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方珏与神剑帮主第二度交锋,上一次,方珏闯神剑帮总舵,本意是救未婚妻李筱娟,结果救出来的却是黄蕙芬。两名盖代剑手对峙,气势是相当惊人的,可惜一般江湖人没此眼福。方珏心意一转,开口道:“乘现在还能开口,阁下说一说不择手段对付在下的原因?”神剑帮主突地后退数步,垂下剑,沉声道:“白儒,你当已见到裴震的墓?”方珏目芒一闪,道:“不错,见到了,怎么样?”神剑帮主道:“裴震已死,本座与你师门的仇怨随之而解,你是否愿意放手?”方珏也垂下了剑,声音激越地道;“阁下与本门是什么过节儿?”神剑帮主道:“人死恨消,没有重提的必要。”方珏心念疾转:“武林中仇连怨结,循环相报,无了无休,对方既然主动放弃,自己又何必为已太甚,身为武扬门主,应该为武林树立一种风尚,方不辜负这一身所学与奇遇……”心念之中,沉声道:“在下不为已甚,旧帐可以勾销,但希望以后不再重添新债。”神剑帮主打了个哈哈道:“彼此彼此!”方珏突然想到了件事,目芒一闪,道:“阁下怎知裴震埋骨此间?”神剑帮主道:“无意中碰上的。”方珏不舍地紧迫着道:“是阁下为他收的尸么?”
“不是!”
“阁下本为在下而来,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但结果证明了什么?逞豪强,称英雄.最终仍是空幻,本座内德不修……你当已在暗中听到,所以才改变了主意。”
情在理中,方珏不能不信,点点头,道:“如此,阁下请便!”神剑帮主凌厉的目芒,透过蒙面巾的孔洞,朝马月娇-扫,道:“白儒,容本座自行了断家事,如何?”方珏有些茫然无主,想了想,道:“阁下要杀妻?”神剑帮主道:“没有人能容忍这等奇耻大辱。”方珏的目光不期然地扫向马月娇,只见她咬牙闭目,身躯在微微抖动,粉腮白如金纸,暗忖:“死,应该是罪孽的结束,何必争出这一剑。”心念之中,沉缓地道:“好吧,但愿我们以后不再兵戎相见!”说完,转身举步,霸剑回鞘。就在方珏身影消失之后,神剑帮主举步欺向马月娇,看样子,他真的不会放过她,夫妻之间演变到生死互见的地步,实在是令人骇异。马月娇厉喝一声:“站住!”神剑帮主停了脚步,恨声道:“你也怕死么?早知今日,你何必当初?”马月娇用手按住断臂切口,摇摇不稳地站了起来,咬牙道:“你不怕死?”神剑帮主狞笑了一声,道:“你先走一步,我会要奸夫尽快地赶来与你做伴。”
“你在做梦!”
“你还有什么法宝可使?”
“当然有,不然,怎配做毒君的女儿。”
“哟,说说看?”
“救命绝毒,三步倒!”
“我有解药。”
“你偷去的解药解不了三步倒之毒!”
“少来这一套,你死定了。”
“你同样活不了。”
神剑帮主犹豫了片刻,突地哈哈一笑道:“马月娇,就算你有三步倒之毒,在我没倒下之前,尽可劈了你,再从你身上取解药,如何?”马月娇阴声道:“你没有机会,毫无机会,不信仔细看看四周。”神剑帮主目光转动之下,不由心头剧震,只见四名装束诡异,面目可憎的中年男子,手执苗刀分据方位,刀身上闪着蓝汪汪的光芒,显然是淬过毒的,不由脱口道:“他们是什么人?”马月娇错牙道:“天毒府四家将,最近才秘密入中原,负责暗中保护我,想不到吧?他们手中刀见血封喉,另加三步倒之毒,你自信能活着离开?哈哈哈哈,你斩了我一条手臂,我要残你四肢,你剑法再高明,不可能-剑杀五个不同方位的人吧,哈哈哈…”情况的突变,大大出乎神剑帮主意料之外,他深知这些苗疆高手剽悍凶残,生死根本不当回事,而更可怕的是毒君枭雄,自有他一套与众不同的做人方式。一切以利害二字为出发点,心念一转,立即下了决心。突地仰天一阵狂笑,道:“马月娇,你也见识-下我的法宝……”马月娇与四家将大为惊疑。就在这几个苗疆毒物惊疑分神的瞬间,神剑帮主以鬼魅般的身法穿隙电闪逝去,快得简直不可思议。四家将齐齐怒吼一声,正待追去。马月娇大声道:“不用追了,你们追不上。”四家将悻悻回身,趋近马月娇身旁,躬了躬身,其中之一悚惶地道:“小的们来迟了-步,害公主……”马月娇从容道:“不是你们的错,不要紧,现在没事了,你们先走,注意你们的行迹,不要惹事,听我下-步的指示。”四家将齐齐恭喏了-声,弹身奔离现场。
一条白色人影,倏焉闪现。马月娇惊叫-声:“白儒!”来的正是方珏,原来他离开之后,又转到裴震墓前,仍然有些不解的问题需要了解,忽地发现神剑帮主从不远处掠过,为查明马月娇的生死,他又踅回现场来,正好是马月娇命令四家将离去之时。方珏寒声道:“马月娇,你居然还活着,他没杀你?”马月娇惊怖地连连退身,栗声道:“白儒,你待如何?”方珏道:“杀你,为江湖除害,为被你毒杀的人讨公道。”马月娇打了-个哆嗦,厉声道:“你下于吧,反正我无法还手!”她知道方珏不怕毒,听以也没打用毒的主意。方珏眸中煞芒一闪,冷酷地道:“你作恶太多,杀你决不为过!”活声中,举步前欺,单掌上扬,齐腕下顿呈琥珀之色,他准备用“切金掌”毁这毒妇。“切金掌”无坚不摧,是“武林至尊”当年的绝技,但已经足以震颤江湖了。
蓦在此刻,一个极其刺耳的怪声倏告传来,方珏大惊止步,这声音并不陌生,似在哪里听过,像儿啼,又似兽嗥,说不出的怪,而且恐怖意味极浓,苦苦一想,想起来了,汜得有次露宿桐柏山。巧遇曾与师父“武林至尊”古立人有过感情波折的“无忧仙子”,这怪声引走了“无忧仙子”。心念未已,-条人影从空泻落,方珏目光扫处,猛打了-个冷颤,头皮发了炸。现身的可以说是-个怪物,长发披肩,鼻子与上唇似被什么腐蚀了,剩下两个黑洞和白惨惨的牙齿,倒是-双眼神光炯炯,紧盯住方珏。方珏脱口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哇哇哇哇……”怪声,这是由于缺鼻少唇,关不住声音,所以不成语调,声音是由喉头直接发出的。方珏心念疾转:“这怪人怎会在此现身?记得‘无忧仙子’在听说师父业已仙去之后,化恨为愁,曾要自己在清理门户之后,告诉她一声,难道她也来了?这怪人与她是什么关系?”心念之中,目光四扫,不见人,却发现马月娇业已无影无踪,这毒妇竟乘机开溜,登时气得-顿脚。怪人突地晃身迫到方珏面前八尺之处,身法快得令人咋舌。由于怪人的形象太过可怕,使方珏失去了平时的冷静。本能地一挥掌。怪人以为被攻击,举掌相迎。“砰”然一声,双掌交击,双方各退一个大步。方珏骇然,怪人的功力比他差不了多少。怪人“呱”地-声怪叫,错掌交击,方珏只好应战,一场惊人的搏斗展开了-个五官不全的怪人而有此功力,弥足惊人。不过,方珏没存心伤人,出手留了分寸,不然这怪人无法与他相持到十招。“呱!”又是一声怪叫,怪人使了-记怪招,怪得全脱武术常轨,方珏封挡无从,被一掌击中前胸.登时眼冒金花,当场退了两三个大步。这一来,方珏的火大了,这怪人不分皂白出手,还放走了马月娇,想到马月娇兔脱,敏感地悟及这怪人是否马月娇-路,有心出于制造马月娇脱身的机会?心念之中,功力骤聚十成,猛推出去。“砰’’地-声,怪人倒跄了四五步,缺唇的口腔涌出了血沫。方珏不给对方喘息机会,如影附形而进,-把扣住对方腕脉,栗喝道:“你是什么意思?”奇怪,怪人竟然能闭穴易脉,在右腕被制之下,左掌电切向方珏的手臂,双方足贴身,动作又快,方珏手臂被掌切中,骨痛如折,只好松开五指,但左脚已在同一时间扫了出去。“呱”地一声,怪人打了一个翻滚,又挺身蹦起,掣出了长剑。蓦地,栗喝传来:“住手!”人随声现,是一个花甲的老太婆。方珏一呆,然后赶紧施礼,叫了一声:“老前辈,别来无恙!”现身的正是“无忧仙子”。怪人似乎仍有余愤,重重地回剑入鞘。“无忧仙子”老脸一片激动之情,颤声道:“裴震是你埋葬的?”
“不是!”
“是谁?”
“不知道,晚辈得讯赶来,坟墓已经在当场了!”顿了顿,又道:“老前辈怎会到此地来?”
“老身是听江湖传说,裴震被武当‘元通’老道杀于文武庙……”
方珏脱口道:“奇怪!”“无忧仙子”道:“什么奇怪?”方珏皱起了眉头,道:“武当‘元通’老道与裴震决斗是秘密的,此地又是十分隐僻之地,外人如何知道?消息怎会传得如此之快?同时,‘元通’形同老丐,已不是道家装束……外人如何辨认?”“无忧仙子”道:“你怎么知道?”方珏把武当山发生的事约略说了一遍,但隐起了姑姑南宫芳婷一节不提。“无忧仙子”沉吟着道:“也许有人目睹决斗经过,那人,可能就是收尸的人。”方珏点点头,道:“可能是这样!”“无忧仙子”眸中涌现了泪光,凄哽地道:“邪恶者遭报,你师父可以瞑目了!”方珏目注怪人道:“前辈,这位是……”“无忧仙子”双目暴睁,久久,突地又黯淡下来,颤声道:“他应该是你师兄!”方珏如触电似地一震,栗声道:“晚辈的师兄?”“无忧仙子”凄声道:“是的,他叫古天残!”方珏又是一震,道:“他也姓古?”“无忧仙子”点头道:“不错,他姓古,而且是你师父的亲骨肉。”方珏不由目瞪口张,这怪人会是师父的亲骨肉?“无忧仙子”曾与师父有感情上的纠葛,而师父的元配妻子该是“巫山神女”,可是师姐袁佩玲却又从母姓,不姓古,这三方面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怪人古天残怒瞪着“无忧仙子”,似乎怪她不该抖出这桩秘密,看样子,他除了说话不便之外,耳聪目明,一如常人。“无忧仙子”手抚古天残的肩头,柔声道:“孩子,他是你父亲唯一的传人,这秘密不应瞒他,你父亲死于他同门师弟裴震的恶毒阴谋,裴震已经人土,我们……再没什么记挂了。”古天残“呱”地一声怪叫,转身飞纵而去。“无忧仙子”与方珏不约而同地追了下去。古天残直奔庙侧林中裴震埋骨之处,举掌便朝墓头劈去。方珏与“无忧仙子”齐齐惊叫出声。“轰”然一声,沙飞石舞,坟墓被掌风夷平。“无忧仙子”一把抓住古天残的手道:“孩子,你……这是何苦?”方珏扫了被夷平的土堆一眼,望着古天残道:“师兄,不管死者生前作了什么孽,他毕竟是我们的师叔,人死罪消,不能再翻尸动骨。”古天残身躯激颤,目中汩汩流下泪来。“无忧仙子”暗声道:“孩子,够了,大事已了,我们回山去吧,我们……是不属于这世界的,山林为伴,麋鹿为伍,才是我们的天地。”古天残垂下了头。方珏心头似泥泞一片,他已经确定“无忧仙子”是师父生前的情人,古天残是她所生的,师母“巫山神女”与师父反目,定是为了这件事。他想证实,但这种话问不出口。“无忧仙子”转头向方珏道:“我们该走了,庆幸古立人有你这么一个传人,盼你好自为之,勿坠‘武林至尊’的威名。”方珏想说什么,但喉头像有东西堵住,发不出声音来。事实上,他又能说什么呢?有什么好说呢?“无忧仙子”拉着古天残,蹒跚地离开。这未始不是一桩人间的悲剧。方珏木然成痴,等他回过意识,眼前已失去了“无忧仙子”和古天残的影子,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说不出心头是一股什么滋味。回过身,只见被扫平的墓土中,露出一角石碑,不由大感惊奇,走近前去用脚扫去土尘,一行惊心怵目的大字映入眼帘,登时心头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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