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午不久,太平镇遥遥在望,方珏开口道:“姑姑,我们到镇上打个尖,如果‘土行仙’他们在这附近,定会与侄儿联络。”南宫芳婷点点头,道:“也好!”
突地,方珏发现道旁林子里似有人影在半空晃动,忙止了步,好奇地运足目力望去,不由心头大震,脱口道:“姑姑,您看那是什么?”南宫芳婷仔细一看,惊声道:“是个人被倒吊在树上。”方珏划身人林,迫近一看,几乎惊叫出声,一株两人合抱的枯树横枝上倒吊着一个人,一条粗绳连到枯树近根处的树穴中,像是捕兽的诱饵,这可是闻所未闻的怪事。南宫芳婷也跟着入林,靠近方珏道:“这是怎么回事?”方珏敏感地道:“这像是‘讨债人’的手法……”定睛一望,又道:“这被吊的人是谁,不知是死的还是活的。”被吊者双脚倒悬,长衫反垂笼住了头面,看不出生形长相。南宫芳婷皱眉道:“是活的,人还在动弹。”方珏吸口气,道:“吊人的定藏在树洞里,有绳索在控制,不知是什么用意。”南宫芳婷抑低了声音道:“看,树下还有人!”就在此刻,一条人影悄没声地闪现在两人身前,两人大吃一惊,现身的是个精瘦的白发老人,赫然正是露过一次面的空空门主,也正是“无胆书生”的师父,方珏定定神,长揖道:“老前辈,发生了什么事?”老人气呼呼地道:“你没看出被吊的是谁?”方珏再次细望,栗声道:“是令高足!”从蓝衫,方珏认出被吊的竟然是“无胆书生”胡行宜,登时激动起来。南宫芳婷期期地道:“这位老人家是……”方珏脱口道:“是‘土行仙’前辈的前辈……”事实上他不知道老人的名号,顿了顿,转介道:“老前辈,这位是家姑。”老人冷冷地道:“我老人家知道!”话声中,又一条人影从吊人的地方奔来,是“土行仙”。方珏迫不及待地道:“前辈,怎么回事?”
“胡师弟被‘讨债人’制住了。”
“讨债人?”
“唔!老夫与胡师弟分路盯踪,想不到被对方……”
“树洞里藏的是‘讨债人’?”
“谁说不是。”
“为什么不先解下……”
“你不怕‘天雷梭’?”
方珏怔住了,不错,“讨债人”身怀杀人火器“天雷梭”,难怪连功高莫测的空空门主也告束手。默然了片刻,咬牙道:“对方目的何在?”“土行仙”愤愤地道:“对方提出条件,以百花会主的人头交换。”方珏大张星目道:“一时哪里去找百花会主!”“土行仙”道:“百花会主匿在前面不远的尼庵中!”方珏登时杀机云涌,激声道:“晚辈去办这件事,取百花会主的人头……”“土行仙”吐口气,道:“百花会主也是本门八条人命的主凶,能办,还轮得到你!”方珏大惑不解地道:“为什么?”南宫芳婷插口道:“有了,我有办法……”方珏转头道:“姑姑有什么办法?”南宫芳婷以极低的声音说出了她的办法。方珏手按霸剑道:“好办法!”空空门主与“土行仙”也点头表示赞成。南宫芳婷道:“现在我们就开始行动。”于是,空空门主与“土行仙”转身走向巨树,方珏绕开去,南宫芳婷留在原地,二老再出现树前,穴中传出“讨债人”的声音道:“怎么,不打算接受条件?”“土行仙”冷冷地道:“别急,老夫已经安排好对付百花会主之道,本门高手正在进行。”
正面,在用话吸引“讨债人”的注意,方珏此时已乘机从侧方掩到了枯树之后,手中紧握着霸剑,霸剑乃是上古仙兵,无坚不摧,方珏仔细衡量了树洞的深度,与“讨债人”在洞中的位置,然后劲贯十二成,既疾且快地朝树身插入,直没及柄,树身中空,壳厚至多半尺-声惨嗥,传自树洞之中。方珏松了一口大气,这着棋算走对了,抽剑,转到树前。南宫芳婷,空空门主与“土行仙”齐齐奔了过来,方珏朝洞中望了一眼,伸手拖出“讨债人”,只见胸背洞穿,业已气绝,是一剑毕命,意外地,“讨债人”没易容,是葛祖荫的本来面目。作恶多端,终于得了应得的报应。三人的目光移向倒吊的“无胆书生”。方珏大声道:“前辈,您接住他,晚辈来断绳。”“土行仙”应了一声,张臂上前。“无胆书生”离地约莫三丈高下,方珏挥剑断绳,身躯下坠,“土行仙”接住,放落地面,正待出手替他解穴,突地惊叫一声,连连后退。方珏等齐为之大吃一惊,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变故。“土行仙”定定神,大叫一声:“后退!”方珏等惊愣莫名地向后弹退。“土行仙”上前,小心翼翼地从“无胆书生”身上取下一物,撑在手中,方珏栗叫一声:“天雷梭!”“土行仙”脱手掷出“天雷梭”,轰然一声,震得人心神俱颤。空空门主沉声道:“侥天之幸,这东西没先人落地,否则大家算完。”四人再次围了上前,方珏摇摇头,道:“好恶毒的手段,这是天不容他得逞。”“土行仙”为“无胆书生”解了被制穴道,“无胆书生”缓缓站起身来,满面惭愧之色,先向他师父行了一礼,然后转面向方珏,讪讪地道:“小弟不才,丢人现眼。”方珏笑笑道:“没什么,江湖路并非是平坦的,颠踬在所难免,能平安无事,便是大幸。”说完,转向“土行仙”道:“前辈说百花会主在不远的尼庵中?”“土行仙”面色一肃,道:“是的,你来了情况也许会改变,我们这就去!”空空门主吩咐“无胆书生”道:“人死恨消,任其曝尸有失人道,你把他掩埋了吧。”“无胆书生”恭应了一声。
一行四人,匆匆离林上道,不久,来到一座尼庵之前,只见一个少尼,低首垂眉,兀立在庵门前,脚步声使她抬起了头。方珏如中雷击般全身一震,脱口栗呼道:“筱娟!”南宫芳婷也惊“噫”出声。李筱娟本在苦竹庵修持,怎么会到这里?李筱娟乍见方珏,脸色立变,但随即又平静下来。合十道:“贫尼弃尘!”像-把利刃直插在方珏的心上,这本来应该是他的妻子,两人拜过花堂,只没行周公之礼,一波三折,她出了家,她的胞妹李忆凤代替了她的位置,心灵上的结是永远解不开的,虽然会被时间的尘埃封掩,但-拂拭便宛然如新。他直愣愣地望着她,鼻尖阵阵酸楚,个中滋味,非局外人所能体会。既后无缘,何必又重逢?南宫芳婷幽幽启口道:“筱娟,你怎会来到这里?”
“这是家师叔修真的地方。”
“哦!听说百花会主在里面?”
“是的!”
“发生了什么事?”
“六个时辰之内,不许任何人人庵。”
“为什么?”
“为了家师叔与两位师妹的生命。”
方珏忍不住接口道:“我不懂!”李筱娟望了方珏一眼,垂下目光,冷沉地道:“家师叔与两位师妹,被百花会主掌握在平中。”方珏用力一错牙道:“奇怪,她为什么不远走高飞,却在此地扣制人质……”
“因为她不能走。”
“为什么?”
“午前她被仇家找上,互拼的结果,两败俱伤而暂告分手,她判断仇家会再来,而她也必须疗伤。”
仇家,不用说指的是“讨债人”葛祖荫,方珏吐了口气,道:“令师叔不会武功么?”李筱娟道:“会,但敌不过毒。”方珏为之一窒,马月娇不但武功高强,更可怕的是用毒,眼前在场的只有自己不怕毒,深深一想之后,道:“让我进去看看!”李筱娟抬眼道:“不,必须确保人质的安全,同时庵内不许流血。”方珏眉锋一紧,道:“时辰到了,人质又能安全么?百花会主的心,与她用,的毒一样毒。”李筱娟默然。南宫芳婷柔声道:“筱娟,让方珏进去试试,相机行事,也许能挽回你师叔她们的劫难,马月娇毒逾蛇蝎,她也清楚你的来历,她一旦伤势好转,后果难料。”说完,以目向方珏示意。方珏会意,乘李筱娟犹豫不决之际,闪电般从她身旁掠过,进入庵门。庵内寂静无声,方珏步步为营地向里蹬入。同一时间,“土行仙”等也分散监视庵堂的外围。佛堂内,青灯袅袅,观音大士宝相庄严,一老二少三名女尼,长跪佛前。不见马月娇的影子,一切很平静,方珏大为困惑,正待出声动问,忽听庵后方向传来喝斥之声,是“土行仙”的声音,登时心中一动,越屋掠去。
庵后,护庵林边,马月娇被“土行仙”等远远圈住,她没蒙面,是本来面目,没人敢迫近,因为怕她的毒。马月娇阴森森地道:“迫近十步者死!”话声中,挪步就待离开。一条白影旋飞而落,截在马月娇头里。马月娇面色惨变,厉叫一声:“白儒!”身躯簌簌抖个不住,方珏是她的死对头,也是克星,因为他不怕毒,而她自己目前伤势并没完全复原。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方珏咬牙切齿地道:“马月娇,葛祖荫已死,你的时辰已到了,有人等着索取八条人命的血债,不过,我应承过‘玉琶妖姬’代她报仇,所以……非杀你不可。”随着话声,霸剑徐徐扬起。马月娇自知难免,连退数步凄厉地大叫道:“这是天意么?”方珏怕这毒妇临死反噬,施毒伤及别人,闪电欺身,霸剑迅厉无俦地挥了出去。“住手!”厉叫声中,马月娇如魅影般飘了开去。方珏一击落空,又紧迫而上,寒声道:“你还有遗言要交代?”马月娇的目光逐一扫过在场的众人,然后迫视着方珏,迷人的徐娘面貌,此刻凄厉如鬼。方珏斜扬霸剑,目不稍瞬地盯着她,防她施展毒着。一阵刺耳怵心的厉笑发自马月娇之口,久久才敛了笑声,开口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是天不容我,还是我所谋不臧?不,我不甘心,我不认输,我……”独臂倏扬。方珏是全神贯注,分毫不懈,在对方扬手的瞬间,展出了霸剑绝招。半声惨嗥,震人心魄,马月娇的独臂飞出两丈之外,胸前一片鲜红,人却不倒,一抹怨毒僵化在她的脸上。断臂落处,冒起了一阵轻烟,数尺之内,草叶立呈枯焦。众人围了过来,“砰”地一声,尸体栽了下去,这毒妇恶贯满盈,结束了她丑恶的生命,但她至死不悔。空空门主沉重而感慨地道:“一切算结束了!”庵内传出了梵呗之声,冲淡了现场的暴戾之气。
南宫芳婷幽幽地道:“庵中女尼,幸免毒害,可能是马月娇唯二所做的好事。”方珏凝视着手中霸剑,喃喃地道:“是的,一切都结束了,恩、怨、情、仇都结束了!”说完,缓缓回剑入鞘。
梵呗夹着钟磬,声声飘传,使人油然而生祥和之感。
南宫芳婷走近木立的方珏,和声道:“孩子,回家吧!”方珏茫然应道:“回家,是的,必然的归宿,英雄路的尽头是家!”说着,转向尼庵,呓语般地道:“筱娟,弃尘,别了,尼庵是你的家。”
梵呗不绝,在惊醒世人的梦——
全书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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