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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恶毒阴谋

  想了想,再看,一寸一寸地看,一步一步地挪。

  “哈!”他看出端倪了,自顾折向路左的旷野。

  远处,约莫半里有一片树林的影子。

  现在,他犹豫了,如果纪大妞赶来便会错过,可是双方并没有约定联络暗号,而事实上又非纪大妞协助不可,押送司徒明月不用说必有身手相当的人成严,他很有自知之明,纵使追上轿子也没能耐救人,搞不好还得贴上性命。

  苦苦思索之后有了主意,他捡些石头摆了个指示方向的记号,然后用脚在路中刻了个大大的四字,再搬块大石头放在字边,这样定可引起纪大妞的注意。

  安排妥当,他立即朝旷野奔去。

  不久,到了那片横在眼前的野林。

  在绿林审视了一番之后,才逡巡而人,他不明白轿子何以会折朝这个方向,照理应该趁夜赶路才对……

  人林不到五丈,一样黑糊糊的东西映人眼帘,登时心中一动,故意绕向侧方,然后再弯回,小心翼翼地迫近。

  轿子,是一顶轿子。

  他的心抽紧了,立即背靠树身停住。

  就是一顶轿子,不见人影也不闻任何声息,他想:“这顶轿子是不是押送司徒明月的?

  会不会是对方判断会有追踪而布的陷阱,抑或是弃轿而改变别的上路方式?”

  空气一片死寂,偶尔一声鸟啼震人心弦。

  他缓缓举步,保持了高度警觉以防不意的突袭。

  终于到了轿边。

  一看,头皮发了麻,轿边不远横了两具尸体,想来是抬轿的,他有了新的揣测,如果这顶轿子正是自己追踪的目标司徒明月被人救走了么?

  那救人的是谁?

  为什么不在路上而在这野林之中?

  掀起轿帘,轿子是空的,再走近两具尸体,伸手探视,其中一个竟然还有微弱的心跳,登时喜出望外,可是问题又来了,他这一行自保有特殊门道,但要救人能耐便差了,如何能使对方再开口呢?

  如果纪大妞能发现记号而及时赶来,她可能有办法,可是她能赶来么?也许她现在还没上路,也许大意错过了记号,而此人断气只是时间问题,轮元助气必须本身内力充沛同时分寸拿捏得准,否则反速其死,他不敢冒险。

  不冒险成么?

  赌上一赌,就只当没这条线索。

  于是,他坐了下去,把那人的身躯轻轻翻转,右手掌贴上对方命门。

  他懂得方法,但从来没试过,可以说没半点把握。

  很勉强,从命门迫人本身真元。

  瞎猫碰上了死老鼠,正因为他内元不沛,勉强迫出的相当有限,而这一丁点有限的内元,刚巧符合濒死者所需。

  呼吸开始粗重,四肢也开始有了动静。

  他内心的高兴简直难以形容。

  “喂!说话,轿子里的人呢?”

  他重复着问这句话,他知道不能问得太多,只要重点一句话便够了。“棺材……棺材……人放进……”细如蚊又断续不全的话声,如果不凝神仔细听,根本就听不出来,但金老四听清楚了,也就这么几个字,一声长喘咽气了。

  金老四收回手,也立即便想到发枢子的,双方是在碑亭会合,空轿和抬轿的被抛在这野林里,情况证明,司徒明月被放进了棺材,这两个抬轿的显然是被灭口,这一着的确够诡,如果不是死者吐露的几个字,谁会想得到。

  他站起身来,准备马上去追棺材。

  突地,他感觉身后有人,是一种超感觉,也可以说是干他这一行职业的敏感,说得具体些,便是空气有了异样,全身的肌肉在刹那之间收紧,他不敢动弹,但脑海里已经转动了好几个念头,应变的念头。

  空气突然凝固,这是金老四心理上的感觉。

  背对敌人是糟糕透顶的事。

  他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件傻事,在大路上摆那么明显的记号,纪大妞能看到敌人当然也能看到,如果是约定的暗号当然另当别论一一对方劫持的是不可一世的“不见血”司徒明月,必定是步步为营,就求行动毫无疏漏,采取各种预防措施是意料中事。

  想,说来话长,其实只是意念一动而已。

  敌人就在身后,是什么样的人物,会使什么手段无从想象,只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已经站在生死的边缘。

  “你应该就是金老四?”女人的声音,柔媚悦耳。

  但这声音听在金老四的耳里非但不悦耳反而刺耳,因为开口无疑是想要他命的人,他相信对方是看到路上的记号被引来的,如果是伏伺在现场,早该在他对轿夫输元问供的时间下手,不会等现在。

  “不错!”金老四只好承认。

  “你们的消息真灵通,居然这么快追来,是分几路追索的吧?”声音依然柔媚,但口气显示在问口供。

  “对,分作五路,我这一路一共三个人,负责碑亭这一段,这林子是约好的会合点。”

  金老四趁机会耍花着,目的是让对方下手时有所顾虑,表示自己还有援手,说完,略略一滞,反问道:“姑娘是谁?”

  “金老四别管我是谁,我说……你很聪明,也很笨。”

  “什么意思?”

  “说你聪明,是你很能随机应变,说你笨是你在官道上摆的记号,没那记号我不会回头,也就不会碰上你;你唬我说你们一道三个人,约好在此会合,既约好,就不必摆记号,你摆记号的目的是告诉后来的你的行踪,可是也告诉了我猎犬的足迹,我已经把你摆的指标改到相反的方向,所以没人会支援你,你就认了罢。”

  金老四由头凉到脚心,这一来,纪大妞便会走岔,自己得到的线索也完全白费,这女的真不是简单人物。

  “姑娘是……‘金剑帮’弟子。”

  “你没资格问话,只能回答问题。”

  “……”金老四哑口无言,便心里急转着如何脱身的念头,职业上的素养,越是危险越要冷静。

  “你们这一帮子的领导者是谁?”

  “你打算我会告诉你?”

  “可惜你非说不可!”

  一样尖剑的东西抵上命门,金老四知道不是刀便是剑,生死已经完全掌握在对方手里,在没有想出脱身之计以前,最好是泡蘑菇,说不定还能逮到机会。

  “你以为我怕死?”

  “人没有不怕死的,尤其你只是个江湖下三滥。”金老四用最恶毒的话在心里咒骂了对方好几遍,他不敢出口,实际上他是怕死的,好死不如歹活,他不想死。

  “我说了你会放过我?”他故意顺着对方的话意。

  “当然,如果你很坦白的话,因为杀你于事无补。”

  一那我说,领头的是……秘魔。”胡扯,用的还是原先的方法,吓阻对方。

  “秘魔?”女的果然震惊了。

  “不错,武林中七大巨头之首。”

  “凭你还不配做他的手下吧?”

  “手下的手下总是可以的。”

  “金老四你这么一说,我改了主意……”

  “什么?”

  “不能让你再有机会说话,以免后患无穷。”

  金老四登时僵了,看来今晚是死定了,除了认命真的没别的路走.说起来很窝囊,跟当今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却死得像一条狗,无声无闻,还没取老婆,没人伤心没人哭,而且还断了后。

  他在等着对方送剑,利刃制进身体的滋味他不敢想。

  久久没有动静。

  这臭娘们想打什么主意?

  “臭婊子,要杀就快下手,你老子不耐烦久等。”金老四开骂了,反正是死定了,他已经不在乎,乐得在死前出口气。

  居然没反应。

  金老四狐疑万分,但又不敢动。

  “老四,你真的这么怕死?”

  这一声叫唤,简直比仙乐还要好听,这种感受还是金老四5生以来的第一次,他迅快地旋转身,这仿佛奇迹,天底下可没有比死中得活更乐的事了,就像是一个跪在法场的死刑犯听到“刀下留人”四个字时一样。

  一个身材极为魅惑的年轻女人木立着,手中剑前伸。

  站在女人身后的赫然是纪大妞。

  不言可喻,这女人是被纪大妞突然制住。

  “纪姑娘,你……怎么来了?”金老四定定神开口。

  “跟这女人来的。”

  “这……怎么会……”

  “我走到离前面碑亭不远,发现这女人在路上玩石头,然后奔朝这边,我一看路上的记号还有那个‘四’字便明白了一些,跟在她后面来了。”

  “啊!”金老四苦苦一笑道:“要是纪姑娘早些出声下手,我就免了受这半天罪。”想到刚才开骂的粗话,脸上不由一热。

  “我得注意林子里是不是有他们的埋伏。”

  “好了,没事了。这女的是谁?”

  “翠园主人花花公子封于丹养的女人,她叫百合。”

  “百合,名字怪好听的,哦!对了,纪姑娘,我们得马上去追前面一伙发椅子的,司徒大侠被换放在棺材里。”

  “怎么回事?”纪大妞瞪大眼。

  “上路再说,我们一分一秒也不能耽延。”斗鸡眼一转又道:“这女的如何处置?”

  “这类女人活着是祸害!”说着,亮了亮拳。

  百合无声无息地仆了下去。

  这是非常合理的事,她杀了两名抬轿的目己人灭口,现在她反回头死在两人身边,来得非常快的报应。

  镇外不远的一座小庙。

  天井里放着一具棺材,抬棺的绳杠没卸下。

  引路幡搬运在庙门口,暗夜中是很显明的标志。神殿里七个人团在神桌前地上喝酒,是买的现成酒食,因为一般客店不原接纳移灵运枢的,所以只好借庙落脚。

  坐在上首的是身披重孝的四喜子。

  一伙人谈笑风生,仿佛是一个快乐的聚会。

  “四爷,明天还要继续上路么?”一个大块头问。

  “当然!”四喜子回答。

  “可是……”

  “熊大个,少说话,喝足了睡觉,养点精神。”

  “四爷!”另一个汉子伸伸脖子,硬把一大块烧鸡吞下去道:“不是说……呢,有人接手就让我们回头么?”

  “彭七,你他妈的急着回去是怕老婆在家里偷汉子?”另一个脸上长着几粒麻子的偏起头接腔。

  “兔崽子,你敢损你七爷?”

  “你们想造反?”大块头瞪起牛眼。

  四喜子挺直上身,正要开口训人,一双眼突然发直,望着殿门外的天井,他本是小白脸,现在却泛出了青色,口里哺哺道:“这女煞星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六名扮做扛夫的手下立刻警觉。

  坐在两侧的顺着四喜子的目光望向天井。

  天井里棺材边兀立着一男一女。

  他俩正是急急追来的纪大妞和金老四。

  “四爷,您……刚才说女煞星……”叫彭七的问。

  “你们都别动,我去应付。”

  四喜子起身,步出殿门,站在阶沿上。

  “两位…,,“棺材里装的是什么人?”金老四上一步问。

  “是先父!”四喜子目光在闪烁。

  “是你老子?”金老四翻起斗鸡眼。

  “是的!”

  “你老子多大岁数?”金老四有意在损人,如果棺材里装的是司徒明月,那司徒明月便成了四喜子的老子。

  “刚过花甲!”四喜子回答得很勉强。

  “晤!没这么大,差了一大截!”金老四摇头。

  “你老兄……是什么意思?”四喜子的脸皮子在抽动:“在下孝服在身,不能动气,你老兄到底有何指教?”

  “没什么,棺材里的人做你老子嫌年轻了些,如果你小子一定要认他做老子,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四喜子的脸孔扭得变了形。

  纪大妞冷森森地道:“老四,别跟他胡扯了,要他把棺材打开。”

  金老四提高了嗓子像琴突然调高,听起来非常刺耳。

  四喜子栗叫道:“什么……开棺?”

  金老四道:“一点不错!”

  殿里吃喝的六名扛夫全拥到门边。

  四喜子的身躯扑籁抖个不住,由于他披麻戴孝,抖动起来,变成了一个很古怪的形象,看起来十分滑稽。

  “老兄,生死乃人生大事,死者为大,岂可冒犯,谁无父母?

  先严见背,做子女的……吴天同极,两位……不速而至,竟要开棺,天理国法人情……”四喜子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竟语不成声,差点哭出来。

  他身后的六名扛夫个个怒目咬牙。

  “小子,我没读过书,听不懂你说些啥,一句话,快把棺材打开。”金老四双手叉腰,翻着斗鸡眼,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

  当然,他之所以神气是因为有纪大妞在身边,动武由别人,自己光耍嘴何乐而不为。

  “没有王法了么?”四喜子大叫。“打开棺材就会告诉你什么叫王法。”

  “要开……你们自己开!”

  “你非开不可!”

  “啊!”四喜子抬头望了望天,然后回头向那些扛夫道:“g位大哥,请你们主持公道。”他这一说,不啻是下达了攻击的6令。

  乔装轿夫的手下对纪大妞一无所知,否则恐怕连逃都9不及,哪里还敢出头,显然四喜子是别有打算。

  “兄弟们,上!”叫熊大个的汉子虎吼了一声。

  六名汉子像一群猛犬般扑出。

  同一时间,四喜子斜里飘起,庙小墙低,他一下子便踏上了墙头,原来他要手下出手,目的是制造逃走的机会。

  但这一着早在金老四预料之中,几乎是不差先后,金老四身形飞燕般掠起,窜高纵低是他的看家本领,兼他是在天井里,高墙近而行动又不受限制,他比四喜子早一步登上墙头,四喜子的一双脚刚刚踏上他的掌已发出。

  四喜子用不上力也变不了势,倒翻回天井。

  金老四跟着跃下。

  就在这瞬间,惨哼暴起,人影翻飞,六名扛夫在纪大妞挥掌之下栽倒了四个,另两个背贴庙墙,口血长淌。

  六名大汉在一个照面之间全被解决。

  一个年轻女子会有这么霸道的功力,要不是亲眼见者,谁也不敢相信。

  四喜子亡魂尽冒,求生是动物的本能,人为万物之灵,当然更不例外,除非根本上已经不能动弹,否则即使明知不可为仍然要做。四喜子再度弹起。

  但弹离地面还不到五尺便重重地摔了下来,横躺在地,是纪大妞出手,她人仍站原地不动,只扬手而已。

  纪大妞寒声道:“起来,别装死,我现在还不会要你的命!”

  金老四帮腔道:“起来!”

  四喜子撑了起来,口角挂下了两溜血水。

  “你叫什么名字?”纪大妞又开口。

  “四……喜子!”他知道说谎无用。

  “封于丹的手下?”

  “唔!”四喜子用衣袖擦去了口边血渍。

  “现在把棺材打开。”

  “这”

  “你想先吃些苦头?”

  “可是……”四喜子像是要哭出来。

  这时,两个背贴庙壁的汉子逡倒地面。

  “别可是不可是,快动手!”纪大妞一定要四喜子开棺,是对方在棺材里做了手脚,她已经领教过封子丹的诡诈,心里虽急却不能不小心。

  四喜于一步一哆嗦地接近棺材,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开台撬钉。

  纪大妞与金老四三步之外盯着。

  四个封钉撬下,四喜子掀开棺盖,打横。

  两人跨步上前。

  “呀!”异口同声地惊呼。

  棺材竟然是空的,底板上露出两个透气的小孔,底板钻气这证明原来装的是活人没有错。可是人呢?

  纪大妞眸子迸出杀芒,照射在四喜子没人色的脸上。

  “人呢?”

  “用……另一种方式带走了。”

  “什么方式?”

  “不……知道”“你会不知道?”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在下……真的不知道,真的是……”

  “你小子他妈的在下,还在上呢!”金老四的火大了,一把揪住四喜子的后领,咬牙切齿:“小子,你家四太爷是屠户出身的,挑筋剥皮是内行,你小子敢再说一遍,你四太爷就剥你的皮,一寸一寸地剥。”

  “四太爷!”四喜子真的就叫金老四四太爷,纪大妞那一掌已经使他完全失去反抗之力,他知道应付不好准会死得很惨:“小的是人下之人,只知道上头怎么交代就怎么做,许多事的确是……没有资格知道。”

  “鬼话!”

  “小的要是有半个字不实,永世不得超生。”

  “四喜子!”纪大妞拉回话:“你刚才说人用另一个方式带走了,又说也不知道什么方式,怎么解释?”

  “小的假扮运灵回乡的孝子,原来的目的地是洛阳,到了此地,忽然接到命令改变运送方式,把人交出去,改用什么方式真的是不知道。”

  “人交给谁?”

  “一个走方郎中打扮的小老头,小的不知道他的身份,他持有总坛的令符,小的只有服从他的命令。”

  “多久前的事?”

  “一个时辰左右。”

  “他一个人?”

  “还带四名手下。”

  “他说目的地是洛阳?”

  “是的!”

  纪大妞皱眉想了想,道:“老四,我们马上去追。”

  “这小子怎么打发?”

  “让他跟他们同伴做一路。”

  “姑娘!”四喜子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小的这种被呼来喝去的角色再多杀几个也无济于事,您就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他想叩头,但后衣领还揪在金老四手上叩不下去,只伸长脖子把头乱点。

  “老四,等什么?”纪大妞催促金老四动手。

  “姑娘,我……不成!”金老四放开手。

  四喜子趴了下去。

  “你什么不成?”

  “门规所限,不能杀人。”

  “你们门里居然还有这规矩,好,我来!”

  “姑娘,您就饶了我吧!”四喜子额头碰地有声,小庙的天井是大青石板铺的,这一碰登时皮破血流。

  “照封于丹的为人,你们这帮爪牙全都该杀。”纪大妞差一点在翠园地窖中送命,她的余恨犹存,但显然她不是狠人:“看你这没骨头的,杀你实在是多余,我废了你的武功,你最好远走高飞去安分守己过日子,帮派中不会收留没武功的人,我的手法是绝活,就是神仙也无法使你恢复功力,没武功就不会作恶,你可以活得长些,珍惜你的残生吧!”说着手扬了起来……

  “姑娘……啊!”

  纪大妞的手指已隔空点出。

  四喜子凄叫一声,整个人趴在地面。

  “走!”纪大妞挥了挥手。

  两人立即转身离开,刚刚跨出门槛,只见门边坐个毛头怪人,赫然是“青竹老人”莫三白,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

  金老四赶紧躬身道:“您老人家也来了!”听口气,金老四在上路之前已经把消息传给了老人。

  “前辈!”纪大妞也叫了一声。“晤!”老人斜眼望着纪大妞道:“丫头,想不到你心地还不怎么坏,没有赶尽杀绝。”

  老人指的是四喜子被废功的事,看来庙里发生的一切情况已在老人的眼中。

  “该杀的才杀。”

  “继续追查司徒明月那小子的下落。”老者在提到低一辈的名字时如果不加上小子丫头这些字眼似乎就不爽。

  “是的1”

  “直追到洛阳?”

  “来路如果截不到,那就只好追到地头。”

  “你真的一厢情愿?”

  “老人家这话的意思……”

  “我老人家说话一向不转弯,就像手里这根青竹棍,直而中空,你如此卖命是为了喜欢那小子,可是他会喜欢你么?不要到时候……”

  “我不计较这个,只知道我喜欢他,这就成了。”

  “丫头,你这么痴情,我老人家很感动,也好,这场戏继续演下去吧,现在上路,各走各的,你俩还是做一路。”

  这是一间很古怪的房间,说它古怪,是它没门没窗,宽一丈,长两丈,呈狭长形,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找不出这样的格局,说它是房间,是因为它里边的铺陈摆设完全是卧房的样式,不但如此,床上还躺了个人。

  它也不像是地窖,因为地窖通常的构筑材料是砖石,而这房间连天棚在内全是木板,木板上还雕了花纹图案。

  比较合理的说法它是一间密室。

  床上人赫然是司徒明月。

  不可一世的“不见血”司徒明月双目无神,表情呆木,仰躺在床上像一个白痴,灯光映照下又仿佛一个病人膏育的人,所差的是气色没那么坏。

  几乎是毫无声息,中间的板壁上突然开了一道门,走进一个貌相威严的华服老人,年在花甲之间,双目炯炯有神,人步人,暗门自动关闭,像是板壁的一部分,没有任何门的痕迹,不用说,这是高段机匠设计的。

  老人近床看了看,然后来回踱步,似有所等待。

  没多久,房间的另一端又有一遭暗门开启,进来的是一个秀才装束的老人,貌相清奇,似乎是饱读诗书,还真有点学问的样子,只是眉目之间有一重忧郁之色。

  “东家久等了。”老秀才作了个揖。

  “怎么样?”

  “大功告成!”

  “封先生辛苦了!”

  “不敢,理应效劳。”

  “封先生术夺造化,谅来无懈可击?”

  “东家无妨过目!”

  说着,回身抬手道:“请少东主出见!”

  人影幽幽出现暗门,缓缓步近。

  冷冰冰的神情,赫然又是一个司徒明月。

  “哈哈哈哈,太妙了!”华服老人竖起大拇指。

  “司徒明月见过东主!”双手抱拳,声音、神情、动作惟妙惟肖,活脱就是司徒明月本人,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认不出来。

  “妙!妙!”华服老人鼓掌。

  “东主有何指示?”

  “这是当今武林第一妙事!”

  “是其妙无比!”

  “也可以说是江湖上最大的秘密。”“是!”

  “当然!”

  姓封的老秀才脸色变了变。

  “你腰佩的是当今第一神兵?”华服老人继续开口。

  “是,其利无比的雪剑!”假的司徒明月照式回答。

  “人称你为闪电杀手?”

  “是,剑出不见血!”

  床上的司徒明月寂然不动,对这些他一无反应。“演练本座看看!”华服老人后退一步。

  “遵令!”假的司徒明月恭应了一声。

  白光乍闪,一闪即灭,雪白的剑身斜扬在空中,映着灯光,泛起森森白芒,快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仿佛剑本来就这么扬着,出手绝不输于真正的司徒明月。

  老秀才站着没动,只是喉结上现出了一道红痕。

  “孩子,太好了!”华服老人手抚长须。

  “爹,孩儿这几年的心思没白费吧?”

  “当然,虎父无犬子。”

  假的司徒明月缓缓收了剑。剑光寒只是形容剑刃的森冷,而这“雪剑”却是真正的寒,剑一出鞘,两丈之内便会感到逼人的寒气,就像是季节骤然改变,此就是雪剑之所以为雪剑,杀人而不立即见血,便是切口被寒气所封而冻缩之故;司徒明月常年狐裘加身,原因在于剑能辟暑,剑一回鞘,房间里的寒气也随之消解。

  老秀才的脸皮子抽动了数下,竟然发出声音道:“老夫……早就料到……与豺狼为伍的……下场。”说完,栽了下去,颈口开始冒红。

  华服老人与假司徒明月互望了一眼c“孩子,这实在是不得已之事!”

  “孩儿知道!”

  “还有,斩草必须除根,不能留下……”

  “这点孩儿早有打算。”

  “很好,行动必须快,最重要的是要做得干净。”

  “嗯!”目光扫向床上:“这个呢?”

  华服老人以手扶头思索了片刻,道:“暂时留下!”

  “爹,孩儿认为如此做太危险。”

  “什么危险?”

  “他的同路人都是惹不起的人物,而且都已闻风而来,要是被他们挖出了根,刨出了底,岂非后果严重?”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必须留他活口,万一发生了意外,他还有再利用的价值,同时也为我们自己留了转圜的余地,懂我的意思么?”

  “懂!”假司徒明月开始就照原来的计划逐步实施。“切记一点,绝不能犯一丝丝的错,随时随地都要谋而后动。”

  “孩儿会牢记。”

  洛阳古都。

  文物荟萃,冠盖繁华,然而在江湖人的观念里,只是个藏龙卧虎的大地方,他们生活在一个特殊层次的天地里,有他们的特殊活动方式。

  华灯初上,夜市方张,大街小巷又热闹起来。

  在一条连接大街的巷口,有家饺子馆,很地道,所以生意不错,从开门到打烊客人始终不断,现在,晚饭时间刚过,夜市还没正式开始,应该是茶楼酒肆比较清闲的时刻,但饺子馆里还保持了三成客人。

  金老四与纪大妞就在座中,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

  “老四,我们已经来了七天,一点头绪都没有,总不能就这样耗下去,莫非……”纪大妞忧形于色。“莫非什么?”金老四斜起眼,斗鸡眼再这么一斜,变成了怪眼,连人都走了相。

  “我们上了四喜子的当。”

  “不太可能,那小子相当怕死,不会说谎。”

  “大海捞针,该怎么办?”

  “继续捞下去吧,我们已经公开亮相,对方一定会主动找上门。”金老四的斗鸡眼突然一亮道:“看,ti口经过的……”

  纪大妞抬头望向门外。

  一个贵公子型的已错过店门,但仍可见到背影。

  “逍遥公子管寒星?”纪大妞挑了挑眉。

  “不错,是他。”

  “他怎会也到洛阳来?”

  “白云堡就在洛阳,少堡主回家是当然的事。”

  “他是司徒大侠的至交……”

  “我对他始终没兴趣,总觉得这小子邪门。”顿了顿又道:“对了,上次纪大姑娘打得这小子吐血,为什么?”

  “他鬼鬼祟祟盯踪我,所以给他点教训。”

  邻桌突然响起一声重重的冷哼。

  纪大妞是背向邻桌。

  金老四却看清了,突然发出冷哼声的是一个瘦削的灰发老者,昂头瞪眼望着门外巷路,眼里闪射可怕的杀芒,同时有浓浓的恨意。这可是怪事,这老者到底是在哼什么,难道是针对管寒星而发?为何目蕴杀机?

  纪大妞扭头望了一眼,以质疑的眼色回望金老四。

  金老四微摇头,表示不明究里。

  灰头发老者起身会账离开,出了门才回头膘了两人一眼.与管寒星同一方向行去,如此一来,情况似乎就有眉目了.可是“白云堡”在洛阳一带势大如天,堡主“金剑无敌”管彤云武功煌赫,谁敢找管寒星的碴。

  “纪姑娘,我们跟去瞧瞧?”

  “管闲事?”

  “不,我们得留意任何情况,说不定……”

  “走!”

  两人会账出门。

  月如钩。

  月色朦胧。

  竹林,花畦,数株老梅掩映着一椽茅屋,微茫的月光下饶富诗情画意,看来应该是高人雅士之居。一条飘逸的人影来到篱笆门外。

  “封老弟!”来人出声呼叫。

  没有回应,但草堂里却亮了灯火。

  “封老弟!”来人又叫了一声,推开篱笆门进去。

  草堂门开启,灯光照了出来。

  来人穿过花畦,到了门口。

  “是哪位?”随声出现的是个须发泛灰的老者。

  灯光照见来人,赫然是“逍遥公子”管寒星。

  “老丈是……”管寒星似乎大感意外。

  “老夫是代人看家的,小哥是……”

  “在下管寒星。”

  “啊!管公子,听这里主人提起过,请进!”

  管寒星步了进去,分别落座。后面的篱笆距茅屋后窗不到一丈,篱笆上缠着绿藤,藤隙中闪着两对晶亮的眼睛,透过后窗窥望屋中的动静。

  “管公子,听说你是老夫那不长进小侄封子丹的好友?”灰发老者正视着管寒星,脸上竟然有激动之情。“是的,我跟子丹是总角之交,老丈与封伯父……”

  “多年好友!”

  “上姓?”

  “风!”

  “噢?”管寒星目芒大张。

  “同音不同字,老夫是姓风雨之风。”

  “哦!风老丈,请问封伯父……”

  “说是有要事出远门,已经多日未归,临行前要老夫代理他看家,照料花园,花不能缺水,必须每日浇灌,唉!”说完一声长叹。

  “老丈因何而叹?”

  “慨叹江湖武道沦亡,魔焰披猖,豹狼当道,兽性激扬,明哲之士,想自保而不可得,有心人焉能不叹!”

  “老丈是有心人?”管寒星心笑笑。

  “良知未泯而已!”

  “请问,在下那位封老弟……”管寒星转了话题。

  “也是多日未归!”

  “去了哪里?”管寒星皱眉。

  “行方不明!”灰发老者沉吟着摇头,又道:“那不肖子临行之时,说什么留此有用身,揭开鬼魅行,又说什么一念之差,抱恨终生,件逆之罪,百死莫赎,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管寒星俊面一连数变,道:“老丈,如果封老弟回转,务请转告一声,就说在下有紧急要事跟他商量,如果错失,会后悔一辈子。”

  “这么严重?”

  “是非常严重!”

  “好!老夫会转达!”

  “在下告辞!”管寒星说罢离开茅屋。

  屋后篱笆外的眼睛也同时移去。

  距茅屋一箭之地,管寒星飘然行到。

  一条身影突然出现小路当中。

  “什么人?”管寒星止步,脱口喝问一声。

  “你仔细看看?”

  “哦!纪……纪姑娘!”管寒星的声音有些变调。

  “唔!”纪大妞上前两步把双方距离拉近到八尺。

  “这……不是巧遇吧?”

  “当然不是!”纪大妞的声音很冷:“你回洛阳,我也赶到,你来找封子丹,我又到场,天下没这种巧事。”

  “姑娘是追踪封子丹,还是对在下有所指教?”

  “都可以说!”

  “这…”

  “管寒星,废话少说,你为何离开开封?”

  “追踪封子丹!”

  “你们不是臭味相投的好朋友么?”

  纪大妞的话很刺耳,月光下看不出管寒星是否脸红。

  “纪姑娘,这臭味相投四个字不能说成兴味相近……”

  “不能,你们的兴味根本是奥的,现在你说,为什么要追踪封子丹?”纪大妞语气咄咄逼人,似乎吃定了对方。

  “为了司徒明月!”

  纪大妞沉默了片刻。

  “真的吗?”语气和缓了许多。

  “在下与司徒明月情同手足,姑娘应该知道。”

  “说说理由?”

  “据在下得到线索,封子丹可能是‘金剑帮’的高级弟子,在开封故意装成花花公子型以掩饰身份,司徒明月的失踪与他有关,所以巴巴地追踪而来,务要查个水落石出,以尽朋Z之义。”管寒星双目放光。

  “好,那我问你,你是白云堡的少堡主,而白云堡是洛阳a主,卧榻之旁不容他人酣睡,应该明白‘金剑帮’内幕,他们B总坛设在哪里,帮主是何许人物?”

  “完全不明白!”

  “什么意思?”

  “‘金剑帮’是个秘密门户,而且总舵根本就不在洛阳。”

  “这……”纪大妞目芒像利刃。迫钉在管寒星脸上,沉缓地道:“照我的线索,司徒明月是被秘密送到洛阳来,纵然总舵R在洛阳,也必有重要舵坛设在此地,堂堂白云堡的地盘,真的会一无所悉?”

  “纪姑娘,蔽堡早已怀疑到这一点,只是没有证据,不过……并未放松侦查,说老实话,在下比姑娘更为关切,为本身为朋友,在下非全力以赴不可。”管寒星说话的态度显得十分诚恳,不由人不相信。

  “希望你说的是真话。”

  管寒星苦苦一笑,没有作答。

  “你请便吧!”

  “在下身为地主,彼此目标一致,可有效劳之处?”

  “需要借重之时再说。”

  “那在下告辞。”拱拱手,飘然掩去。

  金老四从屋侧暗影中转了出来。

  纪大妞快步迎了过去,道:“老四,人还在屋里么?”

  “还在!”

  “你在外面守望,我进去见他。”

  “好!”金老四退了开去。

  纪大妞真走向草堂。

  灰发老者坐在桌边,桌上点了盏油灯,摇曳的灯光照着堂屋里古朴的摆设,使气氛显得很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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