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静而幽长的暮冬时节,依然通过意淫打发孤独的谭白虎,在星期日,在暖阳下,终于骑上了他的破自行车,准备再闯野鸭湖,再次去试他的手枪。
上次独入野鸭湖,有如经历了一回最迷人的野游,使他忘却了猜测丢枪人可能抢银行的恐惧,获得了无限的身心欢娱。那情、那景,他此时依然难以忘怀,历历在目:
野鸭湖的湖水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涟漪,却有一片海一样的蔚蓝;野鸭湖的薅草很高,几乎没人,金灿灿的反映着阳光的灿烂。
谭白虎深一脚浅一脚地绕湖而行,走出几百米之后,就已经进入了人间仙境。他的周围除了湖水、薅草,就是蔚蓝的天。在野趣里,在纯净得发甜的空气中,他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身心愉悦,那感觉恐怕只有想象着和自己心仪以久的美女龚梅在一起幽会可比。
谭白虎摸出藏在怀里的手枪,像演电影一样,“哗啦”一声,故弄玄虚地卸下子弹,再“喀嚓”一下,煞有介事地以最快的速度推弹上堂,而后瞬间举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远方。他估摸着,那姿势保准儿是逼真而英武的。但是,他没有扣动板机,因为,他找不到射击的目标。于是,他又放下枪,再次重复卸弹、装弹、举枪的动作,继续临摹着他脑海里的英雄人物如临大敌时的情景。
水边的薅草里冷不丁儿地像风一样轻盈地落下两只白身子、黑脖子、黑尾巴、红脑门儿的丹顶鹤。当然,谭白虎自己并不认识丹顶鹤,他还认为,这是谁家养的大鹅呢!因为,在他的眼里,这丹顶鹤除了长得秀气、修长一些,脑袋上多了一个红点之外,与他农村老家的大鹅没多大区别,而且那“呱呱”叫着的声音几乎与农村的家养大鹅一模一样。
说时迟,那时快,谭白虎以他最快的速度推弹上堂,“蔌”地举枪,几乎没瞄准就扣动了板机。“砰!”一声巨响之后,两只丹顶鹤“扑楞楞”地飞跑了。枪响那一刻,由于他的手剧烈地抖动了,因此子弹不但没命中目标,而且根本不晓得飞到啥子地方、飞到啥子方向上去了!
“狗日的!”谭白虎低声骂道。他参加民兵集训那阵儿,就不是一个好兵,本来就是一个十枪没一枪着靶的主儿。因此,第一枪不见踪影之后,恍惚间,他简直害怕自己开的枪,打中自己的脚了。
现在的谭白虎,当然不晓得自打他上次放了这一枪之后,阮大头已经叮嘱门卫老马头儿加强了野鸭湖的看管,一般闲散人等已经难于再接近野鸭湖了。此时此刻,他依然轻车熟路地来到了野鸭湖的湖滨,依然驾轻就熟地把破自行车停靠在了至大投资公司的院墙上。当他正准备悄没声儿地溜进野鸭湖的时候,手机却响起来。
“是小谭吗?”对面传来了任博雅的声音。
“啥子事情?”谭白虎颇感扫兴,因为,任博雅的电话已经引来了不晓得在啥子地方躲藏着的老马头儿。那老马头儿个子不高,一脸的褶皱、一脸的沧桑。大概他已经猜出谭白虎要偷进野鸭湖的想法,一直远远的站在湖边,手搭凉棚,观察着谭白虎下一步的行动。
“我立马儿就到速发银行的至大支行当行长了!新支行、一把手!”任博雅兴奋的声音里洋溢着踌躇满志。
谭白虎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仿佛更不明白任博雅语言所表达的意思:“啥子?啥子?你到速发银行的至大支行当行长了?”
“有啥大惊小怪吗?”任博雅明显带着几分不屑。
“你在分行里混着不是挺好吗?甭拉存款,钱又不少拿!”
“俗!你忒俗!”任博雅一派居高临下的腔调,“我问你,人活着为了啥?”
谭白虎其实还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为啥子?为了活着呗!”
“狗屁!”任博雅一针见血地笑骂道,“你咋知道从小保安往小职员上蹦达?你咋怕拉不来存款而下岗?”
谭白虎对自己的行为倒是挺明白的:“不就是为了活得舒服一丁点儿,自个儿也能娶一个心满意足的媳妇儿嘛!”
“这岂不得了!”任博雅拿出了雅劲儿,“这就是你的自我实现!我当然也要证明我自个儿是有本事的主儿!”
谭白虎冷不丁儿地瞧见远处老马头儿的身边又多了一个人,而且那人似乎有一点儿面熟。他很年轻,个子不高,瘦瘦的,嘴仿佛显得很大,只是远远的,瞧不太清楚。
任博雅热情地话语又传回来:“老弟,愿不愿和我一起干?我给你弄个部门副经理干干!今后,你也是副科级,可以牛B一下啦!”
谭白虎当然也愿意作官,但是,他又凭啥子弃才把自己从保安员提拔为客户经理的美女行长而去呢?如果每天看不到了美女行长的音容笑貌,他谭白虎简直就想象不出高强度的拉存款工作还有啥子乐趣!
“可我……手头……没有存款呀!”谭白虎以自己最不足为外人道的短处来婉拒任博雅。
任博雅见谭白虎如此实在,不禁笑了:“没存款不怕,我有路子拉存款,你跑腿就成了!”
谭白虎托任博雅拉存款那次,任博雅的表现无非只是介绍了一个齐美丽,而齐美丽也无非只给自己介绍了一个云山雾罩的阮大头,除了在天上人间开了一回洋荤,弄得自己到现在为止,还没拉来一分钱存款哩!他任博雅咋会几日不见就冷不丁儿地成了有路子四处找来存款的齐天大圣呢?谭白虎将信将疑地问:“你有拉存款的路子?那为啥子不早给我介绍一点儿?”
任博雅语塞了片刻,而后支吾道:“这世界变化得倍儿快嘛!我现在行市涨了!路子又冷不丁儿地打通了,开始野啦!”
谭白虎一针见血地追问:“你行市涨到啥子程度了?你到底能拉来多少现实存款呀?”
任博雅脱口而出:“保险总公司两个亿,还有……”任博雅感觉不对劲儿,急忙改口,“你这是招聘我哪!你琢磨着呀,如果我弄不来几个亿的存款,速发银行的马行长咋会让我当个支行的行长嘛!他可是个地地道道、不折不扣的金融商人!奸着哪!!”
听任博雅这样一说,谭白虎虽然怨恨任博雅当初给自己帮忙时明摆着是留了一手,但是,也开始艳羡,甚至嫉妒他这个娶了一个既有本事,又有裙带关系老婆的老乡了。他开始动心了:“我真能当副科长?”
“我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如果你不跟我走,以后我就不能罩着(注:地方话,意为:照顾)你,你只有在那个美女行长身后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到底啦!”
“可我只是个没名儿学校的大专生呀!”谭白虎继续迟疑着。
“你?大专生?”任博雅冷不丁儿地哈哈大笑起来,“我踅摸你的第二个原因就是你的学历问题!你这个大专文凭是咋样弄来的?”
谭白虎立刻涨粗了脖子、羞红了脸:他跟老乡也不能如实交待自己买假文凭的事实呀!于是,他毅然决然地一口咬定:“我自费学的!”
任博雅又笑了,而后讥讽道:“只自费了五百块钱学费,没几天就毕业了吧?”
“不是几天,不是……”
“你妈可跟我都这么夸你好几遍了!可她老人家却不想想,天底下哪儿来的这种好事儿?”
谭白虎见任博雅似乎晓得了自己的底细,尴尬的同时,顿感诧异,因为这个文凭,除了他向自己的老妈吹嘘过:“只花五百块钱学费,几天就毕业了”的事情,再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这么瞧着,真是老娘跟任博雅揭了自己的老底!
任博雅见谭白虎支支吾吾一直不开口,才不再嬉笑,一本正经地说:“我也想这么‘学’一个,可我不要大专的,要本科,而且要有学士学位!”
谭白虎听任博雅这样一说,自己涨粗了的脖子才细下来,羞红了的脸也不红了,忍不住也笑了:“您都是行长了,咋还要这假东西!”
任博雅认真起来:“越是行长越得弄个学历,要不咋到中央银行报高管?不够资格不是!?唉,我到现在为止,才只有一个高中文凭哪!”
谭白虎更乐了,他从任博雅的自卑言语里找到了自己的自尊:“可这种假文凭被人家查出来,麻烦就大啦!”
任博雅信心十足:“这点我能把握住!马行长瞧中的是存款,是能拉来存款的路子!他对我的学历是高中还是本科才没兴趣哪!”
远处的老马头儿见谭白虎站在公司的大门旁迟迟不动窝,便远远地喊:“这湖封了,不让进去!”
谭白虎听老马头儿如此叫喊,又见老马头儿一副不见自己离开就不罢休的德行样儿,晓得自己今天的试枪计划泡汤了。他只好一边和任博雅打着电话,一边悻悻地推起了破自行车。他对任博雅说:“这事儿可是一准儿要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呀!”
任博雅急不可耐地应承:“为了共同的利益我们走到一起来了,我咋会说这些?!”
于是,谭白虎把没有支架的破自行车靠在自己的身上,翻开了电话簿,帮任博雅找出了一个制假窝点的电话,告诫道:“你可要小心哩,千万别让警察抓了现行儿!”
任博雅虽然一丁点儿也不雅,但却也不是一个没有一点儿想法、甘愿作一个绣花枕头、一门心思吃软饭的主儿。早在农村那阵儿,年少的他就是一个勤奋刻苦的好学生。无奈的是,农村的高中教学水平过低,他一连考了三年大学,却始终名落孙山。于是,为了脱离农门,他只好选择了当兵之路。在诺大的北京市,虽然他当下在分行安安心心地挣着一份不算低的死工资,但是,一辈子过这种今天知道明天的一成不变的生活,他还是不甘心;在人前人后永远充当一个没本事的角色,永远伴随着靠老婆的关系混饭吃的阴影生活,他也感到屈辱;像任何一个有想法、有抱负的男人一样,他也在时时等待着机会,等待着抓住机会来证明自己的本事和价值,也希望着自己能在有限的生命中做出轰轰烈烈的大事情。
前几天,他偶然地参加了一次速发银行马行长宴请老婆齐美丽的饭局。齐美丽的支公司虽然没有存款资金,但是,通过齐美丽作舅舅的工作,舅舅再作保险公司侯董事长的工作,保险公司十个亿的同业存款终于落户于速发银行了。因此,心存感恩之情的马行长除了宴请齐美丽以表示感谢的同时,也盛情地邀请了齐美丽的贤内助:任博雅。也正是这次意外的饭局,改变了英俊男人任博雅后半生的命运。
饭局上,马行长是最先举起酒杯的:“感谢二位对我们速发银行的支持!”
当时的任博雅还不知道齐美丽真的帮助速发银行拉成了存款,因此,他私下里偷偷问齐美丽:“马行你帮成了,谭白虎为啥就帮不成!”
齐美丽心里说:“谭白虎一个农村盲流,有什么资格要破费我这么大劲儿!”可嘴上却没这么不给任博雅面子,她也压低声音说:“人家马行从我这儿买了人寿保险几十万哪!”
马行长一双老眼很独,见齐、任二位私下里嘀嘀咕咕地开小会,似乎猜出了他们的心思。为了稳住这笔同业存款,他便学了汉武帝,来了个“昭君出塞”一般的联姻之计:“我们速发银行呢,虽然不比任老弟的银行大,可工资加奖金确实比任老弟的银行高出几倍。不知道任老弟有没有兴趣到我们银行来发展呀!”
齐美丽率先否决了:“我们家小任,混碗饭吃还成,要干事情,就踅摸不着他啦!”
任博雅见老婆在马行长面前贬低自己,立刻感觉伤了面子,红着白脸,辩解道:“我是没有平台,如果我有了平台,你瞧我能不能干事儿!”
马行长自然站在任博雅的一边:“对呀!千里马没有伯乐识,也没有机会跑千里嘛!”
齐美丽根本没指望着美貌的老公能够事业有成,也不相信老公能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就打哈哈道:“好!那就由马伯乐给我们家小任踅摸一个行长位子,瞅他怎么给你跑千里吧!”
让齐美丽和任博雅都没想到的是,马行长却没把齐美丽的哈哈话当哈哈听,竟然把饭桌当了老板台,立刻拍板决定了:“那我就给任老弟成立一家新支行,五个亿的任务!这十个亿的保险存款留二个亿算任老弟的,如何?”
任博雅像是下象棋被将了军,突然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不能不往前走,他一拍胸脯,说:“成!”
齐美丽的智慧倒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被马行长开启了。她的大脑豁然开朗地盘算起了一本光明灿烂的经济帐:她给速发银行拉来十个亿的存款,除了舅舅的人情,没有任何支出。为此,她的收入是:速发银行买了九十九万的人寿保险,她从保险公司一次性合法收取百分之三十的保险佣金,金额为二十九万七千块,来年银行再续保时,她还能再连续五年提取百分之十左右的佣金,金额也将近四十万。如果把任博雅安排到速发银行工作,在舅舅的帮助下,十亿存款自然不会动,任博雅就能不劳而获二个亿的存款,她自己再从阮大头哪里拉来三个亿人民币,存在任博雅的支行,这样,只有一张美男皮,却毫无本事的老公,就能为自己合理合法地挣来年薪三十到四十万人民币!
“值!值呀!”齐美丽私下里一拍自己的小短腿,心里大叫着,“这么瞅着,值得一干!”
齐美丽盘算好了,就故作矜持地问老公:“你真敢闯闯天下啦?”
任博雅听出老婆话音里带着许多的不屑,就涨红了白净净的脸:“只要你别让我在家里当锅台转,晚饭甭用我每天做,我就啥事儿都能办成!”
马行长见对面的两口子动了心,自己心里也立刻对齐美丽介绍来的这十个亿同业存款踏实了。另外,除了齐美丽这一笔同业存款之外,马行长心里还另外拨拉着一个小算盘哪:
前不久,马行长听说工业部在五一支行有五个亿的定期存款,便千方百计,动用各种关系,与工业部财务司的施司长套上了近乎,千辛万苦地好不容易把施司长约出来吃饭了,酒过三寻之后,眼瞧着施司长对存款由五一支行搬家到速发银行的心思已经活动了,但是没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门开了,不速之客龚梅嬉皮笑脸地闯了进来。她硬是在酒过六寻之后,把施司长本来已经活动的心又稳住了。结果,自己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不但存款没挖来一分钱,为此支付掉的费用竟有好几万!
望着美女行长那副妖精一样的美貌,洞悉着她优雅、美丽背后的强悍,想着龚梅在北京许多企业中独占鳌头般的竞争优势,马行长无奈极了。他真有三国周瑜“既生瑜儿何生亮”的感慨了!
最近,马行长听说至大投资公司有二亿美元要暂存银行,也听说龚梅已经打起了阮大头存款的主意,而这相当于十七个亿人民币的存款,对他速发银行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他当然要在这次拉存款的较量中,占得先机,击溃龚梅的五一支行。而由通过齐美丽与阮大头能搭上话儿的任博雅出面,组建速发银行的新支行,再与龚梅的五一支行面对面地交锋,无疑是“以夷制夷”的最佳选择!
马行长的小算盘盘算好了之后,便趁热打铁道:“齐总监,你可要小心呦!弄不好我的任老弟一年下来,收入要超过你!”
齐美丽不屑地否定了:“这第一呢,拉存款是到处制造需求,而卖保险是启发需求。拉存款比卖保险一丁点儿也不容易。这第二呢,银行是雇佣制,工资是死的;而我们保险公司呢,是直销体系下的代理制,收入是活的!我瞅着,他怎么干也不可能超过我!”
马行长笑了,也颇为速发银行的分配机制自豪起来:“我们银行除了工资,还可以按照存款额逐月提成哪!”
这次齐美丽和任博雅几乎异口同声地问:“提多少?”
马行长老脸一沉,作少女一般的矜持状,笑而不答。见齐美丽和任博雅都有些气馁了,他才含糊地回答:“等任老弟一干,不就知道了嘛!”
这次任博雅终于先于老婆开口了:“成!我干!”
齐美丽心里也乐了,也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好!如果小任肯干,我再把早就介绍给谭白虎的阮大头重新拉回来,介绍给你们速发银行!要知道,阮大头哪儿有两个亿的美元呀!”
马行长一听,立刻像严冬里找到了暖火盆,虽然没听清阮大头的名字,就已经感悟到了齐美丽说的其人其事,心花怒放了:“如果把阮大头的二亿美元放到任老弟的新支行,你们想想,第一年存款就将近二十个亿人民币,支行利润二千万!我们任老弟自个儿,还不一下子就成了百万富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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