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赫然是上次参与联手迫方珏坠岩的阴沉中年文土。中年文士阴鸷的目光朝方珏面上一绕,冷森森地道:“他是谁?”“玉琶妖姬”道:“紫衣人!”中年文士再次打量了方珏一眼,道:“紫衣人?……他来此何为?”“玉琶妖姬”道:“他说,来山中找‘白儒’比剑!”中年文士目芒一闪,面露惊震之色,惊声道:“找‘白儒’比剑,谅来自视很高!”方珏想了又想,裴震尚未露面,目前不宜采取行动,“土行仙”的殷切叮嘱犹在耳,小不忍则乱大谋,于是硬把杀机压了下去,冷冷开口道:“阁下想来便是南方武林道上大名鼎鼎的‘鬼秀才’耿光明了?”这是“土行仙”提供他的线索。耿光明脸色一变,道:“朋友,我们没见过面?”方珏若无其事地操着沙哑的嗓音道:“没正面交谈过,不过……在下游南方时,曾经由朋友暗中指介过阁下。”耿光明倒是相信了,目珠一转,道,“朋友如何称呼?”
“紫衣人!”
“从来没听说过。”
“也许在下少走江湖之故。”
“能见告来历么?”
“没这必要!”
“朋友找‘白儒’比武,目的何在?”
“考验一下自己的成就。”
“为什么要找上‘白儒’?”
“因为他是当今杰出剑手。”
耿光明口角一撇,意似不屑地道:“恐怕未见得?”方珏打蛇随棍上,也做出一副冷傲的神色道:“听口气……阁下似乎很自命不凡?”
耿光明脸色数变,打了个哈哈道:“可以当场证实-下的。”方珏剑眉一挑,道:“阁下的意思……要跟在下比剑?”耿光明傲然地道:“是想考验你一下。”
“算啦!”
“什么意思?”
“在下没兴趣。”
“为何不说胆怯?”
“哈哈哈哈,胆怯?在下要找的是‘白儒”……”
“你认为‘白儒’很了不起?”
“比一般剑手是如此。”
“比你呢?”
“较量之后就知道。”
耿光明阴阴一笑道:“紫衣人,你很自负,别以为中原道上除了‘白儒’便没有剑手,告诉你,你如果能在区区剑下走上十招,定町名扬江湖。”方珏冷漠地道:“阁下会过‘白儒’?”
“当然!”
“噢!孰高孰低?”
“他可以接区区十招。”方珏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鬼秀才”死在临头,还狂吹大气,目芒-闪,道:“这么说……阁下可当武林第一剑而无愧了?”
耿光明得意地-昂头,道:“区区不敢当此赞誉,武术深如瀚海,艺业各有专粕,谈不上第-两字。”方珏语含讥讽地道:“那就算第二好了!”沉默了很久的“玉琶妖姬”冷冷开口道;“紫衣人,你口口声声要斗‘白儒’,却到山里来,实在有意思!”说完,眨了眨眼。方珏先是一愕,但随即明白过来,刚才“玉琶妖姬”无意中泄了底,说“白儒”陈尸断岩之下,现在却又说这种话加以掩饰,到底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自己被迫坠岩,她也有一份,讨这笔帐只是时间问题,既然如此,自己乐得装昏,等逮到了裴震,再一一索讨,心念之中,深深望了“玉琶妖姬”一眼,淡淡地一笑,顺着她的语意道:“在下省得,迟早会碰上的。”“玉琶妖姬”微微一笑,似表示对方珏帮她圆谎的感激。耿光明目注空处,似在转什么念头,好半晌才开口道:“紫衣人,你敢接区区十剑么?”方珏心念疾转:“这是杀他的好机会,杀了他再对付女的,可是这样一来,势必与裴震结不解之仇,依裴震的为人,很可能另施诡计对付,而不正面出手,那就弄巧反拙,在没见到裴震的面前,还是稳扎稳打为上。”“土行仙”一席话,加上他以往的覆辙之鉴,他是成熟了许多,如果是在过去的他,见面便出手了。耿光明紧迫着又道:“如何?”方珏已打定了主意,先不伤人,但借机制造一个身分,当下沉声道:“十剑太多了,-剑足矣!”耿光明瞪眼道:“你说什么?”
“在下说一剑!”
“什么意思?”
“咱们无怨无仇,出手的目的只是求’一个证明,阁下既然白诩是剑道高手,不用说是行家,出手-招,足可判别高下了。”耿光明想了想,道:“好极了,拔剑吧!”他现在心中别有打算,而且对这紫衣人感到莫测高深,一个胸有城府的人,时时都讲究机变二字。方珏缓缓拔出霸剑,斜斜扬起。耿光明站好方位,也拔剑上扬。双方抱元守一,凝神对峙,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耿光明已看出这紫衣人是生平仅见的劲敌。方珏原来的主意又有些动摇,他想,机会难得,是不是乘此良机毁了对方,等于削减斐震的羽翼?一剑,如果全力出击的话,“鬼秀才”势非横尸当场不可。突地,耿光明收剑后退,冷沉地道:“不必比了!”方珏大感意外,脱口道:“为什么?”耿光明显得很从容而有风度地道:“以气势而论,彼此心里有数,-剑绝分不出高下,何必为争一点浮名而伤了和气,太无谓了,不容否认的-个事实,现在是一剑,而将求则是无数剑,到分出轩轾为止,甚或演变为生死之搏,然否?”如果是初逢乍见,方珏很可能被对方的伪风度所惑,可惜方珏已有成见在胸,只在心里暗骂“鬼秀才”果然人如其号,鬼诈超人一等。竟能见风转舵,以保全他的羽毛,想了想,道:“在下不以为然!”
“为什么?”
“一剑必可分出高下。”
“你急于成名?”
“是阁下声言要考较在下的。”
耿光明哈哈一笑道:“那只是一句戏言罢了,区区闯荡江湖二十多年,一向视虚名如粪土,胜何荣?败何辱?能证明什么?既然有缘相识,交个朋友岂不更为实在?”话说得真够冠冕堂皇,不知究里的,还真以为他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人物,方珏在心里已杀了他一百次。交朋友,这主意不错,是接近裴震的好路子,当下也收剑回鞘,按捺住一肚子怨毒,笑笑道:“高见,阁下的风范令人钦佩。”耿光明又打了个哈哈,面色一正,道:“老弟台在帮还是在派?”方珏心中一动,道:“在下无帮无派,只身行走!”
“噢!那是游侠一流了,失敬,区区有句话不便启齿……”
“请讲!”
“以老弟台的身手,如果能效良禽之择木,定可名扬四海,成就一番事业。”
“噢!在下愿闻。”
“如果老弟台有意的话,区区当为推荐。”
语意非常明显,正中方珏下怀,但为了维持身份尊严,淡漠地道:“在下自由自在惯了,不善于受约束。”耿光明挑眉道:“老弟台是拒绝了?”方珏道:“在下愿意考虑,只不知阁下目前是什么身分?”耿光明意颇自豪地道:“神剑帮总香主。”事实不出所料,“鬼秀才”在帮中地位不低,竟然当了总香主,方珏目光朝“玉琶妖姬”一瞥,道:“这位姑娘当也是帮中要人?”耿光明点头道:“总坛护法!”方珏沙哑地大声连笑道:“想不到两位都是当今江湖第一帮派的大人物,幸会了!”这话不知是褒扬还是不屑,使人莫测高深。耿光明与“玉琶妖姬”脸色微微一变,耿光明道:“好说!”此刻,天色业已昏暗,四望一片苍茫。蓦地里,只见遥遥一溜红光,冲空而起。耿光明朝“玉琶妖姬”摆头示意,然后向方珏道:“老弟台,后会有期,适才所提,盼能速做考虑!”说完,匆匆弹身掠去。“玉琶妖姬”俟耿光明身影消失之后,低声向方珏道:“紫衣人,关于我无意中透露‘白儒’的消息,希望你把它忘掉,只当我没说过,否则你会后悔!”说完,也跟着驰离。方珏当然知道刚才所见的红光是一种紧急讯号,现在他尽量沉稳,控制自己,深知如果操之过急,必定会启人疑窦,是以表面上丝毫不动声色,发讯号召人的,十有九是裴震,略待了片刻,立即起身追了下去。山间的夜比平地晦暗,再加上紫衫棕肤,身法似魅,即使是伏伺的桩卡,也难发现他的踪影,方珏觑准了红光出现时的方位,如淡烟般飘去。岭脊上的乱石间,三条人影聚合,“玉琶妖姬”柳香娥,“鬼秀才”耿光明,另外是灰髯老者“元真人”。方珏借山石掩护,悄没声地迫近到三人身侧两丈许之处,不见神剑帮主裴震现身。方珏大感失望。只听“元真子”沉声发话道:“帮主面谕,明天向山内推进三十里仔细搜寻,务要毁掉那毒妇马月娇以杜后患。”耿光明道:“帮主本人呢?”“元真子”道:“已经深入山中,此刻当已在十里之外。”“玉琶妖姬”娇声道:“偌大山区,搜索一个有心藏匿的人,简直是大海捞针。”“元真子”道:“四十名锦衣铁卫,明大可以赶到参加搜索行动。”暗中,方珏心头涌起了杀机,如果此刻除去这三个男女,便可专一对付裴震,转念一想,又觉不妥,眼前的三个,都不是泛泛之辈,如让一人走脱,势将打草惊蛇,一举而毁三个拔尖人物,实在没有把握,留得三人,定可引出裴震,因为他们一定会不时联络,心念及此,又把杀念压了下去。“玉琶妖姬”突地一转话题道:“总香主,你真的要引荐紫衣人?”“元真子”讶异地道:“什么紫衣人?”“玉琶妖姬”道:“一个来历不明的剑客,声言要斗‘白儒’!”“元真子”道:“哦!有这样的事?”耿光明阴阴地道:“据本人观察,那紫衣人是个罕见的高手,如能收之为用,是一个相当有力的助手。”“元真子”道:“功力高的人,自视必高,能办得到么?”
“我们得尽量争取.如果被敌对者笼络,将是个可怕的敌人。”
“紫衣人……从没听说过?”
“他仍在山中,不难碰到。”
“他知道‘白儒’的事么?”
“看来是不知道,不然他不会找他比剑,只要我们守口如瓶,武林中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方珏暗中咬牙窃笑。“玉琶妖姬”冷冷地道:“我看紫衣人来路可疑,也许找‘白儒’比剑只是借口,说不定是马月娇的人,第一,像那等高手,不会无名,但中原道上没听人提起过,可能是南荒边区罗网来的。第二,巴巴地到山中来找‘白儒’比剑,一听就不像话。”“元真子”道:“有理,说不定就是敌人,这得要查证一下。”顿了顿,又道:“耿总香主有何高见?”耿光明阴沉沉地道:“合则用,不合则杀。”“玉琶妖姬”道:“依我看……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元真子”道:“柳护法的意思是……”“五琶妖姬”道:“打消此念!”耿光明道:“目前本帮亟需人才,弃之未免可惜,区区会设法摸清他的底,还是那句话,能用则用,不能用则杀。”“玉琶妖姬”挪动了下娇躯,四面望了望。道:“两位,该找地方过夜了,我留在此地,两位照原来的计划。各寻一个适当地点,监视这一带地区。”“元真子”偏了偏头,与耿光明并肩驰去。方珏暗忖:“我只跟定这妖姬,迟早会找到裴震。”“玉琶妖姬”坐上一块巨石,斜抱琵琶,凝坐了片刻,指拨琶弦,铮铮琮琮弹了起来。空山静夜,韵律十分感人。方珏静坐聆听,不知不觉人了迷。迷惑中,蓦觉肩后“风府穴”上重重地挨了一指,意念未转,又有两处穴道被点,闷哼一声,仰面栽倒。身旁俏立着的,赫然是“玉琶妖姬”,不知何时来到身后,也不知何以被她发觉,一时疏忽大意,被琶声所惑,现在后悔已晚,方珏穴道受制,但还能开口,栗声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玉琶妖姬”冷酷地道:“紫衣人,我不能不杀你!”方珏悔恨交集,如果不坚持用智为上的原则,尽多机会毁掉她,现在反而被她所制,当下力持镇定地道:“要杀在下,为什么?”“玉琶妖姬”道:“因为你已经知道‘白儒’陈尸绝谷的秘密,不得不封住你的嘴。”咬咬牙,方珏道:“那是你自己透露的,并非……”“玉琶妖姬”寒声道:“不错,是我一时大意漏了嘴,现在只好亡羊补牢。”方珏大声道:“那秘密有这么重要,使得姑娘必须杀人灭口?”“玉琶妖姬”道:“当然重要,姑娘我坦白告诉你,免得你死了做糊涂鬼,‘白儒’的江湖关系很复杂,身后有许多惹不起的人物,如果消息泄漏,将为神剑帮带来血腥的报复,而我无意泄了密,如果被帮主发觉,后果严重,所以不得不杀你。”方珏啼笑皆非,心想:“要不要抖出身分?照她在断岩弹琵琶,说是悼念死者的情形判断,她似乎对自己动了心,说出身分情况便会改变,可是,堂堂‘武林至尊’的继承人,向一个妖女乞命么?结果将又是什么?”心念未已,只见“玉琶妖姬”纤手一扬,冷厉地道:“紫衣人,你就认命了吧!”掌影迎头切下,方珏亡魂尽冒,抗拒无从。脱口栗叫道:“慢着!”“玉琶妖姬”的纤掌停在中途,声音不失娇脆地道:“你还有话要说?”方珏不甘心如此不明不白地被杀,正待说出……蓦在此刻,一阵朗笑遥遥传来,接着一个声音道:“柳香娥,怎可无故杀人?”声音颇不陌生,方珏大为震惊。“玉琶妖姬”骇然收手后退,栗声道:“你是谁?”那声音道:“柳香娥,连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唉!谁教痴心风求凰,枉费当初一片情,好梦由来都是最易醒的啊!”“玉琶妖姬”大声道:“你到底是谁?”那声音道:“弦断还能续么?”“玉琶妖姬”困惑至极,轻轻一错牙,循声音方向闪电掠去。方珏也相当困惑,这发话的是谁?这妖女的旧情人么?心念未已,一条人影从侧方掠至,片言不发,匆匆挟起方珏狂驰入林,身法快得惊人,-路穿林而去,方珏连辨认对方的余地都没有。盏茶工夫之后,登上了-座峰头,轻轻地把方珏放落,方珏定睛一望,惊喜交集地道:“是胡兄!”这不速而至救了方珏的,竟然是“无胆书生”胡行宜。“无胆书生”笑笑道:“兄台受惊了!”方珏激声道:“胡兄认识,玉琶妖姬’?”“无胆书生”悠然地道:“兵不厌诈,小弟出手无胆,但略施小计的能耐是有的。”方珏忽地感到不对,自己易了容,改了装,变了声,而“无胆书生”毫无惊奇之状,像理所当然似的,他是如何认出的?“无胆书生”像是能窥人心意,淡淡地道:“兄台很奇怪小弟怎能认出兄台的真面目,是么?”方珏又是一愕,道:“不错,在下正感纳罕。”“无胆书生”道:“实不相瞒,小弟别无所长,但却精通易容之术,从先天大化易色,以至药物器具等皆略识之,兄台虽易色改装变声,但体型轮廓与习惯上的小动作是无法改变的,是以一眼便看透。”方珏沮丧地道:“这么说……在下是多此-举了?”“无胆书生”忙摇手道:“不,兄台过虑了,这易色之术,比之以药物或面具易容,更上层楼,并非自夸,除了小弟师徒之外,很难找出有这能耐的人,能够看出兄台是易了容的,尽可放心就是。”方珏脱口道:“令师是谁?”“无胆书生”语带歉意地道,“对不起,家师生平不提名道号,是以小弟无法奉告,请兄台海涵。”方珏心中疑虑未释,但又不便追问,对方救自己的命不假,期期地道:“敬谢胡兄援手!”“无胆书生”爽朗地笑笑道:“适逢其会而已,不足挂齿。”话锋-顿,又道:“听那妖女说什么白儒的秘密,到底怎么回事?”方珏只好把经过的情形说了一遍。“无胆书生”点头道:“也好,兄台以紫衣人面目出现,行动便不受拘束了。台兄是何穴被制.让小弟……”方珏傲性天生,忙道:“在下试行自解!”说着,挣起身改趺坐之势,运心法想冲开被制穴道,但却奇怪,内元无法提聚,连试数次,颓然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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