽幛,三军上下扎起白色挽带,以祭悼宁戚英魂,那葵丘大会的热烈激昂一下子变成了冷清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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