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在前面开路,你带着他在后面跟进,别忘了他是一张王牌。”
“还有……”
“还有什么?”
“那脱了线的鸟又飞回窝……”
“老夫会指派人来日夜监视。”
话声中止,一条人影步出大门,紧接着又是两个。
先出门的是“双头猎狗”戚大瘤子,跟着出来的是小龙和桂枝。
为了安全,他们在转移阵地。
“桂枝,老夫先走,你们别脱出五丈之外。”
“是!”
戚大瘤子开始挪动身影,速度并不太快,桂枝和小龙随后举步。
三人走后,两条人影从暗影中出来,会合在一起。
“太乙先生,浪子他……”
“他似乎已被对方控制,但照理而论非常不可能,在没摸清情况之前,我们不采取任何行动。”
“那怪样的老头是谁?”
“双头猎狗戚大瘤子,我们快跟上去,别脱了线,运气好的话,今晚便可追出他们的主人。”
两人遥遥尾随下去。
眼前是个小市集,还有几间小吃店的灯火未灭,寥寥几个酒客点缀在其间。
戚大瘤子步入街心。
一个白发老者佝偻着从一间小吃店出来,戚大瘤子正好走到,双方照面,各自一怔,白发老者扭头便走,戚大瘤子扬手向后面的桂枝做了暗号,紧紧钉在那白发老者的身后。
桂枝和小龙停在街口。
稍远处,太乙先生和余巧巧也立即刹住。
由于小吃店透出的灯光,使在街外的太乙先生一眼便看清了情况。
“巧巧,你盯住小龙和这女的,我绕到前面去!”太乙先生遥望着街心。
“两个老家伙……”
“对,今晚定有所获。”
太乙先生以鬼魅似的身法,抄了过去。
暗中注视着小龙,余巧巧心乱如麻,轻抚着断臂,分不清是恨还是爱。
她心爱的人,也就是断她臂的人。
这人就近在咫尺。
枝节横生,风波不停,这是谁之过?
戚大瘤子紧钉在白发老者的身后,出了街尾,一晃身飘到前面,拦住了去路。
“你这个人……什么意思?”白发老者气呼呼责问,两眼向上翻。
“相好的,老子找你很久了!”
“什么,你……找老夫?”
“嘿嘿嘿嘿,狐狸天生的有狐臭,所以逃不过猎犬的鼻子,小子,老子真还佩服你装死装得那么像,既然死里逃生,就该远走高飞,嫌命长才不走,是吗?”戚大瘤子的肉瘤在晃动。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小子,别装蒜了,老实告诉你,埋你的那土坑被狼刨了,多了一具尸体,不是你,老子便明白是回什么事,找你很久了,昨晚在那间破房子里被你逃脱,现在没话说,你只有认命了。”戚大瘤子目泛凶光,在夜暗中更加显得可怕。
这白发老者正是“没尾狐”潘长文。
他已无法再假装。
“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你知道得太多。”
“兔死狗烹么?”
“正因为兔没死,所以才要烹你,这回老夫再不会上当,要亲眼看你五体分家!”
“你们……这么狠?”潘长文已感到死亡的恐怖,他自忖很难在这只猎狗的利爪下逃生。
“不狠能在江湖上安稳立足么?嘿嘿嘿嘿……”阴残的笑声不像是发自人的口。
潘长文后退。
戚大瘤子上步。
“先别得意,天下事很难说准的!”潘长文努力保持镇定,在苦想脱身之计。
“老夫说得很准,没有折扣。”
“你何不回头看看?”
“哈哈,小子,你这招对老夫不灵光。”戚大瘤子完全笃定,“老夫身后有蚊子飞过老夫也会觉察,根本不必看。”
戚大瘤子身后的确什么也没有。
太乙先生是隐身在侧方,谁也没发觉。
潘长文使诈不成,一颗心顿往下沉,但他这种一辈子玩心机的人是不甘束手待毙的。
“哈哈哈哈!”潘长文突然大笑起来。
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显然是有所倚恃。
但戚大瘤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否则就不会被称为“双头猎狗”了,他沉住气,迫盯着潘长文,暗中却作了应变的准备。
“小子,乘你还能笑的时候多笑几声吧!过了此刻,你就没机会了。”
“大瘤子,动手呀?我打赌你跨出一只脚时就会倒下,半步,你只能走半步。”
戚大瘤子被潘长文说得心里发毛,事关生死,他不敢轻率下决断。
“小子,老夫打赌你原地倒下。”
“何不试试看?”
潘长文是心虚的,他的身上已在冒汗,但为了保命,在没有想出逃生的办法之前,他不但必须镇定,而且更要装得把握十足,如果露些微破绽,戚大瘤子的杀手立至,他也谅透戚大瘤子跟自己同样心虚,不然他早下手了。
各怀鬼胎,场面近于冷僵。
潘长文的两眼突然放光,因为戚大瘤子的身后真的出现了一条人影,像幽灵般闪现,距戚大瘤子身后只八尺远近,无声无息。
夜色很浓,但在近距离之内,潘长文特别练就的狐眼是相当管用的,他看出那人影正是在他小屋内逼他现形的太乙先生。
太乙先生跟他不是朋友,但他可以笃定太乙先生是戚大瘤子的敌人,这是救星天降。
“大瘤子,如果我说谎便是你儿子,我绝不离开半步,你回头看看。”潘长文的声调更自然了。
“老子先宰了你再看不迟。”戚大瘤子色厉内荏,他已经相信潘氏文不是虚张声势,但他自恃功力还可应付任何突变,所以还不致慌乱。
“那你恐怕再没机会看到身后的人,就这样了结,你甘心么?”潘长文一心要激使戚大瘤子面对太乙先生,他怕应付不了对方不顾一切的一击。
戚大瘤子当机立断,如果他回身,便是两头空,潘长文会乘机逃走,身后人的虚实也无法预测,猝然出袭的话,至少先抓个垫背的。
一个虎扑,快如闪电,像灵猫捕鼠。
潘长文急闪,但闪不开,被攫个正着。
“啊!”惨叫声中,戚大瘤子抓住潘长文的手突然松开,斜斜栽倒地面。
潘长文一屁股坐在地上,胆都吓破了。
太乙先生站在戚大瘤子身旁,自语道:“可惜,区区下手太重,这头猎狗再不能开口了。”
潘长文突地滚倒地面。
“怎么回事?”太乙先生大感意外。
“他……他掌指都有剧毒,请阁下……”
“噢!”太乙先生噢了一声,跨前两步,俯下身用手探了探,立即从怀中取出药丸塞进潘长文口里。
潘长文喘息了一阵,坐直身体。
“谢阁下的灵丹!”
“不必,这粒灵丹是要付代价的。”
“什么代价?”
“你先起来,把这具狗尸拖到稳当的地方藏好,最好是不让对方的人在短时间内发现。”
“这简单,在下熟悉这一带的每一寸土地。”潘长文站起-身,把戚大瘤子的尸体扛上肩头,拔步便走。
太乙先生紧紧跟随。
不久,来到一个大果园,菜畦中央有个很大的粪坑,潘长文停在坑边。
“这里如何?粪水很稠,尸体不会浮起。”
“太合适了!”
“请站退些,别让粪……”
太乙先生后退。
“噗通!”一声,戚大瘤子被抛入粪坑,臭气扬溢中,尸体被荡开回卷的稠粪吞没。
太乙先生靠近潘长文。
“你如果想活下去,只有跟区区合作一途。”
“这……在下想是的。”
“现在乖乖跟区区走!”
“唔!”
潘长文跟在太乙先生后面走,他的确很乖,没敢打鬼主意,他明白只消太乙先生一放出消息,戚大瘤子一方的便不会放过他,他很清楚内情。
绕到大街的另一端。
一男一女呆站在一家关了门的店铺门口。
太乙先生远远止步,低声道:“等着,区区先去交代同伴几句话。”
潘长文点点头。
太乙先生离开去见余巧巧。
远处还有店门没关,灯光外泄,所以街道还不怎么黑,潘长文极力运用目光,看清了那一男一女之后,一颗心跳个不止。
男的是浪子小龙,女的是桂枝。至于两人怎么会在一道,他就无法了解了。
工夫不大,太乙先生去而复返,用手势示意潘长文随他到路旁的小林子里。
“潘长文,我刚才说过,救命灵丹要付代价,现在就兑现。”
“阁下的意思……”
“说实话,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
“唔,看来在下已没别的路好走了,问吧?”
“余巧巧当初是被什么人所制?”
“一个叫马素绫的女子。”
“马素绫?”太乙先生目芒连闪,点点头,又道,“马素绫是什么来路?”
“鼎鼎大名的杀人者。”
“什么?”太乙先生惊叫出声,像自语般地道,“杀人者,她居然冒充杀人者?嗯!我明白了……”
“马素绫不是杀人者?”潘长文也大感意外。
“现在你别管这一点,那叫马素绫的女人身后是什么人?”
“不知道,的确不知道。”潘长文说得很诚恳。
“唔!”太乙先生沉默了片刻,“当初浪子小龙进剑谷是怎么回事?”
“他们计划借刀杀人,如果浪子死在剑谷,这一方的人会跟剑谷成仇,会联合剑谷,他们就可收渔人之利,至少可以削弱这一方的力量。”
“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说是为了复仇。”
“复仇?复什么仇?”
“不知道,他们没向我透露,我也无法追问。”
太乙先生又默然了片刻,整理思绪。
“你是如何被他们利用的?”
“这……”潘长文期期不能出声。
“爽快些!”太乙先生防这只狐狸耍花招,声音突然变得严厉,眸光闪闪迫人。
“嗨!”潘长文用拳头捶了一下手心:“说起来很丢人,我……吃了马素绫的甜头,结果被她利用上,冒充余巧巧的情人,诱使浪子上钩,使这一方的人互相残杀,这是浪子活出剑谷之后另定的计谋。”
“对方的巢穴在何处?”
“原先是鬼屋,之后又多了个马素绫的住处,而其真正的大巢穴在哪里我不知道。”
街头方向传来了暗号。
太乙先生朝林子外望了一眼,道:“你现在到南门外去桃源客栈,就说是区区叫你去的,那里很安稳,会有人安顿你,这档公案不了,你无法露面,快去!”
潘长文点点头,立即举步离开。
太乙先生迅快地会合了余巧巧。
“怎么样?”
“他们动身了!”
“我们追下去!”
“走!”
小龙和桂枝穿过小集,到了另一端。
桂枝左顾右盼之后,打出了暗号,但没有反应,喃喃自语道:“怪事,人到哪里去了?”
小龙装出木木地,片言不发。
桂枝又自语道:“该不会出漏子?”
小龙直直地望向前方。
桂枝拉了小龙一把,道:“浪子,跟我走!”
小龙点点头。
两对男女,隔着一段距离,奔同一方向,所不同的是后一对是跟踪者。
路上,太乙先生把潘长文所说的向余巧巧复述了一遍,余巧巧连连咬牙。
“那叫马素绫的臭女人居然冒充杀人者,哼!奇怪,浪子怎么会相信的?”
“这可以想象得到,她制住了你,在你受禁制的情况下,她可以要你毫无保留地吐露一切,她便加以利用,主要是小龙并不确切了解你的状况。”
“现在就可以截下他……”余巧巧有些激动。
“不,我们不能使自己断线。”太乙先生立即反对。
“家师那边如何?”余巧巧换了话题。
“她老人家得到消息之后十分震怒,要亲自出马,必要时会现身,我们只管尽力而为。”
“照潘长文说,对方是为了复仇,这到底是怎么来的?”
“追出幕后人,一切就会明朗。”
小龙和桂枝转上了小路。
小龙真想逮住桂枝打开这个葫芦,但想来想去他还是隐忍住了。
太乙先生和余巧巧在后面一点也不放松,始终保持可见的距离。
天色微明,眼前出现一个大庄院,古柏围环,长墙围绕,相当够气派,小龙与桂枝径直入庄。
太乙先生和余巧巧只能停在远处,如果迫近,定会暴露行迹。
天亮之后,行动便将大受阻碍,太乙先生无所谓,没人认识他,余巧巧便不同了,对方只要扫一眼便可认出来,主要是她少了半截手臂,标记太明显,而且她此前的一段时日记忆是空白,人家认得她-,她不认得人。
“巧巧,天快亮了!”
“我们怎么办?”
“找个可以监视这庄院的稳妥地方藏身。”
“四下里都没人家……”余巧巧四下张望,要找藏身的地方很难。
十几条人影从庄门拥了出来,有男有女,荷锄带笠,全是庄稼人打扮,其中一个比手划脚了一阵,然后全体散开,三三两两,各走一方。
“他们在做什么?”余巧巧觉得奇怪。
“布哨!”太乙先生冷冷说出。
“布哨,那我们……”
“看,那边!”太乙先生手指左侧方。
余巧巧顺着太乙先生手指的方向望去,远远的地方有一断墙,半埋在荒草藤蔓里。
“那像是住屋留下的残基?”
“对,我们走!”
“这样过去很容易被发现。”
“我们往回奔,绕个大圈子。”
“好!”
两人绕大弯来到残垣废墟里,很理想的藏身地方,相当隐秘,虽然距离庄宅稍嫌远,但在白天是视力可及的,两人隐伏下来。
天明!日出!
视野更加明朗。
一骑马从庄门驰出,马上人是个女的,不久,那骑马接近废墟。
“巧巧,你看,是谁?”
“是那跟小龙同行的女子!”
“这是机会,你守在此地,我去追她。”
太乙先生立即出废墟追了下去。
这是幢大宅子。
一匹马拴在侧门边的马桩上,门虚掩着。
太乙先生来到,喃喃自语道:“原来她是来这里,想来必有要事。”说着探头望了望,大方地走了进去。
堂屋里,马素绫面对匆匆赶来的桂枝,满脸震惊之色,握紧的粉拳重重捶在桌上。
“瘤子叔叔失踪了?”
“是的,我们到了黄家集,他老人家发现一个白发老者,要我等着,他追下去,就再没回头。”
“主人的意思……”
“请小姐立刻回那边去,看情形仇家已经开始行动,我们一再失利,小姐在此地人单势孤,主人不放心。”
马素绫连连咬牙,在堂屋里兜了个圈子,又回到桌边抬眼外望,突地神色大变。
“桂枝,你一个人来的?”
“是的!”
“外面那人是谁?”
“外面……”桂枝转身外望,骇然道,“他是谁,怎么……”
太乙先生步上阶沿,面对厅门。
“你是什么人,怎么胡闯入家住宅?”马素绫大声喝问。
“你大概就是马素绫姑娘了,区区是来找人的!”太乙先生不客气地跨进厅门。
“找人,找谁?”桂枝侧挪了两步,与马素绫站成犄角之势。
马素绫却怔住了,直觉地感到事情有些突兀,她从不向人提名道姓,而这黄肿脸的蓝衫人很自然地说出她的名字,像熟人般直接闯入堂屋,显然是来者不善。
“阁下是谁?”马素绫一证之后,打定了主意,必要时立下杀手。
“区区被江湖朋友称作太乙先生!”
“太乙先生?”
“对,不错,无名之辈,姑娘可能没听说过!”太乙先生转动目芒,打量现场。
“还没听说过,阁下找谁?”
“小两口!”
“小两口……什么意思?”
“浪子小龙跟余巧巧呀!”太乙先生笑了笑,所谓笑,也只是黄肿脸拉了拉而已。
马素绫和桂枝同时变色。
“我不认识什么小两口,连听都没听说过,这里不是打哈哈的地方,你阁下请便!”马素绫摆手。
“这就怪了!”太乙先生摸摸脑袋,“说得很明白的,怎会错得了?”
“谁说得很明白?”
“杀人者!”太乙先生迫盯着对方。
马素绫向后退了一个大步,脸色说多难看有多难看,眸子里泛出了杀光。
“阁下到底是谁?”
“已经说过了,太乙先生。”
“阁下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找人,本来是到鬼屋的,说是搬了家。”
“哈哈哈哈!好极了。”马素绫挫了挫牙,“阁下既然找上门,姑娘我岂能不稍尽地主之谊。”头一偏,“桂枝,准备招待客人!”
“姑娘不必多礼!”太乙先生摇摇手。
“礼多先生可别怪!”马素绫抬右手,微向外挥。
太乙先生道:“这是什么味道?这……”连打了两个踉跄。
马素绫厉笑一声,双手齐挥。
桂枝配合着也扬手疾挥。
太乙先生再打踉跄,怪叫道:“你们……两个女人家居然用毒?”
马素绫“哈”了一声道:“你知道得太迟了!”上步,欺身,纤手五指箕张,抓出。
太乙先生的左手被扣个结实。
桂枝配合着迅快地大跨步,一掌劈向太乙先生的命门大穴。
“你们真想要区区的老命?”猛一扭身,反扣住马素绫的右腕,右脚反踢,桂枝“哎”地一声,被踢得翻倒在地,爬不起来。
马素绫的脸孔起了扭曲。
“你……你居然不怕毒?”
“区区从小就玩毒,你这几手还差得远。”
桂枝挣起身,又跌坐下去,她的右膝已被踢碎,脸孔一片煞白。
“你准备把本姑娘怎么办?”马素绫厉叫。
“眼前还不会杀你,为了赶时间,不想再跟你绕舌,先委屈你一下。”边说边点出手指。
马素绫虚软地躺了下去。
太乙先生俯身用双手托起马素绫,走向房门。
桂枝厉叫道:“你想做什么?”
太乙先生只作没听见,进入上房,略一张望,把马素绫放在床上,然后把一粒药丸塞进她的口里,点头道:“你是用毒的,这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桂枝在堂屋里放开喉咙大叫:“来人呀!”
太乙先生立即窜出房门,一把扶起桂枝,另只手捂住她的嘴,拖进房中,朝椅子上一按:“乖乖坐着,不会要你的命,如果你再鬼叫,那是找死!”
桂枝的脸孔成了死人色。
走廊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粗犷的声音道:“小姐,有事么?”
太乙先生步出房门。
两名彪形大汉站在堂屋门外,一见太乙先生,勃然色变,其中之一暴喝道:“你是什么人?”
太乙先生从容地道:“你们小姐的长辈,戚大瘤子的亲戚,进来,有事差遣你们。”
两名大汉互望了一眼,另一个期期地道:“可是……小的并不认识……”
太乙先生瞪眼道:“你算老几,敢说认识不认识,快进来。”
两名大汉逆人堂屋。
太乙先生上前道;“听着,你们俩去传个信息,说你们主人一伙,不久就到。”
大汉之一错愕地道,“请问,传到什么地方?”
太乙先生道:“酆都城,阎老五那儿。”
两名大汉一听口气不对,双双错身拔剑……
剑没离鞘,人已栽倒了下去,连哼一声都没有。
太乙先生把两具尸体拖进下房,关上门,再回到上房,站到桂枝身前,冰声道:“听着,现在回答本人的问话,你们主人是谁?”
桂枝咬紧牙关不吭声。
太乙先生又道:“看你大概还不到二十岁,人生才算起头,就这么死了不太值吧?”
桂枝的脸皮子连连抽动,依然不开口。
太乙先生目芒连闪,把一只手伸进内衣袋,另只手揪住桂枝的头发,向后一拉,桂枝痛极张口,太乙先生趁机把一粒丸子抛进桂枝嘴里。
“-!”地一声,药丸下了喉。
“你……你要把我……”桂枝挣扎,但头发被拉紧,动不得。
“只要你说实话!”
“杀剐听便,要我说实话休想。”
“你会的!”太乙先生笑了笑,“你会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我……”桂枝的两眼登时发直。
太乙先生松开了抓头发的手,喃喃地道,“这是你们施于别人的手法,我对你用了绝不为过。”
片刻之后,桂枝之神情变成兴奋,目光有些狂乱。
“桂枝,现在你说,你们主人是谁?”
“黑心娘子丁香!”
太乙先生显然大为震惊,双目大张。
“想不到会是她!”顿了顿,又迫视着桂枝,“你们行动的目的是什么?”
“报仇!”
“报仇……报什么仇?”
“杀夫灭子之仇!”
“你们男主人是谁?”
就在此刻,宅子外面突然传来几声狗吠,吠声很有节拍,不像寻常的狗叫。
太乙先生立即出房采到堂屋门边,以手遮口,发出狗吠声回应。
不久,一条人影从侧门闪入院子。
太乙先生扬手招呼。
来人迅快地行近,赫然是江湖郎中方有道。
“师兄,怎样?”
“我得到你传的快讯,立刻赶来。我们马上采取行动。”江湖郎中有些气促,是赶路赶得太急的原因。
“我制住对方一个人正在问话。”
“不必问了!”
“为什么?”
“没尾狐潘长文已经全说了,他就是因为知道内情,所以对方才要杀他灭口。”
“你制住的人是谁?”
“马素绫和她的侍婢桂枝。”
“啊!那太好了。”江湖郎中面露喜极之色,“既然马素绫落在我们手中,我们行动的方式得稍稍改变……人呢?”
“在房里!”
“余巧巧不是跟你……”
“她在对方的巢穴附近等我。”回头望了房门一眼,“师兄,你们计划如何行动法?”
“本来准备采取冒险手段,擒贼擒王……”
“擒贼擒王?”
“对,由师母亲自出马……”
“师母她老人家也到了此地?”
“是弟妹伴她老人家来的,黑心娘子跟师母多年前曾经来往过,而黑心娘子并不知道师母跟我们之间的关系,更不知道师母便是水仙宫的主人,凭这点可以接近对方伺机下手,现在马素绫在我们手中,情况更有利了!”
“马素绫是黑心娘子的女儿?”
“对,现在别多说了,我得立刻去追师母,改变计划,你必须跟着赶来。”
“师兄,马素绫不能明着带上路……”
“我去安排轿子来,你等着。”
江湖郎中匆匆掉头奔了出去。
太乙先生转身进上房。
桂枝口里在自言自语:“哈哈,要他们自己人杀自己人,有意思……余巧巧吸浪子的血,浪子让她吸……这场戏表演得真够味……”
太乙先生双眼再次睁大,口里喃喃:“余巧巧曾吸小龙的血,小龙的血……”猛然一拍手掌,“我终于明白了,余巧巧无缘无故禁制自解,原来她吸了小龙的血,小龙的血液里有辟毒解毒的药力……”
由于太乙先生一拍手掌,桂枝停止了自语。
太乙先生望着心神已受控制的桂枝,眼里飘出杀光,但不久杀光又告消退,吐口气道:“算了,一个下人,杀之不忍,网开一面吧,废了她的武功,由她去吧!”自语声中,手指点出。
桂枝身躯一震,垂头闭眼。
太乙先生把桂枝抱到下房,平放床上,道:“十二个时辰之后,你会自己醒来,一切看你的造化了。”
约莫两刻光景,一顶小轿进入院子。
太乙先生从房里抱出马素绫,塞进轿子。
人轿随即离开。
余巧巧守候的那座庄宅里。
大厅里摆着盛筵,灯火辉煌。
席上只两个人,都是两鬓现霜的花甲左右妇人,坐在主位的衣着相当考究,头上珠围翠绕。客位上的一身素服,但风度气质都属上乘,与盛装主人相较,并没给人寒怆之感。
“老大姐,我们……三十几年没见面了!”盛装老妇笑了笑,举杯,“真是难得,敬老大姐一杯。”
主客照了杯,侍立的小婢立即又斟上。
“大妹子,岁月不饶人,光阴催人老,我们……都已不复当年了。”素衣老妇感慨地摆摆头。
“可不是,老大姐,想当年只要提起李四姑三个字,没有不丧胆亡魂的。”盛装老妇竖了竖拇指。
“你黑心娘子也不差呀!”素衣老妇挑了挑眉。
原来这一对主客正是曾经震颤江湖的两大女中巨擘“黑心娘子”和“李四姑”。
“老大姐,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我无意中救了老妹子的手下,是他说的!”
“我的手下,谁?”黑心娘子面现惊疑之色。
“戚大瘤子!”李四姑很悠闲。
“戚大瘤子,他……”黑心娘子脸色大变。
“他伤势不轻,眼前无法行动,我把他安顿在一个极稳妥的地方养伤。”
“他……伤在谁的手里?”黑心娘子眸光灼灼。
“说是什么太乙先生!”
“太乙先生?这名号从没听说过,新出道的?”
“我没看到,不太清楚。”
黑心娘子陷入沉思,脸色阴晴不定。
本来很欢娱的气氛,突然沉重起来。
“大妹子!”李四姑又开了口,“我记得你嫁给一个关外的大富豪,叫什么马金山的……”
“唉!不到四年,他就撒手西归了,留下了一子一女……”黑心娘子伤感地摇摇头。
“侄子侄女呢?”
“大的……不幸被仇家所害,死得很惨!”黑心娘子眼里泛出怨毒之色,咬牙接下去道,“小女这两天外出不在家。”
“啊!大妹子,谁敢动侄子的毛发?”
“我……”黑心娘子想了想,“我正在查访仇家!”她显然言不由衷。
“有头绪么?”
“唔!还没有端倪。”她似乎不愿深谈下去,改了话题道,“老大姐的伴儿是谁?”
“别提了,我们早巳劳燕分飞!”
“哦!膝下有人承欢么?”
“只有个义女!”眉毛一扬,“不是自夸,端的是人间绝色,我只要一看到她,满天的忧愁全消散了。”
“怎么不带她来……”
“会来,随后就到!”
就在此刻,一个女婢进来禀报。
“夫人,外面来了两顶轿子,说是……”
“就是她们!”李四姑喜滋滋地接口。
“快请!”黑心娘子抬了抬手。
“是!”女婢退了出去。
“老大姐,你们义母女怎么不一道?”
“出门时本就不一道,是约好此地见面的。”
“哦!”
“大妹子,来,我回敬你!”
“不敢,还是我敬老大姐。”
两人干了杯。
黑心娘子似乎心神不属,眼珠子不时溜动。
“来!”李四姑转面向外。
两乘轿子,进入院地,轿后随了个蓝衫人。
轿子直到阶沿前才放落。
蓝衫中年摆摆手道:“你们到外面去候着!”
抬轿的默然退了出去。
黑心娘子眉头微微一皱,道:“这随轿的是谁?”
李四姑笑笑道:“我的义女婿!”
黑心娘子大感意外地道:“他……配老大姐的绝色义女?”
李四姑道:“人不可貌相啊!”说完,大声道,“你们进来!”
桌旁侍候的小婢也皱起了眉头。蓝衫人正是太乙先生,他那副长相不但丑,简直的让人恶心。
太乙先生拉起轿帘,牵出一个美如天仙的少妇,双双并肩步上厅廊。
少妇的美,使得黑心娘子和那小婢目瞪口呆。
这少妇,赫然是水仙公主白尚香,跟太乙先生一道,变成了一个诡异的画面。
另一乘轿子摆在阶沿下没动静。
黑心娘子眸子里掠过一抹阴残的光影。
“老大姐,另一顶轿子里是谁?”
“送你的礼物。”
“礼物用轿子……”
“礼物是活的。”
太乙先生和白尚香已走到厅门边,太乙先生没表情,白尚香却显得有些激动。
黑心娘子按桌而起。
李四姑也侧身站起,伸手疾抓向黑心娘子。
黑心娘子手中的牙箸没放下,闪动之间,牙箸射出,李四姑不得不闪避。
“咔!咔!”两声,牙箸插进了厅门。
同一时间,太乙先生和白尚香抢进厅堂。
黑心娘子的老脸变成了酱紫色,人弹退,双袖齐拂。
李四姑冷冷地道:“大妹子,你的毒对老大姐我不管用,不然那几杯酒早送我上路了。”
黑心娘子全身在发抖。
厅堂十分宽敞,酒席摆在中间毫不碍事。
太乙先生与白尚香一左一右分立,李四姑站在中间。
喧腾声中,四五个女的从厅里屏门后拥出,紧接着,近二十名汉子先后奔进院子,散开面对大厅门。
“李四姑,你这是算什么?”黑心娘子咬牙切齿。
“没什么,你把从太原掳来的孩子给我交出来。”李四姑面上已罩起了杀机。
“太原掳的孩子?”
“你少装蒜,如果那孩子有毫发之损,你这里将鸡犬不留,我李四姑要大开杀戒。”
这时,院子里一个声音惊叫道:“那女的是水仙宫的公主。!”
黑心娘子狠盯了白尚香一眼,环视李四姑道:“想不到水仙宫的主人就是你!”
李四姑寒声道:“你想不到的还很多。”
“哈哈哈哈……”黑心娘子一阵厉笑,狞声道,“李四姑,你出头最好不过了,咱们的帐一次算清。”回过头去,“周管家!”
一个中年妇人应声道:“敬候吩咐!”
黑心娘子道:“照原来计划行事。”
中年妇人躬了躬身,转身入内。
黑心娘子再次扬声道:“你们全退下去,周管家会告诉你们怎么做。”
里外的男女迅快地退离现场。
那叫周管家的中年女人,抱了一个三尺长的木箱,放在黑心娘子脚前,人立刻退了下去。
黑心娘子一只脚踩在木箱上,脸上露出了阴残的笑。
太乙先生与白尚香互望了一眼,流露困惑之情。
李四姑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大妹子,这口箱子里是什么宝?”
“哦!也是活的礼物,准备送给老大姐你们作为永久的纪念。”
“这叫礼尚往来,大妹子,踏住木箱怕宝飞走么?”
“对,如果是死宝就不必如此了!”
“你遣走手下是怕碍事么?”
“老大姐真是玲珑剔透,一猜便着,你老大姐在的地方,他们全派不上用场。”
“现在我们交换礼物如何?”
“哈哈哈哈!”黑心娘子大笑起来。
笑声中,一条人影从屏门出现,李四姑他们三个眼全直了,现身的赫然是浪子小龙,只见他目闪凶光,杀气腾腾,是被控制了心神的样子。
“浪子,站到前面来!”黑心娘子发令。
小龙乖乖地站到她身侧。
太乙先生倏地抹脸抓头,精妙神奇的易容术,刹那间变成了另一个人,竟然是化身过铁脚和开封大公子的武大龙,小龙的胞兄,也就是水仙公主白尚香的丈夫。
黑心娘子脸色变了变:“我说呢,乌鸦岂堪配凤凰,化装得很妙。”
小龙的脸色也变了变,但极短暂,就只这一变,大龙已经胸有成竹。
黑心娘子专注于大龙,没发现小龙的异样。
“老大姐,我们该交换礼物了。”
李四姑扬了扬手,院子里的轿子动了动,钻出来两个人,前后紧挨着步上阶沿。
黑心娘子“啊”了一声,脸色骤变,显然情况出乎她意料之外,她原先判断被对方控制的是戚大瘤子。
马素绫手臂被余巧巧反扭,到厅门止步。
李四姑笑笑道:“大妹子,如何,还相当吧?”
黑心娘子挫了挫牙,道;“我认输了,放开她,把木箱带走。”
马素绫显然也是在被制之中,除了眼珠转动,没开口,也没别的表情。
李四姑脸色一正,道:“大妹子,我不太放心,你先打开箱子,验明宝物,相当才能交换。”
黑心娘子挪开踩在木箱上的脚,窒了片刻,才揭开箱盖,箱子里是个白胖的小娃娃,眼珠在溜动。
“啊!”白尚香大叫一声,就要扑过去,但却被大龙一把拉住。
李四姑的脸皮子抽动了几下。
黑心娘子又盖上木箱:“现在可以放人了?”说完,后退两步。
白尚香的眸子里涌出了泪水,这是为母的天性。
李四姑上前两步,然后示意余巧巧放人。
余巧巧松手,推了马素绫一把,马素绫木木前行,回到她娘身边。
李四姑示意大龙上前搬木箱。
黑心娘子大喝一声:“浪子,还不动手?”
小龙霍地拔出长剑,半扬,凶焰熠熠地望着上前的大龙,微微挤了一下眼,大龙止步。
李四姑扬手。
大龙急道:“师母,别动手!”
同一时间,黑心娘子闪电般上步,脚又踏上木箱。
余巧巧亮出了匕首。
“出手!”黑心娘子再次喝令小龙。
“呀!”小龙暴喝一声,剑光乍闪。
“哇!”一声惨叫,动魄惊心,小龙的剑穿进黑心娘子的胸膛,他这一着极妙,剑是从腋下反刺向后的,因为他是背对黑心娘子,否则很难得手。
“呀!”在场的同时惊呼出声。
小龙已回身面对黑心娘子,斜穿透背的剑尖在滴血,黑心娘子没倒。
“你……你……浪子……”口血涌出,阻住了话声。
“黑心娘子,天是有眼的,我早誓言过,要用你们的毒血洗我的剑。”抽剑,黑心娘子倒下。
“砰!”马素绫也随着倒下,下手的是余巧巧。
外面同时传来惨叫之声,院子里可见人影豕突狼奔,一个巨大的身影在转动,一眼可看出是水仙宫的太上护法,另外还有几名弟子配合行动。
白尚香扑上前打开木箱,抱起爱儿,紧搂在胸前,泪水不断下滴,泪光里绽出了慈母的笑花。
小龙上前面对余巧巧,眼里不再有凶光,代之的是无比的歉疚之情。
“巧巧,我……该怎么说?”
“什么也不必说,我们……都是受害人!”她泪光莹然。
“巧巧,你不恨我?”
“不!”
“我们……再不分开了!”
“……”余巧巧无言地点点头。
桃源客栈里,庆功之宴。
座上有小龙,大龙夫妇,江湖郎中和孔大郎夫妇,外加没尾狐潘长文,只不见余巧巧。
“大哥!”小龙深深吐口气,“我还不太明白这一场劫难的因果?”
“那我简单告诉你,黑心娘子的前夫叫马金山,关外富豪,在生下马之良和马素绫兄妹之后便一命呜呼……”
“马之良是她儿子?”
“对,听我说,黑心娘子守寡之后不耐寂寞,姘上了吊亡客,而吊亡客却未忘情于早先的爱人宋夫人,所以导致了武白两家和天斩门的惨祸……”
“我明白了!”小龙恍然而悟,“黑心娘子是为了她儿子马之良和姘夫吊亡客复仇……”
“完全对!”
“那李四姑前辈……”
“你大嫂的义母,也是水仙宫主人,余巧巧有幸为她老人家收留,传以绝艺,才以‘杀人者’姿态出现。”
“啊!”小龙显得很激动,“那师母之称……”
“我跟方师兄都是‘神农老人’的弟子,师母与师父多年前因误会反目而各走东西,就是如此。”
小龙深深望了江湖郎中一眼,再转到大嫂白尚香,逐一扫了一遍,垂下头。
“兄弟!”大龙拍了拍小龙的肩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巧巧成了残废,虽然她不怨你,但这心灵上的重创一下子是平复不了的,需要时间冲淡,所以……她先要随师母回水仙宫……”
“兄弟!”江湖郎中接上话,“别急,忍耐些时,等时机到了,自然能偕好事。”
“小龙兄!”潘长文举起了杯子,“我是罪人,受人利用而造成这大的孽,真是死有余辜,借这杯清酒谢罪!”说完,起身干了下去。
在座的应和着齐干了一杯。
“兄弟,巧巧的事包在嫂子我身上!”白尚香微笑启口。
“谢大嫂!”小龙欠了欠身。
瘴雾消散,气氛逐渐融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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