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也只是一瞬,在对手剑被点开的同时,左手半扬的笔业已圈回,快得不能再快。
“哇!”地一声惨叫,那由后偷袭的被判官笔扎穿了心口。
尤三贵旋正身躯。
被扎的仰天栽倒。
暴喝声起,三支剑从不同方位攻出,闪亮的剑光,令人触目惊心。
判官笔抡起,腰身旋扭,脚步没移,像卖解女玩的花招,事实上尤三贵腰肢的柔软灵活,绝不输于少女。
笔剑交击,夹着一声惨叫,半声惨哼,现场又是一死一伤。
霍香的脸色变了,剩下的五名高手的脸色也大变。
一块老姜,辣得出入意料之外。
暗中的小龙为之热血汹涌。
两死一重伤,还剩下五个可以动手的。
“暗青子!”五人中一个瘦削的中年人低呼了一声。
尤三贵登时双目发赤。
在敌人被自己人以最接近的距离围困,全体施展暗器并不明智,暗器无眼,只要稍有偏失便会误伤自己人,当然也有其利,距离近,角度多,被攻击的人很难躲避封格,五人齐发暗器,至少会有一二人中的。
最有利的方式是松开圈子,加大距离。
五名高手是聪明人,他们采取了最有利的方式,在瘦削中年人的手势下,立即弹退,同时掏出暗器;动作快而利落,的确是相当神速。
但他们也是最不聪明的人,因为他们低估了尤三贵的能耐,给了他机会,当然是一瞬的机会。
尤三贵的行动似乎没经思考,是出于本能,在敌人刚刚一动的同时,他扭身闪电扑击侧方的一个。
如果他扑击正面的,两侧和背后的便有机会出手,改变方向侧击,是赌反应的快慢。
一声惨叫,侧面的一个顺后弹之势仰栽下去。
也就在这时,几件暗器集中射向尤三贵原来的立足点,他们的反应是慢了一丝丝。
暗器交叉激射中,尤三贵取代了侧方那一个位置,但他的身形没停滞,同样以闪电手法攻击近身而顺势的一个。
惨号再起,尤三贵又得手。
现在剩下三个,其中一个被自己人的暗器挂上彩。
尤三贵凭经验判断情况,还有真正的可怕敌人没出手,他必须先收拾眼前的,杀一个减少一分攻击的力量,所以他毫不犹豫。
判官双笔有如灵蛇,又像两条怪虫,旋飞蠕动。
又去了一个。
现在变成了双剑与双笔对抗。
压力消除,判官笔更加锐不可当。
“哇!”两声惨嗥叠成了一声。
场面骤然静止。
天已完全放亮,视野也完全清朗。
三个人站在场中央,两支剑以不同的姿势扬着,判官笔左右开弓,分别插在两人的肋下。
长剑坠地无声,因为地上全是野草。
双笔抽回,人倒下。
七具半尸体,那半具是受重伤的。
尤三贵深深吐了口气,血丝满布的眼睛直瞪着一直袖手的霍香。
霍香这时反而面露微笑,这笑容在此刻出现在她的脸上,使人感到恐怖,因为这意味更可怕的事将连着发生。
“你迫老夫杀了这多人。”尤三贵咬牙切齿。
“尤局主,你非杀不可,你不杀人就得被杀,这是江湖中的定律!”霍香上前。
“啊!”短促的惨叫,那重伤的被霍香踢了一脚,断了气。
“你这么残忍?”尤三贵目眦欲裂。
“尤局主!”霍香扫瞄了一遍横尸,然后慢声道,“我告诉阁下他们的身份,他们是新从口外来的黑道好汉,官府有案底,你保暗镖,他们劫夺,于是两败俱伤……”霍香笑笑顿住。
“什么两败俱伤?”
“因为有人会发现九个人陈尸现场。”
“九个?”尤三贵一时转不过意来。
“对,其中一个是尤局主!”
“哈哈哈哈……”尤三贵在一怔之后,狂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杀机。
“尤局主,趁你还能笑,就尽情地笑吧,反正这里是无人迹的古庙,碍不了别人。”
“霍香!”尤三贵敛了敛笑声,“你们够狠,也够毒,让老夫白辛苦替你们送东西到此地点,你们却布下了被黑道人物夺镖的圈套,然后随便透一丝风给官府,这档事便成了无头公案。十之有九你们所托的镖定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哈哈,尤局主,对极了,真不愧是老江湖。”
“现在你准备如何取老夫的性命?”
“刽子手马上就会赶到执行,别性急。”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从庙门方向朝院子移来,是个反穿皮袄的老者,倒拖拐杖,赫然是老山羊。
老山羊和他师弟中年长衫客本来隐身在厢房里,这场戏从头到尾全看到了,师兄弟俩从厢房后窗出去,老山羊改从大门进庙,这过场小龙在木橱后看得一清二楚。
小龙本想现身,他不能让尤三贵受害,但现在情势这么一变,他又暂时忍住了,待机而动。
老山羊无意隐藏行动,所以踏草而行时发出了声音。
首先发现老山羊不速而至的是尤三贵,他怔了怔投过目光。
由于尤三贵的表情,霍香立即发觉有人来到。
她侧身转头,一看,粉腮为之大变,她料不到会有不速之客撞了进来,这会误大事。
老山羊直走到场子边停住,两眼骨碌碌一绕,故作惊声道:“老天,这是怎么回事?”
“你……老山羊!”霍香脱口叫了出来,脸色变得更难看。
“你这双狼眼满犀利的!”老山羊笑笑,颔下那撮山羊胡也跟着抖动。
“你阁下……说什么?”
“老天说你的两只眼睛满管用的,一眼便认出老夫的身份,如果光让你指出老夫,老夫认不出你,岂非太不公平?嘿嘿!”
“阁下认出我是谁?”
“鼎鼎大名的胭脂狼,没错吧?”
“你……”
尤三贵脸色剧变,他听说过这既淫且毒的母狼名号,但不知道她叫霍香。
“江湖无老少,老夫就称你声大妹子,你的地盘在口外,怎么觅食觅到这里来了?”
“怎么,侵犯了你阁下的道路?”
“哈哈哈哈!”老山羊佯狂地笑了数声,“大妹子,说哪里话,道路是天下人的,不属于谁,谈不上侵犯二字,大妹子,你手上的东西……”
“怎么样?”霍香下意识地把包袱抓紧。
“老夫好像记得这包袱本来在尤局主的身上……”
“不错!”霍香知道没否认的余地,只好承认,“替人捎点东西,是尤局主的本行,对吗?”
“当然对,完全对,照这么说,这包袱是暗镖哕?”老山羊望了望默在一旁的尤三贵。
“是暗镖,我托的!”霍香轻轻挫牙。
“局主亲自出马送镖,不用说是价值连城之物,能让老夫开开眼界么?”
“阁下是名满江湖的大人物,上辈尊长,难道不懂得江湖规矩?”
“懂是懂得一些,不过……老夫有个毛病,就是好奇,如果是不满足这好奇心,会吃不下,睡不着,比要命还难受。”
霍香抬头望了望院空,太阳的影子已抹上了大殿顶的葫芦尖。
“恐怕只好让你阁下难受了!”霍香冷笑。
“那还成,老夫是不依的!”老山羊偏了偏头,目扫院地:“八条人命,死得多冤!”
“劫镖的强梁,难道不该死?”
尤三贵忍不住大叫道:“是安排好的鬼计!”
“哦?”老山羊目芒一闪,“人命关天,非同儿戏,这到底为了什么?尤老弟,你说说看。”
“区区到现在还不明白真正原因。”
“老夫明白!”老山羊抚了抚山羊胡。
“阁下明白什么?”霍香睁大了眼。
“栽赃,灭口!”
胭脂狼霍香突地哈哈大笑起来。
胭脂狼霍香的笑声,令人心里发毛,谁也不知道她笑什么?为何如此好笑?
笑声像风曳林梢,尖利而疯狂。
小龙从木橱后逡了出来,他准备现身了。
尤三贵突然栽了下去。
老山羊专注于霍香的怪笑,没警觉任何情况,尤三贵倒地之前是发出闷嗥的,但被笑声掩盖,近在咫尺的老山羊都没听到,等到人已伏地才从眼角扫见,他立即弹了过去。
小龙在厢房门边,也只是瞥见尤三贵突然栽倒,心头一紧,射入院心。
老山羊俯身检视尤三贵。
霍香转身疾掠,上了厢房顶。
小龙无暇探看尤三贵的生死,半声不吭,飞身上屋,尾追霍香。
庙边是片空旷的草地,紧接着树林子。
由于这片空旷的草地,视线不受阻,小龙才能掌握住霍香入林的方位。
紧追不舍,如影随形。
霍香已然发觉被人尾追,几度改变方向,但无法摆脱小龙的穷追,最后,她自动停了下来。
小龙直逼到她身前。
霍香仔细打量小龙。
英俊中带着狂野,是女人心目中的标准男人。
她笑了笑,然后又皱起眉头,神色之间隐隐透出那天生的荡意。
“你为什么要追我?”
“追赃!”小龙暂时借用了老山羊对井江说的话,实际上他并不了解情况。
“追赃?”霍香眯了下眼,“小兄弟,追什么赃呀,我完全不懂?”她又笑了。
熟透的果子盛放的花,虽然她已近中年,但这类女人自有其不同与年轻女人的魅力。
小龙可是绝不理这一套。
“你懂的,你非常懂。”
“哟!小兄弟,你知道我是谁么?”
“胭脂狼霍香。”小龙声音冷峻。
“噢!对了,你早就藏在古庙里,看到一切,也听到一切对不对?”
“对!”
“小兄弟……”
“住口,别肉麻当有趣,谁是你的小兄弟?”
“那我请教你的称呼?”霍香笑态不改。
“浪子小龙!”
霍香的笑容倏地收敛,眸子睁大。
“你就是名震关洛的浪子小龙?”
“唔!”
“你追我做什么?”
“为什么要阴谋对付大汉镖局尤局主?”
“阴谋?”霍香转动着眼珠子,心里在打主意,片刻之后,媚态再现,“你不喜欢我叫你小兄弟,就叫你浪子吧,你先说明你跟尤三贵的关系?”
“谈不上任何关系,在下跟他素昧平生,刚才在庙里是头一次见到他的真面目。”
“那你凭什么横插一枝?”
“江湖人管江湖事。”
“你是路见不平?”
“可以这么说。”
“能不管么?”
“不能,管定了!”
霍香再次上下打量小龙,像是愈看愈爱要看个饱的样子,许久,她才又开口,声调满动人的。
“浪子,事不干已,为何一定要强出头呢?”
“在下说过管定了!”
“不怕引火烧身?”
“要怕就不会伸手了。”
“哈哈哈哈,浪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明白什么?”
“想分一杯羹,对不对?”
“在下没那意思!”小龙不假思索,“在下只想看看这关系着九条人命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口里说,心里却在想:“在这档事之前,井江与红杏运灵的那档事,是否彼此有关联?老山羊和那中年长衫客先强迫开棺查验,后来又迫霍香展示暗镖,到底他们追查争夺的对象是什么?原因又是什么?”
“如果我说不呢?”
“在下一向不轻易改变主意。”
“动剑么?”
“必要时在下会拔剑。”
“你有把握功力能胜过我?”
“那得等事实证明,用不着在口头上争。”
“其实……”霍香低头想了想,又抬眼望着小龙,“我真不愿意我们在这种情况之下认识,太遗憾了,一见面就是敌对的情况,浪子,你能不把我当敌人么?”
语意中隐含诱惑,小龙的心丝毫不为所动。
“是友是敌,那得看情形而定。”小龙冷漠如故。
这时,远处的浓枝密叶里,正有一双眼睛朝这边偷窥。不!应说是两双,各在相反的方位,也就是隔着小龙和霍香相对。
“事实上我们没理由敌对……”霍香轻轻吐口气,“你是为了一念好奇?”
“在下不否认。”
“我是奉命行事,做不了主。”
“奉谁之命?”
“当然是能命令我的人。”她当然不会说出来。
“你自己的生死你能做得了主,对不对?”小龙这句话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很难说,也许真的做不了主。”
“在下想,我们没有再蘑菇的必要,打开包袱,让在下见识一下。”
霍香深深地考虑,脸上阴晴不定,灵活的眼珠子不停转动,最后,突地一顿脚道:“好,你拿去看!”脱手把包袱抛给小龙。
小龙接过手,觉得很沉重,对于霍香肯乖乖交出包袱,感到有些意外。
霍香的脸上浮起一抹异样的笑容,从她的神情看,事情绝没有她说的那么严重,不像生死做不了主的样子,这女人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小龙把包袱放在脚前地上,用剑挑开一看,连呼吸都窒住了。
包袱里包的,是些散碎银两,居然还掺有几个鹅卵石,根本就不是什么奇珍异宝。
这就是以最高代价托保的暗镖么?
小龙丝毫不觉得好笑,反之他感到极大的困惑,因为这包袱破烂关系着八九条人命。
阴谋,极可怕的阴谋,但原因是什么呢?
“浪子,满意了么?”霍香斜睨着小龙。
“这就是你们托的镖?”
“对!”
“一些破烂?”
“我只奉命行事,不管它是什么。”脚步挪了挪,“可以还给我了么?”
“还不行。”
“你想要这破烂?”
小龙心里在疾转着念头,这表面上看来是破烂的碎银和石头,其中定有蹊跷,霍香和那没出面的人并不是疯子,何况连上了八九条人命。
“在下请问,为何要托这种镖?为何要安排杀人的圈套?”
“不知道!”霍香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
“你知道的!”
“这就是笑话了,我说不知道,当然就是不知道,你凭什么认定我知道?”
“等剑锋架到你的脖子上,你就会忙不迭地说知道,对不对?”小龙跨前一步。
“你割下我的头我还是说不知道。”
这时,小龙身后方向隐藏着的那双眼睛已换了位置,移近到两丈之内,没任何声息。
“很好,这是你自己说的,在下并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割个把人头不是了不起的大事。”小龙再上一步。
双方的距离已拉近到可以出手的位置。
霍香依然面不改色。
“浪子,你也不是铁脖,我割你的头同样不费事,你相信么?”
“当然相信,只要你有这份能耐。”
“大概是有的!”
“那咱们就来试试看!”剑抬起,左手抓住剑鞘,右手握着剑柄。
就在小龙准备拔剑之际,一种黑乎乎的东西迎面射来,劲势满足的。
小龙迅速地滑移身,顺手一捞,把袭来的东西抓在手中,不用看,从感觉上就判定是块石头。
石头当暗器,多半不是认真的。
也就在小龙滑开的同时,三股亮闪闪的银线射过,钉在对面的树身上,没有声息,是由背后射来的。
“什么人?”喝叫的是霍香。
小龙回身不见人,弹步上前检视,树身上有三颗银色钉头,露在外面的约莫半寸,如果不是棵老树,定然已完全没人,
用指头钳出来,小龙心头泛了寒,四寸长的闪亮钢针,粗细如牙签,像小小的没羽箭,所以发时无声。
如果不是躲闪正面的突袭,这三根钢针无疑地已钻进了后心。
这东西实际上相当歹毒,如果是在夜晚,便是无声无形,功力再高也难发觉,等发觉当然已经倒下,由于体形大,有重量,所以射程可以及远,一般牛毛钢针虽然歹毒,但必须近距离,而且要用满天花雨手法,因为发暗器的有明显动作,趋避便容易了。
这暗器是何人所发?
以钢针的形式而论,必须借重机簧一类的器械,徒手无法使用,从穿树这一点判断,其劲道足可射穿一个人的身体。
正面攻击的用石头,一样不见人影,这前后夹击的是同路人么?掷石头是掩护反方向的钢针么?
小龙冷静一想,这掷石头的显然是暗助示警,使自己趋避背后的突袭,对方会是谁?
霍香脸上已没有笑容,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小龙扔去石头留下钢针,朝正面林子扬声道:“朋友,领情了!”说完,又转回身道,“藏头露尾的鼠辈,下三滥的角色,有种现身出来。”
没有反应。
有种的人就不会使偷袭的手段,定然是不敢明里出手才来这一手,这种人你骂他的祖宗也无法激他出来。
小龙突然想到庙里倒地的尤三贵,不知生死如何,见尤三贵比问这婆娘话重要。
心念之中开口道:“胭脂狼,在下相信还能找得到你的,这笔帐先记下,改天再算。”说完,掉头奔去。
小龙现在已是老江湖,不再像刚出道时般冲动,所以在被偷袭时他没盲目冲动,他相信对方第一次失手,必然会第二次再找上。
霍香望着小龙消失的方向发怔。
小龙又回到古庙。
老山羊在庙门外侧边的空地上挖坑。
大汉镖局局主尤三贵直挺挺躺在地上。
小龙走近。
老山羊在坑里抬起头。
“你就是浪子小龙?”
“……”小龙点头。
“你早就藏身庙里?”
“……”小龙又点头。
“你是有所为而来的?”
“这档事是凑巧遇上。”小龙开了口,斜扫一眼,“尤局主没救了?”
“有救还用挖坑?”老山羊撇撇嘴。
“是怎么死的?”
“被人用暗器偷袭致死。”
“什么样的暗器?”
“咦!你小子不是在问老夫口供吧?”老山羊瞪起眼,小山羊胡也翘了起来。
“不是问口供!”小龙并不以老山羊称他小子为忤,他的确已晋了老江湖的阶段,反而笑了笑道:“在下只是想追出凶手。”
“你打算插手这段公案?”
“有所为与有所不为而已!”小龙面色肃然。
“准备怎么做?”
小龙心念疾转:“偷袭自己的与暗算尤三贵的很可能是同一个人,如能证实,便可进一步了解,老山羊见多识广,也许……”心念之间,蹲到坑边,把那根钢针托在掌心里,伸了出去。
“阁下认得这东西么?”
“你……”老山羊两眼发亮,“这东西那里来的?”
“阁下先说认不认识?”
“你小子先说来处?”
“捡到的,有人偷袭在下失了手。”
“啊!”老山羊跳出坑外,也从怀里掏出一根同样的钢针,用手指捻着,“同一个人行的好事。”
小龙的跟睛张大了,果然不出所料,是同一个人所为,会是谁呢?托重镖结果托的是碎银和鹅卵石,目的何在呢?
“请见告在下这钢针的来路?”
“这不叫钢针……”
“该叫什么?”
“鬼箭!”
“鬼箭?”
“对,用机括弹射,射程可以到五丈,三丈之内能洞穿人体,厉害之处是在于发时无声,被袭击的人无法警觉防范或回避。”
“是什么人使用的暗器?”
“君子明哲保身,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老实一句话,你招惹不起。”
“在下一向不信邪!”
“你小子一定要知道?”
“是的,如果不是有第三者在暗中适时示警,在下已经被这支鬼箭穿心。”
“那好,你听着,使用这鬼箭的人叫‘万鬼愁’。”
“万鬼愁?”小龙挑了挑眉,他没听说过这名号,“什么样的人物?”
“连鬼见了都会发愁的人物。”
“在下是问……”
“不必问了,传说中的人物,老夫也只是听过,没见过。”
小龙暗忖:“管他是什么千鬼愁万人愁,反正他是个人不假,而且已经插身在这件公案之中,胭脂狼霍香是他一路,逮到霍香真相便可大白。只是尤三贵业已遇害,如果要追求的万年龙骨当年巧为他所得,这问题就相当棘手了。”
想到万年龙骨,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侄儿小威那白痴儿般的情状,内心起了一阵痉挛。
“唉!”老山羊突然叹了口气,“尤三贵一世之雄,想不到落得如此下场,老夫为他埋骨,也算是尽一份道上人的心意。”
小龙灵机一动。
“且慢收埋!”
“你小子什么意思?”
“在下愿意护棺送他回乡,尤局主不是泛泛的人物,草草收埋于心不忍。”
“哟!你小子要表现侠肝义胆?”
“江湖人尽江湖心罢了。”
“你真的要这么做?”
“这并非玩笑事,怎能信口开河。”
“你不怕再挨一箭?”
“梁子已经结上了,还顾忌什么,如果万鬼愁现身,在下求之不得。”
“你小子有种,那就交给你啦?”
“在下接受。”
“这样也好,省得引火上身!”老山羊耸了耸肩,“后会有期了!”
“请便!”
老山羊大步离去。
小龙望着老山羊毛茸茸的背影,喃喃地道:“也是个浪得虚名的小人,想表现一下江湖义气,却又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泽州。
大汉镖局。
收旗下匾,已经结束了营业,代之的是白布幡和丧联,显示在办丧事,进出的男女都戴着孝。
宽敞的院子里搭着白布棚,布棚里是灵堂,一共摆了十七具棺材,居中一口是局主尤三贵,其余的左右各八,排成双行,从标示可以看出是镖头和镖师。
道土们敲着法器在做超度亡魂的法事。
气氛在哀戚中透着恐怖。
十八位亡灵集体举行法事,可说是空前的怪事。
内厅里,小龙面对一个身披孝服的半百妇人,她就是尤夫人,红肿的双眼神光散乱。
“少侠古道热肠,护灵到敝乡,使亡夫得以在家园入土,存殁均感!”尤夫人哀声垂泪,声音是喑哑的。
“不敢,这只是略尽江湖同道的心意罢了,夫人能把先后的经过见告么?”小龙也是一脸戚色。
尤夫人拭了拭泪痕。
“半个月前,刚接了两趟重镖,局里的镖头镖师全部出空,在两天之后,突然来了个人,相当神秘,托的又是重镖,好在是精细货,不是大堆头的物事……”
“嗯!”小龙点了点头。
“先夫早巳决定保这两趟之后收旗下匾,同时没有人手,不答应再接生意,但对方苦苦要求,并且镖费自动加倍,先夫顾及大汉的声名,同时吃这行买卖,就得守这行买卖的规矩,好在是细货,不需太多人手,勉强答应下来,决定以暗镖方式亲自送镖……”“请问托镖的是何许人?”
“自称霍掌柜,说是在洛阳一带经营珠宝生意……”
“唔,以后呢?”
“以后……”尤夫人咬了咬牙,“先夫出镖的当晚,家里便遭抢。”
“遭抢?”小龙竖起了眉毛。
“是的,地窖里的家产,被洗劫一空。后来想起……”
“夫人想起了什么?”
“先托两趟重镖,出空局里的高手,再托细镖,遣去了先夫,然后抢劫,完全是……计划好的行动。”
“可恶!”小龙猛咬牙。
“结果……结果出镖的连先夫在内,都在半途出了事……”尤夫人呜咽起来。
“预谋,卑鄙而恶毒的手段,夫人……”小龙想了想才接下去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夫人可以拭目以待,这种人没报应是无天理了!”
尤夫人深望了小龙一眼,点点头。
小龙几次想开口又止住,他想询问万年龙骨的事,但想到只消一开口,便证明自己是有目的而来,变成了乘人之危,很不应当。
尤夫人看出小龙欲言又止的神情。
“少侠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是的,但……实在难以启齿。”
“少侠直说无妨?”
小龙又深深考虑了一阵,最后硬起头皮,事关小威的一生和武家的门庭,无法顾忌太多。
于是,他把侄儿小威被仇家暗下狠手,形同白痴,需要万年龙骨合药救治,听传说,当年在长安出土的宝物中便有万年龙骨,而尤三贵是三位得宝人之一等等,婉转地说了出来。
尤夫人茫然摇头。
“我不知道万年龙骨之事,倒是被抢的就是那批当年的古物。”
“夫人……从没听尤局主提过?”
“没有。”
小龙的心向下沉,这一趟算白跑了。
“前几天洛阳方面传来消息……”尤夫人又开口,“有三户致仕的官家同时遭抢,而时间正好在那两趟重镖之前不到七天,所以……”
“……”小龙静静听着。
“我怀疑保的镖是赃物。”
“啊!”小龙啊出了声,记起老山羊和那中年人逼红杏和井江开棺,声言是追赃,还自承是失主,看来老山羊也是这桩公案之中的主要角色,追棺材是摸错了方向。
小龙心中作了决定——
双管齐下,一方面追查霍香和万鬼愁的下落,一方面分别拜访另两位当年的古物得主中州豪客郭永泰和三星手鲍天成。
如果另两个得主手中没万年龙骨,那就证实龙骨是在大汉镖局被抢的失物之中,便可全力追搜霍香和万鬼愁,目标便单纯了。
“夫人!”小龙站起身,“在下告辞!”
“恕老身无法接待少侠。”尤夫人也离座而起。
“不敢当,望夫人节哀!”
“容老身再次申谢!”尤夫人福了下去。
“在下承受不起!”小龙赶紧侧身还礼。
“恕老身不便相送!”
“岂敢!”
小龙怀着凌乱的心情,离开了大汉镖局。
孟津。
酒店的楼廊上。
一张小木桌靠栏杆摆设,小龙在自斟自饮,他特意选了这位置是一方面可以避开酒席间的喧嚣,另方面可以凭跳大河雄伟的风景。
他是江湖人,由于气质不凡,所以也有那么一份雅致的情怀。
望着滔滔浊浪,他想到江湖之所以成其为江湖,风波永不停息,无休止地动荡,波波相连,偶尔看似乎平静了,却又蕴藏了另一个巨波。
“公子,要听曲吗?”柔嫩悦耳的声音突然起自座边,还夹着一缕淡淡的幽香。
小龙转头一看,几乎脱口叫了出来,但他在口唇一张的瞬间,把声音咽回去了。
这卖唱的女子,赫然是古寺运灵的红杏。
粉红短袄,怀抱琵琶,小巧玲珑的身材,配上眼睛鼻子都含笑的脸蛋,外加那股无形,但可以使人感觉到的风情,如果谁见了她不动心,他便不是男人。
小龙是真正的男人,所以他已经心动。
“公子,点个什么曲子,让奴家侍候您一段?”红杏含笑软语。
小龙定定地望着她。
那夜在古刹里,小龙躲在木橱后面一直没现身,两人并没照面,只小龙认得她,她不认识小龙。
扶柩回乡才只几天,为什么就出来卖唱?
她是卖唱的么?当然不是,与她一路的井江被称为首座,当然她也是江湖帮派的一份子。
她帮助黑衣妇人盗棺,这是个耐人寻味的谜。
她跟井江一行离开之后不久,便发生了胭脂狼霍香一伙杀害尤三贵的事,红杏跟她们会是一路的人么?
求之不得的机会,红杏自己找上门,小龙决心要追究这桩公案,因为这是他搁下婚事离家外出的目的,他誓要找到万年龙骨,医治侄儿小威的病。
“公子……”红杏又开口,红喷的脸腮,不知是天生的红,还是因为小龙如此看她而红?
“你坐下!”小龙指了指对面的空椅子。
红杏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小龙不打算用强,他要考验一下自己浪荡江湖这多年所得的阅历经验,能不能舍弃剑而对付一个女子,动辄拔剑不是真武士的风范,充其量是个逞强的亡命之徒而已,他的作风因观念而改变。
“你叫什么名字?”
“红杏!”她居然没隐瞒。
“你是自小卖唱的?”
“不,奴家孤苦无依……”红杏低了低头,一副凄苦的模样,“因为小时侯在家里跟着爱弹唱的爹学了几首曲子,不得已出来抛头露面。”
神态很纯真,声音容貌又动人,说的又合情理,如果小龙没在古庙见过她,会完全相信。
“你的身世很可怜!”
“奴家是红颜多薄……”
“我不喜欢奴家什么的称呼……”小龙阻断了对方的话,“直截了当不是很好么?”
“好!!”红杏嫣然一笑,“那奴……哦!不,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要公子喜欢,多赏几个钱!”
小龙笑笑,她真是唱做俱佳。
“公子想听什么?叹五更,哭长城,五娘寻夫,雪梅吊孝……”她滔滔地念了出来。
“都不要!”
“公子……”红杏怔了怔。
“你陪我喝酒,我们聊聊,钱照付。”
“这……”
小龙招来小二,要他添上杯筷,另叫了几碟小菜。
小二用异样的眼色深望了红杏几眼,才转身离去。
“公子是位大侠客?”红杏把琵琶小心翼翼地横在膝头上。
“哈哈哈哈,一个流浪汉而已。”
“公子忒谦了,我可以请教……”
“浪子小龙!”小龙也毫不隐讳地说了出来,这一带认识他的人不少,没隐瞒的必要。
“哦!”红杏脸色微微一变,但用笑掩饰过去了,看来她相当老练。
小二送上了杯筷,小菜,自作主张地加了一壶酒,眨眨眼向红杏道:“姑娘,盼你碰到出手大方的客人。”
红杏微微一撇嘴道:“小二哥,我会分你一份的。”
小二耸耸肩,转了开去。
红杏执壶,斟了酒。
“公子,借花献佛,我敬你一杯!”
“很好,不能红袖添香,聊得素手举杯,也是难得的乐事!”说着,仰颈灌了下去。
红杏照了杯,再斟上。
“红杏,你用点菜!”
“我刚用过饭,不饿,只替公子斟酒,陪公子聊天!”红杏眸光波动。
“你不是本地人?”
“不是,长治来的。”
“哦!”小龙想了想,“你几岁了?”
“快满十八了!”
“姑娘十八一枝花,你是花中之花,凭你的容貌,找个对象并不难,何必要做卖唱生涯?”
“这……鼓儿词听多了,怕遇人不淑,受一辈子苦,再说,……说是容易,做起来很难,规矩人不敢娶我这种女子,浮浪人我又不愿嫁……”。
“像我这种人呢?”小龙从没对女人说过轻浮话,这是破题儿第一遭,他是有意如此的。
红杏像是很感意外,错愕地望着小龙,久久才道:“公子说笑了,我……那里配,像公子这等人材,不知有多少女子着迷……”
“我说的是真话,我一见你就喜欢。”
“……”红杏咬着小唇,羞怯地笑着,这神态不类是卖唱走江湖的女子。
当然,小龙并没把她当卖唱的女子看待。
一条高大的影子,突然来到桌边。
酒楼上下不时有人走动,所以小龙和红杏才没发觉高大人影的移近。
人影既然停在桌边不动,当然他不是偶然经过的。他的立脚点恰在小龙和红杏之间的三角点上,所以两人同时发觉他的来临。
两人同时抬起头。
不速而至的,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一脸的横肉,上衣襟袒开,露出黑茸茸的胸毛,身材比常人高了一个头,不必挂招牌,谁也能一眼看出是什么货色。
一对牛眼,直勾勾地盯在红杏的身上,他似乎忽略了这酒座上还有个浪子小龙。
红杏被看得低下头。
“小妞,跟我到里边去!”大汉开了口,声音粗暴得像牛叫。
红杏仍然低着头。
“小妞,你耳朵没毛病吧?”大汉又发了话。
“她为什么要跟你走?”小龙冷冷地开口。
牛眼转移到小龙的脸上,凶光熠熠。
“你小子是什么路道?”
“喝酒寻乐子的。”
“老子为什么不能带她走?”
“她现在是我桌子上的人!”小龙忍住了一口恶气,还不打算发作。
“你知道老子是谁?”
“不是一头蠢牛就是一条恶狗。”
“好哇!小子,你……”蒲扇大的手掌抓向小龙。
“哎!”红杏惊叫出声。
有人从里座的窗槛探出头,小二从楼廊另一端奔了过来,但远远便止了步。
大汉的手腕已被小龙刁住。
不知为什么,大汉没再进一步行动,被刁住的手也没抽回,双方就这么一下子僵住。
小二的脸色很难看,没敢过来。
大汉的牛眼瞪得像两颗狗卵子,脸上的横肉连连抽动,额头上冒起的青筋有筷子粗,大粒的汗珠不断渗出,大嘴巴张着合不拢,逐渐,脸上泛起了痛苦的神情。
“说话呀?”小龙仰着脸。
“你……你小子会吃不了,兜……兜着走!”大汉说话了,声音已完全变了调。
“嗵!”大汉两膝一软,跪了下去,但手腕仍扣在小龙手中。
小二生怕踏死蚂蚁似地摇晃着半步半步挨上前来,哈了哈腰。
“公子爷,这位……这位爷是高大总管手下的红人,请……不要……”
“什么高大总管?”
“就是……孟津花府的大总管高……高鸣!”那鸣字说得很低,似乎怕犯了讳,然后声音又突地放大,“花府现在由花大公子当家,是得过功名的门弟……”
“废话太多!”
“公子爷大概是初到本地的外乡人,所以……”小二有些气促,“所以没听说过花大公子的威名……”
“哈哈哈哈……”小龙大笑起来。
“公子爷!”小二朝里间瞄了一眼,惴惴不安。
“你说的是人面虎花宁?”
“是,是……公子爷,正是……”
“恶霸地痞一个!”小龙撇了撇口角,一副不屑的样子。他以前是听说过人面虎花宁这名字,是孟津之枭,什么坏事全干,尤其好渔色。
小二的脸孔泛了白。
“你小子……”大汉咬牙出声。
“拍!”一记耳光落在大汉的左脸颊,登时口血飞迸,两颗牙齿和血掉在楼板上,声音很清晰。
“你敢再叫一声小子,我一巴掌打烂你的狗头。”小龙是真的火了。
“公子爷,请你……不要……”红杏在发抖。
“滚!”小龙大喝一声松开了五指。
大汉仰面倒下,翻起,踉跄后退,手捂住脸,牛眼里全是凶光。
一个身穿织锦儒衫的中年人从里面步出楼廊,长相还挺不赖的。
锦衫中年满面和悦之色,走到小龙桌前。
“区区花府总管高鸣,适才手下鲁莽,冲撞了朋友,区区谨此致谦!”说完深深一揖。
“不敢!”小龙坐着没动,双手略略抱拳,不管如何,他不能失礼。
“请教朋友……”
“在下浪子小龙!”
“啊!”高鸣脸色变了变,又堆下笑来,“幸会!幸会!想不到朋友便是名震关洛的浪子小龙,失敬之至!”说完,转头向瞪在一旁的大汉道,“铁牛,还不快向浪子大侠赔罪?”
原来这大汉叫铁牛,想是浑名,倒是很妥帖的。
铁牛脸上的横肉又起抽动,站着没动,他当然是一百个不愿意。
“铁牛,你没听见?”高鸣沉下脸。
铁牛极不情愿地抱抱拳,什么也没说。
“生来的牛脾气,请浪子兄海涵!”高鸣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扫了红杏一眼,又道,“如果兄台不嫌弃,请到面边,由区区作个小东,一来算赔罪,二来略尽地主之谊,肯赏光么?”
江湖人,有些场面是非应付不可的。
高鸣是花宁手下总管,想想也知道为人绝好不到那里去,小龙压根儿不屑与此等人为伍,但行走江湖有个原则,不交朋友可以,不能随便树敌,心念一连几转之后,他得了主意。
“高总管盛情,在下却之不恭!”
“哈哈,那就请,请!”
“高总管!”小龙站起身来,“红杏姑娘是在下素识,在下眼前,她不是卖唱的女子……”
“啊!那太好了,有这么美的姑娘在座,更能增加情趣,请,一道请!”高鸣表现得很四海。
红杏起身,想说什么没说出口,只口唇动了动。
小龙的真正目的是他不能放走红杏,因为他要从她身上挖出大汉镖局公案的底,这对他太重要。
高鸣向小二道:“东阁最清静,马上收拾重排酒菜,快去!”
小二恭应了一声,匆匆走离。
东阁楼,精致的房间,精致的酒菜。
座上二男一女,小龙,高鸣和红杏,铁牛没在旁,那会影响气氛。
“浪子兄光临敝地,有什么贵干?”高鸣显得热诚而斯文。
“只是路过。”
“哦!能认识的确是三生有幸!”
“高兄太抬举在下了!”小龙改了称呼。
“哪里话,实情是如此!”偏过头,“红杏姑娘跟浪子兄是不期而遇么?”
“是!”红杏羞怯地笑笑。
“两位……不止是素识吧?”
“这……可以说很熟!”红杏言不由衷,当然,她不能不跟着演戏。
“哈哈!男女之间既然很熟……”高鸣拍了下手掌,“那就不普通了,男才女貌,绿叶红花,区区为此敬上一杯!”仰头干了一杯。
小龙根本无所谓,淡淡一笑。
红杏偷觑了小龙一眼,低下头去,脸上露出了笑容,美人,无论一颦一笑都很动人的。
这笑容小龙看到了,内心下意识地起了一阵涟漪。
因为双方都已吃喝过,所以桌上的菜变成了摆设,再精致的菜,在肚子已经有数的情况下是会失去胃口的,应付场面,只顾喝酒,菜是点到为止。
红杏的脸真正地成了桃腮,红艳欲滴,加上酒力使一双杏眼起了朦胧,神态更诱人了。
高鸣起先还十分矜持,到了现在,目光盯在红杏脸上的时间和次数不断增加。
小龙瞧在眼里,觉得很气火,虽然红杏不是他的女人,也很难断定她是否好女人,但高鸣的这种表现,显然违了江湖道义,而且也是一种侮辱。
“高兄,红杏姑娘可以算得上江湖一枝花吧?”小龙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红杏抬眼望着小龙,神色近于暖昧。
高鸣怔了怔,打了个哈哈。
“当然!当然!岂止是一枝花,是一枝罕见的奇花,浪子兄的确艳福不浅,令人羡慕,不,不,简直的可以说使所有的男人嫉妒。”这话明里是赞扬,骨子里的居心已隐约透露了出来。
小龙故意装浑,也陪着打了哈哈。
“好花是人人爱的!”
“可惜!”高鸣只说了两个字。
“可惜什么?”
“名花已经有主!”说着,执壶倒酒,三杯全添满,然后举杯道,“区区为此再敬两位一杯!”
彼此照了杯。
“萍水相逢,盛会难再,区区敬双杯!”高鸣又斟上酒。
“我……小女子不能喝了!”红杏醉态已现。
“多少不在这一杯,红杏姑娘不领区区这个情么?”高鸣高擎着酒杯。
“由在下代喝如何?”小龙深望了高鸣一眼。
“不!”高鸣摇摇另只手,“这是两码事,浪子兄海量,另谈价码,这杯一定请红杏姑娘赏脸。”
红杏打了个酒嗝,仰颈喝了下去。
“好,够意思!”高鸣也喝光。
小龙只好也喝了下去。
红杏在摇晃,眼皮子直翻,但撑起又合下,最后睁不开了,趴伏在桌上。
“嗨!失礼之至,红杏姑娘真的醉了。”高鸣满面的歉色。
“高兄,到此……为止吧?”小龙的舌头似乎也已不太灵光。
“什么,浪子兄……真的醉了?”
“是醉了!”小龙双手撑着桌沿,“好酒,喝得痛快,下次,……在下作东,高兄务必……赏光!”
“当然!当然!”高鸣还没显出醉意。
小龙也趴伏在桌上。
高鸣“哈哈”一笑。
刚才挨耳光的大汉铁牛适时出现。
“这兔崽子醉了?”铁牛狠盯醉伏的小龙。
“嗯!本座还真担了一阵子心事,还以为那东西失效了哩。”高鸣扫了红杏一眼。
“铁牛,带浪子下去休息。”
“休息?”铁牛瞪大了牛眼。
“对,一耳光落两颗牙,收利收本随你便,反正人是交在你手里了。”
“啊哈!这还差不多。”手抚着又青又肿的腮帮子,上前把手搁在小龙的肩胛上,龇了龇牙道,“小子,老子要你付十倍的代价,慢慢消遣你。”
“带走,从后门出去有个荒园子……”
“我本来想的就是那地方。”
“走吧!”高鸣像是迫不及待。
“总管,嘻嘻!”
“嘻什么?”
“这小娘们要是让我闻上一闻……。”
“闻你的屁,还-嗦个什么劲,走!”
铁牛朝红杏扮了个鬼脸,吞了口口水,耸耸肩,抱起小龙,出门而去。
高鸣伸手抚了抚红杏的秀发,眼里抖露出贪婪之色,得意地点点头,自语道:“三年来头一次碰上这等勾魂的货色,真是太妙了!”说完起身拍了几下手掌。
小二匆匆进门。
“高爷有什么吩咐?”腰弯得像断了脊骨。
“这位姑娘喝醉了,马上叫乘轿子,本总管送她回客店,要快!”
“是!是!”小二偷觑了红杏一眼,倒退着出去。
东升客店的角院。
一正一耳两明四暗,但只一个房间里住有客人,客人是总管高鸣和红杏,他包下了这角院。
房里,红杏被放在床上,她还没醒。
高鸣已脱去了外衫,手端着杯热茶,站在床边欣赏醉海棠。
这时,一条人影进了已经落锁的角院,但房里人浑然未觉。
高鸣喝完了茶,心旌摇动地净了手,然后坐回床沿,看他那从容不迫的神态,是个花丛老手。
他用手指抚弄着红杏的秀发、脸蛋,邪意地笑着,逐渐,手移回鼓绷绷的酥胸,轻轻揉捏。
片刻,手再下移,解开红杏的罗带,再解衣钮……
“高兄!”房门外突然传来了呼唤声。
高鸣像突然被毒蛇咬了一口般蹦了起来,望着虚掩的房门,脸皮子一阵抽动。
“谁?”
“是在下,浪子小龙!”
“哦!浪子兄……”边应边转身仓促地系上红杏的罗带,放下帐门。
“在下可以进来么?”
“当然可以!”他的脸色说多难看有多难看,牙骨咬得格格作响。
小龙推门进房,衣着还很整齐,不像发生过什么事的样子,脸上醉态犹存。
高鸣在这极短暂的时间里,神情已趋平和,像没事人儿一般,可见此人城府之深。
小龙到窗前桌旁坐下。
“高兄,在下……不济事,竟然醉了。”
“哦!是!红杏姑娘也醉了,所以……区区送她来此地休息醒酒。”
“高兄顾得很周到。”小龙笑笑,“本来这是在下该做的事,却由高兄代劳了,感激之至。”
“那里话,区区忝为地主,应该的!”高鸣的脸热了一热。
“对!是很应该。”小龙补了一句,这一句谁都听得出来,不是带刺,而是带刀了。
场面相当尴尬,女的躺在床上,男的衣衫不整。
高鸣心里相当窝囊,煮熟的鸭子飞了,但是最使他惶急的是铁牛的情况,小龙分明已被药酒醉倒,由铁牛带去修理,现在人居然会找到客店里来,问题大了。
“浪子兄,区区派人送兄台……”他说了半句,目的是试探小龙的反应。
“高兄派的人是铁牛?”
“对,是那浑人,他……”
“他送在下到一个荒废的园子里,他……可能也是喝醉了!”
“哦!怎样?”
“那里有个大粪坑,他失足栽了下去,没再起来,太臭,在下援不了手,所以来找高兄处理。”
高鸣的脸一下子缩小了,他已经无法再装佯,听话意,铁牛分明被抛进了粪坑,八成是再也出不来了。
奸狡猾诈的人物,竟有那么高的修养,他没发作,顺手抓起锦衫,准备穿上,心里疾转着念头,是来硬的还是用软的?
“怎么,高兄要走?”小龙斜起眼。
“区区得去看看铁牛的情况。”高鸣漫应着,心里仍在打主意,如果他有把握制服小龙,他什么也不会考虑,问题在他没有十足的把握。
“不必去了!”
“为什么?”
“那粪坑既大且深,贮满了又稠又浓的粪水,就是真正的水牛掉下去也难出来,粪便堵塞了七窍,十条命也完了!”小龙摇头。
高鸣的脸孔本来已稍稍舒展,现在又立即收缩,比原先缩得更小,眸子里杀光隐隐。
“红杏姑娘……”小龙指了指帐门。
“一个卖唱的,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高鸣在咬牙,恨得牙痒痒。
“高兄,你这就不对了!”小龙站起身。
“区区什么不对?”
“对别人她是卖唱的,对在下她是朋友。”
“那你就留下侍候她吧!”
“该留下的是你!”小龙变了脸。
“什么意思?”高鸣后退两步。
“就是这个意思!”小龙挪步迫上。
高鸣再后退,眸子里杀机已完全显露。
房间虽宽敞,但总是有限的,高鸣退了四五步之后,已快靠到墙壁退无可退。
小龙前迫之势不停。
一声沉哼,高鸣发动闪电攻击,左掌右指,分袭两处不同部位,招式诡异,而且掌指快慢互易,掌快慢到,指慢先临,当然,所谓快慢只是在极快中的差异,实际上掌指都快如闪电。
右指点中小龙的右胁,左掌攻击小龙的右胸。
小龙连晃都不曾晃一下,待对方掌指全得手的瞬间,出手笔直点出,没任何巧妙,只是利用了对方在得手那一刹那的极微松懈的心理。
“嗯!”一声闷哼,高鸣一屁股跌坐下去,正好背抵墙壁,坐得很稳。
“姓高的,你的手段太卑鄙,居心也太可恶,不过在下还不想要你的命!”
高鸣张口瞪眼,他想不透浪子小龙怎会承受他击中要害的一掌一指而夷然无事。
“高总管,你必须在此地静养!”小龙撇嘴笑了笑,点出两指。
高鸣身躯一歪,侧趴墙脚,昏了过去。
小龙吐口气,转到床边,勾起帐门。
红杏还在昏睡中,那模样的确撩人。
小龙冷冷地开口道:“起来,不必再装了!”
红杏真的睁开了眼,惊异地望着小龙。
小龙又道:“下床吧!”
红杏坐起,挪到床沿,两只水汪汪的大眼,仍盯在小龙的脸上。
“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很简单,高鸣在斟酒的时候做手脚,你的两眼盯着他的手指头,微微一笑,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够精明!”红杏甜甜地一笑。
“好说!”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那头铁牛在进粪坑之前还能说话。”
“嘻!有意思。”瞥了高鸣一眼,“怎么发落这条地头蛇?”
“让他大睡一觉。”
“你不怕他报复?”
“在下只是过路客,不在乎他将来如何报复。”
“你是位君子武士!”红杏掠了掠乱发,姿态很美,脸上的酡红未褪,微笑里带着烧灼人心的火焰。
“那你可能错了!”
“为什么?”
“人不能以貌相,何况在下是浪子。”
“你是不平凡的浪子。”
“何以见得?”
“一个男人,在碰到我这种卖唱的女子而眼光里没有邪意,这个人八成可以断定是个正人君子。”
“很难说!”小龙的心弦在微微振颤。
“什么叫很难说?”红杏仰起脸,眸光闪动。
“面对你这种惹火的女人,别的男人想的我一样会想,如果说完全不想,不是说谎便是白痴。”小龙的眼里闪射出异样的火焰,自然的反应,没有邪气。
“我……惹火么?”红杏扭了扭腰,几近挑逗。
“当然!”
“你想怎样?”那股天生的魅力,教人难以抗拒。
这是暗示么?
她爱上了这浪子?
“什么也不想,只想问你一句话。”小龙不忘正事,想到了正事,绮念全消。
红杏呆呆地望着小龙,对小龙的作风她感到迷惘。
“你想问我什么?”
“你跟胭脂狼霍香是不是一路?”小龙开门见山地问了出来,眼里自然流露出迫人的光焰。
气氛突然转变。
红杏下床站立,面对小龙。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当然有道理。”
“什么道理?”
“你只回答,别问。”
“如果我不回答呢?”
“在下一向固执。”小龙脸上的坚定神色,证明了他的这句话。
红杏紧咬下唇,久久才道:“那我告诉你,我跟胭脂狼霍香不是一路。”
小龙感到意外,紧钉一句道:“真的不是?”
红杏道:“对,真正的,不是一路!”一句话分成了三段。
小龙没注意到她回答的话很有毛病,深深地想了想,沉声道:“与井江应该是一路-?”
红杏一愕,继而正色道:“咱们敞开来说,那夜在古庙里,你躲在暗中偷看对不对?”
小龙点头道;“在下不否认。”
红杏吐口气道:“我也不否认。”
小龙道:“哪个门户?”
红杏道:“我不会告诉你,江湖上有这规矩,你很明白的,我不能叛门。”
小龙哑口无言,在彼此没任何恩怨的情况下,他是不能强迫对方说不愿说的话,当然,红杏长得太美也不无关系,通常当男人面对一个美人时,火气不容易升上来,也很不愿意发狠,小龙是正常的男人,自然也会受到这一自然法则所左右。
“你为什么要追究这些?”红杏反问。
“好奇吧!”小龙不愿说出心里的话。
“那我们的相遇是巧合?”
“在我来说是如此。”
“你的意思在我来说就可能不是巧合?”
“你自己心里明白。”
两人默然相对,各怀心事。
小龙想的是大汉镖局的横祸,和万年龙骨的事,他本打算从红杏身上找答案,现在情况却因她否认与胭脂狼霍香是一路而改变了。
红杏说的是真话么?他不无疑虑。
“唉!”红杏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美人叹息,也是一种迷人的风姿。
她因何而叹?小龙当然不便问,彼此间除了不期而遇,什么关系也谈不上,彼此交谈,前后只一个多时辰。
“浪子,你到孟津来做什么?”
“既是浪子,当然到处飘浮。”
“这不是实话。”
“何以见得?”小龙心中一动。
“任何人的行为,都是有目的的,尤其像你浪子这等人物,不可能随波逐浪,不说目的,至少也有原因。”
“就算有,在下也不会告诉你的。”
红杏吐口气,苦苦地一笑。
“我们还有呆在这里的必要么?”
“你现在可以走!”
“你呢?”
“在下也会走,但我们没理由一路。”
“为什么?”
“没理由就是没理由了,还为什么?”小龙不自觉地笑了笑。
“唉!”红杏又叹了口气。她像是心事重重,望着小龙,神情不断变化,欲言又止。
“你好像有话要说?”小龙已看出她的心意。
“我是有话要说。”
“说吧?”
“我们刚认识,你不会听我的。”
“得看情形,那倒不一定。”
“做掉他!”红杏努嘴向高鸣。
“什么,你要在下杀高鸣?”小龙大为震惊。
“对,杀掉他。”
“那在下就要真正问你为什么了?”
“三个理由!”
“哪三个理由?”小龙由震惊变为困惑。
“头一个理由……”红杏沉起粉腮,“姓高的表面长得满像个人样,其实是一只恶毒的色狼,糟蹋过的女子不计其数,凡是到孟津码头的江湖女子,只要稍具姿色,没有谁能逃过他的魔掌,他的主子人面虎花宁之所以恶名卓著,全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早就该死了。”
“唔!第二个理由呢?”
“第二,你放了他便后患无穷,人面虎花宁势力相当可怕,会对你不择手段地报复。”
“这是在下的问题,不必你担心。”
“……”红杏苦苦地一笑。
“好,现在说第三个理由?”
“这第三个……”红杏脸上露出了神秘之色,期期地道,“这第三个理由,等你杀了他,我们离开此地,谈另一件事,然后才告诉你。”
一句话拐了好几个弯,实际上等于没说。
“在下不随便动剑杀人!”小龙的神情很严肃。
“就算不为你自己,为江湖除害如何?”
“话是对,不过在下没亲眼看到他可杀的行为,所以下不了手。”
红杏苦脸望着小龙,不再开口。
就在此刻,小龙突然瞥见银芒一闪,很细的银丝,似是射向被点了穴道的高鸣,登时心头一震,他敏感地想到了鬼箭。
“哎!”红杏由于立脚位置的关系,看得更清楚。
小龙转身闪到窗口,这是唯一朝房内发放暗器的孔道,房门是虚掩着的,没有动静。
窗外是院子,什么影子也没发现。
小龙出房,到了院子里,四下扫了一遍,再逐房搜索,一无所见,只好又踅回房里。
红杏站在高鸣身边发愣,脸色很难看。
小龙立即俯下手,仔细检视,在高鸣的耳根下起出了暗器,一点不错,是没头钢针鬼箭,跟上次杀害尤三贵和突袭自己的一模一样。
“鬼箭!”小龙脱口说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这是鬼箭?”
“听人说的,形状特殊,不会是别的。”
“为何……”红杏只说了两个字便没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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